下人向教皇禀报塞萨尔驾到。
圣上有要事找他:公爵对佛罗伦萨共和国怀有敌对的企图,而佛罗伦萨受法兰西的最高保护,因此法兰西国王通过自己在梵蒂冈的使臣对此表示不满,指责亚历山大六世怂恿自己的儿子实施这种阴谋。
教皇得知儿子到来以后,偷偷地向法兰西使臣扫了一眼,走到他跟前,抓起的手,伏在他的耳朵上说着话,仿佛是无意之中把他领到通向另一个房间的门前,塞萨尔就在那个房间里等候他。然后他走进那个房间,又仿佛是无意之中没有随手把门关上,于是站在门口的人,包括法兰西使臣在内,都能听见那个房间里说话的声音。
很快就从那个房间里传出教皇愤怒的叫喊声。
塞萨尔平静而有礼貌地反驳他。可是老头子向他跺起脚来,狂暴地叫起来:
“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这个狗崽子,你这个婊子养的!”
“噢,我的上帝呀!您听见了吗?”法兰西使臣向威尼斯特使安东尼奥·朱斯蒂尼雅尼耳语道,“父子二人打起来了,他要揍塞萨尔!”
朱斯蒂尼雅尼只是耸了耸肩膀:他知道,如果说有人要挨打,那么将要挨打的与其说是儿子,倒不如说是父亲。自从塞萨尔杀死他的哥哥甘迪亚公爵以来,教皇在塞萨尔面前一直战战兢兢,尽管作为父亲爱他更深了,这种爱掺和着迷信的恐惧和骄傲。大家都记得,年轻的侍从官佩莱托为了逃避大发雷霆的公爵而藏到教皇的衣服里,塞萨尔拔刀刺进他的胸部,血溅到教皇的脸上。
朱斯蒂尼雅尼也猜到了,现在父子二人的争吵不过是一场骗局:他们要哄骗法兰西使臣,向他证明,公爵即使对佛罗伦萨共和国怀有敌对的企图,可是教皇并没有参与其事。朱斯蒂尼雅尼常说,这父子二人总是相互帮助,相辅相成:父亲从来不履行说过的话,儿子从来不说要做的事。
公爵走了,教皇仍然怒气未消,威胁要对他进行父亲的诅咒和革除他的教籍。等到教皇回到接待室的时候,只见他气得浑身发抖,呼吸困难,脸涨得通红,擦着脸上的汗水,只是眼睛的深处闪烁着喜悦的火花。
他走到法兰西使臣面前,又把他领到一旁,这一次是把他领到通往贝尔韦德雷庭院的大门里。
“圣上,”法兰西人彬彬有礼地开始表示歉意,“我不希望成为您愤怒的原因……”
“难道您听见了?”教皇天真地表示惊异,没有等他醒悟过来,便带着慈父般的柔情用两个手指端起他的下颏——这标志着特殊的关怀——怀着难以遏制的激情,流畅自如地谈起自己对法兰西国王如何忠诚和公爵的企图绝无恶意。
使臣尽管几乎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足以证明这是一场骗局,可是听着教皇的话,感动至深,迷迷糊糊,如腾云驾雾一般,不知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应该相信教皇的面部表情和说话的声音。
老博尔吉亚撒起谎来十分自然,他从来不需要事先想好谎言,每当需要的时候谎言都脱口而出,如此流畅自如,就像他跟女人做爱一样。他一生中不断地训练自己的这种本领,终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虽然人人都知道他在说谎,用马基雅弗利的说法,“教皇越是不愿意做某件事情,他越是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做”——但是仍然相信他,因为这种谎言的奥秘就在于他本人也相信自己,犹如一个艺术家沉醉于虚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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