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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女子见张保庆分神,突然拨开白糖的枪口,扬手撒出一团泥沙。白糖立即往后躲闪,用力过猛失去重心,摔了个四仰八叉。黑衣女子擅长声东击西,不等张保庆反应过来,转身就来抢他的背包。张保庆一只手紧抓着背包不放,另一只手举起枣木杠子作势要打,他一来不想打出人命,二来下不去手打女人,顶多吓唬对方一下,迫使黑衣女子知难而退放开背包。怎知这个黑衣女子左手扯着背包,右手腕子一翻,中指上已多了个乌黑的铁指甲,大约半寸长短,出手如电,一指戳在张保庆腋下。张保庆“哎哟”一声,让铁指甲捅了个血窟窿,身子登时麻了一半。以前跑长途的时候,听说有一路劫道的,通常扮成单身女子搭车,用手在司机身上掐一下,即可使人周身血脉阻塞,瞬间失去行动能力,民间称之为“钳子手”或“抹子手”,又叫“五百钱”,因为要用指尖发力将铜钱捏弯,至少捏够五百枚铜钱方可入门,指尖的劲力练到一定程度,在与人握手、搂抱、说笑之间,沾身拂衣即可致人伤残。以前的小偷皮子大多会练这手儿,不过很少能练到伤人的地步,师父也不肯传,就有心怀不轨的做铁指甲,用以伤人劫财。张保庆虽然有个利索劲儿,躲得也挺快,但仍被这一指戳得不轻,再也站立不稳,倒在地上疼得喘不过气,枣木杠子也掉了,背包却没撒手。

        说话这时候,白糖抡着猎枪冲上来帮忙。黑衣女子身法灵活,抬腿就是一记撩阴脚。白糖急忙用猎枪挡住,惊出一身冷汗,心说:这小娘们儿太他妈狠了,这一脚要是让你兜上,我不断子绝孙了?他和张保庆吃亏就吃亏在不敢下死手,厌门子为了抢夺吸金石而来,根本不在乎你是死是活。白糖意识到这点,浑劲儿一发作,下手可就没了顾忌,只是不想开枪引来厌门子的同伙,怒骂声中倒转了猎枪,用枪托去砸黑衣女子。黑衣女子滑得如同一条泥鳅,放开与张保庆争抢背包的手,迅速往旁边一闪,枪托重重砸到了地上。白糖不肯甘休,抡枪托追着打。黑衣女子只顾躲闪,慌乱之中没看到脚下的树根,绊了一个跟头。白糖骂了句“活该”,手中猎枪对着黑衣女子搂头盖顶砸了下去。眼看这一下,就要砸个脑浆迸裂。恰在此时,一个又高又长的黑影蹿上石台,穿得破衣烂衫,像是一个蹲在路边要饭的乞丐,但是怪力惊人,一把抓住了白糖抡下来的枪托。此人电线杆子成精似的细麻秆身材,长胳膊长腿,大巴掌大脚,顶着个活骷髅一样的脑袋,冷不丁一看能把人吓一跳,而且双眼外凸,按相面的话说,这叫“蜂目蛇形”,主穷凶极恶,绝非善类。尽管没照过面,可张保庆和白糖一看来人身形就知道,分明是雨夜之中那个偷油贼。白糖发觉枪管冲着自己的脸,枪托和扳机则在对方手中,忙把身子让到侧面。这时候猎枪也响了,“砰砰”两响,都打在了画树石匣上,紧接着从中传来一阵不绝于耳的怪响,听得这几个人周身悚栗,手脚打战,头皮子过电似的一阵阵发麻,身上的鸡皮疙瘩直往下掉。躲藏在树根中的棒槌虫,也似受到了什么惊吓,爬出来四散逃窜,眨眼都不见了。

        张保庆心里有种不祥之感,此地曾是一处天坑古洞,洞口应当就在画树石匣正上方,不知多少年前,从高处落下来的泥土,填满了画树石匣的裂缝,又有种子落下,在石匣顶部长出了几棵棒槌树。棒槌树长上一千年,也不会过于高大,根须却是越长越长、越长越多,外形近似野山人参,所以才称为棒槌树。当年染上癞大风的人们,误以为画树石匣中有宝棒槌,可以治愈他们身上的疮毒,蜂拥上来挖这画树石匣,引发地震埋住了洞口,从此不见天日,足见画树石匣惊动不得,刚才这两枪打上去,不知会引发什么后果?

        黑衣女子并不知道画树灵庙中的秘密,也顾不上那阵怪响从何而来,一指张保庆叫道:“吸金石在背包里!”偷油贼凶相毕露,夺下空膛猎枪甩到一旁,伸出长臂就来抢张保庆手中的背包。白糖气急败坏,他自持力勇,发着狠往前一冲,将偷油贼撞了一个跟头,紧接着扑上去,死死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他仗着身大力不亏,掐得偷油贼直翻白眼,手脚乱蹬起不了身,当时就把两只破胶鞋蹬掉了,里边没穿袜子,两只大脚脚趾都比普通人长出一倍有余。偷油贼一只脚撑着地,使尽全力将另一条腿举起来,几乎是躺在地上扯了个一字马,抬上来的那只脚,好像多出的一只手,张开五个脚趾摁在白糖脸上。那只毛茸茸、臭烘烘的大脚,不把人呛死也能把人憋死。白糖实在忍不了,不得不往后避让,扼住对方脖子的手也放开了。殊不知偷油贼是个通背异人,两条手臂可以贯通伸缩,竟不给白糖脱身的机会,四肢如同四条大蟒蛇,紧紧将白糖缠住。两人滚成一团,斗了个难分难解!

        与此同时,黑衣女子翻身而起,又来抢夺张保庆的背包。张保庆刚才挨那一下,半边身子麻木,五脏六腑翻江却似倒海一般,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瞅白糖和偷油贼纠缠在一起,干着急使不上劲儿,又看黑衣女子冲自己来了,急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蹦,忍着疼痛深吸了一口气,抱紧了怀中的背包,胳膊肘拄地撑起身子,吃力地往后挪动,然而背后已是画树石匣,再也无路可退。黑衣女子以为张保庆被铁指戳中腋下,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见他用背包挡住了身前要害,又紧拽着不撒手,就抬起套了铁指甲的右手,狠狠戳向张保庆的眼珠子。没想到张保庆刚才躲得快,并未让她戳中穴道,虽仍疼痛难挡,但是缓得一缓,身上的麻木已然恢复了几分,故意示弱退让,实则暗中积攒气力。他也是死中求活,在对方铁手指戳下来的一瞬间,突然将头一偏,黑衣女子的手指重重戳在了石壁上,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中指直接撅了上去。张保庆看着都替她疼:“你这不是自作自受吗?咱俩有多大的仇啊?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又见白糖让偷油贼四肢缠住,死活挣脱不开,反被偷油贼压在了身下。他不敢迟疑,一把推开跪地惨叫的黑衣女子,抓起那根枣木杠子,一个箭步抢至近前,抡圆了打向偷油贼的后脑勺。偷油贼猛听身后恶风不善,忙转头来看,无奈跟白糖纠缠在一处,既抽不出手来抵挡,也无从退让闪躲。张保庆这根枣木杠子,是白糖家传了几代的镇物,枣木质地本就坚硬紧密,素有“铁檀”之称,包上浆之后,用的年头儿越久越结实,叩之锵然作响,跟铁棍儿没什么两样,打到屁股上也受不了,何况是往脸上招呼?偷油贼让这一杠子闷到脸上,整个人像被狂风连根拔起的电线杆子,晃晃荡荡地倒了下去。白糖一骨碌爬起来,一脚一脚地踹偷油贼的肚子。偷油贼全无还手之力,一只手捂着脸,一手捂着肚子,缩成了一只大虾米。

        正当此时,老枪和其余几个手下赶到了。张保庆和白糖见势头不对,只好扔下半死的偷油贼,扭头就往后跑。他们俩心里有个默契,如今敌众我寡,双筒猎枪也不知扔到什么地方去了,仅有一根枣木棍子,肯定斗不过这伙厌门子,跑又跑不出去,那就只有抢占有利地形,尽快爬到画树石匣顶端,凭着居高临下,上来一个踹一个。二人手脚并用,拽着树根往上攀爬。老枪恨透了张保庆和白糖,冲到画树石匣跟前,听黑衣女子说吸金石在那二人的背包里,立刻带着手下追了上去。那个长胳膊长腿的偷油贼,不顾脸上的伤痛,也咬着牙往画树石匣上爬。此时此刻,画树石匣中的怪响仍在持续,这个怪异的响动,如同电视机失去信号产生的噪声,搅得人心慌意乱。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画树石匣也跟着颤动,随即从下方的裂缝中涌出一缕缕黑雾,在画树石匣四周弥漫开来。那个手指折断的黑衣女子,行动略有迟缓,还没来得及爬上画树石匣,登时被黑雾裹住,身上脸上化出无数窟窿,顷刻间变成了一堆胶黏的黑水,整个人消失于无形,只剩下衣服鞋子。众人大惊失色,只恐黑雾吞没,拼了命往上爬。画树石匣四周的黑雾却似活的一般,追逐他们而来。突然间雷声如炸,一道道惨白刺目的闪电,仿佛受惊的光蛇,在云雾缭绕的洞窟中到处乱钻,弥漫的黑雾立时退去。原来当年血蘑菇摆阵金灯庙,纸狼狐被魇仙旗封在了他身上,从此之后,血蘑菇本人就是魇仙旗。黑雾分化了血蘑菇的尸身,故此引来雷击。魇仙旗可以调动五方蛮雷,接连劈下来的炸雷,震得山摇地动。洞顶的碎石泥土哗啦哗啦往下掉落,画树石匣底部的岩盘也分崩坍塌,像是被扯开了一道大口子,深处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浑浊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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