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将近一年的艰难跋涉,徽宗、钦宗这两个亡国之君,在金军的押送下,终于走到了位于阿城的金上京。
这是怎样的一年啊,昔日的王公贵族章服之侣、蒲柳之娇,如今都是蓬头垢面的囚犯。白天食不果腹,夜里卧于榛莽。走到离汴京只有数百里的邢台,徽宗的儿子、钦宗的弟弟燕王赵俣就被活活地饿死了。金兵找来一个喂马的槽子作为他的棺材入殓。看到儿子两只脚吊在槽子外面草草埋葬,徽宗哭道:“皇儿葬于斯,也算中原故土,为父却要成为异乡之鬼了。”
同行者闻此哀音,无不痛哭失声。
漫漫长途上,徽钦二帝有足够的时间反省自己的过去。没有了歌舞,没有了蹴鞠,他们的沮丧与痛苦,只能通过词作来体现。
徽宗赵佶的《眼儿媚》:
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兮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
钦宗赵桓的《眼儿媚》:
宸传三百旧京华,仁孝自名家。一旦奸邪,倾天拆地,忍听琵琶。
如今在外多萧索,迤逦近胡沙。家邦万里,伶仃父子,向晓霜花。
父子二人的《眼儿媚》,显然是唱和之作。从词句来看,儿子的反省能力比之父亲稍稍强一点。他抱怨奸邪误国,虽然不错,但却将自己的责任推卸净尽,真可谓到死糊涂。
从汴京到会宁府,行程六千余里。这么远的路程,既无轿舆,亦无车马,对于赵家皇帝以及公子王孙如花美眷来讲,这是一次极为艰难和恐怖的旅行,既没有尊严,更没有欢乐。
然而被彻底剥夺尊严的事,却是在抵达金上京后发生。
大约是1128年的初夏,徽、钦二帝及其宗室随从来到金上京的第二天,金太宗吴乞买即下令让他们去祭拜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陵寝。他们不是作为皇帝而是作为战俘来到金太祖的陵园,女真人让徽、钦二帝脱下衣服,袒露上身,然后现宰两只绵羊,剥下血淋淋的羊皮披在两位皇帝的身上。让他们以这种极尽侮辱的装束,一步一叩首,绕着完颜阿骨打的坟墓转了三圈。第二天,两位皇帝又去乾元殿拜见金太宗吴乞买。在那散发着羊膻味的大殿里,吴乞买郑重地宣布,封徽宗为“昏德公”,钦宗为“重昏侯”,对这两位昏君,女真人极尽嘲笑之能事。
所有赵宋皇朝的宗室人员都目睹了这一场侮辱,所有的中原人都听说了这一场侮辱。
宋朝的历史,将这个事件定为“靖康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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