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夏天的早晨,气温仍然比较低。
淡淡的朝霞映红了大漠、戈壁,也染红了初具规模的西部公司厂房、烟囱,还有一排排的干打垒房子。厂区、路边的杨树、柳树比起早先的胡杨来茂盛、翠绿了许多,也高大挺拔了许多。树叶上晶莹透亮的露珠,此刻也变成玲珑剔透的彩色玛瑙了。朝霞慢慢地由红变黄,最后完全地白了,日头爷的头顶顶已经从波光潋滟的沙海深处冒出来了,这又是一个夏天中十分炎热的一天。
于振中踏着太阳光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冶炼厂的设备安装已经结束,各个车间都做好了生产的准备。如何组织生产,是于振中目前考虑的首要问题。
朝阳爬进窗子来了,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明媚,给人带来了一天最美的好心情。于振中把桌椅擦得干干净净,顺便把窗台上的仙人掌也用湿抹布擦了擦。气温渐渐升高了,他脱去了外衣,把它挂在了椅背上,然后打开图纸认真地看了起来,不时用铅笔在上面做着记号。
听到一阵敲门声,他下意识地说了声“请进”,可眼睛并没有离开图纸。
“于副总,在忙什么呢?”于振中这才抬起头,原来是王希维到了。见他向自己伸出手来,他机械地伸手握了一下,马上又抽回来了。
看到面前的王希维,于振中猛然想起前两天与马云天书记的一次谈话。
那天午休时间,于振中在院子里散步,走到了马云天办公室的窗前,见马云天正抽着烟斗脸朝外一副思考的样子,就礼貌地打了招呼。马云天让他进去坐一坐,于振中就进办公室和马云天聊了起来。
在于振中心里,一直想为苏青林做点什么,觉得他整天为公司操劳,肩上的担子又那么重,可至今却还是独身一人,眼看周围的人结婚的结婚,有对象的有对象,自己也和上海姑娘吕扬组成了新的家庭,小日子过得舒心极了。他的心里便更加记挂着苏青林,于是在前不久亲自给苏青林介绍了位上海的姑娘。令于振中不明白的是,苏青林连面也不愿意跟人家见,就硬给推了。于振中回家后越想越不服气,心想,我于振中把一个冶炼厂的职工都能领导好,难道给你苏青林做个媒真的就这么难吗?
见到马云天时,他想到马云天是公司党委副书记,他的话管保苏青林能听,再说作为负责政治思想工作的书记,也应该管管这事了。
于是他开门见山地说:“马书记,苏书记也老大不小了,你德高望重,得给他提提呀!”
“于副总,提啥呀?”马云天猛然听到他这没头没脑的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愣怔了一下,让于振中坐下来慢慢说。
“提亲呀!”于振中认真地说,“你看他整天忙着工作,至今还是光棍一条!这叫什么事呀?”
马云天这下总算听明白了,他点燃烟斗,不紧不慢地说:“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呀!苏书记早就有人了,你急个啥呀?”
“早有人了?谁呀?”于振中感到吃惊,连忙问。他觉得自己真是孤陋寡闻,还给人家瞎操心介绍对象呢!又暗自责怪苏青林,有对象也不说说,害得人家干着急,在马云天面前出丑论怪。但是,这又是个好消息。他想知道,苏书记的对象是谁?
“医院里的陈副院长。”马云天笑了笑:“怎么样?苏书记有眼力吧!”
陈副院长的口碑,于振中一来到大漠就有所闻,知道她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待人和善。原来只听说苏青林和她是大学期间的同学……嗨,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他们两个还真是天生的一对呀!
“这是真的?马书记,那可是个大美人呀!”于振中心里一高兴,说话也就随便起来了。停了一会儿,于振中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不过……”
“不过什么?”马云天连忙将烟斗从嘴边拿下来,注视着他。
于振中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了下来:“我见王总工老跟陈副院长在一起,还听别人说过好像他们在谈恋爱呢。”
“瞎说八道!”马云天用力磕了磕烟斗,好像要把人们的胡言乱语连同烟灰一起磕掉一样。他抬起头来,吹了吹烟斗说:“那是王总工老往人家跟前凑呀!陈雅玲同志碍于老同学的面子,又不好拒绝。”
“原来是这样啊!”于振中恍然大悟,可还是有点儿担心,“不过,那也有问题呀,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王总工那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马云天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说。
“马书记,你是说陈副院长不可能看上王总工?”于振中觉得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他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得到确切的答案。
马云天知道于振中是出于对苏青林的关心,微笑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千真万确!”
“哎呀,我的妈呀,太好了!”于振中像个孩子似的高兴得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个圈。
想到这些,于振中看到了眼前的王希维,心里的不满情绪就直往上升。这叫什么人呀,明明知道人家苏青林和陈副院长的关系,怎么还能成天在人家当中搅和呢?
王希维看着于振中奇怪的样子,不知其所以然:“于副总,你这是在忙什么呀?”
他瞅了瞅王希维一语双关地说:“都快把我气死了,还能忙什么!”
“气死了?”王希维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笑了笑:“不就一个小小的厕所吗?你给他们修一个不就得了?”
于振中看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里更来气,提高声音指桑骂槐:“这还是小事吗?王八蛋!”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生气。”王希维企图说服于振中,“再说了,我感觉在这个问题上,人家苏联专家是对的。”
这句话又一次把于振中惹火了,他正想借题发挥呢。于是,他冲过去吼道:“姓王的!你说什么?”
“于副总,咋了?吃枪药了?”王希维觉得奇怪,平时两人相处得还算可以,怎么今天发这么大的火?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冒犯了他,吃惊地望着他。
“老子就吃枪药了!”王希维的话又一次在于振中的心头火上浇了一瓢油,那火就熊熊燃烧起来了。只见他脸红脖子粗地举起了拳头,一拳就把王希维打倒在了地上……王希维捂着疼痛的胸脯,吃惊地望着于振中。于振中大摇大摆的离开时,还真真切切地给他甩下了一句:“你这个王八蛋!你简直不是个人!”
看到于振中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办公室,王希维只觉得一阵委屈,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不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于副总竟对自己大打出手。哼!跟人家苏联专家闹了又跟我闹,简直是不可理喻!
王希维向四周看了看,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庆幸办公室里没有其他的人,否则的话他会下不来台的。他慢慢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揉了揉被打疼的胸脯。他咽不下这口气去,这事一定得去找苏青林,让他来评评理。
王希维一进苏青林的办公室,二话不说,就解开衣扣,喊道:“老同学,你看看!”
苏青林正在看于振中交来的冶炼厂的生产计划,见王希维气冲冲地跑进来直嚷嚷,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他看到王希维胸脯上一块青紫,忙问:“这是咋回事?”
“于副总打的。”王希维说着气鼓鼓地坐在了椅子上。
苏青林一听又是于振中,眉头一下皱了起来。这个老营长怎么这臭脾气就是改不掉呢?他还以为自己是在战场上吗?整天打打杀杀的,和苏联专家的事还没有了结,现在又跟王总工发生纠纷,还动起手来了。唉,真令人失望呀!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简直太不像话了!”
“我并没有说什么呀。”王希维觉得委屈,继续向苏青林诉苦,“我就说了一句,在小小的厕所这个问题上,苏联专家是对的。我话音未落,他就大打出手了!”
苏青林什么话也没有说,走到桌边,拿起电话,把王希维被打的情况向公司党委副书记马云天作了简单的通报。马云天让苏青林先放下手头的工作,请书记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有事要商量。还说于振中打王希维是为了他苏青林。苏青林愣了一下:“为了我?”马云天说:“苏书记先别急,我告诉你原委,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王希维见苏青林缓缓地放下了电话,又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出去。他连忙一边扣衣扣,一边说:“苏书记,我建议召开党委会,说说这件事!我先走了!”
苏青林一边走,一边想着刚才马云天在电话里说的话,他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进了马云天的办公室,来不及坐下就问:“你是说于副总打希维是为了我?”
“是的。”马云天点点头:“苏书记,振中同志知道你和雅玲同志的关系,他见王总工死缠着雅玲不放,心里早就憋着气了。”
“首先,我们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确关系,所以,人家追一下也没有什么嘛!再说了,希维追雅玲也罪不至挨打呀!”苏青林哭笑不得,但他的语气明显的软了下来,叹了口气:“这个于振中!”
马云天在苏青林和陈雅玲的问题上,和于振中的看法是一致的,只是觉得他动手打人的确有些过分。不过这个东北汉子的耿直脾气倒让人喜欢,便说:“我看,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我去找于副总谈一谈,批评他一顿算了!”
“不行!一个党的高级干部,开口骂人,动手打人,此风不可长!”苏青林严肃地说。
其实,苏青林的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想到一个是老同学,一个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老营长,竟为了自己伤了和气。王希维对雅玲的态度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但是,他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啊!再说他来到基地后一贯公私分明,从没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中去。让苏青林心里感到难过的是老营长,难道那一点就着的火暴脾气就改不了吗?你为战友可以两肋插刀,这的确让人感动,可现在不是在对敌斗争的战场上,同时王希维也不是你的敌人呀!你身为公司副总经理,要带领着这么多干部工人一起搞国家的建设呀!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地干这种低水平的事情呢?这样下去,怎么和同志们团结一心干好事业?怎么能完成发展西部有色金属工业的重任?
对不起了老营长!这次,我苏青林不能因为你曾经是我的老上级而原谅你,更不能因为你打人是因我而起就放纵你!
在苏青林的坚持下,公司召开了党委会。
会上,首先由于振中作了自我批评,接着,大家对他的错误进行了帮助。最后,马云天总结道:“振中同志,大家对你的错误都不同程度地提出了批评,你要很好地吸取教训。不但要在党委会上作检查,还要当众向王希维同志道歉!”
“我可以当众向苏联专家赔礼道歉。”于振中狠狠地看了王希维一眼:“但是,对于王希维同志的所作所为,我觉得没有歉可道!”
王希维听了,奇怪地望着他,更觉得莫名其妙:“这么说,你打人还有理了?”
苏青林知道,自己再不表态,说不准于振中还会说出什么更出格的话来。他站了起来,严肃地说:“于振中同志,你身为党的高级干部,开口骂人,动手打人,还拒不承认错误!我同意马书记的意见,你必须向王希维同志道歉!否则,你要承担由此而造成的一切后果!”
此时此刻,整个会场出奇地安静,于振中愣在那里了,两眼盯着一脸肃然的苏青林,又看了看低头默然的马云天,心想,难道真的是自己把事情给弄错了?
苏青林与马云天小声交换了一下意见后,马云天望着于振中,诚恳地说:“于振中同志,别再固执了。”
于振中抬起头,看到马云天那双和善的眼睛正望着自己说话呢!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打人是错误的,必须给人家道歉!
再看看苏青林,眼神中流露出的也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既然打人了,就要认错!有错必究,有错必改!
其实他也知道,动手打人家了,就得给人家道歉。可是,王希维这个王八蛋也太不够意思了,你明知道人家陈雅玲名花有主了,可还要掺和其中。对于这样的人,就该打!可是,话又说回来,自己不但是一位共产党员,而且还是领导干部。今天这种做法是党的纪律、领导干部的准则所不允许的!对了,王希维就是再混蛋,也有党纪国法管着他,你于振中是不该打人家啊!错了,自己真的是错了!知道错了,此时不认错,还待何时?
于振中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王希维面前,向他鞠了一躬:“王希维同志,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王希维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接受你的道歉。”
于振中诚恳地先伸出了手。
王希维也伸出手来,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苏青林脸上的肌肉放松了,紧接着露出了笑容,他冲马云天点了点头后带头鼓起掌来,随后,会议室里掌声一片。
为了缓和于振中和王希维之间的关系,让他俩化干戈为玉帛,苏青林着实费了一番心思。现在见老营长终于给人家认错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不过,事后,他还得找于振中谈一谈,这个老营长,也真是太过分了!
陈雅玲知道此事后,向苏青林建议说,由她出面,把老同学和老营长请到她家里来做客。苏青林作陪,也好向于振中表明一下态度,他们的事,她和苏青林自己解决,别人是帮不上忙的。
苏青林感激地望着她说:“这下又要让你受累了!”
陈雅玲笑着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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