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五十分,滨江路。
警灯闪烁,来来往往都是匆忙的身影,犯案现场已拉满了蛛网般的安全线。早已谢顶、身材矮小且略显肥胖的刘显和警长今年刚过59岁,额间几道皱纹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可笑的小老头。接了电话就匆匆赶来的他,明显缺乏运动,满头大汗,肚腩上的肉轻轻微颤。
“刘队。”“刘队。”警员们纷纷向刘显和招呼。
看到地上的尸体,老刘第一反应是先捂住嘴,看到周围的警员都看着自己,才不好意思地放下,嚅动着肥厚的嘴唇,喃喃道:“怎么这么惨?有……有什么线索没有?”
“尸体被路人发现时已经死亡,我们正在做周边随访,目前还没有什么有利线索,鉴证科的同事正在赶来。”一名警员汇报道。
刘显和长叹一声:“唉……怎么在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还有八个月就要退休了,真是……对了,司徒笑呢,通知他来没有?”他一面询问,一面挥动着那粗短肥硕的五指,似乎想扇开鼻前那股难闻的恶臭。
“司徒笑长官不是在强制休假中吗?”一名警员疑惑。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休个屁的假,马上叫他来!”老刘发飙了。
“哦,已经给笑哥打过电话了,他说他马上赶过来。”一名30岁左右的警员及时接话,以免老刘持续发飙。
七时许,伴随一阵急促刹车声,一辆灰不溜秋的奇瑞车停下,里面蹦出一个人来。
来人看上去三四十岁之间,身高一米八左右,头发剪得极短,油亮浑圆的脑门像春雨过后的荒地,只长了一层嫩嫩的草芽,但头发根根锐如钢丝,消瘦的下颌同样有一圈极短但极浓密的胡须,修剪得好像船锚形状,与上唇的两撇小须组成一面菱形的盾牌,浓眉下一双眼睛有着一股悍然匪气,像狼。
他上身穿着紫色花格的短衬衫,下身是拴着宽大皮带的沙滩短裤,脚上套了双随时会甩丢的人字拖,一手拿着纸杯橙汁,另一只手在沙滩裤上胡乱揩着,嘴里被面包之类食物填满,胡茬儿上也满是面包屑。
不知道的人,第一眼看上去总会觉得,这人像刚刚刑满释放或是不务正业的社团成员,他从后脑门一直延伸到后颈的那幅商周饕餮兽面文身尤能说明问题。
“笑哥。”“笑哥。”不过周围办案的警员都熟络地跟那人打着招呼。
司徒笑,实际年龄28岁,二级警司,海角市刑事部重特大罪案调查组第二小队副队长,就是民间常说的重案组。
“什么情况?”司徒笑拉开敛尸袋,一股恶臭混杂着强烈的刺激性气味扑鼻而来,司徒笑面不改色,咬着吸管,吮着橙汁,纸杯里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笑哥,凶手简直可以用残忍残暴来形容,幸亏我也在科里待了两年,否则也像章明那两个菜鸟,跑江边吐去了。”
“说重点。”司徒笑很诧异,死者显然被腐蚀性液体毁容,并且腹腔也被剖开,灌入了强酸性溶液,内腑被溶成一摊稀泥,露出根根变形的白骨。
“死者陈文毅,男,三十五岁,华联超市售卖员,独居,住在滨江路七栋楼三单元六号房间。朱珠和茜姐已去他居住的小区调查,每天早上五点左右有晨起遛狗的习惯。在今天早上五点四十分左右,附近晨练的居民看到过有烟,但没人注意,是环卫工人发现了尸体,于六点二十五分报案。”见司徒笑面容严峻,张子成知道笑哥今天心情很不好,赶紧拣重要的说。
小眼睛、眉毛稀疏、尖嘴猴腮的张子成是重案组里的人精,侦破和全局思路不行,但搞罪证收集和口供套取方面是一把好手。
“司徒笑,来啦?”一名戴着橡胶手套、拿着法医工具箱的男子脱掉手套,解开口罩,向司徒笑打了个招呼。这位法医长得方正豪气,一双眉眼格外有神,狭长的方形眼镜令他显得斯文又有学识。
他是司徒笑的高中同学:高风。
他与司徒笑高一同班,后来分开,没想到最后竟又在同一部门工作。警龄和司徒笑一样,如今他也是能独当一面的法医。
与司徒笑相比,他大约矮司徒笑半个头,司徒笑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高风则稍瘦稍白。两人以前合作破过几起大案,私下关系也好,被部门其余同事戏称为“黑白双雄”。
司徒笑道:“希望听到好消息。”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高风两眉微耸,将头转向敛尸袋,“你也看到了,尸体被人用盐酸处理过,连骨头都被腐蚀软化掉了,现在我们连死因一时都无法确认,看到那垃圾桶了吗?”高风用下巴点了点距离案发现场不远的一处垃圾桶,“里面有燃烧过的化纤残留物,显然凶手为了掩盖罪行,做了充分的处理。”
“司徒笑,来啦?”不知什么时候,刘显和也钻了过来,竖起耳朵听着司徒笑和高风的对话,见两人没注意到自己,咳嗽两声:“咳咳,这个现场你怎么看?”
“很棘手。”司徒笑神色凝重,面无表情。
“哎呀……我就说嘛,我都只有八个月就要退休了——”老刘又开始喋喋不休。司徒笑冷眼一扫,老刘的声音戛然而止,嘟着肥厚的嘴唇:“我就是说说而已。”
高风苦笑道:“不是我说丧气话啊,根据我近十年法医鉴证经验,从这次凶杀案现场的干净程度来看,物证学方面能提供给你们的线索恐怕很少,甚至有可能一无所获。”
“啊!”老刘惊愕地怪叫起来,“高风你不是想告诉我,这个案子有可能成悬案吧?”
高风看着司徒笑微微一笑,司徒笑沉稳道:“如果从物证学方面缺乏有力证据,那么就得……”
“从犯罪心理学上找线索。”高风和司徒笑异口同声。
“干净的犯罪现场。”
“便于焚烧处理物证的垃圾桶。”
“四通八达的便捷通道。”
“人烟稀少的晨曦时分。”司徒笑和高风一人一句地罗列着他们对现场的观察结果,听得刘显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是,你们说这些我也清楚,可它们说明了什么呢?”刘显和晃动着他那睿智的蛋形脑袋,摊开双手一左一右来回张望。司徒笑和高风却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都若有深意地望着对方。
“哎呀,你们就别卖关子了,知道什么就快说啊!”刘显和憋不住了,催问道。
司徒笑道:“干净的现场说明凶手在整个行凶过程中十分冷静。”
高风补充:“或是事后清理过现场,不管哪种情况,从犯罪心理学角度来说,极大可能凶手不是第一次犯案,当然也不排除内心极为强大或从事特殊职业的人。”
司徒笑又道:“用于处理犯罪证据的垃圾桶进一步说明了这个问题,显然凶手是早有预谋,从尸体上遗留的钱夹和手机可以排除劫杀,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也排除了临时冲突爆发引起的仇杀或意外过失杀人。”
高风道:“周围的道路环境和垃圾桶一样,都说明凶手选择此地杀人经过了精心勘察,这?99lib?名凶徒的反侦查能力和反鉴证能力都不容小觑。”
“时机把握上与陈文毅清晨遛狗的习惯结合起来,犯罪现场与陈文毅遛狗路线结合,充分说明凶手是熟知陈文毅早起习惯的人,就算不是他的朋友亲人,至少也对陈文毅进行过一段时期观察,进一步排除误杀或临时起意的偶杀。”橙汁早喝光了,司徒笑依然咬着吸管,吸管被咬成薄薄的一片,“问题在于,这个单身的超市售卖员,一来没钱,二来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引发如此惨烈的仇杀案件可能性不大。”
“没错,”高风看向敛尸袋旁边的小狗尸体,“杀人之后还用盐酸溶尸顺带毁容,那得多大的仇啊,连狗都不放过。”
“不是死者的原因,那就只能是凶手的原因了。”司徒笑松开吸管,整个案件到目前为止,似乎只剩下一种解释了。
“死者是凶手既定的猎取目标,凶手极有可能是以杀人毁尸为乐的变态杀人犯!”高风面容严肃。
“三大疑难!”司徒笑看着高风,两人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那无奈背后被挑起的熊熊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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