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跟波琳搭电梯下楼到大厅,两人不发一语。人行道上天色已黑,四个车道的车流,公园里情人如织,有人在遛狗,有旅行团在导览,还有消防车的低音轰炸。
波琳问:“现在去哪?”
“今天晚上休息。”李奇说:“我要回狮子的巢穴。”
波琳往地铁站走,李奇目标达科塔。门房没打电话就直接让他上去。不是蓝恩把他列为许可名单的一员,就是门房已经认得他的脸。不论如何,感觉都不太好,安全防护不周,而且李奇也不希望被误认为蓝恩的手下。不过他担心的不是将来会再回到达科塔,这里的房价他高攀不起。
五楼走廊没人等着,蓝恩的门关着。李奇敲敲门,发现门铃按钮后按了下去。一分钟后,科瓦斯基把门打开,蓝恩手下中最高大的,不过还算不上巨人,大约六呎高,两百磅重。屋里好像只有他一个,里面静悄悄毫无动静。他往后退,把门拉着,李奇走进去。
“大家都到哪儿去了?”李奇问。
“出去打探消息。”科瓦斯基说。
“什么消息?”
“柏克说了个理论,他认为我们遇到过往的仇家。”
“什么仇家?”
“你知道是什么仇家。”科瓦斯基说:“因为柏克先告诉你了。”
“奈特跟侯巴特。”李奇说。
“正是。”
“浪费时间。”李奇说:“他们两个死在非洲了。”
“不对。”科瓦斯基说:“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打电话给退伍军人协会的办事员,只有一个死在非洲。”
“哪一个?”
“我们还不知道,不过会查出来,你知道退伍军人协会的办事员一个月赚多少钱吗?”
“我猜应该不多。”
“每个人都有个价格,协会的办事价格非常便宜。”
他们穿过门厅,走到空无一人的客厅。凯特·蓝恩的照片依旧摆在桌上最醒目的位置,天花板上有个内嵌式灯具,对着照片投射温柔的光线。
“你认识他们吗?”李奇问:“奈特跟侯巴特?”
“当然。”科瓦斯基说。
“你有去非洲吗?”
“当然。”
“那你站在谁那边?他们还是蓝恩?”
“蓝恩付我薪水,他们没有。”
“所以你也有价格。”
“只有专讲屎话的人没有。”
“你以前隶属什么单位,在部队的时候?”
“海军海豹。”
“所以你会游泳。”
李奇走进内部走廊,朝主卧室走去。科瓦斯基紧紧跟在他身后。
“你打算跟着我到处走?”李奇问。
“大概。”科瓦斯基说:“话说回来,你到底要去哪里?”
“去算钱。”
“蓝恩有说可以吗?”
“如果不行,他就不会把密码给我。”
“他把密码给你?”
希望如此,李奇想,左手。食指、卷曲;无名指,伸直;中指,伸直;中指,卷曲。3785,希望是。
他把衣柜拉开,在密码键盘上输入3785,中间让人焦虑地等待了一秒,然后哔一声,内门的开关喀嗒一声。
“他从来没把密码告诉我。”科瓦斯基说。
“不过我敢打赌,他一定会让你在汉普顿当救生员。”
李奇打开内部的门,拉了链子把灯打开,这个衣柜大约六呎深,三呎宽。左边有道狭窄的走道,钱摆在右边。有好多堆,除了一个打开空了一半以外,其他都还没动过。那就是蓝恩在房里四处丢,再重新装回去的。李奇把它拖出来,提到床边,丢下去,科瓦斯基站在他身边。
“你知道该怎么算吗?”李奇问。
“那当然。”科瓦斯基说。
“那就算吧。”
李奇往回走到衣柜里,从旁边慢慢挤进去,蹲了下来。抬起最上面一捆塑胶膜未拆封的钱,在手上翻转再翻转,把六个面都看一遍。其中一面,在那传奇的“中央银行”字样下面,有比较小的字体,写着:布吉那法索中央政府,瓦加杜古。再往下还有:美金1000,000。钞票外面的塑胶膜很老旧,又厚又脏。李奇舔舔大拇指,涂掉一小块圆圈,看到班·富兰克林的脸。百元钞票,这一捆里面有一万张。收缩膜依旧原封不动。一百万,除非布吉那法索的央行偷鸡摸狗,不过看起来应该没有。
一百万美元,一包的重量跟一个装满的手提箱一样重。
全部有十捆没动过,还有十个空的塑胶膜。
总计两千万美金,已经放了很久。
“五十包。”科瓦斯基从床边说:“每一包一万块。”
“那总共是多少钱?”李奇回道。
一片静默。
“怎么?小学教乘法的时候你请病假?”
“很多钱。”
答对了,李奇想,总共是五十万美元,一百万的一半,全部的钱加起来还有一千零五十万,也就是有一千零五十万不见了。
原本的总和,在当时,是两千一百万美元。
布吉那法索的全部佣金,也就是蓝恩的资本,有整整五年时间原封不动。
直到三天前。
科瓦斯基出现在衣柜门口,拿着已经拆开的那捆。他把剩下的钱重新排成两叠,上面横摆着多出来的一块。厚厚的塑胶膜折整齐,大小只有原来的一半,看起来几乎不透光。
李奇说:“老师教数字那天你也请病假了吗?”
科瓦斯基没说话。
“可是我没有。”李奇说:“我那天有去上课。”
沉默。
“老师说,数字分成奇数跟偶数,双双对对才叫偶,偶数会让两叠看起来一样高。可是奇数就不一样了,你就得在上面另外横摆一个多出来的。”
“五十是偶数。”李奇说:“相对的,比方说四十九,就是奇数。”
“那又如何?”
“那就把你偷的一万块从口袋里拿出来,交给我。”
科瓦斯基站着不动。
“想清楚。”李奇说:“你如果想留着那一万块,你就得赤手空拳打赢我。如果你赢了,那你就会想拿更多钱。如果你拿了更多钱,就会开始逃命,变成亡命之徒。于是蓝恩跟其他人就会出去打探你的消息,你希望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吗?”
科瓦斯基没说话。
“反正你也赢不了我。”李奇说。
“你这么认为?”
“黛咪·摩尔都能踹你屁股。”
“我受过训练。”
“受过什么训练?游泳?你看这里有半滴水吗?”
科瓦斯基没说话。
“第一拳就决定输赢。”李奇说:“一向都是如此,那你打算赌谁赢?小矮人还是大块头?”
“当我的敌人你占不了便宜。”科瓦斯基说。
“倒了八辈子楣才会当你朋友。”李奇说:“这么讲没半点夸张,要是我就绝对不会跟你去非洲。如果你留下来当后卫,我可不会爬到前进观测点,因为我不希望转过头时,看到你已经坐上车,朝着夕阳逃之夭夭。”
“你不知道事情的经过。”
“我对事情经过一清二楚,你们把两个人留在三百码的前线,真是可耻到极点。”
“你又不在那里。”
“对于你曾经穿过的制服,你的存在实在是种耻辱。”
科瓦斯基没说话。
“不过你倒很清楚谁帮你的面包涂奶油。”李奇说:“对吧?所以你应该不希望被抓到反咬涂奶油的人一口,是吧?”
科瓦斯基有好一下子完全不动,然后把堆好的钱放下,伸手到后面口袋,拿出了一束百元钞票。纸钞对折,他把钱丢在地上,钱恢复之前平整的形状,就像花朵展开花瓣一样。李奇把钱放回拆开的那捆,将这捆叠在最上面。拉下铁链,熄灯,关门。电子锁喀一声,然后是哔。
“好了吧?”科瓦斯基说:“既往不咎,对吧?”
“随便。”李奇说。
他带着科瓦斯基回到客厅,然后绕到厨房,看看办公室,看看电脑、文件柜。有个东西让他念念不忘,他在无人的寂静中站了一会儿。这时一个新的想法浮现脑海,就像冰块从脖子后面掉了进去。
“他们在哪里打探消息?”他问。
“医院。”科瓦斯基说:“我们认为不管回来的人是谁,一定是病了。”
“哪家医院?”
“我不知道。”科瓦斯基说:“大概每一家。”
“医院才不会跟你透露一言半语。”
“是吗?你知道急诊护士一个月赚多少钱?”
短暂的沉默。
“我又要出去了。”李奇说:“你乖乖待在这里。”
三分钟后,李奇到了公共电话亭,拨打波琳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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