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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三色猫探案04·狂想曲4

4

        “课长在干什么?”根本刑警问片山。

        这是警视厅调查一课的早晨。

        那具身份不明的女尸已经送去验尸解剖,刑警们正在等检验结果。片山昨天一直在案发现场附近查访,到现在还觉得两腿酸痛。才奔波一天就叫苦连连,是没办法好好当刑警的。

        又不是我想干!片山瞪着栗原课长。辞呈早就交了上去,可是领导压根儿不予理会。

        栗原课长表情深沉地闭着双眼。不过,他生就一张娃娃脸,就算摆出深沉的样子,也没什么威慑力。

        作为搜查一课课长,他的办案能力是警局同仁一致认可的。不过,他有个让大家头疼的毛病,就是忘性太好而记性太差。

        “哦,他用耳机听什么呢?”片山说。

        “原来是耳机,就是那个叫随身听的东西吧?我还以为他装了助听器呢!”根本说话也够辛辣。

        “咦?”

        片山突然双目圆睁,原来栗原课长突然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在空中左右挥舞,嘴里还念念有词。

        “课长是不是疯了?”根本很认真地说。

        “哦,我明白了……他在模仿指挥家啊。”

        “什么?哦,他在听古典音乐?”

        “应该是,没听说过浪花调还需要指挥。”

        大概是听到了旋律激昂的段落,栗原课长双手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活像一对特大号的雨刷。

        “想擦鞋的人现在去找课长正合适。”根本信口吐槽,反正课长也听不到。

        这时,栗原挥动的手突然把桌上的茶杯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课长这才如梦方醒一般,急忙取下耳机,面不改色地继续批阅桌上的文件。

        “这才叫处变不惊啊,不愧是领导!”根本假装佩服地摇晃着脑袋。

        女秘书收拾茶杯碎片时,栗原课长桌上的电话响了。

        “我是栗原……来了?请他到会客室。”

        不管来客是谁,只要栗原认为会打扰他工作,就会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可是今天,栗原却满脸紧张。他整整领带,干咳一声,举步走向会客室。

        “是哪国元首来了吗?”根本惊奇地问。

        “是朝仓宗和来了。”正在收拾茶杯碎片的秘书说。

        “谁?”根本似乎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不知道?他可是很有名的指挥家啊。”

        “是吗?你的见识真广啊。”

        “我也是刚才听课长说的。”女秘书吐吐舌头。

        朝仓宗和——片山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他倒不是对古典音乐有多了解,只不过妹妹晴美偶尔会听一些人们耳熟能详的曲目,他顺便知道的。

        朝仓宗和年纪已经相当大了,他是少数在国外也享有盛誉的日本指挥家之一。

        “啊,对了,是他呀。”片山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他觉得最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朝仓宗和就是让晴美坐立不安的小提琴大赛的主办人啊。

        可是,这位朝仓先生到警视厅搜查一课有何贵干?

        “课长今天好奇怪啊,”女秘书笑着说,“他突然让我在会客室里挂上贝多芬的照片,还要放一台录音机,说是等朝仓先生来了之后要用……”

        “课长是想改行当指挥吗?”根本点起一支烟,乐不可支,“对了,片山,你不是说那个女人手上有字吗?查到什么没有?”

        “啊?哦,你说那个呀。我只能认出‘スタ’,接下来是‘ン’还是‘ソ’就不知道了……”

        “是‘スタソ’吗?有可能是‘スタン’吧,比如スタンド(看台)或スタンプ(邮戳)……”

        “可是,只知道这些还是不能说明问题啊。”

        “如果能够查出死者的身份,也许会有用。”

        对了,那个比赛就叫“斯塔维茨(スタンウイッツ)小提琴大赛”!含有这几个假名的单词真的很多……

        “昨天早晨,一位慢跑的女性被割伤手臂,这件事你知道吧?”朝仓说。

        “是的,我当然知道。”

        “听说现在还没有发现行凶者的线索……”

        “是的,小汽车经过那位女性身旁时,车里的人伸出拿着刀片的手,割伤了她的左臂……真是不幸!”

        “听说有一位女性报警。”

        “是的,她跑在被害人后面。遗憾的是,她没记住车牌号码。至于车型,女性对这方面一般都不太了解。关于这个事件,您有什么线索吗?”

        “其实,凶手的真正目标是樱井玛莉,也就是那位报警的女子。”

        听了朝仓的话,栗原愕然。

        “……您肯定吗?”

        “受害人只是不幸碰巧穿着和樱井玛莉同样的运动服,并且在樱井玛莉休息时跑上大路而已。车上的凶手只看到背影,而且车子正好刚刚转弯,所以凶手没有发觉是不同的人。”

        栗原沉思片刻。

        “这样说来,那位樱井……玛莉小姐,为什么会被凶手盯上呢?”

        “她是入围斯塔维茨小提琴大赛决赛的选手之一。”

        “原来如此……”栗原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那个比赛是您主办的,对吧?”

        “是的。樱井玛莉是个心无城府的姑娘,从不会胡乱猜疑,这是她的母亲听说这件事后推测出来的。”

        “然后,她去找您……”

        “她来找我,请求我设法保护她女儿的安全。事情演变成这样,我也深感遗憾。万一樱井玛莉真的受重伤,就一辈子不能拉琴了。”

        “这么说来,您认为是不希望樱井玛莉在比赛中获胜的人干的,对吗?”

        “虽然这样说太武断,但并非没有可能。”

        “那么,就是参加决赛的某一个人……”

        “我不愿意那样想,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朝仓接着说,“当然,也许另外有人嫉妒她的才华,又或者是出于其他原因。”

        “比如,恋爱方面……”

        “那是不可能的,”朝仓微笑道,“她的母亲非常严格,不会让女儿有空谈情说爱的。”

        “哦,这么说来,还是和音乐有关……”

        “也许凶嫌本身和音乐无关,但是父母、教师里也有人对音乐比赛怀有执念。”

        “照您这么说,凶嫌的范围太大了。”

        “请不要误会,”朝仓说,“我来此的目的并非帮助警方调查,你们是专家,抓凶手是你们的事。我来是希望你们能派人保护参加决赛的选手。”

        “这个……好吧。警视总监特地打电话给我,我还以为有什么危险的任务呢。”

        “我知道这不属于你们的责任范围,可是对选手们而言,这是关系到职业生涯的关键机会,我不希望因为某个偏激分子而失去一位有才能的艺术家。”朝仓的话语掷地有声,浑厚的男中音在房间发出共鸣。

        “我明白了。我们必须得到总监的同意,但是我会尽量争取,努力配合你们的要求。”

        “太好了!”朝仓松了口气。

        “……有几个人入围决赛?”

        “七个人,可是不必分别派人保护每个人。三天以后,他们就要集中在一个地方生活。”

        “哦?”

        “我们将把新曲的乐谱分给选手,一周之内,他们必须在指定的地方生活,不仅不能外出,电话和通信也一概禁止。”

        “好严格啊。”栗原瞪大眼睛。

        “我所担心的就是这一周。指定地点是郊外树林中的一栋房屋,现在正在整修中。选手们将在那里与世隔绝七天——如果有人想伤害其中一人……”

        “或者,一人想伤害另一人……”

        “没错。在那个封闭的空间里,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朝仓点点头,“选手们都很年轻,被关在一个地方长达一周之久,和外界又不能联络,精神脆弱的人很容易崩溃。”

        “必须做到这种程度吗?”

        “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他们,”朝仓说,“专业演奏家是非常辛苦的,必须随时绷紧神经,一刻不得放松。如果连一周的压力都无法忍受,根本无法成为职业演奏家,充其量,也就只能当个学校音乐老师吧……”

        “原来如此,看来意志力也是比赛的要素之一。”

        “是的。”

        “那么,在这一周的时间里,警察要进驻那个地方保护大家,对吧?”

        “穿着制服的警察在那里进出会很麻烦。正常状态下的压力姑且不论,如果是异常事态给她们带来不必要的压力,就是我们的责任了。所以,要是能够派便衣刑警,那就太好了。”

        “刑警嘛……”栗原面露难色,现在正值案件高发期,大家都很忙碌,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人手。

        “最好是那种不太起眼的人,”朝仓无视栗原的迟疑,继续提条件,“这个人在不在场都不会引人注目……但是,必须精明干练。”

        “哦,这样啊。”栗原点点头。事到如今,对方说什么一概答应就是,反正没有完全符合条件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求?比如多少有些音乐素养之类的?”

        “不!正好相反!”朝仓立刻否决,“因为按照规定,选手们对新曲目的阐释绝不能得到他人的指点。如果派一个懂音乐的人去,说不定他会对新曲目发表某种意见,比如这里可以加快节奏,那里可以更舒缓等等,那样就违反了规定。所以最重要的一点是,派去的刑警必须对音乐一窍不通。”

        “哦,就是说那人不能有绝对的音感,而是要有绝对的,对吧?”

        “正是。比如提到贝多芬时,只知道《第五交响曲》开篇的当当当当——这样的人最好。”

        “原来如此。”

        栗原心底涌起阵阵绝望。这是他所尊敬的朝仓宗和的请求,如果满足大师的要求,也许他一高兴,年底会送来一张《第九交响曲》演奏会的招待券。这样就可以节省五千日元,省下来的五千日元可以买威士忌……不不,想太远了。

        “对了,还要补充一点……”朝仓说,“参加决赛的人精神非常紧张,而且越临近决赛越紧张,有些女生甚至会紧张到歇斯底里的程度,所以我希望派来的刑警是个温柔体贴、懂得体恤他人心情的人。”

        “好的。”栗原唯命是从。

        “还有一件事:我想派去的那位刑警一定是男性吧,而参加决赛的七个人中有四个是女性,而且都是音乐学院的本科生或研究生。”

        “哦。”

        “如果她们和刑警先生之间……发生……就不好了。”

        “我的手下绝不会做出那种卑劣的行径!”栗原说着来气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朝仓摇头道,“我是说,她们也有可能会主动对刑警先生出手。”

        “不会吧!”栗原目瞪口呆。

        “人们在过度紧张时,往往会寻找途径发泄。处于特殊心理状态下的女人主动向身边男士投怀送抱的事情,过去也曾发生过。现在只能派出男性刑警,因此,我希望这个刑警能够抵挡住各种诱惑。嗯,以上就是我的要求。”

        栗原忍不住叹息。真有这种人吗?存在感弱,本领高强,不懂音乐,温柔体贴,还要坐怀不乱。

        无论电脑科技多么发达,如果把朝仓先生提出的全部条件输进去,电脑一定会立即弹出“没有匹配项”,说不定还会嘲讽人类“开什么国际玩笑”?

        “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呢?”朝仓问。

        “这个嘛……”栗原沉吟片刻,突然灵光一现,“对啊,那小子最适合!”

        “想起什么人了?”

        “是,有一个人非常适合,既不起眼又不懂音乐,而且还有女性恐惧症。”

        “好,就是他了!”朝仓双眼放光,声音提高了八度,室内的空气好像都随之簌簌震动起来。

        “是……”

        现在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个人是否“能干”……可是,栗原实在不忍心让朝仓宗和失望。

        “明白了,这事包在我身上,”栗原点点头,“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事?”

        “可以让那个刑警带一只猫去吗?”

        “这么说,哥哥要去保护参加斯塔维茨小提琴大赛决赛的选手?”

        “是啊,”片山得意扬扬地宣布,“课长说了,这种精细的工作,只有我能胜任。”

        “哦……”晴美仍然感到不解,“可是,为什么连福尔摩斯也要带去呢?”

        “谁知道啊。反正又不是三味线比赛,没关系啦。”片山漫不经心地说着俏皮话。“再来一碗饭!”他把空碗递给晴美。

        “不过,真是太好了,这样你就可以保护樱井玛莉小姐了。”

        “不光保护她一个人。”

        “我知道。不过,她的确是凶手的目标啊!”晴美自信地说,“如果早听我的话,那个划伤别人手臂的凶手说不定早就抓到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片山把茶水倒在饭上,“我可以到那边好好休息一周了。”

        “别不当回事!”晴美瞪了哥哥一眼,“你肩负的责任很重大,明白吗?”

        “当然明白,好歹我也是个刑警。”

        “哎哟,这话我可是第一次听到,”晴美转过头对正在吃饭的福尔摩斯说,“一切全靠你了,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耳朵微动了一下,接着又泰然自若地继续吃饭。

        “还有两天吧?”晴美说,“这段时间怎么办?”

        “嗯,听说这两天由当地警署派人保护。”

        “是一直跟在樱井玛莉身边吗?”

        “不是只保护樱井玛莉一个人,七个人都要保护。”

        “为什么?”

        “因为其他选手的父母提出抗议,说只保护一个人不公平。”

        “可是,凶手盯上的只有玛莉小姐呀!”

        “大家都坚持自己的孩子最有希望获胜,所以是最危险的。”片山义太郎答道。

        “还有这种事!”晴美笑着说,“好像不被凶手盯上就丢人似的!”

        “事关自尊,很难解释。”片山摆出一副很了解人性的样子。

        “今天休息一天有什么关系?”玛莉烦躁地说。

        “不行!”母亲充子十分坚持。

        “一天没有慢跑也不会怎么样,”玛莉极力抗争,“而且以后有一周时间都不能外出,当然更不能慢跑。”

        “可以在房里跑。”

        “在走廊上跑吗?别开玩笑了,人家会笑话我。”

        “笑到最后才是关键,别人想笑就随他们笑吧!”

        充子制定的计划绝不容任何更改。玛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知道了,今天早上也是警车开路吗?真没面子!”

        “今天还没来。真是的,不早点儿来,就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安排了。”

        充子正抱怨的时候,门铃响了。

        “来了!来了!”两人走到玄关。

        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我是目黑警署派来的!”

        玛莉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请出示证件。”充子隔着大门说。

        玛莉羞愧得满脸通红。充子从猫眼向外张望了一下,这才放心地取下链子锁,打开大门。

        “早安。”

        玛莉大吃一惊,站在面前的是一个身穿慢跑服的大块头男人。

        “哎呀,这是什么打扮?”充子惊异万分。

        “为了在突发危机中保护玛莉小姐,最好的办法就是陪她一起跑。”刑警说。

        “你……是石津先生吧?”玛莉说。

        “是啊,上一次我们见过面,”石津躬身致意,“小姐,你准备好了吗?”

        趁充子还在莫名其妙,玛莉赶紧跑出门外,石津立刻跟在她身后。

        “原来如此,是片山先生担任保镖啊。”石津边跑边说。

        “给你们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我妈太大惊小怪了……”

        “不,片山先生一定很高兴。”

        “是吗?”

        “因为他一听到杀人案就会当场昏倒。”石津忍不住夸大其词。

        “片山先生就是上次替我接电话的那位小姐的哥哥吧?”

        “是的,虽然他比妹妹,不过倒是个好人。”

        “片山先生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玛莉笑着说。

        “算是吧——而且他这个人做事一板一眼,就更有趣了。”

        “他现在八成在打喷嚏吧。”

        两个人跑上平缓的斜坡。

        “请问,决赛是什么时候?”石津问。

        “一周后。”

        “训练很艰苦吧?”

        “没办法。就是为了在决赛中获胜,才每天这样努力。”

        “决赛是多少米?”

        “啊?”

        “一定是长距离吧,”石津接着又问,“上次你好像还带着小提琴,所以决赛时要拉小提琴吗?”

        玛莉一时无语。她想了想才说:“多少要拉一点儿的……”说完,她拼命忍住笑意。

        两人并肩跑过斜坡,经过公园旁边。

        “那起事件就发生这个拐弯处,”玛莉说,“如果凶手的目标真的是我,那实在太对不起伤者了……”

        “又不是你害的。这个社会上有很多怪人。”

        怪人……玛莉想,在旁人眼里,我们也算是怪人吧。

        把全部人生赌在小提琴上,为了在那一天的比赛中击败他人获得优胜,日复一日辛苦练习……玛莉实在不愿承认有人竟会为了取胜不惜蓄意伤害竞争对手。这种人也许就在决赛选手之中,更有可能潜伏在他们的父母或教师之中。对那些人来说,贝多芬和莫扎特又有什么意义!

        只不过是争取优胜的手段罢了……

        伤者鲜血淋漓的手臂一直在玛莉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甚至突然开始怀疑人生:大家为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音乐原本不是带给人们欢乐和喜悦的存在嘛!

        即便如此,玛莉并没有拒绝参赛的想法。就算为了母亲,她也必须尽全力备战。但是她不由得想到,要是没有那只暗中潜伏的黑手,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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