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到底跑哪儿去了!”晴美叹息着说道。
晴美并非歌剧通。别说歌剧,就连她听过的古典音乐,都是从电视广告上听来的……
“这不是《波莱罗》吗?”
她对音乐的理解,也就只是这样的程度。
但是,在这样的剧场里,在这样的包厢里,和在四叠半的公寓里听到的录音机喇叭里传出的音乐感觉完全不同。
要是感觉对音乐有点厌倦,观众们完全可以看看舞台上的装饰,看管弦乐团,再或者看其他的包厢。光是那些装饰,就已经让人百看不厌了。
但是,不知何时,林、片山和福尔摩斯三人的身影从这间包厢里消失了。
真理似乎也有些在意:“说不定是在哪儿迷路,正不知所措呢。我去找找看吧。”
她低声跟晴美说了一句,之后便离开了包厢。
晴美继续盯着舞台看了一阵,但这种事,一旦开始担心,就再也没法安心。
对。如果只是片山一个人,那么即便迷路了也无所谓,可眼下却连福尔摩斯也没有回包厢,这一点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当然了,在这种地方,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眼下这里却聚齐了月崎弥生、安西兼子、林,还有冈田太太……这些和柳美知子有关的人,全都聚集到了这里。说句实话,无法保证真的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不管今晚的歌剧如何精彩,这些人一起出现在这里。这样的事,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一旦有了这种猜测,就会开始怀疑事情背后必定有什么隐情。这是晴美个人的一种恶习。
晴美感觉坐立不安,也离开了包厢。包厢里最后只剩下正呼呼大睡的石津,沉浸在这高级的歌剧催眠曲中,酣睡不醒。
晴美向着楼梯走去。
“喵——”只听福尔摩斯叫了一声。
“哎,怎么了?你到底上哪儿去了啊?”
福尔摩斯悠闲地迈步走过来。晴美蹲下身去,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福尔摩斯的额头。
“我哥他们上哪儿去了?你看到没?”
福尔摩斯喵地叫了一声,便把头扭向一旁,似乎在说:“我又不是专门为你照看他的。”
“话虽这么说……”晴美依然自说自话。
“啊,你跑这里来了啊?”身后传来说话声。晴美扭头一看,只见月崎弥生正冲着自己走来。
“啊,你也在找福尔摩斯啊?”
“它叫‘福尔摩斯’吗?真是只有意思的猫,”弥生微笑道,“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呢,就像是人心都被这猫彻底看穿了一样。”
“这猫是挺特别的,”晴美轻轻地抱起了福尔摩斯,“话说回来,你有没有看到我哥?”
“你哥?没看到啊,”弥生摇了摇头,“刚才幕间休息的时候还见过他。”
“他在演奏的中途离开了,之后再也没有回包厢,”晴美说道,“也不知是上哪儿去了。”
“他是不是不大喜欢歌剧?”弥生问道。
“他那人什么都不喜欢,”晴美轻描淡写地说道,“尤其是女性和尸体。”
“尸体?”弥生皱起了眉头,“此话怎讲?莫非他是为人办丧事的?”
“不是,”晴美笑了笑,“我哥是刑警。”
“刑警……难道是巡警?”弥生睁圆了眼睛,“咦?真看不出来。”
“他自己也知道他看起来不像警察。”
晴美突然感觉福尔摩斯在自己怀中挣扎。
“怎么了?”她把福尔摩斯放到了地上。就在这时,真理脚步匆匆地冲上了楼梯。
“怎么了?莫非是我哥他误闯了其他的包厢?”
真理不住地喘着粗气:“有个女的……”
“有个女的?”
“把片山先生拽进了包厢……”
“我哥?”
“那女的用手枪指着他,还让我拿钱去赎片山先生。”
“手枪?”晴美眨了眨眼。看样子,似乎有些棘手呢。
“我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真理摇了摇头,“只不过,那女孩似乎是个混血儿,穿着牛仔裤,看起来挺年轻,估计年纪也就十六七岁吧。总而言之,那女孩用手枪指着片山先生,让我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又说如果我们不照办,片山先生就没命了……”
“我哥他怎么这样啊!”
晴美根本不顾片山的安危,反而自顾自地发起了火。马上就要奔三的人了,而且还是堂堂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居然会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绑架!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这样子让我怎么安心嫁人!”
晴美的怒火让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话说回来,要是片山先生有个三长两短……”相较之下,反而是真理更担心片山的安危。
“没事,他死不了!这一点一直让人感觉遗憾。”晴美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怎么办呢?要不我们报警吧?片山先生万一……”真理的话刚说到一半。
“片山他怎么了?”几人身后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啊,栗原先生。”
栗原打着呵欠,悠闲地走了过来。
“嗯,歌剧这东西虽然不错,但一直这么看,倒也挺累人的。坐在包厢里有点犯困,所以我就跑出来散个步……发生什么事了?”
“我哥似乎让人绑架了。”
“哦?那倒挺可怜的,”栗原丝毫不以为意,“这么说,罪犯是福尔摩斯发现的吧?”
真理一脸哭相地说:“怎么会这样!你们在这里悠闲说话的时候,片山先生随时会被人给杀掉啊!”
“喂,怎么,这事是真的?”栗原睁圆了眼睛。听完真理的描述,栗原脸上泛起了红晕。他目光闪烁,立刻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好!赌上日本警察的名声,安全救出片山!”栗原握紧了双拳,“出发!”
但刚走出两步去,他又回头说道:“片山现在人在哪里?”
“下边一楼的三号包厢里。”真理说道。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呆呆地看着众人的弥生突然叫出声来。
“弥生小姐。你知道那包厢在哪儿?”
“不。只不过,那包厢离我所在的包厢挺近的。”听到晴美的询问,弥生连忙解释道。
“话说回来,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目的是要钱,怎么会选择片山做目标?”栗原不解地说道,“但是,既然他被人监禁起来就必须得想想办法。”
“总而言之,要是不带些钱过去……”真理说道,“但是,这么着急,我们到哪儿找钱去啊?”
“要是能回趟宾馆,我倒还能拿出一些来,”晴美说道,“只不过,其中的大部分都是旅行支票。”
“呀——”这声音并非惨叫,而是福尔摩斯在几人脚边发出的焦躁不安的叫声。
“嗯,也对,”晴美一怔,“也不一定非要拿真钱出来。”
“对啊,”栗原点头,“我们就用在日本遇到类似案件时的办法去处理就好了。喂,那大块头呢?”
“您是说石津?他在包厢里睡觉呢。”
“去把他叫醒吧。不管怎么说,他也还是有一身蛮力的。”
晴美急匆匆地回到包厢里,摇醒了正在不断打呼的石津。
“嗯?歌剧结束了吗?”石津摇了摇头,站起身叫了一声。
“棒极了——”
晴美的脸色变得铁青。但幸运的是,此时第二幕的间奏曲恰巧结束,观众席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指挥向着包厢里那名率先站起身来的日本人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晴美连忙把石津拽出了包厢……
“结束了?”少女问道。
“不清楚啊……”片山扭头看了看林。他本以为观众们的掌声会吵醒林,但林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掌声经久不息,少女一脸不安。
歌剧结束之后,估计会有人进入这包厢里吧?至少,那件毛皮外套的主人应该会回来。
同时面对两三个人的时候,少女是无法冷静地应对的,因为她还不习惯这样的事态,片山心想。
“我说……”
听到片山开口说话,少女一愣。
“别动!”她用双手握紧了手枪。
少女已经全身是汗。片山心中不但没有觉得害怕,反而同情起眼前的这名少女。
“没事,我不动,”片山坐到地上,背脊靠在隔开相邻包厢的墙上,“歌剧似乎还在继续啊!”
音乐响起。
“这歌剧到底有几幕?”少女问道。
“不知道啊。”片山摇头道。
“你不是因为喜欢歌剧才到这里来的吗?”
“这是我头一次听,也是我头一次看歌剧,”片山实话实说,“你真的是为了钱才绑架我?”
“这事用不着你管。”
“是吗?”片山终于回想起来,“对了,先前我在圣斯德望主教座堂里见到过你,怪不得总觉得眼熟。”
“没错。当时你跟我说你住在帝国酒店,所以我想你应该挺有钱。”
“真是抱歉了,”片山摇头道,“你失算了。”
“你说什么?”
“那是因为有人请我帮忙办事,就把那酒店的费用当成谢礼,所以我才会住到那里去。让我自己掏钱的话,我是住不起那酒店的。我只是个穷酸警察罢了。”
少女突然睁大了眼睛。“警察?”
“对。我是刑警。”
“是吗?”少女瞪着片山说道,“你这话算是说对了。”
“怎么?”
“我生平最讨厌的人就是警察。”少女的话语当中,蕴藏着深深的恨意。
“是吗?你是住在维也纳吧?我是日本的……”
“不管哪里的警察,全都一样。”
“这么说来,维也纳的警察的薪水应该和日本警察一样少吧?”片山沉稳地说道,“我说,我不会害你,你还是把那手枪扔掉吧。”
“痴心妄想。”
“你逃不掉的。你的同伴已经被抓住了。眼下,警察大概正在到处搜寻你。就算你能从我这里捞到些钱,之后你怎么离开这里呢?”
“用不着你管。”
“你现在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吧?”
“十七。”
“挺年轻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弄钱来想做什么,但就这样把大好的青春浪费掉的话……”
“已经晚了,”少女扭曲着脸笑道,“太晚了。”
“太晚?”片山盯着少女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莉莎。”少女说道。
“莉莎啊……你爸是日本人?”
“对。但现在我也不管什么日本人奥地利人,反正我只是个不良少女。”
“不良少女……刚才和你一起的那大块头是你男朋友?”
“你说约翰?不是。他是个好人,他是我哥唯一的朋友。”
“你还有个哥哥?”
“够了。别再废话了。”
这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少女一愣。
“你给我老实待着!”
“知道了。”
片山坐在地上,点了点头。
少女轻轻地挪到房门旁。敲门声再次响起。
“谁?”少女隔着房门问道。
“我叫片山晴美,就是里边那个片山的妹妹。我把能筹到的钱全都带来了。”
晴美那家伙……她到底想干什么?
片山知道晴美是无法筹集到什么大钱的。
“有多少?”莉莎问道。
“我也不清楚。毕竟这些钱都是临时筹集到的,而且袋子里还装了些宝石和值钱的东西。”
宝石?片山吃了一惊。那家伙把宝石拿出来了?
“你稍微打开一点房门,把东西塞进来,”莉莎说道,“只开一条细缝,听到没有?”
“我知道了。”
“你们要是敢胡来,我就一枪打死这人。”
“我们什么都不会做,你可别杀我哥。求你了。”晴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片山的心里稍稍有些感动——好家伙,果然是我妹妹!
“好了,把袋子塞进来。”莉莎从房门旁退开一步。房门打开了一条细缝,从外边塞进一只布袋。那只布袋鼓鼓囊囊的,感觉挺沉。
里边到底装了什么?要是立刻就能被对方看出问题来的话,反而更危险。
“关门。”莉莎说完之后,房门便关上了。
莉莎小心翼翼地走近布袋,伸手把布袋拽到自己跟前。
莉莎用双手打开了布袋——就在这时,“喵!”福尔摩斯突然从布袋里跳了出来。
“呀!”莉莎惊得往后倒去,而那支手枪也从她的手里弹飞,滑到了座位下。
与此同时,房门突然打开,石津从门口冲了进来。但是,因为包厢里光线昏暗,所以石津没能立刻看清莉莎。他一个箭步冲进包厢,之后便停下了脚步。
莉莎站起身来向外边冲去。
“站住!”是栗原的声音。
“不好。”石津也终于明白了此刻的状况。他赶忙回过身向着莉莎的背影追去。片山也站起身来,紧跟着石津冲出了包厢。
莉莎甩开栗原沿着楼梯冲了下去。
“哇——”栗原被莉莎突然撞开,重重地摔了一跤,“别让她跑了。”
石津紧紧追在莉莎的身后。
“晴美!”片山本打算一把抱住妹妹,但晴美却冷漠地瞪着哥哥。
“搞什么啊,居然被这么个小妞给要挟了!真够丢人的!”
“可是——”
“你还不快追!”
晴美就像是随时可能一脚踹上来。
“我知道了。喂,福尔摩斯,走吧。”
福尔摩斯轻盈的脚步和片山沉重的脚步在楼梯上响起。片山突然想起了什么。
“喂,晴美!林还在包厢里呢!你去把他叫醒吧!”
“林?”晴美看着片山和福尔摩斯冲下楼梯,喃喃道,“林怎么会跑到那里去的?”
就在这时,真理冲了过来。
“没事。行动顺利。”
“太好了!”
比起片山的亲妹妹,真理反而更为片山担心。
“刚才那姑娘感觉只是个小孩啊?”栗原站起身来,拍着屁股说道,“维也纳真是不大太平啊。”
敞开着的三号包厢的门内传来管弦乐的强大声浪。紧接着,“棒极了——”的声音和掌声响彻全场。
“看样子,歌剧似乎已经结束了呢。”真理说道。
“啊,林还在里边,”晴美探头往包厢里看了看,“林先生?”
包厢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座位上也全都空着。
“什么嘛,根本就没人嘛,”晴美喃喃道,“哥他不会是睡糊涂了吧?”
以防万一,晴美还是走进包厢里看了看。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脚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晴美低头一看,是一把手枪——是那女孩落下的。
真够乱的呢……晴美蹲下身去,捡起了那把手枪。
突然间,她皱起了眉头——这枪上散发着火药的气味。只要把枪口凑近鼻子,就能闻到很浓的火药味。晴美轻轻用指尖碰了碰枪口,吃了一惊。
“好烫!”
有人开过枪!但是是谁开的枪?什么时候开的枪?
就在这时,真理走进了包厢里。
“晴美小姐,这是……”
“枪掉在地上。似乎有人刚刚开过枪。”
“可我没听到枪声啊,”真理说道,“好奇怪。观众席那边似乎也吵吵嚷嚷的。”
“怎么了?”栗原也走了进来。
“下边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真理走到包厢的扶手旁看着下边的观众席。
“啊,快看那边!”真理突然高声叫道。
下边传来了惨叫声。晴美睁大了眼睛——大概有人摔下去了,只见一个男子正头下脚上地倒在观众席上。
“莫非……”真理说道,“不会就是林吧?从这里摔了下去?”
“死了?”栗原也凑到扶手边,和两人并肩往下望去。
“那手枪是……”栗原看着晴美说道。
“是掉落在这里的。但是……”晴美终于明白了,说不定,林是被人用手枪打中之后才摔下去的。
“呀!”晴美连忙丢开了那把手枪。
或许这是一把很容易走火的枪。手枪掉到地上,砰的一声射出了子弹。
“哇!”栗原跳了起来。
虽然子弹没有打中任何人,但下边也已乱作一团。
惨叫声响起的同时,观众们纷纷向出口蜂拥而去——历史悠久的维也纳国立歌剧院里,出现了巨大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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