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特走出约翰的病房，出发去医院大门旁边的餐馆。她是一名警察，还是一名女警察，这意味着她不能把工作推到一边，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知道，这日后会对她不利。

        电梯门开了，她走出电梯，进入人声喧闹的一楼，她抬起头看他们的动作、他们的笑容。她用充满活力的空气填满她的肺部。尽管不愿意承认，她知道她需要从床边的守候中休息一下。

        赫提格用托盘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和两个肉桂面包。他把托盘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然后坐了下来。珍妮特端起一杯。热咖啡很温暖，她想抽烟。

        赫提格端起自己那杯，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她不喜欢他眼睛里批判的眼神。

        “那么，他现在怎么样了？”赫提格问。

        “情况正常。现在，最糟糕的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理解。不过我想，这个问题，等他好点了，可以回家了，你就可以和他谈了。不是吗？”

        “当然。”珍妮特叹一口气，继续说，“可是，我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那里，我快发疯了。”

        “阿克还没来过吗？”

        珍妮特耸了耸肩。“阿克在波兰有画展；他想回家，不过我们找到约翰的时候，然后……”她再次耸了耸肩，“反正，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珍妮特看到赫提格想说什么，不过她没让他开口。

        “比林说什么了？”

        “你是说，除了说觉得你应该待在家里陪约翰，阿克离开了都是你的错，还有他想离婚也是你的错之外，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这样说的？阴险小人。”

        “是的，非常直白，一点都不拐弯抹角。”他轻蔑地扬了扬眉毛。

        珍妮特感到既疲惫又无用。

        “该死。”她小声咕哝，环视整个房间。

        赫提格一言不发地坐着，撕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她看得出他有心事。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你还没有放下，对吗？”他试探性地说，“这很明显。案子中止调查让你很生气。”他拂去了粘在胡子茬上的面包屑。

        “延斯，听我说……”她想了片刻，“对于发生的一切，我跟你一样感到很沮丧，我觉得这太他妈糟糕了。不过，同时，我也意识到，在经济上并不划算，要去——”

        “难民儿童。他妈的非法的难民儿童……在经济上不划算。这让我觉得恶心。”赫提格站起身，珍妮特看到他非常愤怒。

        “坐下，延斯。我还没说完。”尽管非常疲惫，她的口气依然如此坚定，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赫提格叹了口气，重新坐下。

        “我们这样做……我要照顾约翰，不知道要多久。”她顿了顿，然后继续说，“不过你和我一样清楚，这样我们就有时间做其他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看到赫提格的眼睛一亮，感到自己的内心也有东西燃烧起来。一种她几乎忘却了的感觉。激情。

        “你是说我们继续调查，只不过是偷偷地干？”

        “没错，不过这个只有你知我知。如果走漏风声，我们俩就玩完了。”

        赫提格露出了笑容：“事实上，我已经接触了几个人，估计这周能有回复。”

        “很好，延斯，”珍妮特说，她也露出了笑容，“在这个问题上，我支持你的做法，不过我们要做得妥当。你跟谁联系了？”

        “按照伊沃·安德里奇的说法，图里尔德斯普兰的男孩尸体内含有青霉素，还有其他的药物和麻醉剂。”

        “青霉素？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个男孩联系过卫生服务部门。可能是某个治疗藏匿起来的、非法入境的难民的医生。我认识一个在瑞典教会工作的女士，她承诺会为我提供一些可能的名字。”

        “太好了。我还跟日内瓦的联合国难民署保持联络。”珍妮特感到未来慢慢回来了。至少有了未来，而不只是一个无底洞似的现在。“我还有一个主意。”

        赫提格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你觉得做一个凶手的档案怎么样？”

        赫提格一脸惊讶。“可是我们怎么找一位心理学家参与到一项非正式的……”他说，然后立刻恍然大悟了，“啊哈，你是说索菲娅·柴德兰？”

        珍妮特点点头。“是的，不过我还没有问她。我想先问一下你的意见。”

        “见鬼，珍妮特，”赫提格咧开嘴笑着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上司。”

        珍妮特看得出这是他的真心话。

        “非常感谢，不过我眼下没多大心思。”

        她想到了约翰，以及她跟阿克的分居。眼下，她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想法。在约翰床前的独自守候是对以后生活的尝试吗？注定的孤独。

        阿克搬过去和他的新情人同居了。

        亚历山德拉·科瓦尔斯卡。珍妮特带着怨恨思量着她。修复师，她的名片上这样写着。这听起来像是一种努力把鲜活的生命注入死气沉沉的东西的职业。

        阿克永远离开了吗？她不知道。可如果真是这样，最好不过了。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现在该她推他——可能还有她——一把了。

        “我们出去抽支烟可以吗？”赫提格站起来，仿佛意识到他需要打断珍妮特的思绪。

        “可是你不吸烟吧？”

        “有时也可以破个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递给她，“我不懂烟，这是给你的。”

        珍妮特看着烟盒，笑了：“薄荷味的？”

        他们穿上外套，走到大门外面。雨开始变小了，远处的地平线上，微微有一丝光亮。赫提格点着了一支烟，递给珍妮特，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支。他吸了一大口，咳嗽了两声，然后把烟从鼻孔里呼出来。

        “如果你跟阿克分开了，你会留着那栋房子吗？”他问道，“你负担得起吗？”

        “我不知道。不过为了约翰，我必须尽力保住房子。另外，阿克的事业也有了起色，开始有人买他的画了。”

        “是的，我读了《每日新闻报》上的评论文章。他们简直欣喜若狂。”

        “感觉真有点苦涩，资助了他二十年，之后却得不到报答。”

        她从未相信她跟约翰的分量这么轻，他竟然会转身离开。

        赫提格看着她，熄灭了烟，开着门不让它关上。“升起时像太阳，落下时像煎饼……”

        他拥抱了她，她也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拥抱。她想到，爱慕之意可以像垂死的树木一样空洞。她感到自己没有能力区分死物与活物，然后硬着头皮回到了静默的房间里，回到约翰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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