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当我醒来，我觉得一切都很正常，”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说，“然后，我想起琳内娅不在这里了。我希望自己能最大限度地利用那段感觉一切正常的时间。”

        琳内娅死了？索菲娅想。

        即使是精神错乱，也会有短暂的清醒。索菲娅意识到这正是她清醒的片段之一，便赶快问了另一个问题，好保持跟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的联系。

        “发生了什么事，安妮特？”

        女人笑了笑。“我亲爱的女儿和上帝在一起了，这是天注定的。”

        索菲娅认识到，关于这个问题，自己不会再得到任何更深入的答案。“琳内娅和维戈·杜勒的关系如何？”她转而问道。

        安妮特僵硬的笑容让索菲娅充满了不安。“关系？哦，我不知道……琳内娅喜欢他。她小的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玩。”

        “她告诉我说维戈·杜勒虐待了她。”

        安妮特的脸色暗了下来，她又开始咬手指了。“不可能，”她不服气地说，“维戈是那么拘谨，那么小心翼翼，唯恐惹谁不高兴。”

        安妮特长吁一口气，低下了头。她开始低声地说话，索菲娅意识到她像是在引用什么话。

        “在影子之家之外，你应该身心谦逊，”她说，“有人不能理解你，他们希望你受到伤害，诽谤你，然后束缚你。”

        索菲娅意识到了这些话的出处。

        她瞥了一眼钟表，精神病科的护士随时会到。“你说的是影子之家，”她说，“卡尔也说过，他把它描述为某种庇护所。”

        沉默。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需要的是问题，而不是推测。

        “影子之家是什么？”索菲娅转而问道。

        她是对的，安妮特抬起头看着她。

        “影子之家是最初的国度，”她说，“在那里，人类跟上帝很近。那是孩子的王国，但它也属于理解远古人类生活的成人。男人，女人，孩子，手拉手。我们在内心深处都是孩子。”

        索菲娅浑身发抖。一个孩子的王国，成人为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创造的国度。

        她开始怀疑，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的精神错乱中，不只是含有真相的成分，甚至还有某种忏悔的味道。如果你知道她在说什么，你会觉得她的话听起来很符合逻辑。她的精神错乱正驱使着她进行忏悔。

        “你指的是一个物理的空间，还是一种心灵状态？”

        “影子之家与笃信者同在，它只存在于人类被选中的儿童所在的地方。在美丽的日德兰半岛的神圣之地，以及极圈村的森林里。”

        索菲娅停下来思考，又是丹麦和极圈村。

        她挤出一丝微笑。“是谁引领着笃信者？”她继续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道，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

        这招管用了，安妮特打起了精神。“卡尔和维戈，”她说，“当然，还有博—奥拉。他和维戈负责打理一切现实问题。他们确保孩子们很开心，并且有了他们可能想要的一切。”

        “你是什么角色？孩子们呢？”

        “我……我们女人可能没那么重要。不过，很明显孩子们是首要的。琳内娅、玛德琳，当然还有那些被收养的孩子。”

        “玛德琳？被收养的孩子？”

        仿佛安妮特说的每一句话都需要一个问题。不过她的回答都毫不费力，索菲娅觉得这个女人所说的是真话。

        “是的，我们把他们叫作‘维戈领养的孩子’。他帮他们逃离糟糕的环境来到瑞典，他们会一直住在农场，直到他为他们找到新的家庭。有时他们只待几天，有时则要待上几个月。我们按照皮提亚的指示养育他们——”

        安妮特被内线电话的铃声吓了一跳，索菲娅意识到是罗森兰德医院的护士到了。

        最后一个问题。

        “还有谁在农场上？你说有好几个女人？”

        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依然面带微笑。索菲娅觉得那笑容看起来很呆板、空洞。“锡格蒂纳的每个人。”她高兴地说，“当然还有其他来来往往的人，其他的男人，以及他们的瑞典孩子。”

        索菲娅意识到，她必须把这件事告诉珍妮特，默默地记着要尽快给她打电话。

        移交仪式没有任何戏剧性，五分钟后，索菲娅便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用一支笔敲着桌子边缘。

        精神错乱，她想。一种坦白药形式的精神错乱。

        非常罕见。

        她刚从罗森兰德医院的护士那里得知，琳内娅·伦德斯特劳姆趁着安妮特在客厅里看电视，在家里上吊自杀了。

        感觉琳内娅不久前还在那里。索菲娅在脑海里看到她，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一个渴望倾诉、渴望感觉好一些的女孩。她们在会面中取得进展了，她对发生的事感到非常难过。

        她看着窗外。那两个过来接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的护士正领着她朝路对面的停车场走去。女人瘦削、弯曲的身体看起来那么脆弱，仿佛外面的风雨都能将她撕碎。

        一个瘦削的灰色背影消失在了空气中。

        一个生命被撕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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