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瑞·梅森住的公寓里未登记的电话猛然响起。
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那个号码。一个是狄拉·史翠特,派瑞·梅森的机要秘书。另外一个是保罗·狄瑞克,狄瑞克侦探社的老板。
正要出门的派瑞·梅森,拿起听筒。
保罗·狄瑞克的声音从电话中传过来。“派瑞!我有个你可能想接的案子。”
“什么案子?”
“你有没有一直在看加州德州全球开发探勘公司争夺委托权书的消息?”
“我知道有这样的争夺战在进行,”梅森说。“我看过报纸上过去一星期来的广告。”
“杰瑞·康威,那家公司的总裁,正在另一支电话上等着。他从公共电话亭打来的。他相当紧张不安,认为他中了圈套,想要马上见你。”
“什么样的圈套?”梅森问道。“骚扰、企图贿赂,或是——?”
“他不知道,”狄瑞克说,“不过他有一把左轮枪,而且那把枪新近发射过。当然,我只在电话中跟他谈到要点,不过他有个颇不寻常的故事你应该会感兴趣,而且他说他有足够的钱付任何合理的酬劳。他想要采取行动!”
“一把左轮枪!”梅森说。
“不错。”
“他怎么拿到的?”
“他说他从一个女人手上拿到的。”
“什么地方?”
“在一个饭店房间里。”
“他带她去那里吗?”
“他说不是。他说他有一把那个房间的钥匙,她进去抽出这把枪对着他,她紧张的手指抵在扳机上,而他从她手上把枪夺走。他离开那个地方以后,才注意到这把枪新近发射过,现在他怕他中了圈套了。”
“那是个鬼才相信的故事!”梅森说。
“我的印象也是这样,”狄瑞克告诉他。“重要的是如果这家伙会被逮捕,而他依赖的是那么虚假的一个故事,那么应该有人教教他至少说出一个听起来合理可信的谎话。”
梅森说,“他们得自己去想出谎话来,保罗。”
“我知道,”保罗反驳说,“不过你可以指出这个谎话什么地方充满了漏洞。”
“他听得见你在跟我说话吗?”
“听不见。”
“问问他这值不值得他付出一千美元聘约金,”梅森说。“如果值得,我就过去。”
“电话不要挂,”狄瑞克说:“他在另一条线上。”
过一会儿,狄瑞克的声音又从电话中传来。“喂,派瑞?”
“嗯——哼,”梅森说。
“康威说值两千美元聘约金。他被吓坏了。他认为他的麻烦太大了。”
“好,”梅森说。“要他到你的办公室去开出一千元的支票。找两个好手待命,我可能用得上他们。我这就过去。”
梅森关掉公寓的灯,驱车到保罗·狄瑞克的办公室去。
梅森一进门,杰瑞·康威就跃了起来。
“我有个感觉,觉得我已经走进了一个陷阱,梅森先生,”他说。“我不知道有多糟。不过……呃,这场委托权争夺战牵涉到很多钱,另一边的人愿意做任何事情。他们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狄瑞克把一张支票顺着桌面滑向派瑞·梅森。“我已经要康威开出支票作聘约金了,”他说。
“两个待命的人找好了?”梅森问道。
狄瑞克点头。
梅森挑上一把直背椅,把它旋转过来让椅背面对室中央。他跨坐在椅上,手肘撑在椅背上,对康威说,“好,开始说。”
“没有多少时间,”康威紧张地说。“不管发生过什么——”
“躲躲闪闪是没有用的,”梅森说。“你得花时间告诉我事情经过。快速告诉我。从开头开始。”
康威说,“事情从一通电话开始。”
“谁打的?”梅森问道。
“一个自称是罗莎琳的年轻女人。”
“你见过她吗?”
“我不认为。我不知道。”
“为什么你不知道?”
“我今天晚上见到一个年轻女人她说她是罗莎琳的室友。我……我怕——”
“继续,”梅森插嘴说。“不要怕!不要想逃避。告诉我详情。”
康威说出了事情经过。梅森倾身向前,他的双臂在椅背上交叠,下巴搁在手腕上,两眼聚精会神地眯起。他没发问,没记笔记,只是面无表情聚精会神地倾听。
当康威说完时,梅森说,“枪呢?”
康威从口袋里把枪拿出来。
梅森没碰枪。“打开弹匣,”他说。
康威旋开弹匣。
“转一下让灯光照到。”
康威转动枪枝。
“把空弹壳拿出来,”梅森说。
康威取出弹壳。
梅森倾身过去闻了枪管和弹壳。“好,”他说,手仍然没去碰枪。“放回去。把枪放回你的口袋里。饭店房间的钥匙呢?”
“在我这里。”
“拿过来。”
康威把钥匙递给派瑞·梅森,梅森查看一下,然后丢进口袋里。
梅森转向保罗·狄瑞克。“我将要你跟我在一起,保罗。”
“我呢?”康威问道。
“你留在这里。”
“我这把枪怎么办?”
“不怎么办!”
“我不该通知警方吗?”
“还不到时候。”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还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在那个房间的女人怎么样?”
“她什么怎么样?”
“她是真的害怕或是在演戏?”
“她的手在发抖,枪在摇晃。”
“她出来时,只穿着胸罩和内裤?”
“是的。”
“漂亮?”
“她的身材很好。”
“可是她并不显得难为情?”
“她害怕。”
“那不同。她难为情吗?”
“我……我想只是害怕。她并没有想……遮掩。”
“几岁?”
“可能将近三十了。”
“金发、黑发或是红发?”
“她的头上包着一条毛巾,我只能看见从脖子以下的全部——而且真的是全部。”
“眼睛呢?”
“我看不清眼睛的颜色。”
“戒指?”
“我没注意到。”
“她从什么地方拿出枪的?”
“显然从写字桌里。”
“然后呢?”
“她表现得好像她认为我会攻击她或什么的。她想要把她所有的钱都给我,求我不要伤害她。”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罗莎琳在电话中的声音吗?”
“不像。她脸上的黑泥好像已经硬了。她的嘴唇不太能动。你知道那种保养用的黑泥会有什么作用。她说话的声音浓厚——好像在睡觉的人讲话的声音。罗莎琳的声音不同。
“我以前听过罗莎琳的声音。我觉得我听过不少次。讲话的速度不太像是她的声音。”
“你不认为在饭店房间里的这个女孩是罗莎琳?”
“我不认为。”
“你不确定?”
“我什么都不确定。”
“在这里等我的消息,”梅森说。他朝私家侦探点点头。“我们走,保罗。”
梅森走过去,把门打开。
“坐我的车或是你的?”他们在等电梯时,狄瑞克问道。
“我的,”梅森说。“就停在外面。”
“你开车吓死我了,”狄瑞克告诉他。
梅森微笑。“不再会了。当约翰·谭米奇当报社交通版的主编时,他追踪报导我所有的案子,指责我开车的方式。他引用了一些统计数字。”
“医好了你?”狄瑞克问道。
“让我充满了基督精神,”梅森承认说。“等着瞧好了。”
“我怀疑,不过还是愿意相信你的话,”保罗告诉他。
梅森小心翼翼地遵守一切交通规则,驱车到瑞德芬饭店,找到了一个停车位。
“要表明你自己的身份?”狄瑞克问道。
梅森摇头。“我不表明身份,你到柜台去,问看看有没有包斯威尔先生的任何信件。”
狄瑞克扬起双眉。
“这么一来,”梅森说,“我们就会知道那个职员记不记得康威进去问过相同的问题,如果他记得,他会怀疑地看着你,开始问你话,然后你可以表明你自己的身份,我们就这样着手。”
“如果他不记得呢?”狄瑞克问道。
“那么,”梅森说,“你就跟他谈到他记住你的脸孔。那么如果有任何人要他指认出到柜台去向他要包斯威尔信件的人,他在指认时就会发生困扰。”
“假使饭店的房客有一个叫包斯威尔的,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就先去打内线电话,说我们想跟吉瑞德·包斯威尔讲话,查明他有没有登记住宿。如果没有,我们就到729房去看看。”
“看什么?”
“也许我们会找到那个脸上涂黑泥的女孩。”
两人进入瑞德芬饭店,走到内线电话机旁,梅森先要求接吉瑞德·包斯威尔的房间,得知是729房,房间里没有人接电话。
“去吧,保罗,”梅森说,把钥匙递给他。
保罗·狄瑞克走到柜台,静静地站在那里。
职员正在记东西,抬起头来,走到柜台边。
“有包斯威尔的信件吗?”狄瑞克问道。
“大名?”
“吉瑞德。”
职员移向架子,取出B号架上的一叠信封,开始翻寻着。
突然他停下来,抬头看保罗·狄瑞克,说,“你稍早的时候来过,不是吗,包斯威尔先生?我不是给了你一封信吗?”
狄瑞克咧嘴而笑。“这样说好了:我是在找最近的信件。”
“我十分确信没有你的任何信件,”职员说:“我给过你——是你吗?”
狄瑞克随随便便地说,“那个信封。后来还有没有?”
“什么都没有!”
“你确定?”
“确定。”
“再找找看确定一下。”
职员翻完一堆信封,然后怀疑地注视着狄瑞克。“对不起,包斯威尔先生,你有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当然有,”狄瑞克说。
“我可以看一下吗?”
狄瑞克从口袋里拿出729房的钥匙,丢到职员面前柜台上。
“729,”职员说。
“对,”狄瑞克说。
职员走向房客指南簿,看看729房下的名字,然后歉然说,“对不起,包斯威尔先生,我只是确定一下而已。如果有任何信件进来,会放在钥匙架子里。什么都没有……你今天晚上没有要任何其他人来问过信件吧?”
“我?”狄瑞克讶异地问道。
职员点点头。
“别说笑了,”狄瑞克告诉他。“我走得动,我的信件都自己来拿。”
“我稍早的时候给过你一封信?”
“装在一个褐色的吕宋纸信封里,”狄瑞克说。
职员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我一时还怕我给错人了,非常谢谢你。”
“不客气,”狄瑞克说,然后拿起他的钥匙,走向电梯。
梅森过去加入他。
电梯里的女孩在看她的廉价平装本小说,封面的图片是个穿着胸罩和内裤的美女,在和一个穿着晚礼服的男人聊天,书名是“明天没有烟雾”。
电梯女孩没抬起头,当梅森和狄瑞克进去时,电梯在他们的体重之下动了动,女操作员盖上书,食指卡在书页里。
“几楼?”她问道。
“七楼,”狄瑞克说。
她开始嚼动口香糖,仿佛原先被小说吸引得忘了嚼口香糖。
“你那是什么书?”狄瑞克问道。
“一本小说,”她简短地说,首度抬起头来。
“看起来火辣辣的,”狄瑞克说。
“我看我想看的书犯法吗?”
“没有,”狄瑞克说。
“你可以到书报摊上去买,一本二毛五,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我有兴趣,”狄瑞克告诉她。
她迅速瞄了他一眼。
“不过不值二毛五,”侦探加上一句说。
她移开目光,噘着嘴,让电梯停下来,说,“七楼到。”
梅森和保罗·狄瑞克走出电梯沿走道过去。
女孩让电梯停在七楼,电梯上的镜子映出她看着两个人沿走道过去的眼睛。
“直接到729房?”狄瑞克低声问梅森,“她在看。”
“当然,”梅森说。
“她感兴趣。”
“那更好。”
梅森在729房门前停下来。
狄瑞克取出钥匙,看看梅森。
梅森点点头,狄瑞克插入钥匙,打开门锁,门应声退开。
没有人在房间里,尽管灯开着。
梅森进入房间,随手把门带上,喊道,“有人在吗?”
没有人回答。
梅森走向部分开着的通往卧室的门。他轻轻敲着。
“可以进去吗?”他喊道,等了一下回答,然后推开门。
突然他畏缩起来。
“保罗,我们找到了!”
狄瑞克过去站在梅森一旁,女孩的身体斜躺在一张双人床上,她的左臂和头部垂落在床的另一边,一头金发沿着垂落的左臂倾泻而下。女孩穿着一件浅蓝色紧身套头毛衣,左胸上一处弹伤的血把毛衣染成紫色。右手臂抬起仿佛要挡开人家对她脸部的攻击,而且怪异地僵成那个姿势,零乱的短裙下露出在脚踝部交叠起来的一双穿着尼龙丝袜的玉腿。
梅森走过去,摸摸手腕脉搏,在上举的右手臂上略施压力。
他困惑地走到床的另一边,摸摸左手臂。
左手臂软弱无力地垂落。
保罗·狄瑞克说,“老天爷,派瑞,我们陷入困境了,我们得报警,我坚持。”
皱起眉头专注地看着尸体的梅森说,“好,保罗,我们报警。”
狄瑞克冲向房间的电话。
“不是这里!不是现在!”梅森猛然说。
“我们必须报警,”狄瑞克说。“要不然我们就会是在隐藏证据而使得我们成为从犯。我们得把康威交给警方让他——”
“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得把康威交给警方?”梅森插嘴说:“康威是我的委托人。”
“可是他扯进了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
“他说的才有鬼,据我所知,他离开时房间并没有尸体,这并不是他在这房间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如果是,那么她在他离开后穿上了衣服。”
“你打算怎么办?”狄瑞克问道。
“来吧,”梅森告诉他。
“听着,派瑞,我有开业执照,他们可以拿走执照。他们——”
“算了,”梅森说:“我在负责,你只是依照我的指示行事,我负责任。来吧!”
“到哪里?”
“到最近的我们讲话不会被偷听到的电话亭去,不过,我们先来迅速查看一下。”
“不,派瑞,不行,我们不能碰任何东西,这你是知道的。”
“我们可以四处看看,”梅森说:“浴室的门部分开着,没有行李,没有衣物。康威说那个女孩穿着内衣裤,说是罗莎琳的室友,这地方看起来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
“走吧,派瑞,千拜托万拜托,”狄瑞克抗议说。“这是个陷阱,要是他们逮到我们在这里逗留,掉进陷阱里的人就会是我们了。我们可以声明说我们正要去打电话报警,他们会笑我们,想要知道我们在这里逗留干什么。”
梅森打开一道衣橱的门。“我不应该带你一起来,保罗。”
“你说对了,可以再说一遍,”狄瑞克说。
梅森注视空空的衣橱。
“好,保罗,我们到大厅去打电话,这是个陷阱没错,我们走。”
狄瑞克随着律师来到电梯口,电梯女孩已经把电梯操作到七楼,她坐在高凳上,双膝交叠,露出一双美腿。
她在看书,不过似乎对她的姿态比对书感兴趣。
当梅森和保罗·狄瑞克进入电梯时,她抬起头来。她阖上书,右手手指卡在她看到的页数上,她的眼光落在保罗·狄瑞克身上。
“下楼?”她问道。
“下楼,”梅森说。
当她把电梯操作下楼时,眼睛一直看着保罗·狄瑞克。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狄瑞克,并没怎么看她。
梅森越过大厅,走进电话亭,投入一个铜板,拨通他机要秘书狄拉·史翠特未登记的号码。
狄拉·史翠特的声音说,“喂。”
“你的穿着整齐吗?”梅森问道。
“还好。”
“好,快上你的车去,到保罗·狄瑞克的办公室,你会发现一个男人在那里,他叫康威,表明你自己的身份,告诉他我要他跟你走。把他弄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去。”
“什么地方?”
梅森说,“随便把他安置在一个地方,只要不是瑞德芬饭店就可以了。”
狄拉·史翠特声音专注锐利。“还有没有其他事?”
“确定他以他自己的名字登记住宿,”梅森说:“明白吧?”
“明白,老大。”
“好,仔细听好,他在电话中听过一个女人的声音,那个声音讲话的速度他认为熟悉,声音本身是装出来的,不过讲话的速度他以前听过。
“他辨认出那个声音来是非常重要的事,追问他,要他好好想想,逼他用心想,告诉他我得有他的答案。”
“这一切我要告诉他什么理由?”狄拉问道。
“告诉他你是照我的指示做,要他想出有关那个声音的什么让他感到熟悉的。”
“好,就这样?”
“就这样,开始行动,你的时间不多,把他安顿好之后你就回办公室去,小心谨慎,动作快。”
“你现在哪里?”
“在瑞德芬饭店。”
“我可以打电话到那里找你吗?”
“不可以,不要想打电话到任何地方找我,把这个人弄走,然后回办公室去等。”
“好,老大,我这就去。”
梅森挂断电话,投入另一个硬币,拨通警察总局,说,“刑事组,拜托。”
过一会儿,刑事组接通时,他说,“我是派瑞·梅森律师。”
“等一下,”对方说:“何坎警官在这里,我要他接。”
“噢——噢,”梅森说。
何坎警官的声音从线上传来。“是的,梅森先生,”他以过分有礼的声音说。“今晚我们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
“有一件事,”梅森说,“你们可以到瑞德芬饭店729房,看看一具瘫在房间一张双人床上的年轻女人的尸体,我一直小心没去碰任何东西,不过依我看她是死了。”
“你现在哪里?”何坎猛然问道。
“在瑞德芬饭店大厅电话亭里。”
“你去过那个房间?”
“当然,”梅森说:“我又不是通灵人,当我告诉你有一具尸体在那里时,就表示我看过了。”
“为什么你不用房间里的电话?”
“不想弄乱任何指纹,”梅森说:“我们下来用大厅里的电话。”
“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我告诉过你。”
何坎说,“两分钟内我会派一部巡逻车过去,我自己十五分钟之内到。”
“我们会等你,”梅森说。“房间是锁住的。”
“你怎么进去的?”
“我有一把钥匙。”
“你没有才怪了!”
“对。”
“那是谁的房间?”
“房间登记的名字是吉瑞德·包斯威尔。”
“你认识他?”
“据我所知,”梅森说,“我这一辈子从没见过他。”
“那么你怎么会有钥匙?”
“别人给我的。”
“你就在那里等着,”何坎说。
梅森挂断电话,对保罗·狄瑞克说,“好了,我们不妨就等吧。”
律师坐进一张填塞过度的皮椅里。
过一会儿,狄瑞克也坐进相连的一张椅子里,他显然不愉快。
柜台后的职员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梅森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盒,抽出一根,敲敲尾端,点燃香烟,深吸一口。
“我要告诉他们什么?”狄瑞克问道。
“我来说,”梅森告诉他。
他们等不到一分钟,饭店的门便被打开,一个穿制服的警官匆匆进来,他走到柜台,跟职员简短谈了一下。
受惊的职员指向梅森和保罗·狄瑞克,警官走向他们。
“你们是报警说有一具尸体的人?”他问道。
“对,”梅森告诉他。
“在那里?”
“729房,”梅森说。“你要钥匙吗?”
律师从口袋里取出钥匙,递给警官。
“刑事组说要你们在这里等,要我把房间封锁直到他们来。”
“好,”梅森告诉他。“我们在等。”
“你是派瑞·梅森?”
“对。”
“这位是谁?”
“保罗·狄瑞克,私家侦探。”
“你们怎么发现尸体的?”
“我们开门走进去,”梅森说。然后又说,“你是要现在听我们说明,或是上楼去注意没有人在房间里破坏证据?”
警官简短地说,“不要走开!”他抓过钥匙匆匆走向电梯。
那个激动的职员在跟总机小姐商议,过一会儿他开始狂乱地打电话。
梅森把香烟捺熄在烟灰缸里。
“他们会要我们全说出来,”狄瑞克说。
“我们知道的一切,”梅森说。“我们不该替警方做任何猜测,只告诉他们我们所知道的事实。”
“那么我们的委托人的名字呢?”
“不是‘我们’的委托人,”梅森猛然说。“是‘我的’委托人,他跟你无关,我是你的委托人。”
梅森走到柜台,从架子上取下一个信封,写上他办公室的地址和他自己的姓名,贴上一张邮票,走向邮筒。
狄瑞克过去站在他一旁。
梅森从口袋里取出康威的那张一千元支票,放进信封里,封好口,丢进邮筒里。
“那是为了什么?”狄瑞克问道。
“有人可能拘押我搜我的身,”梅森说。“即使何坎警官也会把千元聘约金跟我们来瑞德芬饭店的事连接在一起。”
“我不喜欢,”狄瑞克说。
“谁喜欢?”梅森问道。
“我们保留不说出康威的名字没问题吧?”
“怎么会有问题?康威并没有杀人。”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他说他没有。”
“枪在他身上。”
“什么枪?”
“杀人的那把枪!”
“你怎么知道是那把枪?”梅森问道。
“一定是,”狄瑞克说。
“我告诉过你了,”梅森告诉他,“我们不应该帮警方做任何猜测或妄下结论,我们要告诉他们我们所知道的,只要不是委托人跟律师之间的特权沟通。”
狄瑞克说,“他们会逼我们说出来。”
“逼不了我的,他们不会,”梅森告诉他。
“他们会发现康威在我办公室里。”
梅森摇头。
“原来如此!”狄瑞克说。“那就是你打第一通电话的目的!”
梅森打起呵欠,伸手掏香烟盒,说,“你在跟警方谈时不能妄作猜测,保罗,只谈事实,他们只对事实感兴趣。”
狄瑞克紧张地捏响指关节。
职员离开柜台过来加入他们。“你们两位报警说729房有具尸体吗?”他问道。
“当然,”梅森说,仿佛对他的问题感到讶异。
“你们怎么会做那种事?”
“因为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梅森告诉他。“那种事应该报警的。”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怎么会发现那具尸体的?”
“因为她在那里。”
“死了或是昏过去?”职员问道。
“看起来是死了,不过我不是医生。”
“你发现尸体时包斯威尔先生跟你在一起?”职员问道。
“包斯威尔?”梅森讶异地问道。
职员朝保罗·狄瑞克点点头。
“那不是包斯威尔,”梅森说。
“他说他是包斯威尔,”职员指责说。
“不,他没说,”梅森说:“他问说有没有包斯威尔先生的信件。”
“而我要求他证实他自己的身份,”职员生气地说。
“而他把729房的钥匙放在柜台上,”梅森说。“你过去查登记簿,发现729房登记的名字是包斯威尔,你觉得那就够了,你并没要求看他的驾照,你并没问他他的名字是不是包斯威尔。你要他出示证明,而他把钥匙放在柜台上。”
职员愤慨地说:“他诱导我相信他就是包斯威尔先生,警方不会喜欢的。”
“那真不幸,”梅森说,然后加上一句说:“对你来说。”
“我要求他证实他是包斯威尔。”
“你没有,你要求他出示证明。”
“那是专门术语,你知道。”
“什么是专门术语?”
“我的意思是我想要知道他是谁,我想要看他的身份证明。”
“那么你应该向他要而且坚持要看,”梅森说。“你自己的错不要怪到我们头上来。”
“那个房间登记在吉瑞德·包斯威尔名下。”
“嗯——哼,”梅森说。
“而这个人今晚稍早的时候自称是包斯威尔,他从我这里拿去一个信封。”
“你确定?”梅森问道。
“我当然确定。”
“你刚刚并不这么确定。”
“我确定。”
“那么为什么你还要求他出示证明?”
“我想确定是同一个人。”
“那么你并不确定。”
“我不会让你讯问我。”
“那是你自己认为的,”梅森咧嘴而笑说。“在你脱离关系之前,你就将坐上证人席,到时候我将真正的讯问你一番。”
“你是谁?”
“派瑞·梅森。”
职员被困惑住了。“那个律师?”
“对。”
突然大厅的门被推开,何坎警官在两个便衣警官随同之下,大步走向电梯,看见梅森、狄瑞克和职员,踅向他们。
“你好,警官,”梅森诚挚地说。
何坎警官不理会他的问候。
他瞪着派瑞·梅森。“你怎么会牵扯进来的?”
“为了我的委托人的权益,我到729房去找一样证据,”梅森说。
“为了谁的权益?”
“一位委托人。”
“好,”何坎说:“我们不要玩抢椅子游戏了,这是凶杀案。那个委托人是谁?”
梅森摇头说:“那是机密。”
“你不能保留不说,”何坎告诉他。“你会成为从犯,如果你想保护凶手的话。”
“这个人并不是凶手,”梅森说。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再说,他是我的委托人,我不必泄露我委托人的姓名给任何人。”
“你不能匿藏证据。”
“我并没有匿藏任何证据。我一进房间,就发现一具尸体。我一发现尸体,就通知你们。”
职员说:“对不起,警官,可是站在这里的这个人就是房客。”
何坎警官轻蔑地说:“别说笑了,那家伙是替梅森做调查工作的私家侦探,梅森在知道发生了命案之后找他来的。”
“对不起,警官,”职员提出异议说:“可是并不是那样。”
“你怎么知道?”
“第一他是有那个房间钥匙的人,他的秘书替他订的房间,他来问过几次信件。”
何坎警官转向保罗·狄瑞克。“嘿!等一下!等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保罗·狄瑞克说:“这家伙是个疯子!”
“你叫什么名字?”何坎问职员。
“巴伯·金。”
“好。那么,关于这个房间是怎么一回事?”
“大约两点时订的房。一个年轻女人到柜台说她是吉瑞德·包斯威尔的秘书,说包斯威尔想要订一间套房一天,说他稍后会来,到套房去,不过她想先查看一下房间,确定没问题,说由于她没有行李,她会先付租金,拿走钥匙,她拿走了两把钥匙。”
“喂,”何坎说:“你泄露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
“哦,是你要我说的。有什么价值?”
何坎头朝梅森点了点。“他全听进去了。”
“哦,是你要我说的。”
“好。现在闭嘴……等一等,告诉我有关保罗·狄瑞克的事。”
“他大约六点半出现,问我有没有信件,报出包斯威尔的名字,我就去找,给了他一个信封。”
“一条装着一把钥匙的信封?”何坎问道。
“也许钥匙是在里面,不过照我现在记起来的,我开始想起来了,是个厚重的吕宋纸信封,塞满了文件。”
“拿那封信的人是保罗·狄瑞克?”
“我想是的……是,是他。”
“然后他干什么?”
“上楼到套房去,我不太注意。他看起来文静可敬,而且那间套房已经预先付过钱了。”
何坎猛一转身面向保罗·狄瑞克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狄瑞克犹豫起来。
“我可以替保罗·狄瑞克回答,”梅森说。“我想是认错人了。”
“认错才有鬼!”何坎警官说。“狄瑞克上楼去替你办事!这个女孩在他的房间里被人干掉,他紧急向你求救。他没待在那个套房里吧?”何坎问职员。
“我不知道,我没注意。他第二次回来问信件,我才有机会特别注意看他,因为这两位先生在一起,我问这个人,你说他是狄瑞克先生而他告诉我说他是包斯威尔,我问他我有没有已经给过他一封信。”
何坎警官对狄瑞克说:“我们可能无法逼梅森说出当事人的名字,但是我们大可以要一个私家侦探说出他知道的有关凶杀案的一切或是整得他惨兮兮的。”
梅森说:“我告诉你,警官,认错人了。”
“呸!”何坎说。“我上去看看房间,我们会找个验指纹的人手来。如果我们发现你们的指纹——”
“我们上去过那里,”梅森说。“你又没问这个问题,我们就是在那里发现尸体的。”
“狄瑞克跟你一起?”
“是的。”
“你们一起来?”
“对。”
“金说狄瑞克去柜台问说有没有信件是怎么一回事?”
“那部分是事实,”梅森说。“我们有理由相信那间套房登记的名字是包斯威尔,而狄瑞克,纯粹为了调查,问说有没有包斯威尔的信件,他从没说过他是包斯威尔。”
何坎说:“在我听起来这件事十分可疑,你们两个不要离开,我上楼去。记住,不要离开,我要进一步问你们话。”
何坎大步走向电梯。
梅森转向保罗·狄瑞克说:“去打电话,保罗。开始多找一些人手,我要六个男的和两个漂亮的女的,如果能找到的话。”
“可以找到,”狄瑞克说:“不过,如果你不介意我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保护我的当事人,”梅森告诉他。
“我指的是我,”狄瑞克说。
“我会让你脱身,”梅森告诉他。
“怎么脱身?”
“让你说出你所知道的一切。”
“可是我知道你的当事人的名字。”
“我无法让他置身事外,”梅森说。“他步入了陷阱,我现在只能希望争取时间。”
“多少时间?”
“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你能干什么?”狄瑞克问道。
“我要试过了才知道,”梅森说。“去打电话找几个好手,要他们在你的办公室待命。来吧,保罗。我们走!”
狄瑞克走到电话亭。
梅森点上一根烟,满腹心事地踱起方步。
一个验尸官带着一个黑袋子,后面跟着两个便衣人员,一个背着照相机和闪光灯的警方摄影人员,进入饭店。
狄瑞克打完电话时何坎警官正好下楼来。
“好,”何坎说。“这件事你们知道些什么?”
“只知道我们已经告诉过你的那些,”梅森说。“我们上去那个房间,我们进去。我们发现一具尸体,我们打电话给你。”
“我知道,我知道,”何坎说。“不过首先你们是怎么会到那个房间去的?”
“我是代表一位委托人行事。”
“好。那个委托人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委托人的名字直到我取得他的同意。”
“那么去征求他的同意。”
“我会,不过现在征求不到,我明天一早会征求他的同意。”
“像这种案子你不能对我们有所保留拖延。当律师是一回事,从犯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并不想保留,”梅森说。“我只是不能出卖我的委托人对我的信任,我的委托人得自己发言,我需要时间跟他联络。”
“告诉我他是谁我们会让他自己发言。”
梅森摇头。“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我明天早上九点会带我的委托人到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去,我的委托人会回答你们的问话。我会在场,我会告诉他他的权利。我可以告诉你,警官,就我委托人所知的一切,当我的委托人离开那间套房时,里面并没有尸体,我本来打算在那里见一个人。”
“谁?”
“一个女人。”
“被杀死的这个?”
“我不认为是。”
“听着,我们要跟这家伙谈话,不管他是谁。”
“明天早上九点,”梅森坚决地说。
何坎充满敌意地注视着他。“我可以把你当重大证人收押。”
“什么重大证人?”梅森问道。“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所知道的有关命案的一切了。至于有关我的委托人的私事,他会自己发言。现在,如果你想开始狠起来,我们就都来耍狠吧,我会收回我明天早上九点要带我的委托人到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去的提议。”
何坎气愤地说:“好,听你的。不过你记住,我们不认为这是合作。你九点带你的委托人到那里,他不会受到任何优待。”
“他会到那里,”梅森说:“我们并不要求优待,我们只要求我们的权利。而且我想我知道是些什么权利……走吧,保罗。”
梅森转身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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