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三十分左右派瑞·梅森用钥匙打开他私人办公室的门，发现狄拉·史翠特正在整理他办公桌上一堆新拆开的信件。

        “嗨，狄拉，有什么新鲜的？”梅森问道，走过去把帽子放在衣帽架上。

        “莫瑞士·阿尔伯格来过电话。”

        “他想干什么？”

        “一个保险公司的人想要见那个女服务生。”

        “你是说狄克丝？”

        “对。他代表那部在巷子口撞上狄克丝的汽车投保的保险公司。”

        “效率真快，”梅森说。“太快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想要赶快和解，把事情处理掉，然后……不，他们并不想。”

        “看起来确实是如此。”

        梅森停顿下来，站在他的办公桌角落旁。他的手指摸着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视而不见地朝办公桌上的文件皱起眉头，说：“那倒是件新鲜事。”

        “我不懂。我想保险公司一向都那样做。”

        “他们以前是，”梅森说。“有一些仍然是，不过大多数的保险公司现在都相当有道德。如果遇到索赔事件，他们会公平合理的赔偿。

        “可是这个案子是一个女孩从餐厅后门冲出去到巷子里，直冲到对向来的一部车子前，当然，就被撞上了。”

        狄拉·史翠特说：“我仍然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很简单，”梅森说。“撞上的那部车子的司机不可能有过失除非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幕。他开着他的车沿着道路过去，显然车速合乎规定。他可能想抢转角处的灯号，但是他有权预料街道上的每一个人都谨慎地依照灯号指示行走。这女孩突然从路边冲出来，眉目惊慌地奔跑，就冲到他的车子前面。”

        “也许他喝了酒。”

        “记录显示他几乎立即煞住车子。没有任何他喝了酒的迹象，然而几小时之内就来了个保险公司的人想要私下和解……莫瑞士·阿尔伯格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来见你，说你负责处理跟狄克丝·岱顿有关的一切事情。”

        梅森笑出声来，说：“我想那个回答一定让那家伙重新考虑。”

        “你不认为他会来这里？”

        梅森笑着说：“我不认为他想跟律师打交道。他——等一等，狄拉。这有可能只是个想查明女孩在什么地方的企图。那个人可能只是——他有没有告诉莫瑞士·阿尔伯格他的名字？”

        狄拉·史翠特点点头。“乔治·斐伊提。”

        “莫瑞士多久以前打电话来？”

        “九点过几分钟。”

        狄拉·史翠特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狄拉·史翠特拎起话筒，说：“喂，雷蒂……谁？……等一下。”

        她手蒙住话筒，对梅森说：“他来了。”

        “谁？”

        “乔治·斐伊提。”

        梅森咧嘴一笑。“去把他带进来，狄拉。不要让他有机会改变主意走掉。我要看看他的长相，问他几个问题。”

        狄拉对着话筒说，“我马上出去，雷蒂。”然后挂断。

        梅森在他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来，而狄拉·史翠特出到接待室去陪乔治·斐伊提到梅森的私人办公室来。

        一会儿之后她单独回来。

        “怎么啦？”梅森猛然问道。“他走了吗？”

        狄拉·史翠特小心地关上门，说：“老大，是同一个人。”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昨晚想去跟踪的那个人，单独坐一桌的那个人……”

        “你是说他现在外面，代表撞上狄克丝·岱顿的那部车子所投保的保险公司？”

        “对。”

        梅森抓起电话。“马上接通狄瑞克侦探社，雷蒂。可能的话就找保罗·狄瑞克听电话。告诉斐伊提先生我等一下就见他。不要让他听见你说话。告诉他我正在接一通长途电话。”

        梅森看看腕表。“打电话可能浪费时间，狄拉。保罗的办公室就在走道那头。也许你还是跑一趟的好……”

        “等一等……雷蒂说保罗接通了。”

        梅森说：“喂，保罗，我是派瑞·梅森。”

        “真想不到啊，你好吗……”

        “等一等，保罗，这是急事。”

        “什么事？”

        “有个男人在我办公室。他说他叫做乔治·斐伊提。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的真名。我非常怀疑。我要你派人跟踪他。我想知道他是谁，我想知道他到什么地方，我想知道他干什么事。”

        “好，我有多少时间？”

        梅森说：“我会尽可能拖延住他，不过我想我最多只能拖延住他五分钟或十分钟。现在，保罗，他大约三十五岁，大约五呎七吋高，但是体重一定将近一百八十五磅。他皮肤黑黑的，眉毛粗浓——而且他可能骗过你。他看起来似乎完全集中心思在自己的事情上，可是事实上他对四周的一切警觉得要命。”

        “我知道那一类型，”狄瑞克说。“我们会料理他。”

        “我很想知道他的车子牌照号码，”梅森说，“同时查明他是谁等等一切。”

        “好。你想我有十分钟的时间？”

        “最好算计五分钟比较保险，”梅森说。“我相当确信我能留住他十分钟，但是他可能觉得不对劲，认为我在拖延住他，而走出门去。”

        狄瑞克说：“我会派个人等着跟他一起搭电梯下去。你要确定我至少有五分钟的时间准备，派瑞。”

        梅森挂断电话，对狄拉·史翠特说，“现在，狄拉，出去拖延住他一分钟。给他甜甜的微笑，告诉他我正在接一通从东岸打来的长途电话；说我一通完电话你就会告诉他。然后到雷蒂的办公桌去告诉她等到你轻咳一声。当她听见你清咳一声时就说我已经通完电话了。懂了吗？”

        “嗯。我什么时候轻咳一声？”

        “他开始坐立不安的时候。尽你所能拖延住他我们需要时间。如果你看出他开始紧张不安，就轻咳一声。”

        “我这就去。”她说，然后出门到外办公室去。

        门才刚一关上就又被狄拉·史翠特推开。

        “老大，他走了！”

        “什么？什么时候？”

        “雷蒂说她刚帮你接通保罗·狄瑞克办公室的电话，他就站起来，朝她微笑，说，‘等一下再来，’然后就出去到走道上了。他……”

        梅森跳了起来，动作猛得他的办公旋转椅往后撞上了墙壁。他绕过办公桌，一把推开他私人办公室的门，说：“来吧，狄拉。告诉保罗！我们走！”

        梅森冲到走道转角，朝电梯望过去。没见到任何人影。

        他冲到电梯口，狂乱地按下按钮。

        悄悄跟在他后面跑的狄拉·史翠特，踅进狄瑞克侦探社的办公室里去。

        红灯一明一灭，然后持续亮着。一部电梯停下来门打开，梅森跳进去，对电梯操作员说：“直接下到一楼，老兄。不要停，紧要的事，走。”

        电梯操作员按下控制钮，电梯快速下降。

        “怎么啦？”他问道。

        “想要追上一个家伙。”梅森说。

        电梯稳稳停住。电梯门滑开，一个气愤的电梯管理员说：“搞什么鬼，积姆？你……”

        “我负责。”梅森说，同时冲过大厅到街上。

        他上下看看街道，没见到他想找的人，不过看出了人行道上拥挤的人潮，为任何想混进行人堆里消失不见的人提供了很好的机会。

        梅森走到镶石路边去，看看有没有计程车刚刚驶离路边，看到有一部在转角处等绿灯，他跑过去，跑到半路，灯号转绿，计程车开走。

        回到大厦的门口，梅森看见保罗·狄瑞克、狄拉·史翠特和狄瑞克的一个手下站在门边。

        “没见到人影，”梅森说。“不在这里，我们去停车场找找。狄拉，你认得他，带狄瑞克的人手去街尾的停车场那边找。保罗和我到对面的停车场去。如果你见到他，拦住他。”

        “怎么个拦法？”狄拉·史翠特问道。

        “拦住他，”梅森对狄瑞克的手下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假装他踩到了你的脚，撞上了你，或什么的都可以；拦住他就是了，说他撞坏了你车子的轮套，要求看他的驾驶执照。”

        “必要时就凶悍起来？”

        “对，”梅森说。“来吧，保罗。”

        保罗·狄瑞克和梅森跑上街道，在车辆之间穿梭过街，不理会此起彼落愤怒的抗议喇叭声，来到对街的停车场。

        “如果他是开自己的车过来，”梅森说：“我们会在这个或是那个停车场逮住他。好好看看，注意开出去的每一部车，保罗。我来向狄拉作个手势。”

        梅森走到路旁，作了个手势，然后说：“来吧，保罗，我们来查看一下确定他没坐在一部车子里等。”

        五分钟之后梅森承认失败。他过街到狄拉和狄瑞克的手下等着的地方说：“呃，我想我们是败了。我仍然不明白他是怎么下来然后消失不见的，不过在那段时间里……”

        “那部计程车？”狄瑞克问道。

        “我想那部出租车是空的。我不认为他赶得上那部计程车，保罗。我要电梯操作员一路飞快下来，我冲出来到路边。记住，如果这个人在我前头……噢，算了，我们去跟电梯操作员谈谈看看他们知不知道什么。”

        他们走进大厦。

        他们一一问过下楼来的电梯操作员。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听他们说过后说：“天啊，梅森先生，我记得他。他没有下楼，他上楼去了。”

        “上楼？”梅森说。

        操作员点点头。“我记得你那一楼的上下楼按钮都亮着，因为我让他进电梯时电梯停了下来，电梯门滑开，但是又没有人等着要下楼。他只要同时按下上下楼的按钮……当然，有时候要上楼的人会那样做。他们机械式地按下下楼的按钮然后想起来又按下上楼的按钮，而……”

        “这家伙不会，”梅森说。“他知道他不能待下去，他想要快点离开。他同时按下上下楼按钮，搭上第一部停下来的电梯。他想要离开那一层楼，保罗，他很有可能还在大夏里。”

        “他的穿着怎么样？”狄瑞克问道。

        狄拉·史翠特说：“他穿着一套暗色、双排扣西装，红蓝双色领带，白衬衫。”

        “戴帽子？”

        “他昨晚戴一顶黑帽子，而——是的，我十分确信他坐的椅子旁有一顶黑帽子。”

        梅森对狄瑞克说：“上楼去，保罗。找你办公室的一个女孩去接我的总机。雷蒂见过他，叫她下来这里。他可能上几层楼，下电梯等一阵子，料想跟我们错开了。我们现在知道他不可能在我们前头下楼了。我去问问那个雪茄摊子上的女孩。”

        狄瑞克说：“再几分钟我会再找个手下来这里。我们去雪茄摊子问问，派瑞。”

        雪茄和杂志摊子上的女孩朝他们微笑。“你们匆匆忙忙的干什么？”她问道。

        梅森说：“想找一个人，不知道你可不可能注意过他。”

        她摇摇头说：“除非他是这里的住户。这里一整天人来来去去的，而且……”

        “这个人一定在大厦里，或是一定在我离开之后不久出来，”梅森说。“他可能戴着一顶黑色毛毡帽，也可能没戴，穿着暗色双排扣西装，红蓝双色领带，大约三十五岁，五呎七吋高，体重大约一百八十五磅，他最引人注意的容貌是一双粗浓的眉毛。”

        “天啊！”她叫了起来。

        “怎么啦？”

        “啊呀，他就在你的秘书和保罗·狄瑞克还有另外一个人到街上时走出电梯。”

        “继续。”梅森说。

        “他显得根本一点都不匆忙，他正要逛出去时突然又踅回来这里翻杂志看。”

        梅森跟保罗·狄瑞克交换一下眼神说：“你明白了吧，保罗？他看见狄拉·史翠特站在外头路边上，所以就猛然转身过来这里把脸埋进杂志里。”

        “后来他买了根雪茄，”女孩说：“而当你和狄瑞克先生过街时他就出门去向右转……我想我注意到他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我对你冲出去很感兴趣，然后你的秘书和狄瑞克先生还有另外一个人又冲出去。当然，我在想到底出了什么事。他……”

        “来吧，保罗，”梅森说。“狄拉，保罗和我拦下第一部计程车上街去。你坐下一部，到转角的地方右转。我们在这一带绕圈子，注意行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这是什么事？”狄瑞克问道。“谋杀案吗？”

        “还不是。”梅森绷着脸说。

        “如果我们找到他要怎么做？”狄瑞克的手下问道。

        “跟踪他，”梅森说。“现在不要拦下他了。不过无论如何，想办法查明他是谁。”

        梅森走到路边，运气不错几乎马上就叫到一部揽客的计程车。他和狄瑞克跳上车，前行经过四个巷口，然后右转走过一条街，然后再右转沿着一条平行的街道前进。

        “就像大海捞针一样。”保罗·狄瑞克说。

        梅森点点头，然而眼睛注视着人行道上的行人说：“慢慢开。到下一条街时右转，然后前行五个巷口，然后转弯，开始往回走，继续慢慢开。”

        “你是警方的人吗？”司机问道。

        梅森说：“不要管我是谁，只要专心开车注意车速就可以了。”

        “没有暴力吧。”司机说。

        “没有暴力，”梅森保证说：“你只要眼睛看着路面放在方向盘上就可以了。”

        他们慢慢前行直到最后在一个转角处遇上狄拉·史翠特和保罗·狄瑞克坐的计程车。

        “按喇叭，”梅森说。“引起另外那部计程车里的人的注意……对了。”

        梅森在狄拉·史翠特听见喇叭声抬起头看时向她作手势。

        她缓缓摇头。

        梅森朝办公室作作手势，转身靠回椅垫上。“就这样了，保罗，”他说。“我们被那家伙摆一道了——实际上是，摆了两道。”

        “他是谁？”狄瑞克问道。

        “那正是我雇用你要查明的。”

        狄瑞克问道：“我被雇用了吗？”

        “你说对了，你是被雇用了。”梅森告诉他。

        “你要我多用心进行工作？”

        “尽你一切所能，我被这个廉价的坏蛋耍得厌烦了。”

        “他可能不是什么便宜的货色。”

        “也许吧，不过我敢打赌他十之八九是个坏蛋。狄拉会提供你我们所知道的一切资料，你就从那些资料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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