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梅森坐在会客室里的直背椅上说,“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阿尔伯格头埋进手里。“坦白说,梅森先生,我一塌糊涂,真的一塌糊涂……你收到我附有支票的信了?”
“收到了,”梅森说,“而我知道的跟我收到信之前所知道的一样多。你怎么被逮到?”
“我正要上你的办公室去。”
“我的办公室?”
“对。”
“然后呢?”
“我到了你那幢大楼的入口。一个便衣人员从人群里冲出来。他抓住了我。他们把我架进一部车子里。我甚至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被带离那里。”
梅森气愤地说:“为什么你不在某个地方停下来打电话给我?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要接近我的办公室了。你应该知道他们会派人守在那里。那地方还有你的餐厅是他们最可能去找的地方……出什么事了?说,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最糟糕的部分你还没听到。”
“好,”梅森说,“那就告诉我最糟糕的部分。”
“那把枪在我手里。”
“那把枪?”
“对。”
“什么枪?”
“警方说杀死斐伊提的那把枪。”
梅森很不以为然地皱起眉头看着他。
“不是你想的那样,梅森先生。说来话长,而且……”
“好,那就长话短说,”梅森说。“狄克丝·岱顿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算是我的姻亲。”
“怎么会?”
“汤玛士·E·谢奇威是我的同母异父兄弟。那对你来说有任何意义吗?”
“意义很多。”梅森说。
“谢奇威贩卖赌马票。他是个精明的小子。我警告过他。他爱上了狄克丝·岱顿。她也警告过他。我们一直想让他走上正路。没有用。
“他以为他精明。当然,他们买通好了。那又怎么样?他以为他有了执照。买通好了并不等于有了执照。只是有了麻烦。你有一阵子会赚钱,那当然。然后麻烦就来了。
“好。汤玛士有了麻烦。他不听。换了个新警察。有人向他密告汤玛士。他不逮捕他。汤玛士逃得过。他想要透过汤玛士逮到买通警察的人。那真要命。”
“柯烈蒙发现了?”
“发现了汤玛士,我想是的。”
“我是说,发现了买通的事。”
“他只是怀疑而已。所以他才盯上了汤玛士。他想要汤玛士密告,在陪审团面前大声招出来。真是一塌糊涂!汤玛士起初不明白。这个警察抓到了他的把柄。他把汤玛士逮个正着。而他按兵不动。汤玛士以为他想分脏。他并不想分赃。他想要汤玛士把买通警察的人招出来。
“汤玛士笨。就像我告诉你的,梅森先生,他以为买通了警察就等于拿到了执照。但是买通警察的人可不笨。他接到了密报。他要汤玛士把摊子卖掉,出外去直到事情平息下来。这个新警察精明。他查出了买通警察的人。”
“买通警察的人是谁?”
“斐伊提。他是第一线。”
“后来呢?”
“汤玛士,他经不起任何传审。你知道如果他被传唤到大陪审团面前去作证会发生什么事。汤玛士把摊子卖了。他躲起来了。”
“然后呢?”
“他们说这个警察精明。他监视汤玛士。汤玛士一把摊子卖掉逃走,他就逮住了他。他们说汤玛士把他干掉了。我不知道。汤玛士发誓说他没有。狄克丝相信他。”
“噢,是吗?”梅森说。“那么狄克丝怎么向你解释汤玛士把柯烈蒙执勤的手枪珍藏起来的事实?”
阿尔伯格仿佛触电一般地跳了起来。“什么?”他叫道。
“冷静下来,”梅森说。“她持有柯烈蒙的手枪。”
阿尔伯格头埋进手里。“完了!这下我们可真完了。这么说汤玛士真的杀了他。”
“看来确实好像是如此。”梅森说。
“噢,真是一塌糊涂!而我跟汤玛士!而我跟汤玛士和狄克丝一样脱不了关系。”
“不是才怪,”梅森说。“而你不妨也把我包括进去。”
“噢,真是一塌糊涂!”莫瑞士说。
“现在先别为你自己感到难过,莫瑞士。时间不对。斐伊提呢?是不是你把他杀死的?”
“不,不,当然不是。我,我不杀任何人!”
“你说警方发现枪在你身上?”
“是的。”
“你怎么知道那是杀死斐伊提的枪?”
“警方这样说的。”
“什么时候?”
“大约十五分钟前。所以我才在这里。他们想作弹道试验。他们作过试验后,就把我关进来,然后让我打电话给你。”
“你持有那把枪多久?”
“问题就在这里。我只持有了——自从枪战以来。”
“告诉我全部经过情形。”
“从什么地方开始?”阿尔伯格问道。
“从开头说起,而且要确定是开头。”
“关于汤玛士·谢奇威的事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不用管他。告诉我关于狄克丝的事,有关她的一切。”
“汤玛士和狄克丝……”
“他们结婚了吗?”
“是那么一回事,梅森先生。汤玛士已经结过婚了。离婚有困难。你不能怪他而狄克丝……”
梅森说:“别笨了。我现在最不感兴趣的是他们的道德问题。如果他们结婚了他们就彼此不能作证不利于对方。如果他们没结——”
“他们没结婚。”
“好,那么告诉我有关狄克丝的事;关于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事。”
“呃,我一直没有汤玛士或狄克丝的消息。我吓死了!一个警察被杀,梅森先生!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后来狄克丝突然走进我的餐厅。我得抓住桌子才站得稳。我的膝盖不管用。她冷眼暗示我把她当陌生人看。然后她说她想要一份工作。”
“你怎么样?”
“我给她一份工作。我不得不。汤玛士破产了而且生病。他是个烫手山芋。警方不知道狄克丝的事。”
“狄克丝·岱顿不是她的真名?”
“狄克丝是她的真名。姓当然不是真姓。”
“那么她的社会保险号码是假的?”
“是的。”
“那件毛皮大衣呢?”
“那件事我十分抱歉。她把那件大衣留给我,我把它用纸包起来放在衣橱里。我没想到蠹虫。我想到我自己。她是个烫手山芋而我害怕。我把它藏到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她回来。她要她的大衣。我拿出来……呃,你看过了。”
“她说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她开始穿上它。她在我没看见她时哭得要命。”
“为什么她回来这里?”
“我告诉你,汤玛士得了肺结核。他们在西雅图。冬天又冷又下雨。汤玛士受不了。狄克丝说他们不得不回来。他们在这里可能还逃得过,可是如果他们留在那里他准死无疑。狄克丝有主见。当她下定决心时你无法说动她。我的医生告诉我说西雅图冬天潮湿但是那里的人长命得很。狄克丝认为如果汤玛士在那里再待一个冬天他会死掉。她可能对。她可能错。她认为她对。我不知道。
“狄克丝认为一切都安排好了,她可以回来,没有人知道。她把汤玛士藏起来——但是好好的。狄克丝精明得要命,一个精明的女人——最精明的!”
“她并不够精明到避开……”
“噢,当然,斐伊提。他知道狄克丝。警方不知道。斐伊提一定一直监视我的餐厅——警方,没有——斐伊提,有。”
“斐伊提到底是谁?”梅森问道。
“斐伊提,”阿尔伯格说,“负责掌管小喽啰。我没见过他。我知道他的名字,其他的都不知道。狄克丝出去招呼客人。她看见他自己一个人坐一桌。她几乎吓得昏倒了……斐伊提会杀人。他告诉过汤玛士如果汤玛士胆敢回来,或是出庭作证,就要他的命……”
“所以狄克丝就从后面跑出去。”
阿尔伯格点点头。“当然。她认为他们会拷问她逼她说出汤玛士在什么地方。”
“我不明白,”梅森说。“如果他们有组织,那么一定有几百个小喽啰,而……”
“可是只有一个警察被杀害,梅森先生。我无法证明什么。狄克丝也无法证明什么。不过我们都认为斐伊提杀死了那个警察。如果汤玛士回来而且找个好律师……那岂不是要他的命?”
“好,”梅森说,“继续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阿尔伯格叫起来。“什么事都出了。先是,我好端端地坐着,屋顶却垮下来了。狄克丝说没有人知道汤玛士回来了。没有人会查出他在什么地方。后来他们找上了她。她跑出去;她几乎被杀死。警察进来。警察不知道汤玛士是我的同母异父兄弟,不过他们知道有内幕。他们不知道狄克丝是谁,不过他们会查明。我开始躲起来。我在一家酒吧有个朋友。他随时都会保护我。狄克丝知道那个地方。她打电话去给我。我要她躲起来。我躲起来了。真要命。”
“继续。”梅森说。
“后来有个女人打电话去那里。她告诉我信得过的收银员说她要传话给我。那个收银员精明。她说告诉她好了。所以那个女人就告诉她叫我打某个电话找麦德烈。”
“你打了?”
“当然。我去公用电话亭。我打那个号码。我说,‘谁是麦德烈?’”
“然后呢?”
“我想那是个陷阱。可能警察就要到了。我在一座可以很快逃走的电话亭里。”
“继续。”
“这个叫麦德烈的女孩,她想要跟我谈。我告诉她算了吧。我没有时间谈。快说,有什么贵干?
“她说,‘别笨了。你正热门。狄克丝也热门。我知道谁杀了那个警察。’
“我认为是个陷阱。我说,‘好,你精明。谁杀了那个警察?’她说,‘乔治·斐伊提。’我问她说她怎么知道。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说斐伊提背叛了她。他姘上了另外一个女人。她不想忍受。去他的斐伊提。如果我去凯梦饭店跟她见面她会告诉我。她会给我证据。你会怎么办?”
“我会怎么办?”梅森说。“我会赶快打电话给我的律师。”
“没那么快,”阿尔伯格说。“我那个电话讲得够久了。我不想让他们追踪那通电话。我说,‘好。你等在那里。我会再打给你。’然后我怎么办?不久以前有个女服务生想勒索我。我找了个精明的私家侦探。他把所有的证言都录下来了。那个女服务生很快就倒霉了,就那样。所以我对自己说,‘我要精明一点。我要弄套录音设备。我要找梅森先生。’”
梅森皱起眉头。“如果是警方的陷阱呢?”
“那又怎么样?我得冒一下险。我是个热门人物。我不能回我的餐厅去。餐厅是我做生意的地方。如果我不回去生意就丢了。我得采取行动。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狄克丝记电话号码很有一套,过目不忘。她替我工作时我从来不需要电话号码簿。有一次我给她看一个号码。她记起来了。那个女孩一向对记号码很有一套。任何跟数字有关的都一样。”
“继续。”梅森说。
“当她从餐厅后面跑出去,逃离斐伊提时,她看见一部车子过去。向她开过去。她注视那部车子。她看见前面的牌照号码。有一个男人拿着一把枪。她逃跑而他开枪,不过她记得那个牌照号码。”
“继续。”梅森说。
“她告诉了我。我精明;我有关系。我查出来了。是一部登记在贺伯特·葛兰顿名下的车子。狄克丝记得葛兰顿是斐伊提有时候规规矩矩时使用的一个名字。好,我们握有了一张王牌。可能一个精明的律师可以帮我们一些忙如果他找到那部车子而且车子上有一个弹孔的话。”
“继续。”梅森说。
“所以我就找那个私家侦探先到凯梦饭店去。他查看好那个地方。他安排好录音。他说他会在他听得见的地方。一切都安排好了。我等到午夜过后,然后打电话给这个女孩。我告诉她,‘好,麦德烈,你到凯梦饭店。721房。’”
“这个女孩先告诉你凯梦饭店的?”
“不错。”
“难道你到那里去不会感到怀疑吗?”
“我当然怀疑,可是你要怎么办?我告诉过她,‘不要到凯梦饭店。换别的地方。’她说,‘不,不行。斐伊提会杀我。如果他认为我会出卖他那我们就会被干掉。我现在凯梦饭店而我不想出去。你在凯梦订个房间。你告诉我房间号码。我会过去找你。我会给你证据。’所以我就订了815房。我为狄克丝订的。我登记她的名字是麦迪生·柯比太太而且我付现金。”
“现在我开始明白了,”梅森说,“不过为什么……呃,算了。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所以,我打电话给你。我找到了你。我叫人监听那个房间。我跟那个女孩约好。我们到那个房间去。”
“你带着枪吗?”梅森问道。
“我当然带着枪。怎么样?”
“好,继续。”
“我想要你一直在那边。如果是警方的人,你会应付。如果是一个证人而她真的有证据,你可以做决定。”
“然后呢?”梅森问道。
“我在担心。我一直在担心。我年纪越大越担心。我想这;我想那。我一向都担心。太多说了。太多责任了。太多劳工问题了。做生意的成本太高了。担心,担心,担心。一直都在担心。”
“继续。”
“我担心你接过我的电话又回去睡觉。那就糟了。我们到了凯梦之后,我要狄克丝打那个找得到你的电话号码。确定梅森先生没去睡觉。”
“你给了狄克丝那个电话号码?”
“狄克丝当然知道那个号码。她跟我在一起。我告诉你她对数字过目不忘。”
“继续。”
“所以狄克丝就打电话。她刚接通那个夜间职员。她正准备要他接那个号码时房门就打开了。二男一女走进来而我马上知道我完了。我伸手拿我的枪。狄克丝精明。她对着电话说,‘打电话给警方。’那是对那个职员说的。”
“然后呢?”梅森问道。
“有人制住了狄克丝。他用手蒙住她的嘴巴。”
“你的枪呢?”
“我的枪!”阿尔伯格说,同时嘲讽地笑起来。“我的枪在床上。两个男人手里拿着枪。一把在床上的枪对付不了一把在手上的枪。”
“为什么你不对在另外一个房间里监听的私家侦探作某种暗示?”
“因为他们几个人太精明了。他们跟我一样知道房间受到了监听录音。每次我想说话其中一个人就一根指头竖在唇上同时用枪戳我。后来我想无论如何要聪明一点说点什么,一根棍子就打到我头上。我痛得反胃。我站都站不住了。事情就是这样。”
“事情不是那样,”梅森说。“继续。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那又怎么样?我们上了货用电梯。他们押着我们搭货用电梯下去。一部车在巷子里。我被押到后座,然后被压在地板上。他们用脚踩住我。那个警察就是这样被杀的。他们把他押上车用脚踩住他然后开枪把他打得脑袋开花。”
“继续。”梅森说。
“我们到了一家公寓式的旅馆。我们从后面一座电梯上去,不过我精明。我得上洗手间。洗手间里有一条毛巾。那家旅馆的名字印在毛巾上。”
“你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是梦莎。作梦的梦,莎莉的莎。我在609-B房。”
“然后呢?”
“然后,过了很久,我又被从后面押下去了。他们带我去兜风。我们从一条旁道出城。我仍然被踩在地板上。一个男人拿出枪抵在我头上。我正准备出手抢时,开车的人喊道,‘当心!’他踩住煞车。”
“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地板上。那个持枪抵住我的人身体冲向前座背。我夺过枪来。车子停了下来。我像闪电一样地打开车门,拿着枪。我说,‘不准动,你们几个家伙,’然后我像只小鹿一样地跳进矮树丛。”
“有矮树丛?”
“我们的车子停在一处公园陡峭的斜坡上。矮树丛很多而且车子正好在斜坡堤边。我跑得像只小鹿一样,我告诉你。我跑得真快!”
“然后呢?”
“然后我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我上了一辆公车。我等了一阵子直到确定你在你的办公室里。我想打电话给你,可是我不像狄克丝。我不记得你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所以我就坐在一家油腻腻的小餐馆里。我等着。然后我叫了一部计程车。我到你的办公室而他们抓住了我。”
梅森回想一下经过情形。“你跟警方谈过没有?”
“我当然跟警方谈过了,我带他们到我跳车的地点去,我带他们看我经过的路线和脚印。”
“他们看见那些脚印没有?”
“他们当然看见了。他们看见我从山坡上像小鹿一样跳下去的地方,一跳四十呎深,他们都笑了,他们告诉我我会到处留下脚印。”
“然后呢?”
“然后我们到梦莎旅馆去。”
“怎么样?”
“我不知道,警方到609-B去。他们没告诉我,我想是出了乱子,他们表现得好像我逃不了啦。”
“你告诉警方的经过情形,就像你现在告诉我的一样?”
“不错,我说的事情经过就是那样。”
“警方有没有把你所说的速记下来?”
“有。”
“那么,”梅森说:“那不只是你说的事情经过,你无法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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