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研究发表会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发表顺序按抽签决定,六一班抽到最后一号。权藤感受到齐聚会场的家长们与教师们冷漠的眼光,一面不停松领带,一面观赏小朋友们的报告。
轮到一班时,稻川信一率先从队伍中站起来,很珍惜地抱着一个盆栽。
他从容不迫地走上舞台,将盆栽放在讲台上,调整好话筒的位置后,缓缓开口道:
“我们一班,进行了与某种植物沟通的研究。”
他环视台下的听众。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静待下文。一班的小朋友也在一旁随时待命。权藤从口袋中掏出手帕,猛擦额头。
“研究的对象就是这个盆栽。这是一种生长在墨西哥等沙漠地带的龙舌兰。我们成功地和这种植物进行沟通,发现它们具有透视力和感应力。接下来,我们想请大家体验一下这个实验的成果。”
会场一片哗然。权藤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班的小朋友纷纷离开座位,分散在会场中,手里都拿了一叠白纸和铅笔。信一开始说明。
“接下来,我们一班的二十五位同学会从会场中选出适当的人选,交给他们纸和笔。被选到的人请在纸上写下问题,什么问题都可以。但请注意,别让其他人看见内容。写好后,请把纸和笔交还给一班的同学。”
小朋友们开始分发纸和笔。权藤环视会场,发现未来的“学者”—山本直美把纸和笔递给后面的秋山彻。权藤直直地盯着他们,直到彻把纸还给直美。这时,他和彻正好四目相视。彻点头微笑。
令人意外的是,权藤的面前也递来一张白纸。他一写完,穿红袜的石田昭便一脸正经地收下。
“那么,请一班的同学把收集到的纸拿到我这儿。”
遵照信一的口令,小朋友们走上舞台,依序将纸张上交。信一把收集到的二十五张纸整齐叠好,放在讲台的盆栽旁边。
“我们终于要正式进入透视力的实验了。道理很简单。现在,这个盆栽要读取当场选出的人未经任何准备写下的问题,再以心电感应将读到的信息传给我。”
会场上议论声四起,有些家长站了起来。
“请各位回座。”信一非常沉着,“在盆栽和我读取问题后,请写下问题的那个人站起来,告诉我们是否说对了。”
信一静静取出最上面的纸,把它放在盆栽下,手则轻轻碰触盆栽的绿叶,闭上眼睛。
信一沉思默想的时候,山本直美对听众说道:
“我们班上每位同学都买了一盆相同的盆栽,每个人都试着和盆栽进行心电感应的实验。最后,发现稻川同学与那盆盆栽的感应最强。”
台下一片沉默。权藤很无奈地干咳一声。
“知道了。”信一抬起头,将手拿离盆栽,“请问是哪位写道想知道今年巨人队会不会获胜?”
他扫视了一遍听众席。嘈杂声中,秋山彻挠着头站了起来。
“对吗?”
“嗯,完全正确。”彻回答,“我真的是这么写的。”
信一从盆栽下面取出纸,摊开来读了一遍。他点点头。
“的确如此,我们说对了。谢谢。好,我们继续。”
再一次重复同样的步骤后,信一又说:“下个星期天要和家人去箱根,如果能知道那边的天气就好了。请问这是哪位写的?”
“咦!”一声惊叹,坐在中央的一个女人捂着嘴站了起来。
“大地震真的会来吗,是哪位写的?”
“哪位想知道邮购的玩具货车送到的日期?”
“谁想知道是否会抽中国民住宅?”
“有没有人写了‘请猜猜我鞋子的尺寸’?”
就这样,写下这二十四个问题的人,纷纷带着吃惊、苦笑或不可思议的表情站起来。
第二十五个问题轮到权藤。信一平滑光亮的眉宇间挤出皱纹,手一直放在盆栽上。不一会儿,他说话了。
“我们也一样。”
权藤写的是:“和你们这些仙人掌分开是很寂寞的。”
“盆栽完全正确地读取问题,并以心电感应传给了我。本实验很成功。植物是有心的,请大家一定要爱惜植物。”
信一走下舞台。全场响起掌声。
彻来访是毕业典礼过了一个星期以后的事。
“老师,退休生活过得如何?”
宽敞的家中,权藤一人独居。他已经不是教导主任,也不是老师,而是一个孤零零的老头。这阵子,他一直在整理书籍和照片。
“我今天是来送快递的。”
彻说着拿出一个小包裹。包裹用浅咖啡色的防水纸包着,上面绑着麻绳,还用红缎带打了个歪歪斜斜的蝴蝶结。打开一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装五合瓶日本酒的盒子。
“今天要畅饮和风酒吗?”权藤问,彻用力摇摇头。
“请先看一下这封信。”
原来,里面有封信和盒子放在一起。薄薄的蓝色信封里,整齐地折着一张信纸,上面写了一行很短的字:
“生剥仙人掌老师,感谢您没有变成校长。”
下面署名是“六一班全体同学”。
权藤把信读了三遍。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酒瓶,再望着彻的脸庞。彻满脸笑容地说:
“什么植物的心电感应实验,完全是骗人的!发表会那天,一班的小朋友耍了一场把戏。”
“那个透视术?”权藤张大了嘴。
“那个把戏,只要会场上有个帮手就可以搞定了。那天,我就是那个帮手。太好玩了。”
“你们是怎么办到的?在纸上写下问题的人真的都很吃惊,连我也吓了一跳。”
“他们只是做了很普通的事,读出纸上的问题,然后说出内容罢了。”
“可是……”
“信一没看纸上的内容就把纸张放到盆栽下,这样看起来好像是真的感应到答案后才说出内容。那只不过是假象。事实上,在正确说出问题之前,他已经看过内容了。
“会场上小朋友随机选人写下问题,然后收回纸张,送到讲台上。那时,我写的那张纸放在最下面。要写的问题,事先就商量好了。
“我写的问题他当然不用看就可以说对,我只要装作很惊讶就行。信一再从盆栽下取出纸,那是收到讲台时放在最上面的一张。当他念出内容假装是在确认我写的问题时,其实是在看别人写的问题,接着,在下一个透视测验中,他再装作猜中了把它说出来。
“就这样,他事先一一看过纸上的字,却让人误以为他是感应到了倒扣着的纸上的问题并猜对了。变这种戏法的基本伎俩叫作one aem。”
权藤既佩服又吃惊。他困惑地嘟囔道:
“这些孩子竟然花了这么多心思搞这些,有什么目的呢?只是要让大家大吃一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