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时装秀从今天起一连举办三天,每天下午一点在七楼的展览大厅举行,会中还邀请凯利·白田到现场特别表演,因此仅限持有招待劵的来宾能够进入会场。我们先从申请的明信片里抽出参加的来宾,再另行将招待劵寄给被抽中的来宾。为了避免弄错日期,请各位来宾再一次确认自己手上的招待劵……”
东都百货公司从早上开始便不断在店里广播这些内容。为了避免会场的混乱,七楼展览大厅的入口已经有几名保全人员驻守。
时装秀明明是下午一点才开始,可是店门一开始就有一群少女冲进展览大厅坐在后台的房间里。
会场还在布置而且这个房间必须兼作模特儿的更衣室。但这些少女对于前来制止的人员却高举着招待劵,七嘴八舌地叫骂:“真是令人生气耶,居然叫我们出去!”
“我们要在这里等,听清楚了吗?这位大叔。”
“我们就跟凯利的亲人没什么两样耶!”
“换句话说,我们是凯利的亲友团。”
“我们要跟他在一起。那个女生简直是丑八怪!”
“噢,真是受不了耶!”
“你不要抓着我!”
这些少女旁若无人地在后台撒野耍赖,年纪大概是十五、十六岁到二十岁左右吧。她们的胸部隆起、腰身轻柔,只有稚嫩的表情透露出心中的困惑。
保全为了让这群“顾客”暂时离去,花了不少力气,还因此被她们口出秽言地骂到臭头。保全人员苦笑地收拾随地乱吐的口香糖,心中充满了怒气。
(这群小太妹!)
竹原佐知子也同样生气。
为什么要让这群人来呢?百货公司为什么要吸引这么多人来呢?这么一来根本就没有享受购物的气氛了呀。那些挤进电梯的人,与其说是来购物的还不然说他们是目光充满杀气的掠夺者!
今天的佐知子比平常更加疲倦,更加深了她的怒气。来毕业旅行的学生也显得特别的吵闹和惹人厌。
(今天的乌鸦素质特别差!)也难怪佐知子会这么想。国中生对百货公司里的混乱感到十分兴奋。眼前就有一个口音很重的学生问朋友:“东京每天都这么热闹吗?”
巨大的建筑物内部人气蒸腾,国中生受到这股热气的吸引,在各个楼层到处徘徊。
上午十一点二十二分。
竹原佐知子会记得这个时间,倒不是说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而是因为下楼电梯快到二楼时,一个被挤得很难过的国中生问旁边的同学:“是不是快中午了?集合时间是十二点吧。”
他的同学回答:“还早呢,等一下再找个时钟看时间吧。”
这时电梯抵达一楼。她打开电梯送出乘客时,偷偷瞄了一下自己的手表,时间是十一点二十二。
一楼的电梯口标示着一至七楼。这是临时措施,电梯暂时不到顶楼和地下楼层。乘客已经蜂拥而至门口了。
“欢迎光临,电梯向上。”佐知子说话的声音比平常还大。
人们簇拥地挤进电梯,狭小的铁箱子一下子便挤满了。
佐知子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按下按钮,电梯缓缓地上升,佐知子身边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赞叹声。
二楼……三楼……四楼……没有人下。因为已经客满了,所以也没有开门的必要,电梯在细微的赞叹声中上升。
“接着是七楼,有餐厅和展览大厅。展览大厅从今天起举办夏日时装秀……”
佐知子说到这里时,听见有人喊:“好痛啊!”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准在这里打闹!”
另一个人出声制止。
(谁呀!)
她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肩膀很宽的国中生就站在她面前,旁边站着一个年纪跟佐知子差不多的少女,鼻子上冒着汗珠,身体正往前靠。
(谁被踩到脚了吗?)
这是她当下的判断。
“电梯里面很挤,请小心各位的脚步。让各位就等了,七楼到了。”佐知子一口气说完,电梯也缓缓地停住。
“喂,出去罗!”
有人大声吆喝,有人跟着附和。人们开始往出口的方向转动身体的位置。电梯门开了,传来扩音器似乎在广播谁的名字。
竹原佐知子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她没有办法将瞬间发生的事依序罗列。
七楼的走道上挤满了急着用餐和前往展览大厅的顾客。说声话、脚步声、左右穿梭的人潮……在这些混乱当中最突出的还是那些国中生。国中生推挤着佐知子,她不禁皱起眉头退到一边,接着其他乘客也像是被从狭小铁箱子里倒出来似地整群移动。
有人靠在佐知子的肩膀,佐知子反射性地推了回去并转过头,她的目光注意到了一个站着的男人的脸。
“有什么事吗?”
佐知子故意反问,那声音听起来就是一副在谴责中年男子的非礼。
男人沉默不语,表情茫然地看着佐知子的脸,好像不能理解被用力推回去的意思。男人的手像跳舞般在半空中挥动,接着上半身倾斜,整个人摇摇晃晃,但是身体并没有倒下。男人好像使尽浑身的力量在忍受什么似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佐知子眼看着男人的脸逐渐扭曲、脸颊和嘴唇不断抽搐。
“那个女人……在……”
意义不明的字眼和急促的呼吸同时从他口中传出。这时电梯里已经没有其他乘客。男人睁大的眼睛直视着佐知子。恐怖立即窜上她全身。
“这位先生!”
突然砰地一声,男人整个倒在地上。
也许佐知子尖叫了吧?她伸出双手想扶住倒下来的男人,脚却反射性地向后退一步,她就这么动也不动地俯视男人蜷缩全身不断抽搐。
狭窄的电梯里就像唯一的真空地带一样,阻隔了周遭的嘈杂。
应该是没有经过太长的时间,佐知子便听到了一些说话声。
“该不会是癫痫发作了吧?”
“我看是喝醉了。”
“不,是脑贫血啦。”
这些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有人抱住了佐知子的身体,她几乎是整个人倒在那个人的怀里。
千草检察官快速绕了展览会场一圈。
本来他只想在参观者芳名薄上签了个名就算交差了事,但是他又担心就这样子走出去不太好。
“你看了觉得怎么样?”
也许学长会这么问他的感想。
这种时候固然可以说些无关紧要的回答,像是“真是太精彩了”、“很有味道呀”、“我真是上了一课”。可是一旦要比较其他作品,或是提到特定的作品时,立刻就会露出马脚。没有看过就发表感想,感觉好像犯罪一样,检察官心想。
会场的人群比较零落,毕竟进来参观的人还是少数。但偶尔仍会有三三五五的国中生好奇地跟着人群进来。
这些年轻批评家的言词果然辛辣而且作风明快。
“喂,这也算是字吗?”
“就连我们也能写出这种东西吧!开什么玩笑嘛,这种字会挨老师揍的!”
“我看这家伙一定是不小心把墨汁滴在纸上,后来没办法就用手指瞄,最后描成了这副德性。”
“明明是书法很烂的地方,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才开始写书法的吧!”
“就只在纸中间画三条线,真是废。我看这种宣纸应该也不便宜吧。”
“这个字怎么念?”
“不就是温泉的标志吗?”
“可是居然还有个主题,叫做‘流水’。”
检察官对于他们的说法。微笑着表示同意。其实检察官的鉴赏力也不出这个范围。当然这些作品并非是“给人读的文字”,与其说是“文字”还不如说是“前卫书道”要来得恰当;而文字的功用也因为艺术的缘故消失殆尽了。检察官对入口处挂着的“书法展”感到莫名其妙,感觉上这些作品不是用写的,而是用画的,并且是很用力地画。作者的精力狠狠地挥洒在白纸上。
(应该说是现代画画书法展吧!)检察官很满意自己取的这个名字。
这些国中生立刻觉得无聊地走出会场。
“东京这种地方,怎么什么东西都能拿出来展览呢?”
检察官听了又微微一笑,也跟在国中生后面走过去。
他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将近中午。百货公司里人太多了,看来他得放弃在这里用餐。
会场在三楼,旁边就是文具用品卖场。检察官一边穿过卖场一边找寻楼梯的位置。
迎面走来的男人一看见检察官便稍稍举起了手,检察官则是一副“你怎么也来了”的表情。对方是侦查一课的刑警,名叫野本利一郎,和检察官是老朋友。
“动作很快嘛!”走上前的刑警大声粗气地说道。
“哪里。”检察官笑得很暧昧。
“已经看过现场了吗?”
“看过现场?”检察官惊讶地看着对方的脸。“我刚刚才从展览会场来的……”
“那你还不知道喽,难怪我说你怎么会动作那么快。”
“出了什么事?”
“杀人命案。”刑警突然压低声音。
检察官倒抽了一口气。
“现场是?”
“七楼,好像是在电梯里被做掉的。”
“那么凶手马上就……”
“没有。总之是事先计划好的,利用电梯里的拥挤嘈杂,迅速作案。看来被杀的人恐怕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当然凶手应该是跟电梯里的乘客一起混进了七楼的人潮……”
“可是,应该有目击者吧?”
“所谓人多就无异于零呀!换句话说,就是没有目击者。”
“说得也是。”检察官点头同意,的确是有这种说法。
“那被害人是?”
“城崎达也,四十九岁,住在麴町九段一丁目,是光阳学园高中的校长,也是理事之一。”野本刑警翻开小笔记本一一说明。
“总之……”他迈开脚步催促检察官。“一起去看看吧?三楼有医务室,被害人已经被送到那里了。”
检察官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走。刑警边走边说:“事情发生得很突然,百货公司的人还以为是急性病患,所以延迟了报警,我们到的时候,人已经断气。”
“可是,没有医生吗?”
“什么烂医生嘛,还很年轻,整个人都慌了。从七楼送来时已经没有意识,大概七、八分钟之后便死了。”
“怎么知道是被杀的呢?”
“电梯小姐的证词,说是电梯运转时,听见‘好痛啊’的叫声。尸体没有外伤也没有流血,直到脱光男人的衣服,才看到右边的臀部有被针刺进去的痕迹。”
“针刺?”
“也不一定就是针刺,总之是被什么东西刺进去的。因为死得不寻常,这才连忙拨打一一〇。”
“所以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没错,唯一有的是被害人在电梯里昏倒前说了类似线索的话。”
“哦!”
“那个女人在……男人是这么说的。”
“女人吗——”
“就是这里。”刑警停下脚步说道。
门上的玻璃写着“医务室”。刑警一边转动门把一边回过头说:“这个命案好像要交由检察官负责。”
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掠过检察官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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