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惠子挪动身体的动作使他醒来。
高志下床,走过起居室,进入另一个房间附设的浴室,立刻开始冲浴。
两个房间还好,但,连浴室都有两间,未免太奢侈了些,可是,现在看来,毕竟是非常方便,冲浴时不必顾忌还在熟睡的人。
一个晚上十万圆——把一迭钞票寄在柜枱。开的是奔驰450SLC,穿的是范伦铁诺名牌服饰,怎么看也像一对富有的年轻夫妻。
高志并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只是觉得在有钱之时试着成为该类人物也不坏,所以特别选择都心新开幕不久的豪华饭店。
热水自头顶淋下,身体清爽许多。
他喜欢这个时间,在沉睡的身体苏醒之瞬间,全身涌现出想傲啸出声的澎湃精力。边关掉热水,边练习拳击的攻击和防御。
身上穿着浴袍,拉开起居室窗帘。天气晴朗,房里的暖气正好在二十五度左右,只穿一件浴袍也不觉冷。
用浴巾拭干头发上的水气,脸上以保养霜敷打。洗脸枱上连美容保养品都齐备。
美惠子起床了,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打呵欠。
“什么时刻了?”
“大概九点刚过。”
高志抓起话筒,叫客房服务部送早餐:煎蛋、法兰克福香肠、色拉、面包和橘子酱、热咖啡。美惠子要吃法国土司面包。
“顺便叫点水果。”美惠子一面点烟,一面说。
搁回话筒,高志再练习一会儿拳击的攻击和防御,然后做轻松的柔软体操。
高中时代,每天早上跑两公里,而且是边练习挥拳边跑。即使现在,应该仍能轻松跑完这段路程吧!
从开始在“东方”上班后,每隔一个月,白天都干着身体劳力的工作,只有买车的那段时期,持续半年,白天和晚上都工作。
高中时跑步并不为任何目的。他未参加什么运动项目,因为讨厌与人共同争胜负。有一些人,即使是参加独自拚闘的运动,若是赢了,会有很多家伙共享喜悦,更有人为了让自己更强,而一起练习。
知道高志跑步之人顶多只有每天早上会碰面的中学送报生。虽不知为何而跑,高志仍每天不间断的跑。
“我希望让自己完全改变一下!好不容易住这么豪华的饭店,总不能太糟。”
“妳的发型。”
“附近有美容院吧!还是要去关内我常去的那家。”
“如果去那一家,还是无法使妳完全改变的,何况,饭店里也有美容室才对,我在地下层都看见理发厅了,美容室应该也有。”
“还有衣服也得换一换。高志,你带很多钱吧?”
“这里也有服饰专柜。”高志再用浴巾猛拭头发后,坐在沙发上,点着一枝香烟。他想,是该买个打火机了,全身都是名牌货,只有打火机还是用那种用完即丢的,不称头。
手表昨天买了,十八万圆。都怪自己走进那家破钟表店,最贵的才十八万圆。
“我要回住处拿衣服,而且,只有一双鞋子也不够。妳没有要回去带什么东西吗?”
“我的东西都是可以换掉的。昨天你不是给我三迭钞票吗?能不能花掉?如果可以,我就全部换新的东西,不必再回去拿了。”
“妳眞是奇怪的女人。”
“为什么?”
“我又不是那样小器的人。”
“我说错话了?”
“没关系。想买什么就全部买,三迭钞票够了吧?”
“你呢?”
“等我想到时也会买一点。”即使连一件衣服,也都要东挑西选后才买下。毕竟,自己有独特的品味,不可能随便换掉所有的东西。
门铃响了。大概是送早餐来的。
把衣橱里的东西全部放进车内,感觉上像是在搬家。反正,又不是自己的房子。
抱着三个鞋盒打开奔驰的行李厢时,发觉进大马路不远处有车子。刚才并没有那辆车。
是中古的旅行车,里面坐着两个人。高志毫不在意,只是心想:为何停在那里不动?
就停在围墙边,看起来也不像是来拜访哪一户人家的样子。
回到房门前,把门上锁。
白色破旅行车还在。有狗在吠叫。
一辆脚踏车超前旅行车驶来,是邮差。
“贝蒂!”高志叫着。
贝蒂停止吠叫,从篱墙伸出头来。高志让牠舔自己的手。一直舔个不停,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无论谁见到都会以为他喜欢狗,但,高志其实不可能喜欢狗,是狗自己腻着他,而,他只是陪着对方玩。
“贝蒂!”他再叫一声。
跟狗说话简直就是愚蠢,狗不可能是人!
站起身,上车。
白色旅行车追上来。
转了两个弯,出到大马路上。公寓前的道路是单行道,只能在进入时使用。
左转。白色旅行车仍跟着,已经相当明显了。能猜到的人物只有隅谷,反正,不是其同伙,就是花钱找来的人。高志心想,今天本来就很无聊,来一场模拟赛车也许心情会好些也不一定,同时更可知道BM3系列的车和奔驰车性能的差异。
昨天,开奔驰在湾岸道路绕一圈,但,美惠子坐在身旁,不可能全速飞驰。她若只是说话还没关系,更时而抓住握着方向盘的手,想告诉高志看她所见到之物。
加快车速。
首先,窥看对方动向。并未拉近距离,只是缓缓加速,紧紧跟住。
中间只隔一辆车。方向盘逐渐重了,是平缓的弯道。高志踩下油门。旅行车也勉强跟着加速。前面的车被甩向后方——应该快接近一百八十公里的时速了。
旅行车开始慢慢跟不上了,是内心害怕。高志一向认为,像这样高速飚车,胆量比技术更为重要,只要胆量够,车子就会乖乖听你控制。
刚买喜美时,就经常这样飚车。当时,骑机车伴行的西村常说“你想自己独飙”。一旦有人挑战,通常都会应战,甚至还赢过多次。但,也只是这样而已,只是自己比对方跑得更快,甚至连对方长得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不过,遇上眞正有胆量的家伙、又是开好车时,凭喜美总是赢不了。若是惠眞的BM,倒是从未输过。
如果有这辆奔驰,就不会赢得很勉强了,不管是何种竞争,总会留有余力。像现在,都已超过一百八十公里了,感觉上却还离最高时速很远。
在后面的五、六辆车后,再也见不到旅行车了。还觉得不太过瘾,向左靠,减慢车速,由一百五十降至八十,有些像是紧急煞车。
自右侧超掠过的车子中包括白色旅行车。奔驰追过它之后,似才发觉。这时高志已成追赶者,让两车维持极窄的车距——十公尺。之后,紧贴对方的车屁股。
白色旅行车大概慌了,车速提高至一百三十、四十公里。高志偶尔轻抵对方车屁股,车距只有四、五公尺。
白色旅行车靠左,让开路中央,明白的承认挫败。高志就这样加速前行。旅行车试着想跟,却马上放弃。
高志吹着口啃,是不知道名称的曲子,不,是尚未命名的曲子。“东方”的钢琴师有一天心情极佳,教高志他自己所作的曲子,高志记下,时常会以口哨吹出。
门铃响了。
若是美惠子,未免太快了些。难道美容室人多,她不耐久等,回来了?
“原来是你。”
是姓高树的刑事。还有另一位比他年轻的人。
“居然知道我住在这里?”
“调查这种事就有如我们的工作一样。住蜜月套房,又开着奔驰,太引人注目了。”
“是远山律师要我使用那辆车。”
“你开什么车是你的自由。”
“有其他事?”
“也没什么重要事。可以进来吗?我也想看看一流饭店的蜜月套房是何种模样。”高志请两人入内。
高树在沙发坐下后,用那只旧打火机点着烟,津津有味的环视房间四周。
“同伴呢?”
“去美容室。她打算彻底改头换面。”
“花多少钱?”
“美容室吗?”
“这个房间。”
“合计起来应该十二、三万圆吧!”
“像你住的地方,可以租好几个月了。”
“我已不想再住那种地方。”
“可以请教令尊之事吗?”
“我不记得了。”
“一切吗?”
“是的。”
高志摸着手炼,挥挥手,让金牌发出声响。
“连令堂也忘了?”
“刑事先生,你调查我的事干么?你们应该做的事情很多吧?”高志也点着一根万宝路。年轻刑事则面无表情。
“我们希望尽早逮捕室田命案的凶手。”
“总不会是认为我有嫌疑吧!”
“你最近出手绰阔,而且又开着室田的奔驰。”
“这玩笑开得太过火些了。去年除夕夜和谁在何处,我随时能说出。”
“但,并不能就认为你并非凶手。”
“为什么?”
“大贯也和你有同样完壁的不在现场证明。由于他的选举后援会要去庙里祭拜,入夜后大家就集合了。”
“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大贯是凶手,当然无法予以逮捕。”
“请不要再瞎扯了。”
“实际负责杀人的也叫凶手。”
“没杀人的也是?”
“让我再考虑看看。”高树捺熄香烟。
高志起身,从冰箱里拿来波本威士忌和三只酒杯。
“要喝吗?”
“算了,我们正执行勤务。”
“那太可惜了,这酒不错呢!”高志只在一只杯内倒入威士忌,端起,一口喝光。并未再倒第二杯。
“你有些像西部影片中的职业鎗手。”
“你们眞正的来意何在?”
“见到你以后就不太想说了。”
“那可眞糟!我只能认为你在故意讽刺。”
“这个世界和警察都是同样不好应付的。”高志倒第二杯酒。
“没见过令尊吗?”年轻刑事问。
“记都记不得了,怎么见面?”
“眞的没见过,那就算了。”
“刑事这一行是让人回忆往事的职业吗?”高志站起来,走向窗边。
二十六楼。前方没有大楼遮挡住,视野辽阔。而且,这样俯瞰,街道也宽了,更可知道有多少人挤在街上。室田之死,只不过是在这么宽阔的街上的无数人中,减少一人而已。
“和大贯发生过什么吗?”
“什么?你是指长峰医院的事?”
“那件事应该结案了,至少,在室田还活着时就已经结束。”
“为何我要对叫什么大贯的家伙如何?”
“他杀害室田。”
“你说这话可眞大胆。高树先生,咬定一个人是凶手可需要确实的证据。”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我一向都是自己想怎么活就怎么去活,不必你们劳心。”
“我没干涉你。”
“你的表情已经说了——想教训我的表情。你一定想说,那种生活方式不对,必须这样生活才行,人,就是应该如此。算了吧!我活了二十五年可不是为了听人教训。”
“你忘记一件事。”
“什么事?”
“我刚刚说的,这个世界没那样好应付,大贯更是不好应付。以我的看法,像他那种人,为了遂行自己的目的,即使杀人也在所不惜。”高志脑海中浮现咬着雪茄的男人身影。明明不是自己故乡的腔调,却可以坦然使用!确实不是好惹之人。
“我们该走了。”高树站起身。
“你总是平白无事在我面前出现,看来下次见到你之前,该替你取个绰号才行。”
“已经有了,就叫‘老糊涂狗’。好玩吧?”
“确实很贴切。虽然不知是谁想出来的,但,眞的非常贴切。”两位刑事走出房门。
高志轻啜着第二杯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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