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黑夜我沉沦梦境,梦中我变成一只蝙蝠,扑向一张张惊慌的脸……而后我大汗淋漓地醒来,看着窗外的冰冷月色,慢慢平静呼吸,找回自己的意识。我不是蝙蝠,我是警察徐海城。
幽暗的隧道,两盏昏黄的灯徐徐而来,冷嗖嗖的风伴随着地铁的推进扑了过来,吹得站台上的徐海城微微眯起眼睛,额角的头发也根根直立,露出一个圆形的疤痕。疤痕还很新,灰白色,与他本来黝黑的肌肤呈鲜明的对比。这个疤痕是半年前在瀞云群山寻找南浦大学考察团时留下的,当然,那一次追索真相之行,带给他的远远不只是这个。在他的身上还有三个弹孔,而他的心也洞开一个窟窿,也许一生都没有办法修补。
地铁停稳,车厢里的人往外涌,站台上的人往里涌,都是行色匆匆。时值秋末冬初,大部人都穿着深色的衣服,摩肩接踵间,脸容黯淡,表情木然,极似电影里的某些阴冷镜头。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徐海城回头一看,只见扶梯上连滚带爬下来一人,手里紧紧地抱着一个东西。他滚到地面,一时爬不起来,先转过脑袋看着后面,满脸惊慌。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楼梯口奔下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一身利落的打扮,扎着马尾辫,动作矫健。她一边脚步蹬蹬,一边大喊:“站住。”
众人很是惊诧,反而加快脚步往车厢里挤,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徐海城被人流半推进车厢,眼睛却还定格在楼梯口,他认得这个女孩,叫潘小璐,是同一警校的师妹,半年前调到市局刑侦大队,是他的下属。他伤重住院这段时间,她曾随其他同事来看过他。
滚到地上那人连滚带爬地往车厢里赶,终于在车门关闭之前进了车厢。而潘小璐被堪堪地挡在外面,她恼怒地拍打着车门,无计可施中,眼睛扫到徐海城,忽的一亮,直直地盯着他。
徐海城冲她微微点头,她会意,眼睛更亮。
地铁启动了,铁轨摩擦发出咝咝的声响。潘小璐的身影被抛在后面。
徐海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个人,他站在车厢的另一扇门那里,背抵车门,扭头看着窗外,直到潘小璐的身影消失不见才长吁一口气。
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也就二十三四岁,身材瘦小,头发微长遮住整个额头,眼睛藏在头发下,转动时露出一种小心翼翼的警惕神色。看清楚他的长相,徐海城有点吃惊,这个人他认得,叫许三,是个惯偷,与徐海城还颇有点渊源。
许三自然姓许,因为是个惯偷,俗称三只手,于是大家就叫他许三,真名反而被人遗忘了。他父母早亡,与奶奶相依为命长大,奶奶极为宠爱他,却养成他好吃懒做的习性。初中时候,奶奶过世,他辍学,自此跟着一群地痞小流氓混,渐渐地走上小偷小摸的道路。
许三是南浦市郊区桐园人,徐海城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桐园派出所做基层刑警。有一次在许三偷窃时候逮住他,看他年幼,只是训诫了几句,就放了他。知道他的家境,还特别托人安排一份餐馆服务生的工作给他。许三也曾安份过一阵子。但是他毕竟玩惯了,餐馆的工作又累,没多久,他就娇气地不辞而别,跑到市局里当小偷。
后来徐海城调到城南分局做基层刑警,在一次清扫工作又将他逮住。
此刻的许三已彻底变成惯偷,徐海城的问话他都嬉皮笑脸以待,不复第一次的面红耳赤。那阵子徐海城经常在街头看到他东张西望,总忍不住过去教训几句,许三不恼也不躲,总是笑嘻嘻地说,徐警官,我知道了。
他虽说知道了,却已经无心也无力改过。
徐海城也只好随他去了,只是每当看到他时,总忍不住想起当年他两眼耷拉脸涨通红的模样,心里也就存着一份怜惜。还好许三胆小子,从来都是小偷小摸,到现也只是拘留过几次。
不知道这次因为什么被潘小璐紧追不舍?
多半是跟他手里的木盒有关吧,徐海城心里猜测着。
这个木盒呈长方体,高度与长度相仿,大约为十二寸,宽度大约十寸,边角雕着细碎的花纹。盒子所用木材色泽深峻,纹理细腻,透出盎然古意。徐海城虽然不懂木材,也不识古董,但这木盒一看就知道品质非同寻常。许三的家底他是了解的,出身贫寒,平时也是以小偷小摸为生,手无余钱,这木盒如何看也与他格格不入。
或许是刚才那幕追捕给乘客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尽管车厢里人不少,许三身边却空出一圈,有些乘客还特意挤过人群以便远离。
许三显然意识到周边的骚动是因为自己,面色阴沉地低下头,额前的头发自然滑落遮住眼睛,乍看好像是他心虚了。但徐海城清楚他这个人脸皮早修炼成城墙,这种故作姿态不过是为了消除他人的戒心,而他的目光正穿过头发的缝隙密切留意着周边的动静,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逃之夭夭。
地铁咯滋咯滋地前进,车厢里显得份外安静。
徐海城竖起衣领遮住大半个脸,背对着许三,通地玻璃窗的影子监视着他。许三是认得他的,所以要在不让他察觉的情况下靠近,才能一下子抓住他。否则以他的滑溜,徐海城也没有十足把握能逮住他。
果然,当徐海城连移几步,许三的目光立刻锁住他的背影。徐海城从玻璃窗的折射里看到这一幕,佯作不知,又移了一步,然后才停下,低着头不让玻璃窗映出自己的脸。许三看不到他的脸容,但以一个惯偷的本能嗅到危险的气息,毫不犹豫地朝另一节车厢挤去。
他猝然而动,等徐海城反应过来,两人已隔着一段距离。眼看地铁正在进站减速,徐海城顾不得会惊扰其他乘客,大喊一声:“站住。”这一声犹如催命号角,许三走的更快,手里紧紧抱着木盒,猫着身子钻进人群,滑如泥鳅。
徐海城紧追不舍,可是他生的高大,不可能如许三这般钻来钻去,眼看着距离反而更远,心里十分着急。
幸好乘客从刚开始的惊愕里回过神来,一看徐海城与许三的打扮气质,心里就了计较,纷纷给徐海城让道。
至于许三,虽然没有人明目张胆挡着他的路,但是打横里却伸出不少脚使绊,倏忽伸出,倏忽缩回。许三被绊个正着,一个趄趔,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倒。这么一迟滞,徐海城追了上来,一脚踢在他膝盖。许三再也站不稳,“扑通”一声跪下,不忘回头恶狠狠地瞪一眼,等看清楚是徐海城,凶恶之色顿时荡然无存。
地铁正好停稳,徐海城一把揪住许三的领子扯着他走出车厢,许三十分配合,不挣扎不叫嚷,反而勾着徐海城的肩膀,乍看之下,还以为两人感情好的勾肩搭背。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两人找个僻静的角落站着。许三也不是初次与徐海城打交道,所以脸上也没有多少惊慌,反而嬉皮笑脸地说:“徐大队长,好久没见了,听说你高升了?”
徐海城不理他的搭讪,看着他手里的盒子问:“这个盒子是哪里来的?”
“徐大队长,这还用得着问吗?”
“大半年不见,你还是一点没长进。”徐海城其实对他也没有多少恶感,话语反而有种怒其不争的味道。
许三嘻嘻笑着,说:“那要徐队长你提拔一二。”
徐海城无奈地摇头,知道他丝毫不能为耻,在犯罪这条道上已泥足深陷,将来也只会越滑越深。“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还没来得及打开呢?要不现在打开看看。”许三说罢,佯势去揭盒子。
徐海城知道他是说笑,只是瞪他一眼。“你都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还偷?”
“徐队长,要说看东西的眼光,你可真不如我呀,光这个盒子也值不少钱呢。”
“从哪里偷来的?”
许三噼哩吧啦地说:“刚才在火车站,看到一对土老冒父女,那老头怀里抱着这个盒子,可紧张的样子,就趁他上厕所时,拿过来看看里面有啥东西。我只是好奇,看完会还回去的,真的……”怕徐海城不信,说的信誓旦旦。
徐海城见多他的睁眼说瞎话,鼻子轻哼一声表示不屑不信。
许三也不以为然,继续说:“谁知道碰到热心的女警察,真倒霉。”
“盒子里要是个贵重东西,你就完蛋了。”
许三露出愁苦之色,说:“徐大队长,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要不给个面子,这盒子给你,你放我一马吧,许三一定记着你的大恩大德。”
徐海城微哂:“你跟我讨价还价?”
许三黯然片刻,忽然去揭盒盖子。
徐海城低喝一声:“你干吗?”边说边伸手阻止。
许三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说:“看一下是什么东西,死也要死个明白。”说话间,不知道手触及那里,听到一声机括弹动的轻响,盒盖启开一缝。许三低头一看,浑身一震,手再也拿不稳盒子。
徐海城连忙伸手一操,稳稳地接住盒子,又听机括响动,盒盖闭合了。看到许三呆若木鸡,心里一动:“盒子里装着什么?”
“盒子里,盒子里……”许三还没有从震惊里缓过劲里,呆板地重复着。
徐海城皱眉,低喝一声:“到底是什么?”
许三终于回过神来了,呆板的神色被难以置信代替,说:“盒子里是……,不可能,怎么可能……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
徐海城听他唠叨个没完,就是不说盒子里装着什么。猜测一番,盒子装的东西肯定是匪夷所思的,否则也不会让许三这个见多识广的惯偷震惊成这个样子。不知不觉中,好奇心像杂草般地疯长,他端详着着手中的木盒。近看更能看出盒子的精致,盒盖与盒体楔合十分完美,如不细看,还以为是木质的细纹。他试着用三分力揭盒盖,纹丝不动,再加大力度,依然不动。想到刚才听到的机括声响,看来这个盒子另有开关控制开合。盒子唯一比较有特色的就是周边的细碎花纹,不知道开关是否藏在此中。
徐海城正打算顺着花纹摸索寻找开关,忽然听到身边的许三犹有余悸地说:“是眼睛,活的。”
眼睛,活的?
徐海城愣了愣,片刻失笑,说:“好你个许三,说起谎来眼都不眨呀。”
许三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正准备说话,忽然听到一声清脆响亮:“徐队。”两人一起偏头,看到潘小璐走过来。她身后跟着两个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衣着打扮十分土气,看来就是许三嘴巴里的土老冒父女。
徐海城将木盒递给她,又将失魂落魄的许三推到她面前,说:“全交给你了。”
潘小璐转手将木盒递给老土冒,伸手一把抓着许三的衣领,她只比许三略高,抓着衣领古怪且不舒服,于是严厉地说:“我就不铐着你了,你老实点。”
许三慌不迭地点头。
潘小璐满意地松手,转眸看着徐海城,说:“徐队,谢谢。”
“不用。”徐海城摆摆手,往刚刚停稳的地铁走去。经过老土冒身侧时,看他紧紧地抱着木盒,就像抱着自己的生命一样,难怪许三生出觊觎之心。对方忽的抬起头,迎着他的视线。
好特别的一双眼睛,像玻璃,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念至此,徐海城不免看多几眼,可是老土冒已经低下头,他看地铁快开了,便不再逗留,一个箭步走进车厢。地铁门合拢,启动,将潘小璐四人抛在身后。
寻个位置坐下,对面的移动电视上正有一排字定格:距离曼西文化节还有九天。
十秒后,这排字一闪而没,取而代之的是缤纷的画面,诡谲的傩面具,千年古墓的七星拱月平面图,古墓门口的迎宾偶人,第七墓室的星空图……在如泣如诉的背景音乐声里,一幅幅阴霾诡吊的画面闪过,叫人不由自主地呼吸一窒。
不由自主地想起方离,徐海城微微出神,差点坐过了站。下车,走出地铁站。还不到五点,天色已半黑,风摇动着街道两边的法国梧桐,落叶纷纷,一派萧瑟。穿过一条寂冷的街道,走进一个大院,院门口挂着一块“南浦市心理康复中心”的牌子。
院里有人正匆匆出来,看到徐海城惊咦一声,问:“徐队长?”
徐海城顿住脚看他,中等个子,穿着黑色短大衣,戴着眼镜,十分斯文的样子。“你是?”
“我是瀞云市人民医院精神分部的朴真华医生。”见徐海城依然一脸迷惑,朴医生赶紧补充了一句:“卢明华的主治医生,我们去年见过面的。”
“哦,是你,你好。”徐海城伸出手。卢明华三字终于让他记想,去年因为钟东桥的案子,他与小张到瀞云市人民医院精神病分部看望卢明华,与这位朴真华医生深入交谈过。
朴医生伸手与他相握,迟疑一下,说:“你知不知道,卢明华她康复了,完全康复了。”
徐海城惊讶地睁大眼睛,脑海里立刻闪过一双没有指甲指头秃圆的手,还有整墙的小洞,病成这样子还能康复?片刻,才察觉出朴医生非同寻常的口气,卢明华康复了,作为她的主治医生却无半点喜悦,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完全康复了,传递出很复杂的情绪,除了难以置信,隐隐还有害怕。
微微思量,徐海城说:“她康复了,是好事呀。”虽然卢明华心术不正,曾陷害钟东桥令他受牢狱之灾,但她正值青春韶华就精神失常,且一疯七、八年,足以抵销所犯下的罪愆。
朴医生嗫嚅:“按理说……是好事,只是,只是……事情有点古怪。”
“怎么古怪了?”徐海城被勾起了好奇心,又看外面风大,不是谈话的地方,“走吧,我们进去说。”朴医生点点头,随他一起走进南浦市康复中心的办公楼。
办公楼已有十几年楼龄,墙角壁梢处处都有岁月痕迹,地砖被磨得又滑又亮,走道里光线幽浮,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墙角都藏着冷嗖嗖的风,随时会冒出来。走道里放着一些长椅,是供病人的家属等候时用的。两人寻着一个无风的角落坐着,朴医生清清嗓子,将卢明华康复始末娓娓道来。
前天晚上九点钟之前,卢明华还像过去的七年那样浑浑噩噩,不是用手指在墙壁上抠洞,就是对着满墙的洞喃喃低语。一句话概括,昨晚九点之前,她都是个“表现正常”的精神病人。如往常一样,九点正,护士拿安神助眠的药物给她,她服完后就睡下了。
一宿无事,直到今天早上六点。早班护士与晚班护士交接完,正准备做例行的早巡查,忽然听到卢明华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大家跑过去一看,只见她坐在床上,盯着自己十个萝卜般的手指尖叫不已,神色惊惧。
看到护士们,卢明华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喊大叫:“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把我怎么了……”
护士们当场惊呆了。
卢明华是精神病院里的“名”病人,因为她呆的时间久,也因为她古怪的病态爱好。护士们对她的情况十分清楚,也知道刚入院时她曾讲过完整清晰的话,最近的七八年,她只会对着墙壁上的洞呢哝。但现在,她讲话又清晰又快速,她的眼神清澈明亮,再不复以前的浑噩。
看到护士们的打扮,卢明华很快地明白过来:“我是在医院里,对不对?我的手指……”她看着秃圆的指头,又看着满墙壁的洞,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是我挖的?”然后她又开始大叫。
护士们终于回过神来,有几个安抚卢明华,另有几个跑去找朴医生。
朴医生起初根本不敢相信,从卢明华入院就是由他来主治的,物理疗法、化学疗法他都试过,结果非但无效,卢明华的病情还日益严重。医院与家人早对她放弃了康复治疗,只是尽量控制着她的病情不再恶化。一个重症精神病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康复了?他是不相信奇迹的,但对卢明华进行一系列精密的检查,不得不承认,卢明华确实康复了,完完全全地康复了。
院方本来打算着让卢明华留院观察几天,看一下病情会不会反复,更重要是想发现为什么她会在一夜之间康复。
不过,正常人谁愿意呆在精神病院里。尤其卢明华看到那满墙的洞洞与自己的萝卜指,连杀人的心都有,哪里还呆的住?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或者更确切地说大吵大闹下,院方通知她的家人办理了出院手续。
整件事情发展之迅速如闪电,前晚九点,卢明华还是重症病人,昨天凌晨六点,她一觉醒来变成正常人,昨晚中午十一点,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告别那个满是洞洞的病房。
一直以来,卢明华是瀞云市人民医院精神分部的名人,被大家反来复去议论的一个古怪病人,她的满是洞洞的病房被称为“分院一奇”。她奇迹般的康复自然震动全院,并成为今天午餐时的话题。有个小护士大发感叹:“分院一奇从此消失了。”
大家纷纷附合。
可是大家的感叹只维持了几个钟头。昨天傍晚,瀞云市人民医院精神分部迎来一位新的病人,这个人大家都认识,因为她就在精神分部工作。她叫戴雪娟,就是昨天晚上值班的夜晚护士之一,而且卢明华正是她负责照看的。这名护士下夜班后,回家倒头大睡,睡醒起来就不认得家人,并且用手指在墙壁上抠洞,家人如何也阻止不了。
她平时早将卢明华的病症作为趣闻说给家人听,所以大家一看她如此,都是心惊胆跳,连忙将她送到医院。朴医生对她进行系列检查,越检查越心惊,所有的症状都与卢明华一模一样,换作更为确切地说法,所有的症状都与昨晚九点之前的卢明华一模一样,就好像卢明华将病“嫁接”到她身上一样。
精神分部再次震惊。
在起初的震惊过去后,所有的人心里都升起一股寒意。
说到这里时,朴医生的腔调都变了。
徐海城也是一个寒噤,只觉得气温陡然下降了两三度。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卢明华的康复不简单,但不曾料到如此诡吊。
院方意识到事情的诡异,赶紧给卢明华打电话,以身体检查为借口请她务必回医院一趟。她嘿嘿冷笑两声就挂断了电话,再打,就不肯接听了。
与此同时,医院里流言四起,有人说小戴被卢明华噬魂了;也有人说先前卢明华精神失常,是因为鬼怪附身,而现在这个鬼怪附身到小戴身上了……一时间,医院里人人自危,深怕一小心,自己就变成下一个小戴护士。
朴医生是不太相信神鬼之说,但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于是他带着卢明华与戴雪娟的病例报告,特意赶到南浦市心理康复中心拜访几位专家,听说有位霍克博士,刚从国外半年,非常了得。
“专家们怎么说?”
朴医生愁眉苦脸地摇摇头,说:“专家们说,这从医学常理已经无法解释了。还有那位霍克博士说的更直接,说这种事情只能用巫术或是鬼神来解释了。他让我带卢明华来这里,她那肯来呀……”
徐海城同情地看着他,这种事情,他也是无能为力。
“刚刚院里的护士打电话跟我说,今天下午小戴的家属去卢明华家里了……”朴医生继续往下说。
卢明华忽然康复,小戴护士忽然得病,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这两件事关联。但单看时间与病症,卢明华总是脱不了干系。小戴护士的父母眼看着自家年轻活泼的女儿变成病房里对着破洞喃喃自语的疯子,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领着一群亲属来精神分院连闹几次,只闹得里鸡飞狗跳,院长都躲起来。
因为朴真华是卢明华的主治医生,所以变成矛头之一,总被揪住,开始还只是要求他治好小戴护士,朴真华三番五次表明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就被骂得狗血喷头,景况之惨烈不亚于文革时的批斗。
家属见在精神分院闹不出什么名堂,于是逼着院长交出卢明华的住址,十来个人浩浩荡荡地杀向卢明华家里。
卢家是自建的二层小楼房,已经有些年代,墙壁上爬满半枯的爬山虎。小戴家属浩浩荡荡而来,早惊动了屋内的人,门窗紧闭,窗帘密垂。
小戴家属将门铃按坏,也没有人来开门,心里本来就是一团火,此刻犹如火上烧油越烧越烈。先是叫骂,言词之恶毒无以复加,渐渐地升级为砸门砸窗。哐啷哐啷数声,窗玻璃碎裂,只是窗子装着防盗网,也无法闯进去。
当大家骂得口干唇燥,将外面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后,天色将暝,大家无可奈何地离开。没走出几步,都觉得后背发凉,不由地齐齐回头,只见卢家的二楼窗帘已经拉开,卢明华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疲惫不堪的小戴家属们。暝色里依稀可见,他的脸上挂着一丝恶毒的冷笑,风中也隐约飘来冷笑声,像风卷过冰面发出的声响。
小戴家属就在这样的注视里,慢慢地离开卢家,走到巷口,一辆卡车发狂地撞了过来。大家纷纷闪躲,倒是无人重伤,但是撞着胳膊扭着腿的不少。逮着司机责骂,那司机也吓得魂不附体,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刹车忽然失灵。
如果是平时,这样的事情多半是大家自认倒霉,然后再庆幸没有被撞个正着,但是今天大家一想到卢明华的诡异,觉得这一撞隐隐有着警告的味道。小戴的亲戚再无向卢明华问罪之心,纷纷向小戴父母告别,如鸟兽散,片刻走的人影不见。
徐海城越听越稀奇,在他所碰到的人当中,卢明华的人生无疑是最诡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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