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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纽约客》故事集2:你会找到我的地方欲望

欲望

        布赖斯坐在他爸爸家里的餐桌旁,正在剪一张时代广场的图片。那是一本涂色书里的画,但布赖斯对涂色没兴趣,他只想把图片剪下来,这样他就能看到它脱离了书是什么样。这张画画的是人们穿过喜来登—阿斯特酒店和F..伍尔沃思大楼之间的大街,也有其他的建筑物,但人们似乎是在这两栋建筑之间走动。图片是圆形的,造成貌似是画在瓶盖上的效果。布赖斯剪盖子边缘的部分最费劲,因为剪刀尖是钝头的。在他家,佛蒙特他妈妈家,他有真正的剪刀,也允许他品尝任何东西,包括酒,而他同母异父的妹妹麦迪也比比尔·蒙蒂福特好玩多了,比尔住在宾夕法尼亚这儿他爸爸家隔壁,总是没空玩。但是他想念爸爸,是他自己打电话要求到这儿来过春假的。

        他的爸爸B.B.正站在门口抱怨,因为布赖斯这么沉默,闷闷不乐。“我给你妈妈写了好几封礼貌的信,才让她撒开手,给你一个星期。”B.B.说,“你到了这儿就瘫作一堆。如果你必须要完成什么大事,比如在满垒两人出局时击球,那就麻烦大了。”

        “妈妈有个新邻居,他儿子在红皮队。”布赖斯说。

        剪刀尖滑了一下。既然已经剪坏了,布赖斯就沿着对角线,把时代广场上的人对半剪开。他看看窗外,一只松鼠在偷鸟食筒里的谷粒。反正那些灰鸟个头太小,看起来什么也不用吃。

        “我们今晚要去拍卖会吗,还是干什么?”布赖斯说。

        “可能吧。就看罗娜头疼能不能好了。”

        B. B.把洗碗剂的蓝白色晶体撒在洗碗机里,关上门。他按下两个按钮,仔细听着。

        “现在你要记住。”他说,“拍卖会上你要是看到想要的东西,别太激动。你一举手,那就是出价。你只有特别特别想要一个东西的时候,问了我以后才能举手。可不能随便举手。要把自己想成趴在战壕里的士兵,战斗正在进行。”

        “我才不关心什么破拍卖。”布赖斯说。

        “万一你想要一条土耳其祈祷跪毯呢,是你生平见过的最美丽最柔和的颜色?”B.B.在布赖斯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椅子后背呈倒三角形,座位是一个正三角。三角形上铺了浅绿色塑料。B.B.在椅子上来回挪动。布赖斯看得出来他想要一个回答。

        “要不我们来玩假装游戏吧。”B.B.说,“咱们假装有一只狮子正朝你走过来,树上有一只猎豹,而你身前只有低矮的干草。你是爬树还是逃跑?”

        “都不。”布赖斯说。

        “认真点。你只能跑走或是做点什么。有已知的危险和未知的危险,你会怎么做?”

        “在那种情况下,人们没法决定该怎么做。”布赖斯说。

        “不能吗?”

        “什么是猎豹?”布赖斯说,“你确定它们上树吗?”

        B. B.皱起眉头。他手里有一杯酒。他把冰块沉到杯底,两个人一起看冰块浮上来。布赖斯凑过来,把手伸进酒杯,还按了一下冰块。

        “别舔那根手指。”B.B.说。

        布赖斯在他家里穿的那件红色羽绒背心上擦出一条湿湿的水印。

        “这是我儿子吗?刚说了‘别舔手指’,就把手指在衣服上擦。现在看他能不能记起小学学的《知识百科》上关于猎豹的事。”

        “什么《知识百科》?”

        他爸爸站起来,吻一下他的头顶。楼上的收音机还在响,然后是水流进浴池的声音。

        “她一定在准备去拍卖会。”B.B.说。“为什么她非得在我打开洗碗机的那一刻洗澡?洗碗机转得很不对劲。”B.B.叹道。“手放在桌上别动。”他说,“这是很好的拍卖会练习。”

        布赖斯把时代广场的两个半圆叠在一起。他双手交叉搁在上面,看松鼠在鸟食筒边吓走一只小鸟。天空是灰烬的颜色,有小片白亮的部分,那是太阳之前的所在。

        “我跟死了一样。”罗娜说。

        “你跟死了不一样。”B.B.说,“你又长了五磅。住院的时候你轻了二十磅,一开始你就偏瘦。他们拿什么你都不吃。你把一个静脉注射针头从胳膊上拔出来。我告诉你,你当时都疯了,我也不愿意跟那个长得像唐托的大夫讲话,他给你做了手术,认为你需要一个心理医生。水淹大坝了,进浴盆吧。”

        罗娜还抓着洗脸池,她大笑起来。她穿着绿白条的小内裤,长长的白色睡衣挂在脖子上,就像运动员在更衣室里把毛巾搭在身上那样。

        “有什么好笑的?”他说。

        “你说:‘水淹——’,你知道你说的什么。我给浴盆放水,然后——”

        “是啊。”B.B.说着盖上马桶盖,坐下来。他拿起一本蝙蝠侠的漫画,翻起书来。书被蒸汽弄湿了,他讨厌那种湿乎乎的手感。

        收音机放在马桶水箱上,这会儿安德鲁斯姐妹组合正在唱《抱紧我》。她们的声音像太妃糖一样甜腻。他想把她们拉开,在完美的和声里听到她们各自的嗓音。

        他看着她进了浴盆。在她突出的股骨左侧,有一道蠕虫般的暗红色伤疤,是她手术切除阑尾的位置。一个医生认为是宫外孕,另一个十分确定是子宫开裂。第三个医生——她的主刀医生——坚持认为是她的阑尾,手术很及时,阑尾顶端已经穿孔。

        罗娜滑下浴盆。“要是你连自己的身体不出状况都不能指望,你还能指望什么?”她说。

        “大家都会生病。”他说,“并不是你的身体有意要害你。精神只是一个地方,在你的头脑里。你看林登·约翰逊不是也做了阑尾切除吗?记得他掀起衬衫给人们看伤疤,大家有多难过吗?”

        “他们难过是因为他拎着狗的耳朵。”她说。

        她有一个浴盆玩具是他买给她的。一条快乐微笑的鱼。你用钥匙给它上发条,它就会在浴盆里一边游着,一边从嘴里喷着水。

        他能听到布赖斯在楼下轻声讲话。不用说,又在给麦迪打电话。那孩子在佛蒙特的时候,天天对着电话,告诉B.B.他有多想他;等他到了宾夕法尼亚了,他又想他在佛蒙特的家。电话费该是天文数字了。布赖斯总给麦迪打电话,罗娜的母亲也常从纽约打来电话,罗娜从不愿接电话,因为如果说到一些她没准备好的话题,最后总会吵起来,所以她让B.B.说她在睡觉,或者在洗澡,或者舒芙厘正做到最后一道工序。然后她整理好了头绪,再给她母亲打回去。

        “你今晚想去拍卖会吗?”他对罗娜说。

        “一个拍卖会?什么名义?”

        “我也不知道。电视没什么可看的,孩子从没参加过拍卖会。”

        “孩子也从没吸过大麻。”她说着往胳膊上擦香皂。

        “你也不再吸了呀。干吗提这个?”

        “你看看他那玫瑰色的脸颊,他那忧伤的小丑神情的眼睛,就知道他从来没吸过。”

        “对。”他说,把漫画书扔到地上,“对,我的孩子不吸大麻。我说的是去拍卖会。那你也想告诉我大象不会飞吗?”

        她笑了,在浴盆里躺得更低一些,水到了她的下巴。她的头发挽到头顶,脖子上堆满泡沫,样子像是爱德华时代的女子。鱼疯狂地游窜,划开肥皂水面。她动了一下肩膀,给鱼让道,侧过膝盖,又转转头。

        “以前他来玩的时候,家里到处是书,书里就有飞象。”她说,“我真高兴他现在八岁了。那些荒唐的书。”

        “你那时总是抽很多大麻。”他说,“看什么都觉得可笑。”尽管当时他没有跟她一起抽大麻,有时看到的事也很奇怪。有一天晚上,他的朋友谢尔比和查尔斯戏剧化地朗读了布赖斯的一本叫作《伯特伦和怕痒痒的犀牛》的书。那一年圣诞罗娜的母亲送了她一个丝瓜瓤。那时丝瓜瓤还没有满商店都是。他模模糊糊记得六个人挤在浴室里,看到漂浮的丝瓜瓤在水中胀大,欢呼雀跃。

        “拍卖会你看怎么样?”他说,“你能把手放下不动吗?那是我跟他说的重点——手放在大腿上。”

        “过来。”她说,“我让你看看我能用我的手做什么。”

        拍卖会在一个用两只木头炉子取暖的谷仓里——一个前头,一个在后头。走道上还放了几个电暖器。B.B.、罗娜和布赖斯从谷仓后门进去,一个穿着红黑相间的伐木工夹克的人在他们身后把门关上,他呼出的香烟味冲他们扑面而来。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和两个少年在为一个大卡纸箱争吵。显然其中一个男孩把纸箱放得离电暖器太近了。另一个男孩在为他说话,男人的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好像要打女人似的。在他们争吵的时候有人把箱子踢开了。B.B.往里看,盒子里有六到八只小狗,黑色的居多,它们扭动着身体。

        “爸爸,它们也是拍卖的吗?”布赖斯说。

        “我受不了这烟。”罗娜说,“我在车里等你们吧。”

        “别傻了,你会冻死的。”B.B.说,他伸手过去,摸到她的发梢。她戴了一顶红色的安哥拉羊毛帽,压在额头上,看起来漂亮极了,但也像只有十岁。一个孩子的帽子,没有化妆。她的发梢还是湿的。摸着她的头发,他后悔在她说了关于手的那句话后就走出了浴室。

        他们在靠后的位置找到了三个挨着的座位。

        “爸爸,我看不见。”布赖斯说。

        “该死的安德鲁斯姐妹。”B.B.说,“我没法把她们古怪的声音从脑子里赶走。”

        布赖斯站起来。B.B.头一次注意到他儿子坐的金属折叠椅上用魔术记号笔写着“帕姆爱大卫,永远永远”。他取下自己的围巾,盖在那些字上。他回头看,确信布赖斯会在热狗和饮料摊上。但他不在那儿,他还在仔细察看那些小狗。一个孩子跟他说了什么,他儿子回答了。B.B.马上站起来,走过去跟他们站在一起。布赖斯在掏口袋。

        “你在干什么?”B.B.说。

        “抱一下小狗。”布赖斯说。他说着抱起那只动物。小狗转头,把嘴伸进布赖斯的胳肢窝,眼睛是闭着的。布赖斯用空出来的那只手递给男孩一些钱。

        “你在干什么呢?”B.B.说。

        “十分钱摸一次。”男孩说。然后,他换了一种语气,说:“再过一个星期左右,他们就开始吃东西了。”

        “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事。”B.B.说。丝瓜瓤从他脑海里跳出来,膨胀变大。他们醉醺醺的无法相信。他还是孩子的时候,有一次看到一个邻居把一窝小猫淹死在浴盆里。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肯定比布赖斯还小。还有葬礼:B.B.,邻居的儿子,还有一个国际交流生一起参加溺死的小猫的葬礼。那家男人的妻子从房子里走出来,一条胳膊抱着母猫,从口袋里掏出插在牙签上的小国旗,递给每一个男孩,然后回屋去了。她丈夫挖了一个坑,又往里铲土。他先是把小猫放在一个鞋盒棺材里,把棺材小心地放进他在一丛六道木旁边挖的洞。然后他再把土填回去。B.B.现在不记得那个人的儿子的名字,也不记得那个东方交流生的名字了。小国旗是那种以前在银行旁边的冰淇淋店通常插在圣代里的那种。

        “两毛五你可以抱到拍卖会完。”男孩对布赖斯说。

        “你得把狗还回去。”B.B.对他儿子说。

        布赖斯看起来似乎要哭了。如果他坚持想要一只小狗,B.B.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本该由罗宾,他的前妻来应付的,但她很可能把狗送到动物收容所去。

        “放下。”他低声说,语气尽量平静。房子里现在很吵,他怀疑那个十来岁的少年是否会听到。他认为要是没有第三方在场,他很有可能说服布赖斯离开小狗。

        令他吃惊的是,布赖斯把狗递过去了,那个少年把它放回到箱子里。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走到纸箱边上,往下看。

        “我敢说你没有十分钱,是吧,小可爱?”男孩对小女孩说。

        B. B.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美元纸币,折好,放在男孩蹲着的位置前方的水泥地上。他握住布赖斯的手,他们走回座位,没有回头。

        “只是一堆破烂。”罗娜说,“要是不好玩我们可以走吗?”

        他们在拍卖会上买了一个台灯。一个很好看的灯座,只要他们再找到一个灯罩,放在床头柜上就正合适。现在它有一个卡纸灯罩,上面印的花束有了裂纹,开始褪色了。

        “你是怎么了?”罗娜说。他们回到卧室里。

        “其实,”B.B.说着抓住窗台,“我觉得非常失控。”

        “这是什么意思?”

        她把《茱莉亚·查尔德的厨房》放在床头柜上,拿起梳子,抓起一团头发。她梳着纠缠在一起的发梢,慢慢地。

        “你看他在这儿开心吗?”他说。

        “当然。他自己要求来的,不是吗?你看他的脸就知道他喜欢拍卖会。”

        “也许他只是照别人说的做而已。”

        “你怎么了?”她说,“到这儿来。”

        他坐在床上。他脱得只剩短裤,身上满是鸡皮疙瘩。一只鸟在外面聒噪,尖叫的声音仿佛是正在被宰杀。它突然停下。鸡皮疙瘩慢慢消失。每次他打开暖气,都知道他到凌晨五点以后会一直后悔下去,屋子里变得太热,他又累得不想起床去把暖气调低。她说那就是他们头疼的原因。他越过她去拿偏头痛药。他把药瓶放回到烹饪书上,干咽下两片药。

        “他在干什么?”他对她说,“我听不到他的动静。”

        “你要是像其他父亲那样,叫他上床,你就知道他会在床上。然后你又得担心他是否在被子底下打着手电看书或——”

        “别说那个。”他说。

        “我没要说那个。”

        “那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他可能又吃了几颗我母亲送我的歌蒂梵巧克力。我吃了两颗。他吃了一整排。”

        “他在那一排里留下了一颗薄荷味的和一颗奶油味的,我吃了。”B.B.说。

        他起床,套上一件保暖衬衣。他往窗外看,看到树枝摇晃。《老农年鉴》预测这周末下雪。他希望那时不要下,那样开车送布赖斯回佛蒙特就麻烦了。到罗宾家有两英里的路,扫雪机是不经过的。

        他下了楼。布赖斯坐在一张椭圆形的桌子旁边,餐厅在那里转弯。窗台的座位是围绕着桌子打造的。他俩租下这栋房子的时候,这是里面唯一一件两人都不反感的家具,就留下来了。布赖斯坐在一把橡木椅子里,额头枕着胳膊。他前面是那本涂色书,一盒蜡笔,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各种颜色的毡尖笔,歪歪斜斜的,像一束花。还有一叠白纸,剪刀。B.B.直到走到距离几英尺的地方都以为布赖斯睡着了。然后布赖斯抬起头。

        “你在干什么?”B.B.说。

        “我把盘子从洗碗机里拿出来了,它运转正常。”布赖斯说,“我把盘子放台子上了。”

        “你真不错。看来我对洗碗机的纠结已经感染到家里每个人了。”

        “它以前出过什么问题?”布赖斯说。

        布赖斯眼睛下面有黑眼圈。B.B.有一次读到过那是肾病的迹象。如果容易擦伤,则是白血病。或者,当然,你也可以只是走错一步,就摔坏了腿。那次洗碗机管子堵住了,早上B.B.打开门的时候,脏水一涌而出——比油腻腻的盘子脏得多的水。

        “糟透了。”B.B.笼统地说,“那是幅画吗?”

        半是画,半是信,B.B.见布赖斯用手紧紧按住那张纸的中间,意识到这点。

        “你不用给我看。”

        “为什么?”布赖斯说。

        “我不读别人的信。”

        “你在伯灵顿的时候看了。”布赖斯说。

        “布赖斯——那是你妈妈抛下我们一走了之的时候。那是一封写给她妹妹的信。她跟她商量让她来陪我们,但她妹妹跟罗宾一样是个昏头的人。你妈妈走了两天了,警察在找她。我发现那封信的时候还能怎么办?”

        罗宾写给她妹妹的信上说,她不爱B.B.了。还有,她也不爱布赖斯,因为他长得像他爸爸。她是这么说的:“让一模一样的人彼此相对吧。”她跟一个天然食品饭馆的厨师跑了。给她妹妹的那封短信——她也分明给她打过电话了——就写在一张饭馆宣传单的背面,宣传单上列出厨师走后一周的菜单。泪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站在空空的卧室里——是什么让他进屋去的?——读起甜点的名称:“豆腐蜜桃糊!”“格兰诺拉燕麦覆盆子馅饼!”“澳洲坚果棒!”

        “反正是假的。”他儿子说,把那张纸揉成一团。B.B.看到上面出现了一朵大向日葵,下面有一棵冷杉。

        “喔。”他说,一时冲动伸手。他展开那张纸,尽可能把它抹平。波纹状的树几乎笔直向上,有褶皱的鸟儿飞过天空。B.B.读起来:

        等我到B.B.的年龄,我就可以永远跟你在一起。

        我们可以住在一个像佛蒙特的家的房子里,只是不在佛蒙特,不下雪。

        “这给谁写的?”B.B.说,对着信纸皱起眉头。

        “麦迪。”布赖斯说。

        B. B.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脚下的木地板多么冰冷。空气也是冰冷的。去年冬天他糊严了窗户缝,今年他还没有。现在他把一根手指抵在餐厅窗户的一块玻璃上。玻璃本该是个冰块,他的手指如此迅速地变僵了。

        “麦迪是你的妹妹。”B.B.说,“你永远也不能跟麦迪结婚。”

        他的儿子瞪着他看。

        “你明白吗?”B.B.说。

        布赖斯把椅子往后推。“麦迪不会再把头发剪短了。”他说。他在哭。“她会是玛德琳,而我就是要跟她一起生活,还要养一百只狗。”

        B. B.伸手去擦干他儿子的眼泪,或者至少是摸一摸,但布赖斯跳了起来。她错了:罗宾大错特错了。布赖斯是她的翻版——而不是他的——是罗宾说“让我一个人待着”时的翻版。

        他上楼了。其实是,他到了楼梯前,开始往上爬,想着卧室里躺在床上的罗娜,还没爬到楼一半的某个位置时,肾上腺素开始在他全身涌动。眼前一切都失焦了,然后开始跳动。他及时抓住扶手,让自己站稳。过了几秒钟,第一波糟糕的感觉过去了,他继续爬,假装让自己相信,像他这一生一直假装相信的——这种冲动跟欲望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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