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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遗忘之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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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来参加我七岁的生日派对。

        桌上摆着果冻和糖浆松糕冷布丁,每个位子边都有一顶生日派对帽。生日蛋糕放在桌子中央,上头插着七根蜡烛,还用糖霜画了一本书。张罗生日派对的母亲告诉我,蛋糕店的女老板说他们从没在生日蛋糕上画过书。一般来说,男孩子们大多要求画足球或宇宙飞船,我是第一个选书作为生日蛋糕花饰的小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不可能有人来了,母亲将蛋糕上的七根蜡烛一一点燃,我一口气吹灭。接着大家开始吃蛋糕,我吃了一块,我妹妹和她带来的一个小伙伴也吃了一块(她俩只是来凑个热闹,算不上生日派对的参与者)。吃完后,两个小姑娘咯咯笑着跑到花园玩去了。

        母亲精心准备了几个派对游戏,可惜压根没人来参加派对,妹妹也出去玩了,凑不够人,所以一个游戏也没玩成。我擅自拆开了丢手绢游戏的奖品,报纸里包着的是一个蓝色的塑料蝙蝠侠模型。没人来参加生日派对让我很难过,但眼前的蝙蝠侠模型让我破涕为笑。除此之外,还有一份生日礼物等着我读个痛快,那是一整套。我把这套书拿上楼,躺到床上,沉入书中的故事世界。

        我喜欢读书,书比人能带给我更多的安全感。

        父母还送了我一张《吉尔伯特和苏利文精选歌剧集》的黑胶唱片,为我已有的两张这两位剧作家的唱片再添一张。我三岁时就喜欢上了他们,契机是父亲最小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姑,带我去看了他们的著名歌剧《艾俄兰斯》。戏里有一帮贵族和一群仙女,我发现仙女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比贵族的言行举止、所作所为好理解得多。我的小姑不久后患上了肺炎,在医院病逝。

        当天晚上,父亲下班时带回家一个小纸箱,纸箱里窝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黑猫,不知是公是母。我立即给它取了个名字——“茸茸”,且在此后一直全心全意地爱着它。

        夜里,茸茸睡在我的床上。当妹妹不在旁边时,我会对茸茸说话,怀着一丝它口吐人言回应我的期待。它从没说过话,这没有关系。对于一个刚刚在满满的一桌子糖霜饼干、果味牛奶冻、蛋糕和空荡荡的十五把折叠椅前度过七岁生日的孩子来说,它无疑是个温情满满、有趣可爱的好伙伴。

        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问过班上的孩子为什么没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没有问的必要。他们只是和我一同上学的人罢了,算不上我的朋友。

        就算我交了朋友,也交得很慢。

        我有书,还有我的小猫咪,我俩就像迪克·惠廷顿和他的猫一样关系匪浅。倘若茸茸天赋异禀、颖悟绝伦的话,那我们就会像穿靴子的猫和磨坊主的儿子一样成为一对好拍档。小猫喜欢睡在我的枕头上。我每天放学时,它会在房门前的车道边等我回家。可这样的美好只持续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它被一辆出租车碾过,乘客是我家一间小屋的新租客——一名猫眼石矿工。

        悲剧发生时我并不在场。

        那天,我放学回家,没有见到等候我的小猫。厨房里有个四肢修长、皮肤棕褐、穿着方格衬衫的高个子男人正在桌边喝咖啡。我闻得到咖啡味。那时的咖啡都是速溶咖啡,用罐子里苦唧唧的黑褐色粉末冲泡而成。

        “很抱歉,我来这儿时出了点小小的意外。”他的语气很轻快,“但你不用担心。”他短促的口音听起来很奇怪: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南非腔的英语。

        熟悉的一幕——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纸箱。

        “那只小黑猫是你的吧?”

        “它叫茸茸。”

        “哦。我刚才说了,出了点小意外,但你不用担心,尸体我已经处理掉了,你不必亲自收拾这个烂摊子。来,把箱子打开。”

        “啊?”

        他指向纸箱,说:“打开。”

        猫眼石矿工个子很高。我每回见他,他都穿着不变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除了最后一次。他脖子上总挂着一条粗金链子,金链子在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也不见了。

        我不想打开纸箱,我想独自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为我的小猫哭泣。可有人看着我,我不能哭。我想为小猫哀悼,我想将它埋到花园深处。在“精灵环”另一头的杜鹃花丛中有一个小洞,恰好被草堆遮住。除了我,没人知道那个地方。

        纸箱动了动。

        “特意为你买的。”猫眼石矿工说,“将功补过。”

        我伸出手,掀开纸箱的盖子,心想也许他只是在开玩笑,也许我的茸茸就在纸箱里。可事与愿违,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凶巴巴的姜黄色猫脸。

        猫眼石矿工把猫抱了出来。

        这是一只姜黄色条纹的公猫,块头挺大,一只耳朵缺了一半。它愤怒地瞪着我,显然是不习惯也不喜欢被关在纸箱里。我心怀背叛茸茸的愧疚之情,伸出手想抚摸它的脑袋,可它往后一缩,躲开了我的触碰,还冲我嘶吼了一声,接着趾高气扬地走到屋里老远的一个角落,蹲坐下来,眼中满是愤恨。

        “那就解决咯,一猫换一猫。”猫眼石矿工用他粗糙的大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完后走向门口,留我一人和猫共处一室,可这只猫不是我的茸茸。

        临出门时,猫眼石矿工转头说:“它的名字叫‘老怪’。”

        这真是个糟糕透顶的玩笑。

        我给厨房门留了道缝,好让猫自由进出,接着回到卧室,躺在床上为死去的茸茸哭泣。那天晚上父母回来时,我记得他们根本没提小猫的事。

        “老怪”在我家住了七八天。每天早晚,我会在碗里为它放好猫粮,就和照顾茸茸时一样。它会蹲伏在后门,等候我或其他人放它出去。我们曾在花园里见过它的身影,它或是在灌木丛间疾行,或是在树丛里穿梭。花园里时常有被它咬死的蓝山雀和画眉,但我们很少亲眼看到它。

        我想念茸茸。我知道一个生命难以被替代,但我不敢向父母诉苦。他们无法理解我的悲伤。在他们看来,就算我的小猫死了,不又有新的猫来了吗?损失不就得到弥补了吗?

        坐在绿色长椅上,坐在我曾一度听信莱蒂这是一片海洋的池塘边,童年记忆蓦然涌现。可我知道,这些归来的记忆很快就会被我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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