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午间开始,紫藤花的香气便一阵阵蹿入鼻中。
风不大,花香却能传到这里来,说明空气里的花香已经相当稠密。
“这么浓烈的紫藤花香,都不用喝酒,光闻一闻就醉了。”源博雅闭着双眼说道。
这是在安倍晴明家屋外的廊檐下。
晴明穿着白色的狩衣,背倚着柱子,单膝屈起,正在眺望庭院。
院子里的紫藤花长势正旺,藤蔓攀缘在松树的树干和枝条上,许多看起来沉甸甸的紫藤花串垂落而下。
坐在晴明对面的博雅闭着双眼,右手拿着一只空酒杯。
“所以,你就不喝酒了,是吗?”
晴明朝一旁的蜜虫吩咐道:“听着,博雅说不用给他倒酒了。”
博雅急忙睁开双眼,争辩道:“喂,晴明,我什么时候说不用给我倒酒了?”
“刚才啊。”
“我没说。”
“说了。”
“我不是只说了一句‘光闻一闻花香就醉了’……”
“不,在此之前你说了。”
“我没说。”
“说与没说,再争执下去也没意思。让你喝就好了。”
晴明刚说完,蜜虫立刻捧起手中的酒瓶,往博雅的杯子里倒入酒。
博雅盯着手里那只斟满的酒杯,一脸忿忿不平的表情。
“又怎么了?”
“没什么。既然有酒可喝,我不会再有怨言。只不过刚刚那说与没说的争论还没得出结果,现在就喝下这杯酒,我难免有些不服气。”
“唉,博雅,你就喝吧。”晴明微笑着说。
不过是嘴角轻轻扬起的一抹浅笑,却像有股吸力一般,让人不由得沉浸其中。
“好吧,我喝。”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博雅拿起杯子送至唇间,一饮而尽。
把空酒杯放回原处,博雅方才忿忿不平的神色已然从脸上消散。
“对了,晴明。”
“什么事?”
“高山的那位正佑法师,你听说过他的事吗?”
“如果你说的是前段时间那位巧施圣手,让天皇陛下抱恙的御体恢复如初的正佑法师,我倒是略有耳闻。”
“你果然知道了啊。”
“那位正佑法师发生什么事了吗?”
“明天他会来我家做客。”
“是吗?那又怎么了?”
“说是想听我吹笛。我本来回复他说,这点小事不用麻烦他特地跑一趟,我主动过去拜访就好。然而正佑大人说,是他提出想听我吹笛的,所以理应由他主动登门拜访,坚持明天要来我家……”
“这样啊。”
“是那位正佑法师要来我家。明天之前,我可得把要吹的曲子先练习一遍。”
博雅会这么激动,甚至两眼放光地说出这番话来,也不是毫无理由。正佑法师可是一位只用一次祈福,就让天皇的病痛不药而愈的大人物。
事情要追溯到大约半个月前。那天,天皇称自己肚腹不适。
半夜,天皇被肚腹传来的剧痛惊醒。
在梦里,他被来自地狱的鬼卒穷追不舍。那些鬼卒拿着长矛般的凶器往他的肚腹猛刺了许多下。
“好痛啊、好痛啊!”
天皇不由自主地惨叫出声,一下子从被褥中惊醒过来。心神平复后,才发现肚腹处真的传来一阵疼痛。痛感还非常剧烈,就像心窝里被硬生生塞进了什么异物一般。
“来人啊!”
天皇满头大汗地唤来内侍,立刻服下治疗腹痛的御药,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难道是昨晚吃了什么不干净的食物,又或者腹中有虫在作祟?
到了第二天早上,天皇的腹痛仍不见好转,接连痛了整整三天。
因为腹痛难耐,天皇只能坐卧,无法站立,连饮食和排便也力有不逮。在多日与疼痛的抗争中,他已经耗尽了所有精力。
第四天,宫里找来祈祷师作法祈福,但天皇仍旧腹痛不止。第五天,宫里又传召了五名僧人,举行了五坛御修法。
所谓五坛御修法,是一种在东南西北及中央的祭坛上分别供奉五大明王,向明王请愿,以求降妖伏魔、消灾避邪的密宗法事。
中央的祭坛供奉不动明王,正东方的祭坛供奉降三世明王,正南方的祭坛供奉军荼利明王,正北方的祭坛供奉金刚夜叉明王,正西方的祭坛则供奉大威德明王。每处祭坛均由一名阿阇梨负责坐镇施法,总计五人同时进行。
这是法力最为强劲的御修法。
中央的祭坛由广泽遍照寺的宽朝僧正坐镇,供奉金刚夜叉明王的正北方祭坛则由比叡山的余庆律师守位。
宽朝僧正是来自广泽遍照寺的僧人,曾用单脚把手持凶刃的强盗踢向半空,不仅法力高强,也孔武有力。
还有一段故事广为人知,一次晴明去遍照寺拜访宽朝时,正巧遇上几位贵族子弟和寺里的年轻僧人聚在一起,晴明应了他们的请求,施法飞射出柳叶,击杀了院子里的蟾蜍。
余庆律师的奇闻轶事也颇有意思。
一日,一只名为智罗永寿的法力高强的天狗,千里迢迢从震旦来到日本国天狗的住处。
震旦是古代印度对中国的称呼,在这个故事中特指大唐。
智罗永寿对日本天狗说:“震旦也有不少法力高强的僧人,但没有一个打得过我。虽然我可以百般戏弄、狠狠教训他们,让他们吃尽苦头,不过所向无敌之后,也无聊得让人无可忍受。我这次来这里,就是想捉弄捉弄日本国的僧人,你知道哪里有比较厉害的和尚吗?”
“哦,你说的有点意思。想捉弄日本和尚是吗?跟我来吧。”
日本天狗说完便振翅往空中飞去,来到比叡山,就落至地面。智罗永寿也并肩而行。
二者降落在大岳峰的舍利石塔附近。
“他们都认得我,所以我只能躲在附近的山谷里看看情况。你待在这里,只要有僧人路过,不管是谁,你想怎么戏弄就怎么戏弄。”
“好嘞。”
智罗永寿应道,然后化作一名老和尚的模样,蹲在舍利石塔旁边。
少时,一名乘坐步辇的僧人自山上而来。
躲在山谷里的日本天狗很好奇震旦天狗会使什么招数,兴致勃勃地在旁观察,哪知竟什么事也没发生,那名僧人径直走了过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日本天狗心下蹊跷,回到舍利石塔旁一看,却不见智罗永寿的踪影。四下寻找了一会儿,才在南边山谷的密林中发现屁股朝天、趴在地上吓得全身发抖的智罗永寿。
“是何缘故?你怎么什么都没做就放他走了?”日本天狗问道。
“不、不行!那东西我不能下手。太可怕了!”智罗永寿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
“那东西不是人。那坐在步辇上的,是不动明王的熊熊烈焰。如果我无端挑衅,一定会被烧死的。”智罗永寿一边哆嗦着,一边问,“那个和尚到底是谁?”
“是比叡山千寿院的余庆律师。”
传闻,当时日本天狗是这般回答的。
五坛御修法的五名施法僧人中,一位是宽朝僧正,另一位是余庆律师——两位佛法高深的大师一施法术,天皇的腹痛立刻平息下来,看似已然痊愈。
但是,这五名坐镇僧人一从祭坛上离开,天皇又开始腹痛不止。
“呜呜呜……”
“呜呜呜……”
天皇忍着疼痛发出压抑的呻吟,偶尔有剧烈的疼痛袭来时,只能不由自主地高声惨叫:
“啊啊啊——”
“呜呜呜——”
“哎哎哎——”
没办法,五名坐镇僧人只好再次回到祭坛,继续修法,天皇的腹痛便当场止住。可当五名僧人一离开祭坛,天皇的腹痛又立刻发作。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后出手的便是来自高山的正佑法师。
不知道是谁先提议的,总之有人建议,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如找高山的正佑僧都试试看。
正佑僧都佛法修为精绝,近来在平安京名声大噪,听说不管是什么疑难杂症,只要他一出手,当场便能痊愈如初。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天皇遂命人前往高山将这位僧人请进京里。
高山是指位于奈良的香具山。
正佑法师进京时,还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据说,在他从奈良前往宇治的途中,各式各样的花瓣从天而降。而且在这些飘落的花瓣中,还夹杂着熠熠生辉的金粉。
抵达皇宫内院后,正佑法师马上掐诀念咒,施术一完成,天皇的腹痛也立刻痊愈了。
宫里的众人战战兢兢地在旁察看,害怕正佑法师一停止施术,天皇陛下的腹痛又会发作。没想到病情没有反复,缠绵数日的腹痛被完完全全地治好了。
这位正佑僧都尚在平安京,所以,便有了博雅对晴明说的“正佑法师明天会来听我吹笛”这件事。
“关于此人……”晴明对博雅说道。
“此人?”
“就是正佑大人。既然他打算明天到你家中做客,你顺便帮我做件事吧。今天你说要来我家时,我就打算拜托你了。”
“是什么事?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明天,你能不能也来一次腹痛?”
“腹痛?”
“对。”
“可是我肚子不疼啊。”
“嗯,我知道你肚子不疼。假装一下就可以了。”
“假装?”
“明天,正佑大人到你家之后,你就让仆人们这样跟他说:‘今日家主博雅大人突发腹疾,身体不适,无法为正佑大人吹笛。因此,我们想请正佑大人施以援手,略施法术将我家主人的腹痛治好。’让你家的仆人这么说就好。”
“为什么?我干吗要做这种事?”
博雅话音刚落,蜜夜便来通报:“余庆律师大人和宽朝僧正大人来访。”
“噢,来得真是时候。既然两位大人来了,那就请两位大人一起来议此事吧……”
晴明对仍旧一脸茫然的博雅说道。
“事有蹊跷。”
晴明一说,宽朝僧正便附和:“没错,非常可疑。”
余庆律师也点头道:“的确可疑。”
屋外的廊檐下,被领到此处的宽朝僧正和余庆律师坐了下来,和晴明、博雅一同交谈。
“毕竟发生了天降花瓣之事。”宽朝僧正的脸上浮起笑意,说道。
“更古怪的是,除了花瓣还有金粉呢。”余庆律师也笑着说。
“听说,落下来的那些花瓣都是真的紫藤花、荷花和紫菀花。”晴明说。
“那些金粉据说是云母的碎屑。”
“听说,这场花瓣金粉雨到了伏见城附近才停了下来。”
“果真可疑。”
“的确不对劲得很。”
宽朝僧正和余庆律师相视而笑。
“到底是什么事?听两位大人和晴明方才所言,是在怀疑那位正佑大人吗?”
“对。”
“正是。”
两人点头。
宽朝僧正抬手挠了挠头,说:“不过,再怎么怀疑,我们也不能说出口。”
“如果这些怀疑出自我俩口中的话……”
余庆律师抚着脸颊,晴明接着说了下去:
“没有人会相信,是吗?”
“嗯。”
“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们是因为不服输才怀疑对方,事情就会背离我们的初衷。”
“所以,两位大人才要我出面,是吗?”
“嗯。”
“对。”
两人一起点头。
“我想也是,所以刚才就跟博雅大人提起了。”
“是吗?”
“听博雅大人说,那位正佑大人明天会去他府上听他吹笛。”
“然后呢?”
“我便请博雅大人帮忙,明天假装突发腹痛,不便吹笛,刚说到这里,两位大人就大驾光临了。”
“哦,请博雅大人假装突发腹痛……”
“原来如此,有趣,有趣。”
宽朝僧正和余庆律师一边点头,一边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喂,喂,晴明,我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到底是什么意思?”博雅问道。
“没什么,明天你照办就是。”晴明含糊道。
“突发腹痛啊……”
“好主意,好主意啊……”
宽朝僧正和余庆律师再次乐呵呵地笑着,点了点头。
垂帘内,博雅正高声叫着:“好痛啊、好痛啊……”
偶尔在口中低声哼哼:
“啊……”
“唔……”
有时也忍不住疼痛发出呻吟:
“哦……”
垂帘的外侧坐着正佑法师,他手持一串念珠,正专心地念着佛经。
为了听博雅吹笛特地前来的正佑法师听闻博雅突然身体不适,肚腹疼痛不止的消息,便开始为他掐诀施法。
从午前到午后,正佑法师把各式经文和真言都唱诵了一遍,博雅的病状却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正佑法师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额头也开始冒起了冷汗。
此时,屋宅的地板下突然传来一阵狗吠声。
“咔叽咔叽——”
“吭哧吭哧——”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地板下相互撕咬,打斗激烈。
过了片刻,屋外又传来博雅家奴仆们说话的声音。
“就是这家伙!”
“这家伙躲在屋子底下!”
听到这里,正佑法师再也念不下去、顾不得施法了,他走到外头一看,只见博雅家里的仆人们围着晴明、宽朝僧正和余庆律师三人,站成了一圈。
“啊——!”正佑法师大叫一声,拔腿就逃,但众人似乎早已料到,十来个人即刻堵截住他,将他抓了起来。
晴明的脚边蹲着一只雪白的大狗,大狗的嘴里叼着一只游行僧打扮的鵟鸟。
这只鵟鸟头上戴着头巾,右边的翅膀卷着一把羽扇,腹部被狗紧紧咬住,双翼还在“啪嗒啪嗒”扑棱着,却怎么都无法逃脱。
“就是这家伙!这家伙躲在屋子底下,拿着这把羽扇往上面扇风。”一名家仆说道。
这时,被抓住的正佑法师被带到晴明等人的面前。
“暗地里让天皇陛下腹痛不止的人,就是你吧?”
面对晴明的质问,正佑法师一声不吭。见此,晴明便转身朝着鸟,问道:“你怎么说?”
鵟鸟耷拉下脑袋,点了点头,说道:“这把羽扇,左手持扇轻摇,可以令人患上腹痛;停止摇动,腹痛也会跟着止息。若是右手持扇轻摇,便可以令真正患有腹痛之人不药而愈。我就是用手里的这把羽扇,让天皇腹痛不止的……”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就是那个正佑僧都,都是他指使我干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正佑法师身上。
“到底怎么回事?”
晴明再次质问,正佑法师仍旧一句话也不说。
反倒是鵟鸟一副死心认命的模样,开口道:“我是三年前漂洋过海来到你们日本国的震旦天狗,名叫智罗永寿……”
鵟鸟接着说:“刚从震旦飞到日本国时,我本想找那位余庆律师较量较量,却碰了一鼻子灰,正沮丧得要死的时候,遇见了这个正佑和尚。”
“然后呢?”
“正佑和尚对我很是尊崇,而且野心勃勃。他从很早以前就想在京城扬名立万,遇到我之后,这个念头就更强烈了。前阵子,我们谋划从寝宫的地板底下用这把羽扇朝天皇扇风,让他患上腹痛,后来便这么做了。”智罗永寿坦白道。
晴明等人把视线投向一旁的正佑法师,正佑法师总算下定决心般承认:“正如他所说。”又颔首继续道,“平安京的僧侣非常吃香,总是受到一群人追捧,真是让我眼红极了。那天遇到这个震旦来的天狗智罗永寿,他拿着手里的羽扇冲我扇风,我的肚子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反反复复。此后,我便对他的法力极为推崇。”
“智罗永寿还对我说:‘你看,只要有这把羽扇,就能让人腹痛不止!你想不想用这把扇子去耍耍京里的那些秃驴,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所以我决心借助这把羽扇的力量,让自己的名号在平安京变得无人不知,便让那震旦天狗去天皇寝殿的地板下扇风,令天皇患上腹痛,最后再由我出面治好。”
“宽朝大人和余庆大人他们坐镇五坛御修法时,天皇陛下的腹痛曾一度止住,这又是为何?”晴明问道。
“如果让两位大人和其他人,一共五位大师联手施法都治不好天皇陛下的腹痛,我们的把戏肯定很快会被识破。所以每逢五位大师一同施法,我便让智罗永寿停止用左手摇扇,然后逃到空中。只要找不到智罗永寿,就算宽朝大人和余庆大人再厉害,心里再困惑,肯定也不会找到天皇陛下腹痛的真正原因。”
正佑法师回答道。
“我没法和两位大人硬碰硬,所以才会避开正面冲突,只趁他们离开祭坛的时候,让震旦天狗继续摇动羽扇,让天皇陛下的腹痛复发,借此让两位大人失尽颜面。”
听到这些,众人都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只有博雅出声问道:“宽朝大人和余庆大人都曾说过,天降花瓣和金粉非常蹊跷,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博雅大人,自古以来所有的天降祥瑞,都是天地间的灵气凝聚成形,继而落在凡人的身上。如果是落在了地上,没过多久就会消失不见。”
“而这次的天降花瓣金粉雨,落在地上的却是真的紫藤花和荷花,而且没有消失,所以,这一定不是祥瑞,而是有人从天上撒下来的。能做到这一点的,想必除了这位智罗永寿阁下,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宽朝僧正和余庆律师分别说道。
智罗永寿仍旧被狗咬着,低头承认:“是我干的。”
“那么,为什么在伏见城的附近,花瓣和金粉就不下了……”
“因为事前准备好的花瓣和金粉这些骗人的玩意儿,刚好在伏见城附近用光了吧。”
晴明说道。
雪白的大狗松开嘴,原本被咬着的鵟鸟重获自由,立刻化身为天狗的模样,振翅飞入高空,片刻后就消失在了天际。
正佑法师按理已是死罪之身,但宽朝僧正丢给他一句:“别让我们再见到你了。”他便有气无力地离开了。
晴明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把羽扇,问道:“接下来,这把扇子要作何处置?”
“当作你施以援手的谢礼,你收下这把羽扇如何?”
“对,就这么办。”
宽朝僧正和余庆律师都劝道。
“可是,这次出力最多的是博雅大人啊,这把羽扇应该送给他才对。”
晴明将手中的羽扇递了出去。
“不,我才不要。万一不小心扇到了我自己,肚子真的疼起来怎么办?”博雅慌慌张张地使劲摇头,说道。
“既如此,便由我收下吧。”
晴明双手捧起羽扇,再次向众人致谢。就这样,震旦天狗的羽扇留在了晴明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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