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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裂在2005年的瓦片

        

        “咔嚓”。这是房顶的瓦片遭受投掷物袭击而碎裂的声音。这声音在掠过房顶的风里显得清脆而尖锐,传到屋子里则变得有些沉闷,而且拖着短促而艰涩的余音,余音夹裹着房梁上抖落的尘土,毫不客气地落进炕桌上的碗里碟里,像是罩了一层脏雪。这里迄今为止,乡粮站验粮员甄大牙听到的最剧烈的一次碎裂声,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以往有人干这种缺德事,都是在夜里的。

        甄大牙迅速扔了碗筷,顺手操起一把铁锨,风一样卷出院子。正是秋老虎肆虐的节气,山村在正午的日头下,显得静谧而慵懒,房前屋后的树木和墙头的蒿草被晒软了腰肢。甄大牙绕院墙巡视一圈儿,视野里除了牵着牛朝村头走去的村长,没发现其他人。他来不及朝村长礼貌,把巡视范围延伸到门前的沟口和屋后的崖畔,仍一无所获,这才紧赶几步朝村长客气:“村长,去饮牛啊!”村长说:“是啊,去饮牛。你房前屋后上蹿下跳地干啥呢?”甄大牙立时就哭丧着脸,说:“又有人,砸我家瓦了。”

        甄大牙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底气都没有,脸上所有的沟沟壑壑里都填满了无奈、无助和无端的屈辱。如果面对的不是村长而是别人,他决不会把这么难堪的话题抖出来,好在村长一贯对这事情高度重视,每年都要亲自上房帮他修补几次。为了逮几个家伙打击一下嚣张气焰,村长还放下身份,摸黑蹲在院外墙根下的猪粪、狗尿里守了几回,有几次差点就逮着了,对方扬一把灰土过来,立时就眯了他的眼,等把双眼揉开,对方早钻进玉米地里不见了。为这个,村长家的房顶也挨了几砖头。村长替甄大牙受的这份委屈,像六月里的大黄杏子似的润透了甄大牙的心。甄大牙常对婆姨和娃子念叨:“咱忘啥都不打紧,唯独村长的这份真情不能忘”心里,始终把村长当作主心骨。

        甄大牙问:“刚才,您看见有人从我家院子外走过吗?”村长说:“大热天,日头吐火呢,谁愿出来啊?”甄大牙说:“真见鬼了!”村长说:“既然已经砸了,你就委屈着吧,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回头,我帮你把房顶修一修。”甄大牙捶胸顿足地说:“这不又给您添乱了吗?人家是冲我来的,但是最受累的却是您,您让我这老脸往哪里搁哇!明年,您无论如何得给粮站求个情,这验粮的活,我真没法干了,得罪了那么多七邻八村的人,再验下去,还不把我的房子一把火烧了。”村长说:“烧了?我看只有砸瓦的胆儿。”又叹了口气,“再撑撑吧,谁让咱们都是老党员呢。”

        甄大牙只好悻悻地进了院子,碗里碟里的汤菜已经凉了。婆姨像一堆稀软的烂泥一样瘫在门槛儿上,一声不吭,脸苦得像是用柳叶汁泡过似的,五十多岁的老女人了,像15岁的小姑娘似的嗡嗡嘤嘤地抹眼泪。甄大牙一口气就把半盒香烟吸成了烟屁股,催婆姨:“娃他妈,别稀软了,起来吃一口。明年,哼!明年,即便中央首长请我去验粮,我也不搭理。”

        “咔嚓”。仿佛是回应他这句牛皮话似的,房顶又传来了一声巨响。甄大牙的脸由青变绿,他第二次狼狈地扑出了院子。视野里,村长正牵着牛往回走。村长和牛在阳光下走得一本正经,连头也不回一下,留给甄大牙一人一牛两个悠然的背影,仿佛身后像猿猴一样跳蹿的甄大牙在空气中根本就不存在似的。这种一本正经的走法,就有些意味深长了。几乎在一刹那,甄大牙脑海里闪现了一个大胆而新颖的猜想:难道,这次扔砖头的,是村长?

        他为这个猜想惊得差点叫出了声。他听见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像是整个的房屋在他的身后坍塌了,这声音远比房顶的碎裂声要巨大得多。甄大牙的思绪回到了刚立秋那天,他在粮站为来自各村寨成千上万的农户验粮,缴公粮的队伍中就有村长。今年伏里雨水太勤,麦子的打碾、晾晒受到严重影响,农户的麦子大都是在火炕上烘干的,一烘干就急着往粮站赶,慢一步就有可能返潮变色。那天,大多数农户的麦子都没有过他这一关。轮到村长时,甄大牙想,村长是一村之长,每年给国家拿出来的麦子都是顶呱呱的,今年肯定也不赖,但是,他刚拿手捻了几粒麦子,就意识到村长家的麦子也受潮了,往嘴里丢了一粒,一咬,并没有产生只有干燥的麦子才有的“嘎巴”声,而且口感有些发黏,这使他有些紧张,他连续往嘴里丢了第二粒、第三粒……第十粒……村长的麦子最终没有通过他甄大牙这一关。村长的脸有些红,但还是做出基层党员干部豁达的样子,通情达理地说:“公粮的事情,咱可不能含糊,这次没过关,回头,我再来。”村长和两个儿子只好重新背起几百斤麦子,垂头丧气地走在回村的山道上。这一走,就得二十多里路。甄大牙当天晚上一回村,就想着给村长解释一下。村长却说:“咱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原则是要讲的,咱得让人家城里人吃上放心粮啊!”一句话,甄大牙悬在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心上的石头落了地,但是村长的砖头却落到他甄大牙的房顶上去了。回到屋里,婆姨说:“又没逮着?”甄大牙恍惚地说:“逮着了。”婆姨反而有些吃惊,说:“啊!逮着啦。逮着谁了?”甄大牙又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赶紧说:“没逮着,咱哪次逮着过啊!”一旦给婆姨亮了底,婆姨还不把村长的脸抠成五花肉?

        

        甄大牙正因为长得一口好牙才叫大牙的。甄大牙干上验粮员这一行,怎么着也得感谢村长。甄大牙是6年前由村长推荐给粮站的。农户缴来的公粮,在验粮员那里,必须要经过手捻、牙咬、过风车、压磅、入库五大关,各关口都有专人把守。牙咬这一关最关键,既考验麦子的干硬程度也考验验粮员的牙功,只有这一关的验粮员是从全乡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临时工。一般人从早咬到晚,还未咬碎几十斤麦子,就牙槽红肿,眼斜嘴歪,甭说进食,连凉白开都难以下咽……甄大牙走马上任,再次证明了村长的眼力。甄大牙咬麦子就像是铜嘴铁牙咬蚊子一样轻松,一天下来,被他咬碎的麦子能盛一大桶,隐约散发着蛋白、淀粉的清香和唾沫的酸腥,而他没事似的。

        站长紧紧地拉着村长的手说:“你,可有举贤荐能之功啊!”硬是往村长怀里塞了一条香烟。站长对待甄大牙也像曹孟德对待关云长,颇为周全,不仅一日三餐管吃管喝,而且每天补助20元,直到全乡的夏粮任务应收尽收、全部入库为止。其实更使甄大牙感到欣慰和激动的是,站里为了留住他这个难得人才,不惜花高价买麦子替他缴了公粮,这简直是祖宗八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可是皇粮啊!缴了多少代了,没想到在他这一代,还真有被人替缴的一天。为这个,甄大牙感到浑身的血液奔涌得十分欢畅,血很热,像沸腾了。

        站长语重心长地说:“验粮人,心里要有一杆良心秤,你和纳粮人一样都是庄户人,轻谁,重谁,得让良心说话啊!”甄大牙就觉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庄严和神圣。许多农户缴公粮前,都要拎着鸡蛋、腊肉啥的,翻山越岭来看望他,都被他婉拒在院外。他很清醒,吃了人家的,还咬得动人家的麦子吗?那些天,甄大牙被这种庄严和神圣弄得像个正式干部似的,晚上回家的步履显得很轻盈,像是踩在松软缥缈的云彩里。有次一进屋,意外地发现婆姨并不见得被岁月弄得有多老,该红处红着哩该白处白着哩,于是三两下就把婆姨连推带搡地弄到了炕上。婆姨被突然年轻起来的男人感动得热泪盈眶,就想无论如何也得把自己这朵老菊花绽放得舒展一些,就在这关键时刻,房顶传来一个十分陌生的声音:“咔嚓。”

        这是第一次听见来自房顶的声音。两人其实都听见了,但两个半百之人都装做没有听见,兴高采烈地继续着手头和全身的路数。“咔嚓”。又是一声。两人终于听出来了,这是石头或者砖头落到瓦片上才有的碎裂声。

        “咔嚓”、“咔嚓”。甄大牙像激怒的狮子一样跃然而起,扑出了院子。夜幕低垂,月色朦胧,星星偷窥着山野。远处的崖畔上、大树下有许多纳凉的人。屋后的山道是通往后山几个寨子的,那川流不息的蠕动的黑影儿,是缴完公粮赶着牲口回家的后山人。旷野里传来牲口软绵的蹄声、响鼻声和山民的吆喝声。零星的烟头在昏暗里闪闪烁烁,像萤火虫一样在山道上飘游。甄大牙突然意识到,找到扔砖头的人简直是不可能的。缴公粮的人要报复你,就没想让你找到。

        他努力从记忆中把这几天缴公粮的农户搜寻了一遍,也没有判断出到底是谁造的孽。只是记忆中,缴公粮的人像守候祖先的牌位似的守候在大大小小的粮袋旁边,队伍像长龙一样,一直延伸到粮站外面的盘山公路上。每天,没有过他牙咬关的不下几十家。他认不得人家,人家可都认得他。他忘不了他咬麦子时,农户们那令人心灵震颤的眼神儿,那眼神儿里,燃烧的是积蓄了一年365天的期待、渴望和希冀。过了他这一关的纳粮人,干涸的眼窝里会溢满一种雾一样的潮湿,像年轻的媳妇注视着刚刚分娩的娃儿似的,一直注视着麦子过了后面几关,被民工扛进山包一样的仓库,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过不了的,双手捧起用血汗浇灌而成的麦子,呆呆的,表情就像瞬间熄灭的未化成灰烬的木头,呈焦煳状。麦子从指头缝里扑簌簌落下,发出一种只有庄稼人才能听明白的诉说,仿佛是在和主人进行着从种子变成果实以来第一次忧伤的对话。不用说,屋顶的碎裂声,就是从这些人中产生的。

        “站长,有人砸我家的瓦了。这活儿,我真干不了。”第二天验粮的时候,甄大牙就打了退堂鼓。站长叹了口气,安抚的手搭在甄大牙的肩膀上,说:“大牙同志,组织上十分理解你的处境,前几年站里雇的验粮员,还有挨了黑棍的呢。这样吧,你房上的瓦,打碎多少,我们给你补多少。”

        村长也在为他打气,一整天守在村委会办公室的话筒前。崖畔上的高音喇叭里,他愤怒的诅咒响彻云霄:“谁给老甄家屋顶扔的砖头?站出来!太缺德了,就不怕天打五雷轰……”

        各级领导把事做到这份儿上,甄大牙只好哑了口。回头上房数了数破碎的瓦片,足有十多片。下面有人走过,朝房上喊:“老甄哥,在房上干啥呢?”甄大牙有意往烟囱前靠了靠,说:“雀儿在烟道里安家了,我清烟道呢。”

        但是甄大牙万万没有想到,这砸了好多年的、最沉闷的瓦的碎裂声,竟是村长的杰作。既然是报复,指望他来修补就不可能了。但是,奇迹还是出现了,日头一落山,村长照旧弄来了瓦片,一声不吭地取土、打水、和泥,干得满头大汗。甄大牙没有搭手,蹲在月光下狠狠地吸旱烟。烟雾在清凉的月辉里摇来晃去,迷糊了甄大牙的视线。

        村长终于发了话:“老甄,明天我还得去缴公粮,我准备把种子搭上去,你该咋验就咋验吧!”甄大牙狠狠地掐了烟,只说了一句:“啥都别说了,上房吧!”心里啐自己,“呸!明天我再去验粮,就是驴下的。”

        

        庄户人的一年其实挺快的,才秋播完,一场雪,小麦就进入了冬眠期,开春薅完杂草,小南风吹过,就扬花了,而花势最好的麦子既让人心疼又让人爱怜,因为收割、打碾、晾晒后,极有可能在送往粮站的路上,生生的,把一颗心带走。这不,2005年的春节刚过,粮站站长、副站长在村长的陪同下,就到甄大牙家来了。

        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的,带着价格很贵的烟酒糖茶和以组织名义的邀请。他们只能黄昏时节像小偷一样偷偷摸进村,白天岂敢来,怕给甄大牙的房顶招来砖头。甄大牙发现,今年喝酒的章法与往年有些不一样,往年都是轮番给他敬酒,酒里盛满的,其实是他甄大牙不容推卸的责任和使命,每次都被灌得一塌糊涂,一觉醒来,只好硬着头皮,披星戴月地赶往粮站。而这次,大家全然没有把他当神敬,每个人似乎都有些贪杯,仿佛这酒不是在他这个全乡大名鼎鼎的验粮员家喝的,倒像是在酒店聚会似的。这就使甄大牙心里有些憋气,反正,爷今年是铁心不尿这一泡了。

        月上树梢时,四条汉子已干完了四瓶酒,第五瓶也打开了。遇往年,早醉成猪了。而这次尽管都有些东倒西歪,却没有完全醉。乘着酒兴,站长竟然放开破锣嗓子吼起了都快要绝迹的酒歌:“一呀一只鸟,墙头瞅着我,世上的喜事呀,偏让我碰着……”

        副站长、村长也吼起来了,仿佛世上的喜事都让他们碰着了。甄大牙几乎气炸了肺。他也吼了一声,他吼的不是酒歌,而是怒火:“都给我滚蛋!有喜事到你家吼去,别到我们这穷炕头显摆了。村里人听见了还不把我房子砸塌,是想听房顶的碎裂声吗?”

        “哗……”大家反而乐了,摇头晃脑地吼:“三呀三个人,酒场瞅老甄,世上的喜事呀,偏偏后头跟……”

        甄大牙的一双眼睛红得像要渗血,他万万没想到他们会醉得忘乎所以,醉得没了规矩方圆。他狠狠地摔了一个杯子。小小的玻璃杯在地面上摔得粉碎,发出清脆而单调的碎裂声。大家吃惊地竖起耳朵。站长说:“啥……啥……声音啊?是有人砸瓦了吗?”村长其实看到了,说:“你们吃皇粮的哪听过砸瓦的声音,砸瓦的声音比这要大,是老甄的酒杯不小心掉地上了。”

        站长窘了一下,突然像接见贵宾似的,伸出右手,紧紧握了甄大牙的手,又腾出左手搭在上面,重重地摇一摇,晃一晃,说:“本来有句压轴话,原计划喝美了喝够了喝足了再说,看来再不说,杯子能让你摔没了。实话告诉你老甄,上面来了文件,明年全国庄稼人的公粮任务,都免了。咱们省的公粮,今年就提前免了。几千年的皇粮啊,说免,还真的要免了。”站长的脸上,竟然挂了泪滴。

        这话既然和着眼泪从站长嘴里蹦出来,得信!谁也不知道甄大牙当时是怎么想的,既没有像站长他们预想的大声狂呼,也没有表示出有多惊讶。他的目光呆呆地盯住了土墙,墙上贴着这几年粮站、村委会为他颁发的优秀验粮员、优秀共产党员之类的奖状。甄大牙盯住的显然不是这些,他分明盯住的是元旦时粮站赠送的一幅挂历,挂历上除了白纸黑字明确显示的年月日,还有表现庄稼大丰收的美丽的画面。甄大牙突然说了一句话,使大家愣住了。他说:“今年,是农历乙酉年,公历二五年吧!”

        大家齐声说:“是啊!从今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砸你家的瓦了。”甄大牙脑中突然有一道火光一样的东西闪过,仿佛是体内的酒精被点燃了,产生了强烈的弧光。他夺过村长的杯子灌了一口,就悄然溜下了炕。

        “老甄,干啥去?”站长醉眼惺忪地问。

        “去茅房拉屎也管啊!你们吼你们的。”

        甄大牙没有去茅房,而是跌跌撞撞地出了院子。料峭的春寒很快就随风旋过来,浇得他浑身一激灵。他从地上摸到一块砖头。他觉得这块砖头很沉,至少也得有两斤重,两斤重的砖头有多大的破坏力,他没想过。这该死的砖头怎么偏偏一把就摸到了呢?“呜儿——”砖头带着呼啸,从他长满老茧的手中飞了出去,越过树梢,惊起满树栖息的老鸦,然后像炮弹一样直扑房顶。“喀嚓”。他第一次从院外听到来自房顶的碎裂声,这声音是那么凄厉、那么悲壮,估计半个村子的人都能听得到的。他同时听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砖头分明是砸在他的心尖上了。心跳得实在太厉害,他紧紧地捂着胸口,激动地望着黑乎乎的房顶,那里,肯定碎了不少瓦片,碎裂处,该不会像他流血的心一样,流出殷红的鲜血来吧。恍惚中,屋檐下仿佛鲜血成滴,像红色的瀑布,或者像盛开的鲜花。

        有人偏偏就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是村长。村长当时发现甄大牙溜下了炕,担心摔着醉身子,就偷偷跟出来了。他发现甄大牙并没去茅房,而是出了院子,就更担心了。那“咔嚓”一声响,村长分明觉得脑袋里“嗡”了一声,他摸了一下脑袋,脑袋完整无缺,就确信砖头是砸向房顶的。他二话没说,赶紧转身进了屋子,猛喝了一杯,才说:“你们二位都是吃皇粮的公家人,这下都听到了吧,再不听,就永远听不到了。听到了,就知道咱庄稼人心里有多苦哇!”二人无语,只是喝酒。

        甄大牙好久才进屋,见场子有些冷,说:“都咋了?咋不吼酒歌了?”

        站长说:“还吼啊?刚才,我们听见有人砸房顶呢,瓦片的碎裂声,挺响的。”

        副站长接着说:“的确很响,太可怕了,想出去看看,又怕被人砸了头。”说完,大家不知怎的都哭了。甄大牙的杯子里流进了许多泪水,他竟然全干了,而且一杯接着一杯,竟是如此的贪杯。

        秦岭,原名何彦杰,37岁,甘肃省天水人,研究生文化。当过农民、农村教师、驻乡干部,已发表作品160多万字,小说曾入选《2001年中国短篇小说精选》、《中国乡村小说选》等选本及2003年下半年中国小说排行榜集,多次获全国征文奖、天津市文化杯中篇小说一等奖、期刊优秀小说奖等。2002年被评为天津市文学新星,现在天津市和平区文联任职,天津文学院签约作家。本篇为《梁斌文学奖》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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