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女人不来就好了。
女人是天良新婚不久的妻子,她是深秋的一个黄昏来的。女人的出现,把这个地方的平静搅乱了,她浑然不知,还期待丈夫见到她,不知说啥好,一脸敦厚略带羞涩的笑容呢。
天良看见女人,一点都不高兴,埋怨道:“你咋来了?”
女人抿嘴一笑:“我咋不能来!”女人想天良了,新婚不久分开,大半年没见面,不想才怪呢。
天良沉着脸说:“事先也不告知一声。”
女人心一沉,收起笑容,委屈了:“人家想给你个惊喜嘛,你咋能这样不讲理?”
天良没回答,装起哑巴。倒是和天良合伙淘金的大宝、有才、琐琐眼神发亮,热情地接过天良家的手中提包,张罗着给她倒水,搬凳子。天良阴沉着脸给女人拧把湿毛巾递过来,她赌气不接。大宝给琐琐和有才使个眼色,三人知趣地走出屋子,把小空间留给年轻夫妻。
女人还是不接毛巾,天良动手给她擦脸,女人的心一下软了,没再拒绝。再拒绝就过分了。女人把这当作男人对她的歉意,她心里明白,前面的话不是天良的真心话,他不想她才怪呢,只是当着几个男人的面,他不那样,显得没有男人气。男人嘛,就得有个男人的样子,儿女情长会惹人笑话。女人了解自己的男人,在别人面前,他会硬邦邦装给别人看,没人了,才对自己女人千般柔情,心里疼着呢,这不,还给她擦脸呢。女人心里的委屈被毛巾擦没了,可她仍嘟着嘴,故意不理男人,她等着男人说她想听的话,等她久违了的温存。他们去年腊月才结的婚,热乎劲还没过去呢,但再好的日子也要吃五谷杂粮一天挨着一天过,每天都需要花销的。过完年,天良抛下妻子,跟着淘过金子的琐琐,到了阿尔金山,与大宝、有才他们合伙淘沙金。来了后,天良一次没回去过,说不想女人是假的,他做梦都想自己的女人。
天良心事重重地给女人擦完脸,叹口气,说:“你不该这时候来。”
女人心里一紧,盯着天良,她还是没看出男人一丝开心来,看来,他前面不是装的。女人泪水呼地涌出来,热热地洒了一脸。她颤声道:“你,你啥意思嘛,人家想了,来看看,不行吗?你是不是嫌我了?”
“不是,不是……”
“不是是个啥?”
“咋给你说呢,”天良脸上堆起笑,一看就是装的,很假,“我是说,这时候正忙,怕照顾不上你,这里全是男人,你一个女人家……我怕冷落你。”
“谁要你照顾,我又不缺胳膊缺腿。”女人心里热乎乎的,刚才的不快全叫天良的话泡软了,但她嘴上却说,“你要嫌我,我这就走!”说着,女人站起来,真的做出要走的架势。
天良从背后环抱住女人的腰,把下巴架在她的肩上,嘴贴着女人的耳朵,轻轻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我咋会嫌你,想你还来不及呢。”
天良的动作,还有这句话,使女人的心里热乎乎的,身子却怕冷似的抖起来。她闭上眼睛,等候丈夫给她更进一步的温存。她知道的,每当她的身体抖动时,只有自己的男人才能帮她。男人就像医生,能治女人的这个毛病。果然,天良感觉到了,他把女人抱得更紧,恨不能把女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女人的心胀胀的,身体也胀胀的,她闭上眼睛,陶醉在男人拥住的感觉里,那比糖还要甜腻呢。
天良嘴里哈出的热气把女人脖子上的汗毛弄湿了,那里水汪汪的,使女人白皙的皮肤更显得娇嫩滋润,令天良心动。
突然,天良松开又臂,轻轻地叹了口气。
女人回过头,眼中汪汪的水色慢慢落下去,她静静地看着男人,不知道他为啥光叹气。男人不说,她也不问。问多了不好。
晚饭是天良家的做的。她不要男人们帮忙,一个人干,她要叫这些离家将近一年的男人吃一顿真正的饭。她一人做拉条子,和面、揉面、醒面、抻面,一道连着一道的工序,复杂着呢。她不嫌复杂。男人们为养家糊口,来到荒山里淘金,辛苦且不说,这热一顿冷一顿的没有保障,还不是为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她心疼自己的男人,也替别的女人怜惜这些男人,她既然来了,只不过给他们做一顿热热乎乎可口的饭食,让他们感受到女人的好处,心里牵挂着家,她愿意做。
女人心里揣着自家男人,想着叫她心颤的缠绵即将到来,浑身是劲,干活比平时利索。
男人们兴奋地欣赏了一阵天良家的和面,帮不上手,大宝叫天良帮着烧火,招呼有才和琐琐去收拾那间放粮食杂物的小屋。他们对女人住在哪儿非常用心,一边哧哧笑着,一边毫无顾忌地说着怪话。特别是大宝,嗓门比谁都大,他光咋呼不干活,指挥有才和琐琐干。他们把小屋里的杂物收拾利索,在角落里打了一个双人地铺。
女人在这面屋子全听到了男人们说的话,脸红红的,却爱听。这些话都是说她和自已男人的,有些说得很赤裸,女人听了心里热热胀胀的,有种晕过去的感觉。她埋下头装着什么也没听见,只管择盆里的菜,洗了,切了,炒了,似乎又掩不住那欢喜,不时瞄一眼烧火的天良,自己的男人真真实实就在眼前,不再是梦中的幻影,此刻,他正眼神迷离地瞄着自己呢。女人又慌又乱,心咚咚直跳,像是做姑娘时和天良相亲那会儿,羞怯怯的。女人晕了,突然感觉不对劲,揭开锅盖,锅里的水已经翻滚得快冲出来,白色的水汽掩住女人发红发烫的脸。女人心想反正天已经黑了,快到晕的时候了,大半年来的想象马上就会成为现实,她还急啥呢,到时狠狠地晕吧。
拉条子做好了,男人们蹲在油灯下,每人捧着大海碗,吃面声像山洪暴发似的,一浪胜过一浪。女人听着高兴,不停给这个盛汤,给那个递蒜,她自己没吃上一根面呢。坐两天车,又爬了大半天的山路,这两天为赶路,基本上没吃过一顿像样的热饭,她早饿了,闻到拉条子的香味,再看几个男人吃得那个香,她都咽下不知多少次口水。天良催女人一块吃,男人们嘴里噙着面,也含含糊糊地要她吃,可她坚持没动筷子,她要等男人们吃饱后再吃。在家里,她也是这样,等公公婆婆、男人、小叔子吃完后才吃,她急啥呢,没啥要紧事,早吃晚吃都一样。
男人们吃饱了,他们一边喝着面汤,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饱嗝,大蒜的臭味顿时把屋子填满了。女人不喜欢闻大蒜味,她端起碗出了屋子,在夜色里挑起拉条子慢慢吃着。她吃饭向来细嚼慢咽,从不出声。女人吃饭出声,和晚上叫床一样羞耻丑陋。这是女人们的哲学。
男人们吃饱肚子,突然觉得没啥事可干,要是以往,他们不是歪在被垛上,枕着幽暗的灯光,说说今天淘洗沙金的情况,就是闲扯女人。今天不行,天良家的来了。有个女人在这儿,他们个个装得人似的,把平时的粗声大气、毫无顾忌全收了起来。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拉条子,粗细一致,筋道柔韧,吃完全身是劲。”有才说。
“天都黑了,淘不成金,你要劲做啥?不像天良,人家有用场。”大宝意味深长地说。
大宝这么说,女人心里清楚,脸比油灯还红,匆匆吃完拉条子,汤都没喝,收拾洗了碗筷。男人睡觉和做饭都在一个屋里,女人想收拾完赶紧离开蒜臭和男人汗臭味的大屋,回那间小杂屋,与自己的男人在一起。她大老远从家里奔来,不就是想和自己男人在一起吗。
女人收拾锅灶不像做饭时那么从容,慌手慌脚收拾完要走时,琐琐说:“天良,急啥,天还早呢,叫弟妹坐下说说话吧。”
有才不怀好意地说:“是呀,上次大宝的女人来之后,又有四五个月没听女人的声音。天良,你就这么急呀?”
天良一脸难堪地望眼自己的女人,不知说啥好。女人不吭声,咬着嘴唇任着他们说笑,她知道这些男人寂寞着呢,借这么个机会过过嘴瘾。
大宝给有才眨眨眼,说:“有你说话的时候,天良给大家留着呢,看他脸红到耳朵根儿了,别为难老实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就不要再浪费人家的时间,都是过来人,连这点礼貌都不讲!”
在男人们的坏笑声中,女人和天良往屋外走。出门时,天良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女人及时扶住丈夫。
身后爆出哄堂大笑。
他们像被笑声追赶出屋子,天良像喝醉了酒,脚下不稳,摇晃着与女人来到小屋里。女人点亮油灯,返身去关门时,天良拉住她,小声说:“先别关。”
女人看了男人一眼,一屁股坐到地铺上,觉得很累,身上的关节被锈住似的,靠到被垛上,真想躺下。
天良没坐,像刚进屋时站着。
女人仰着头看自己男人。油灯微微闪烁,天良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在闪烁。过了一会儿,天良说:“你起来,咱们到外面走走。”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跟着男人出了小屋。到屋外突然想起什么,对天良说:“油灯没吹。”要返身进屋去吹。
天良说:“不要吹,亮着吧。”
女人抓住天良一只手臂,天良像遭蜂蜇似的,疼得甩开女人,小声说:“别,他们都在后面看着呢。”
女人往身后看了一眼,发现那三个男人全趴在屋门口,狼似的伸长舌头看着他们。女人惊叫一声,规规矩矩地跟着男人往前走。
月亮出来了,蹲在不远处的阿尔金山顶上,又圆又安静,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桂树。
走出好远,女人回头看了一眼丢在身后的土屋,土屋在月色下像个灰色的影子。女人有些忐忑的心才安静下来,她抓住男人的胳膊,立住,兴奋地指着月亮,说:“你快看,月亮里面的吴刚正砍桂树呢。”
天良仰了头看,果然,吴刚举着斧头卖力地一下一下向桂树砍去,都能听到从月亮里传出砍树的咚咚声。
女人出神地望着月亮。
天良问:“今天是十五吗?”
“十六,昨天十五。”
“那还圆啥呢?白扯。”
女人笑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你咋连这都不知道?”
天良情绪却不高,眼神落在远处,没接女人的话。
女人拉着天良:“你不高兴看,咱回去吧。”
“再走走。”
“我——有点冷。”女人往天良身上靠过来。
天良揽住女人,女人的身子温热柔软。
月光洒满阿尔金山漫山遍野,山坡上枯黄的茅草在月光中显得更加亮丽,像沾了一层沙金,在阿尔金山的怀抱里闪着耀人的光芒。层叠的山峰沉静安详,有一种朦胧而又极具气势的美丽,全然没有白天给女人荒芜而零乱的印象。
女人显然被月光下的景象所感染,依偎在男人怀里,天真地说:“要是沙金能像山坡上的茅草就好了,你们不用费大劲就能淘到金子。”
天良把女人紧紧搂在怀里,过了会儿,轻声说道:“你真不应该来。”
女人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什么意思?我一来,你就说这句话,我——就是想你。天良,你要真嫌我,就说,我马上走,趁今黑走,有这么亮的月光,我也不怕,能下山。”
天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去搂抱女人,被女人倔犟地推开了。
天良愣怔了一下,转过身子,看着洁净的月亮,慢慢地说:“再有一个月,天冷了水结冰后,这活就干不成了,到时分了沙金我就回家,回家……”
天良的声音越说越轻,女人听着不对劲,凑近一看,天良满脸是泪。女人慌了,用手摸自己男人的脸,越摸脸上的泪水越多,好像是她的手摸出来的泪水。女人一头扎进男人怀抱,蹭着男人的胸口,嗅着男人身上的味道,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不想叫我跑这么远的路受累,你说是不是?”
沉默了一会儿,天良才说:“是,可不全是。”
“那你是怕我来回花路费?”女人说:“我知道,你挣钱不容易,我不会胡花的,在家也不乱花钱。”
“钱确实很重要,没钱,啥都不行。要有钱,我怎会跑这么远?”
“我……我来时可没向你父母要钱,路费是我过门时带来的私房钱。”
“你不明白,这不是路费的事,”天良说,“我说的是……”
“是啥?你倒说清楚呀。”女人急了,男人这是怎么了,他不高兴她来,到底是为啥嘛?
“你还是……新媳妇呢!”
“废话,新媳妇才更想自己男人呢,你不想女人……”女人软在男人怀里,“这么远路,腿都走短了,回吧,他们打的那个地铺太硬……”
天良没听进女人的话,还在喃喃道:“他们的媳妇是啥?一个个全是老女人,可你是新媳妇呢。”
“没关系,地铺就地铺,反正就几天,又不是睡一辈子。”女人在男人怀里扭来扭去,“只要和你在一起,睡哪儿都行。”
“大宝家里的算啥?生过三胎,还生不出个儿子,是老掉牙的老娘们儿了,她咋能跟你比?你是那样的光鲜,新媳妇呢,她们咋比?有才的媳妇干得像根木棒,嘴大,龇牙咧嘴挺吓人,”天良的手落在女人的头发上,还有脸上,“你看你,头发多好,乌黑乌黑的,皮肤光滑水嫩……”
女人越听越茫然,不认识似的仰头看着自己的男人。
月光下,天良脸上像刷了一层糨糊,看不清他真实的表情。
女人摸摸男人的额头,说:“你累了,咱回去睡觉吧,我早想睡了。”
说完,女人突然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那个,迫不及待似的,脸刷地红了,她怕男人看见自己的红脸,背过身去才发现,月光下他看不清楚。
“你是我的媳妇,哪怕老了……”
“天良……”
“噢,睡觉?不急,我现在还不想睡,咱们再走走好吗?”天良有点恍惚,“你看月光多好,我带你去看我们淘金的地方吧,离这不远。”
女人弄不明白男人的心思,他咋不急呢,大半年没在一起的新婚夫妻,还等啥呢!女人又不好拒绝,只好跟着男人来到一个水潭边,潭周围堆满沙子,沙堆上七零八落地扔着些破筛子、铁锹、水桶等用具。女人没见过淘金,看着这些用旧了快废弃的破工具,想象不出凭借这几样破东西,怎么能从沙子里淘出黄灿灿的金子来,好奇心起,她问男人是怎么淘金子的。
“我做给你看,很简单的。”天良来了劲,捡起地上的铁锹,铲了些水潭里的泥沙,倒在筛子里,把筛子连同泥沙浸入水中,慢慢摇晃起来。随着摇晃的,还有一片月光。
过了一会儿,天良拿出筛子,抓一把洗净的沙子,举到月光下看了又看,才给女人看。
“你看,沙子里闪亮的东西,就是沙金。”
女人凑上来看,她只看到一把颜色深浅不一的沙子,根本没看见闪光的沙金。
“在哪儿呢,我咋看不见?”
天良用手拨拉拨拉沙子,说:“在这呢,不是看得太清,月亮太暗,要是白天太阳下,就看清金色了。”
女人又看了看,还是没看见,她失望地说:“算了,明天再看吧。反正,我这几天又不急着走,有的是时间看你们淘金。”
天良本来已经扔掉了手中的筛子,抬步要走的,却突然站住不动了。
“说啥,你还要在这住几天呀?”
女人奇怪地说:“老远来了,不可能住一夜就走吧?”
“不行!你明天就得走。”天良强硬地说。
“为啥?”女人又委屈了,大半年没见,她咋就摸不透自己的男人呢。
“我不走,我就待在这里!”女人半是撒娇半是赌气地说。
“住口!”天良突然间恼怒了。
女人看到男人浸在月光里的身子一下子挺直挺直,男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像风箱似的。她知道,男人是真生气了。虽然他们结婚时间不长,可女人从来没见过男人对自己突然间变过脸,以前对她爱都爱不够呢。这才分开多久,男人咋就成这样子呢?女人有些愣怔。
天良骂女人:“不让你待你偏要待,看来你和他们是一条心,我原来咋没把你看清呢!你这个贱货,真不要脸,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
起初,女人没反应过来,男人的谩骂像重锤一样把她砸懵了,她的大脑在瞬间被砸得模糊一片,几乎要窒息了。当眼泪咣当一声涌出来时,她的神智恢复过来,本能地要回应男人的谩骂,准备和他大干一场。男人的话搁谁听着能受得了,太过分了!可女人突然间又觉得不对劲,男人为啥变脸呢,是不是他淘金淘得神经太紧张,对她的突然出现一下子还接受不了?细想从看到自己的第一眼起,男人就显得心事重重,到底是咋回事呢?
女人比男人显然理智得多,这样一想,她压下心中的怒气,换口气说:“看你说的,我是你娶过门的,是你的女人,心里只有你一个,咋会干伤风败俗的事呢。天良,你是不是太累?别胡思乱想了,走,回吧,我给你解解乏吧!”
天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期期艾艾地说:“我这是咋啦?昏头了,刚才是不是做梦?唉,这段时间是太累人了。”
女人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庆幸自己刚才没冲动,男人在外面这么辛苦,压力大,她是他的女人,该理解他才对。她架起男人的胳膊,要男人往回走。
天良还是不想回,他拉着女人去看挖泥沙的地方。没办法,女人只好跟着去了。如练的月光下,她看到一个又一个挖得毫无规则的深坑,如同一只只张开的大嘴,黑洞洞的。女人无法相信,那么闪亮的金子,竟是从这么破败的地方挖淘出来的。对金子,她顿时失去了神秘感。
好不容易把天良扯回来,吹灭油灯,女人困得眼都睁不开了,但她还是在地铺上解开衣服,打开身体,让自己的男人来尽情耕耘。
几缕奶白的月光从窗缝隙穿进来,落在地铺上,像女人的身体一样柔滑。天良明显激动起来,几下除掉自己的衣服,把女人压到身下。
屋外月光如水,能流到的地方像水潭似的,有人轻轻从上面走过,发出潮湿的响声。
天良听到了外面轻微的响动,发烫的身子一激灵,顿时软在女人身体里。任女人怎么努力,自己的男人都没英勇起来。
女人太累,慢慢地迷糊睡着了。但是男人一直睁着眼望着黝黑的屋顶,他的心里沉得像灌了铅。
夜静寂无声,天良听到身边女人有时匀称有时短促的呼吸,他知道她一定睡得不踏实,有啥事她牵挂着呢。
女人被天良轻轻摇醒时,屋里依旧泛着洁净透亮的月光。女人以为自己男人想了,抱紧男人的身体。天良推开女人,催促快穿衣服。女人不知发生了啥情况,还没细问,天良已经把衣服一件一件递到女人手里。
女人穿好衣服,天良才说,要和女人一块回家,现在就走。
女人拉住天良,问:“为啥不等天亮跟他们说一声再走?”
天良说:“不说了不说了,快走吧。”
女人不依,这时候她才真的相信自己的男人一定有心事,不然,他一天的反常,还有现在迫不及待地要走,都没法解释。她和男人结婚后在一起才一个多月时间,为啥男人大半年没见她,却一点都不迫切?女人心里的疑惑越大,就越不肯走。天良急了,猛拽女人,屋里的动静大起来,他又不敢动了。心里急,天良抱着头蹲下,眼泪流得哗哗响。
“到底有啥事?天良,你说吧,说清楚了咱就走。”女人说。
天良仰起泪脸小声说,天亮透后,咱们就走不掉了。琐琐还好说点,大宝和有才肯定不会放咱们走的。就是走,也得留下自己的女人陪他们睡过觉才能走。上次,大宝家里的来了,第二夜,大家不是都睡了嘛,说好了的,谁的媳妇过来大家都要轮着睡一次,不能光想占别人便宜,自己不吃亏。
女人这才明白,心缩成一团。
“你真的睡了?”女人问。
天良点点头。
“难怪你不想我。”女人的泪水迸出来,自己的男人睡了别的女人,这样的事实几个女人接受得了?可是怪了,女人心里居然怨不起男人来,她知道,在这种地方,这样的条件,一个女人的身体对一个长时间离家在外的男人意味着什么。
“不,我想你。天天想,夜夜想。”天良抱住女人说。
女人点了点头,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啥可收拾,就一个包,几件掏出来的换洗衣服。
这时,月亮的光已经淡了下去,黎明以黛青色的颜色出现了。
天大亮时,天良和自己的女人已走出好远。
女人突然问男人:“你真的愿意放弃该你的那份沙金?”
天良没说话,默默地拉紧了女人的手,脚步更快。
女人又说:“怪可惜的,淘了近一年呢,受那么多累……”
天良对女人说,他觉得女人比金子更重要。女人就是他的金子。他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下去,不能让心里最珍贵的金子失去色彩。
温亚军,陕西岐山人,1967生,1985年入伍至今,曾在新疆服役16年。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无岸之海》、《鸽子飞过天空》等五部,小说集《寻找大舅》、《硬雪》、《燃烧的马》等,有作品被翻译成日、波兰文。其短篇小说《驮水的日子》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本刊曾选发过其中篇小说《苦水塔尔拉》、《生物带》等。现为北京中国武警杂志社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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