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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三事

        1、集烟壳

        我曾经收集过很多烟壳,这缘自我哥。

        那时的烟壳大多是软包装。有天放学回来,我哥书包里忽然滑出一样东西,我爸捡起来一看,是个皱巴巴的大前门烟壳。

        我爸火冒三丈,抬起巴掌就要扇过去,我哥抱着头分辩说:“我没抽烟,这是捡来的!”他边说,边从书包里倒出几个。原来我哥班里有不少男生都在收集烟壳,把里面一层锡箔纸丢了,只取外包装,展平后,夹在书里。那天有人送了一张“凤凰”给他,他不甘人后,就在回家的路上捡了几个,踌躇满志地要集烟壳了。

        不论集邮还是集烟壳,我爸都视为陶冶情操的事。他不但没反对,还以实际行动表示对我哥的支持。他自己不抽烟,就问抽烟的同事要,下班后,带一两个烟壳回来。

        我妈起初反对,后来我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有人捡到一张很稀有的烟壳,卖给收藏家,赚了1000块钱。那时的1000块钱简直是天价,何况还是白捡的。这条无本万利的致富之路,我妈决定力挺。她隔三差五也捡几张回来,问我哥是不是珍稀品种。

        除了捡烟壳外,我哥还会去打烟壳,这不但是小孩热衷的娱乐活动,也是收集烟壳的方法之一。

        打烟壳的“本钱”,是自己收集重复的烟壳。把烟壳折成四角包的形状,约上几个小孩,围在一起玩。先比烟壳大小,“大重九”大于“红牡丹”,“红牡丹”大于“红西湖”,“红西湖”大于“蓝西湖”,“蓝西湖”大于“利群”,“利群”大于“大前门”……似乎大小和烟价高低是挂钩的。出大的那一方有优先权,几人轮流甩出四角包,如果烟壳落地时扇起的风将哪张烟壳翻过来,被翻的烟壳就归自己了。

        这种竞技,我跟在我哥屁股后面,跟别的孩子玩过几次。每回打完烟壳,都是一身泥,回家免不了挨我妈一顿揍。但若正巧赢了几张烟壳,屁股痛就不算什么了,兄妹俩吃饭时眉来眼去,很默契地窃笑;但若是输了回家,我就惨了,不但逃不过我妈的惩罚,连我哥也会化悲痛为拳头,打我几拳出气。

        夏日,我哥要去奶奶家过暑假,我仍留在城里。临走时,我哥说乡下抽旱烟的多,烟壳少,怕是不好捡。他千叮咛万嘱咐,叫我替他集烟壳。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每天都在天宁寺一带穷溜达,眼睛死盯着路面瞧,看到有烟壳,就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塞进口袋,生怕有人跟我抢。丽娅起初以为我想捡钱,弄明白后,问她哥要来“红塔山”和“阿诗玛”的烟壳,送给我,真够意思。作为投桃报李,我送了些烟壳里的锡箔纸给她,用来包纽扣。衣服上的扣子包上锡箔纸后,全部亮闪闪的,很漂亮。

        我把收集到的烟壳小心拆开,压平了,都收进一只空鞋盒里。一个暑假下来,鞋盒已经装满了。我美滋滋地想,等我哥看到这么多战利品,说不定会乐坏了吧。我得借机跟他谈条件:到过年都不许打我。

        暑假结束,我哥回来了,我兴冲冲地向他邀功。那些堆积如山的烟壳,我哥只看了一眼,懒洋洋地说:“我已经改集洋火壳(火柴壳)了。”

        2、大永久

        爸爸有一辆28寸的大永久。

        那年代,自行车是最重要的代步工具。“永久”和“凤凰”当仁不让,是自行车中的两大高档品牌,深入人心,而我家居然拥有两者之一,走在时代前沿,这让我备感自豪。

        哥哥住在奶奶家时,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光荣的独生子女。一家三口出门,爸爸骑车,妈妈坐在后座上,前面的三脚架横梁则是我的地盘。不过横梁坐久了不舒服,爸爸就给我买了个活动的儿童座板,固定在横梁上,我就有了自己的专座。

        爸爸很爱惜大永久,每天晚上都要擦一遍。他在地上铺块毛巾,把车倒置过来,让车座倒扑在毛巾上。端盆水,先把挡泥板上残留的泥水洗刷干净,再一手拿抹布轻轻压住车轮钢圈,一手摇动脚踏板。车轮一圈圈转动时,钢圈渐渐被毛巾擦得锃亮。擦完钢圈,又将轮子上的发条全部擦一遍。擦完发条,最后擦车身。

        无论是我妈,还是我们邻居,对我爸的这种行为都很鄙视,我爸却乐在其中,可以花上整整一个钟头擦车、抹机油、检查气门芯。

        骑了好几年,爸爸的大永久还是很新,像买来没几天一样。车漆完好,轮子的钢圈仍然亮亮的,发条也没有半点锈迹。

        那时候偷车的人少,偷零部件的人却多。爸爸带我上街,锁好车,就把车座拆下来,把车铃盖也拧下来,用袋子装了走人。

        有一回,爸爸带我去一户人家吃饭,他把车停在公用车棚里,照例把车座和车铃盖拆了,用袋子装好,拎在手上。一敲开主人家的门,主人热情地迎出来,一把抢过那袋子,嘴里埋怨我爸:“你看你,来就来,拎啥东西呢!”

        3、英语启蒙教育

        小学时,学校还不曾开设英语课。听说天宁寺村有个读高中的姐姐会讲外国话,叽里呱啦的,我们都很崇拜。一群小孩慕名跑去,我也混在其中。

        那天,我接受了英语启蒙教育。那姐姐很热情地教我们,“早上好”,英语念“狗头摸你”;“晚上好”,英语念“狗头已服你”,我们很快就记住了。我一直好奇,把我的名字翻译成外国话该怎么念。姐姐就指着我们,用英文挨个儿叫了一遍。我一听,原来名字还是那个名字,只是变变调儿,把普通话念出一股洋腔罢了。我福至心灵,觉得自己已经学会讲英语了。

        回到家,我兴冲冲地对我妈吹嘘,说我会讲外国话了。我妈听了将信将疑,叫我讲两句听听。我得意扬扬地甩出那两句——

        “狗头摸你。”

        “狗头已服你。”

        我妈听了直乐,怎么外国人这么粗鲁,问人家好,听起来像骂人一样。

        我又献宝说:“妈,我还能把你的名字翻译成外国话。”

        我妈忙问怎么说。

        我张嘴带着洋腔,很顺溜地说出她的名字。我妈听完愣了一下,我当她没听清楚,又大声说了一遍。话音刚落,我妈一个耳光甩过来,骂:“这是哪门子外国话,阴阳怪气的,分明是拿你妈的名字唱山歌!”

        扣扣小妖,作家、编剧。微博ID:@扣扣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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