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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

        十八岁的凯蒂在快结束学校生活的时候,听到了对夏娃的议论。起初她难以置信。后来她确信时,她的每一根神经末梢好像都活跃起来,刺激着她的肌肤。她努力地驱赶着她的记忆,可是那像夜一样漆黑的记忆却老是无情地爬上她的心头,正如潮汐总是被月亮吸引着,无法摆脱一样。

        那年夏天,她刚过完十三岁生日。她的十五岁的哥哥黎克,也得到了圣诞节的礼物——一条短柄长鞭。酷热的圣诞节假期还很长呢,在一年当中,这个时候农场里没有什么活可干,况且他们也不愿意整天和夏娃——这个从郊区来的瘸子在一起。“只一个星期,”他们的妈妈说,“夏娃的爸、妈都是我们的老朋友,而且她也上了你们的寄宿学校,你们能做的事她都能做到。你们不必改变你们的计划。”这样他们就订了个到费卜克拉克瀑布去的计划。“我一直想去,老卡尔莱说那里曾经是丛林土匪最好的藏宝地方。”黎克说。凯蒂说:“真有趣,他们总能发现秘密的地方掩藏偷来的赛马,还有从驿车上弄来的金子和毛料。”停了一会儿黎克又说:“可他们怎么又不喜欢那地方了呢?”“那么为什么要去费卜克拉克呢?一定是有人在那儿抽过鞭子。”卡尔莱说:“土匪这么叫。”“为什么?”“这正是我要弄清楚的。到时候,我也要学着抽我的鞭子了。”

        于是他们决定带上可怜的夏娃。夏娃有美丽的长发,淡蓝色的眼睛,露着温柔顺从的微笑。她乐于助人,也很听话。他们在她身上找不出半点儿令人不喜欢的东西。夏娃不会骑马,可他们必须骑马去。于是黎克把夏娃绑在马上,他们就这样向瀑布出发了。

        到了不得不下马的地方,他们下了马。那是夏天里最好的天气,太阳下是灼热的,树荫里是凉爽的,微风轻轻地吹着,送来了桉树的芳香。太阳烘烤着大地,按树叶时而呈银色,时而呈橄榄绿色。当它们在微风中飞舞时,挂在滑腻的树干上的树皮,发出瑟瑟的响声,摇摆着,像乞丐的破衣。小鸟和昆虫也专心致志地忙碌着。从拴马的地方向前,有一条通向峡谷深处的小径。峡谷里有小河流过,可以隐约听到瀑布的轰轰声。阳光照着层叠的树冠,只隐隐见到远处的一道水光。这时黎克走在最前面,他的鞭子搭在肩上,夏娃走在中间,最后是凯蒂,她背着一袋三明治。这时已近中午,在每个人前面的小路上都有一个黑黑的影子。

        起初,他们还能看到峡谷那边的树林和小牧场上金色的波浪。再往峡谷深处走,微风就消失了,天气很热,瀑布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温暖而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

        “底下一定挺热,”黎克耸耸肩说,“我们可以游泳啦。”但是并非如此,因为峡谷北面的峭壁遮住了太阳,橡树又罩住河的南岸。在阴影里,河水跌落下来,溅在鹅卵石上,飞起的水花像黑暗中闪光的钻石。

        “真美。”黎克有点儿惊讶地说。

        “她又渴又热,还没说过一句话,”一种负罪感使得凯蒂产生了对夏娃的怜悯,她望着夏娃。夏娃问:“瀑布在哪儿?”“上面,我们还得走一阵儿。”黎克回答。他们停下来等着夏娃,夏娃的脸上都是汗,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她含混地笑笑:“真太好了,谢谢你们等我。”

        “来吧,我们到了瀑布那儿就吃饭。”黎克在蓟丛上抽了一鞭,拖着鞭子走了。他们走出草地边缘的树荫,走上了一条盘山路。

        在另一头,峡谷变宽了,水流更急,夹带着石头,发出的隆隆的声音。阳光没有遮挡地直射下来,小路因有乱堆着的岩石变得难走了。他们终于爬过最后一个岩石障碍,看到了瀑布,峡谷的尽头有一座悬崖,从悬崖顶上泻下来的一股激流汇入下面的一个池塘。池塘在阴影里,但是太阳可以照着流淌的溪水和半山腰。蓝天显得很高,树叶在微风中摇摆着,他们站着的地方连一点儿风都没有,燕子从地上飞过,在岩石间穿梭,鹪鹩和燕雀在河边的灌木丛中飞进飞出,到处都洋溢着生机,悬崖像堡垒一样保护着周围的一切。

        “现在我们吃饭吧。”黎克说。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高耸入云的悬崖、汹涌的河流和围绕在他们周围的岩石使得他们觉得压抑。不过食欲冲淡了这种情绪。凯蒂叹了口气躺下了。“这儿除了有点儿险,我看不出土匪有什么理由不到这儿来。”凯蒂说。“我也想不出,尽管崎岖的地方不容易到,可这不是理由。”黎克并不特别关心这个问题,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的午饭上了。

        他们看着水泻入池塘,想测出水的深度。一条小溪绕过南边悬崖也汇人了河流。蓝天上有一个黑点儿——那是一只鹰。三个孩子看看四周,想找到它的巢。这时他们已经吃完了三明治,躺在岩石上注视着天空和流水。夏娃的脸变成了粉色,她说:“我喜欢这个地方,我真高兴到这儿来。”过了一会儿,他们产生了一种满足感和微微的暖意。

        黎克抓着鞭子,一下跳了起来说:“你们女孩子留在这儿,我去看看如果我抽鞭,会发生什么事。”夏娃坐起来:“请别太大声,那样会使周围的山发出很大的声音。”她的柔软的头发散乱地垂在背后。凯蒂看到她在躺回岩石前的颤抖。过了一会儿,当黎克踏过沙地时,她们听到了嘎吱嘎吱的脚步声。然后脚步声渐渐消失,她们只听到河水流入池塘的声音和从她们身后的一片小树林里发出的小鸟的叫声。当凯蒂再次睁开眼时,她看到在耸立于池中的岩石上站着黎克,他举着鞭子,抬头看着石壁,水花落在他的脸上。他看上去很庄严,只几秒钟,她忘记了他是她的哥哥,他已经同背景融为一体了。

        他像一座雕塑,其基座深深扎入大地的中心,他转过头来看着她们,向她们招手。“看,他找到了他自己。”凯蒂对夏娃说。

        夏娃静静地坐着,看着他,然后说:“他从那儿抽鞭子不会影响到我们。”不过她没再躺下。

        她们看到黎克又叉开腿站稳,举起鞭子,慢慢地在头顶上摇着,抽着,开始的几下不重,声音也不大。他摇得不快,可很有主意。他每抽一下,她们都能看出他的身子就弯一下,又准备抽第二下。

        他偶尔停一会儿,向四周看看。每次他都等回声消失后,再接着挥鞭。过了一会儿,他就不再中止,挥着抽着,声音很响,回荡在山间。整个峡谷都在震颤。他挥得快时,人影就好像疯了一样,随着鞭子摇动着。

        两个女孩站了起来,夏娃用手捂住耳朵,声音包围了她们,充满了整个空间,震动着她们,把她们钉在地上。突然,他不抽了,人影淡了,鞭子被丢在一边,黎克倒在岩石上了。声音还在响,仿佛别的一切都停止了,没有一丝风,没有一声鸟鸣,流水也好像冻结了,太阳也不再发光,空气好像平衡不动,看上去悬崖比任何时候都黑,影子投在地上。夏娃尖叫着,两只手捂住嘴,悬崖的黑影开始移动,逐渐和悬崖分离,向池塘那边飘去。凯蒂不能再看黎克,她站着,不能动一动,她觉得黑影慢慢变成了一只鸟展开的翅膀,而且这翅膀在笼罩着他们。她感到一只巨鸟在大张着嘴,从峡谷各个角落发出的回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凯蒂后来总忘不掉夏娃在倒下以前发出的尖叫声。终于,黑暗退去,回声消失,中断的一切又都复苏了。

        阳光、声音和一切活动都恢复了。黑鸟没有了。凯蒂仍旧站着,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她低下头看看夏娃。夏娃用手撑着站起来,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四周,她的脸比以往都白,而且毫无表情。不过她没事。凯蒂又向岩石上看去,黎克已爬了起来,走了几步,弯下腰,捡起鞭子,又转过身。她见他抬起头向着悬崖深深地看了一眼。

        悬崖永久地矗立在那儿,高高的,静静的,把潺潺的水送入脚下的池塘。她见黎克耸耸肩,就跳下去,不见了。几分钟后,他又出现在两块大花岗岩之间,向她们走来。“这条路很险,我直晕,你看到我倒下了吗?”他很正常。

        “你没看到……”凯蒂没往下说,一切还像以前一样,鸟、水、水花,太阳都进入下午了。她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有一种有趣的感觉。”夏娃也站着,她的眼睛睁得那么大,含糊地向四周望着,她说:“我也有一种有趣的感觉。有件什么东西伤了我一下,不过现在没有了。那么一阵响声,像鼓一样敲着。我们现在回家吧?”这是她第一次提出请求。

        “你呢,凯蒂?”黎克问。“我们走吧。”凯蒂说着,随手拾起了装三明治的空袋子。他们像来的时候一样往回走。黎克打头,夏娃走在中间,凯蒂在最后。他们默默地走着,他们再向上走,又有了微风和阳光。凯蒂停下来,大家也都停下来。他们转过身,已经看不见瀑布了。但在远处的阴影有点晦暗地跟在他们身后。到达山顶之前,凯蒂一直看着她脚前的那块地方,有时抬起眼看看晴朗的天空,摇动着的树枝,然后又低下头去。她等着夏娃上了马,然后走近黎克,这时他骑在马上,紧拉着马的肚带向前走。“黎克,”她叫着。“什么事?”“夏娃的影子没有了。”如果她不让他转身看,他是不能相信的。夏娃骑在她的马上,马的影子清晰地印在地上,应该有夏娃影子的地方却被阳光照着。他说:“真好笑,不过总应该有个原因。别着急,我们先回家。”

        以后的几天静静地过去了。有时黎克和别人一起出去干活,不过更多的时候是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天气还是那么好,那么热,这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去观察夏娃。几天以后,黎克对凯蒂说:“你说对了,她是没有影子了。”凯蒂也在观察,那些影子有时独立存在,有时合在一起。她说出一直不敢说的话:“黎克,她还是有影子,不过,它不是跟着她,而是到处都有。”

        他们发现这一点后,都很害怕,半天没说话。后来,黎克说:“我敢肯定是你错了。不过我要看看,是不是我也能发现。”

        夏娃看来挺正常。如果说她安静,其实她从前就这样。如果说有时他们在她脸上发现一点着急的表情以及有些失神的目光,那是因为她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总之,这都是他们的猜测。

        天气变了,乌云不散,有好几天没看到太阳。夏娃的变化也逐渐明显,那种失神的目光没有了。

        以前她无精打采,现在她说,她笑,她变得活泼。他们的母亲说这个假期对她大有好处。风消雨歇,天空又变得晴朗了。太阳吸干了地上的水气,给大地包了一层干裂的外壳,花儿也垂下了头,夏娃又恢复了原来的倦怠,她的眼瞳又没了光彩,她的白白的前额上也堆起不少皱纹。

        “她和以前不一样了,”妈妈说。一个星期后,黎克把凯蒂带到棚子后面,说:“你说得对,有影子,不过它有时跟着你,有时跟着我,有时在任何地方都有,就是不跟着她,而且还使她生了病。你知道我怎么想?”

        凯蒂深深吐了一口气,问:“想什么?”“我们再把她带到瀑布那儿去,可能的话,我再抽一次鞭子。”“不!黎克。”

        两天后机会来了,他们去了,可是他们没法把它搞成一次愉快的野餐,因为夏娃不想去。他们不得不用巧妙的汁谋,像什么妈妈说要她去看病呀,否则就让她躺在床上呀。劝说她并不难,她终于跟着去了。不过她不再笑。黎克带着鞭子,凯蒂祈祷着,但愿他用不着那鞭子。除了没有风和更潮湿外,这天和那天一模一样。他们在上次拴马的地方拴好马,就像上次一样顺着小路向前走,夏娃走在最后,因为凯蒂不愿看到夏娃失去影子的那块地方。他们默默地走到上次野餐的地方,气氛很压抑,大家脸上露着疲惫不堪的表情。

        没有一片叶子摇动,小鸟也都静下来,而且没有老鹰飞过。他们吃过午饭,暴风雨就来了,他们躲藏在高悬着的岩石下,躲避着在峡谷间卷起的隆隆声的风暴。雷声越来越大,而且渐渐频繁,回声撞击在悬崖上,又弹了回来,一个雷声被另一个雷声淹没了,形成了一连串的隆隆声,巨大的爆炸声也不时介入。悬崖下边,没有了阳光,湖上是一片漆黑,偶尔有闪电划过。一道灯光指向峡谷最高处的树林。他们看到树林被劈开,冒着火焰,倒塌了,滑下山坡。同时,一阵雷声响过,比前几次的声音都大。

        “现在请抽鞭子!”夏娃突然喊。

        黎克好像在等待这声命令,他从岩石下冲出去,一遍又一遍地挥着鞭子。只是一阵震颤,甚至风暴也变得更猛烈。好像巨响把黑暗从悬崖底部拉了出来,慢慢上升扩张,好像伸展着翅膀的鸟。他们听到在雷声中有一只猛禽在惨叫。

        黎克跳回到岩石下。他们挤在一处,黎克和凯蒂都觉得夏娃变得生硬了。她在颤抖,哆嗦着呼出了一声叹息。他们以为她会倒下,可能她没有;相反,她撇下他们,向外边走去。

        “这正是我们来的目的,”她的声音自信而有力。

        大雨倾盆而下,落入池中,在岩石上飞溅,泻入河流。不一会儿,雨停了,黎克提议:“我们最好回家吧!”他们上路后,没走多久,太阳就出来了,带水的叶子闪着光,泥泞的小路上散发着水气。凯蒂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移向夏娃,在夏娃刚刚踩过的地方,影子又回来了。他们停下来喘着气,黎克领着他们走了一条好走的路。不知是件什么东西,忽然使他们都回过头去,向后看看。但什么也看不见。峡谷外边,升起一团厚厚的白气团,沿着山坡翻腾上升,盘绕在树林间,抹去了声音和影象。一时他们以为来到了真空。在他们镇定过来以前,凯蒂又看了一下夏娃的脸。她觉得那是一张陌生的脸,蓝眼珠变小了,嘴唇变厚了,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肌肉都紧紧地绷着,表情很神秘,好像被一种力量控制着,她柔软的头发垂在背后,还缓缓地动着。

        接近山顶时,他们不得不在一个陡峭的山坡上,走一条险峻的小路,一边是峭壁,没有任何可以攀的东西,另一边是山涧,不过路还够宽,他们并没担心会掉下去。正在他们向上爬的时候,凯蒂的鞋带松了,她不加思索地就停下来系。夏娃也停下来。可能是她转身的时候绊了一下,也可能是她向下看了一眼感到一阵眩晕,她突然倒在凯蒂身上,使凯蒂失去了平衡。要不是黎克及时抓住她,把她拉上来,她就会坠入深渊了。

        夏娃说:“我真是非常抱歉。”

        他们继续前进时,凯蒂听到夏娃在轻声地笑。凯蒂庆幸自己没看到她的脸。

        他们找到了马。和平时一样,黎克和凯蒂先帮着夏娃骑上去。开始时,那匹老马不肯站着,竖起耳朵喷着鼻息,转着圈。他们觉得夏娃一定会吓坏了。但夏娃却从附近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开始抽打它的肋骨。“我要教训教训它。”她咬着牙说。

        他们比平常早到家,黎克接过马,让她们俩去换衣服,不等她们回答,他就走开了。

        那天晚上,吃过饭,他们就不觉紧张了,和往常一样,玩着“捉迷藏”。夏娃的眼睛还像以前那样大而圆,闪着动人的光彩,她的表情也温和,笑容也没什么异常。凯蒂感到她不像平日那样抑郁寡欢了。后来,在凯蒂上床去睡觉时,她几乎不能相信所发生的这一切。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觉得她才睡了几个小时。她极力想再睡过去。噩梦惊醒了她,她很害怕,而且在抖动。周围很静,只有小牧场里的牲畜发出的轻微的声息。现在并不晚,大厅里的灯光还是从开着的门透进来。她闭上眼睛,想再睡去,但她还是很紧张,使她惊醒的那种恐惧又向她袭来。她的心跳得很厉害,在她找到害怕的原因以前,她再也睡不着了。她一直静静地躺着,直到她完全清醒过来,慢慢地拉下了蒙在脸上的被子,通过半掩的门,望见了走廊。有一个人站在她的房门口,长长的影子一直射到她的床边。那人就是夏娃。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凯蒂知道夏娃在望着她。她在梦中好像看到过那种目光。突然,她觉得很冷,夏娃在轻声地笑,整个屋子都被黑影占据了。上至天花板,下到凯蒂的床,都被覆在那张开着的“鸟翅”下。

        在走廊的尽头,有人把灯关了。凯蒂好像从梦境中解脱,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她大声问。

        夏娃回答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很平静:“我是来道晚安的。如果我打扰了你,我很抱歉。晚安,凯蒂。”

        凯蒂不久就听到了关门声,当她拧开门旁的灯时,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第二天,他们留在家里了,黎克说他要干活,凯蒂一整天都在缝衣服,使全家人都大吃一惊。夏娃跟以前一样,静静地看书,或是到厨房去帮忙。

        过了两天,天又变了,太阳躲在云下,一连下了一个星期的雨,他们不能出去。这样过了一阵,夏娃就回到郊区她的家去了。

        夏娃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了。她走后的几个星期,他们的爸爸妈妈有时也提到她,但黎克和凯蒂却从不提起她。

        五月,当他们又回到家的时候,妈妈接到了夏娃妈妈的一封信。妈妈很高兴地拆开信,凯蒂刚看完她的好朋友写来的一封长信,就发现妈妈手里也拿着一封信。

        “妈,”凯蒂尖叫着,妈妈转过身来,朝凯蒂头顶上方望了一眼,就拿着信慢慢走开了。

        从那以后,他们的爸爸、妈妈也保持沉默了。最后,黎克说:“这大概牵涉到夏娃。我们得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在他们的追问下,爸爸直率他说:“有人认为夏娃要杀死一个小孩。”凯蒂感到胃里塞了一个冰块,这不是由惊讶引起的。相反,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当然是个意外,”妈妈很快地接着说,“她只在马路旁绊了一跤,倒在了那个小孩身上。夏娃的妈妈敢肯定,夏娃没看到那辆车开过来。”“是她——,那个小孩——”凯蒂的声音开始打颤。“车忽然滑出了道,就是这样。”爸爸说,“很不幸,有人看到了,而且印象深刻。”

        “那天天气好吗?”黎克突然问。

        他们的爸爸妈妈被这个问题迷惑住了,很难知道那天太阳是不是出来了。后来,他们说起那天早晨天气温暖而潮湿。中午又刮起了暴风雨。

        “阴天使人会发生急剧的变化。”妈妈说。

        但他们知道,暴风雨和这事毫无关系。警察来的时候(因为看到这场事故的那个女人,坚持要他们来,而且在他们到之前,她一直抓着夏娃的胳膊不放),夏娃很难过、很懊悔,为小孩悲痛。最后大家都认为这只是一次车祸,甚至那个女人也改变了主意,跟她一起回家,好让她的爸妈放心。可从信中的口气看,他们一直并没能放心。

        “你看,她是在太阳出来的时候碰到这样的事。警察来的时候,天就阴了。”黎克说。

        “没有了影子,”凯蒂说。黎克点点头。

        后来他们认为应该说出他们所知道的情况。“不过,我们知道什么呢?”黎克说,“我只知道一件事。你可以在最后审判日子来到之前到瀑布那儿去抽鞭子。再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们没再提这事,但是,他们知道和瀑布有关的事都应验了,那个可恶的怪物的影子变成了夏娃的影子,那影子比夏娃更可怕。

        五年后,凯蒂听到人们对夏娃的议论的时候,他们觉得内心有一种困扰,得申诉出来;但他们却不明白,是什么困扰,为什么有这种困扰。

        “可怜的夏娃,”凯蒂说,“她精神上受到了刺激,已经进了医院了。”于是她放低声说,“人们说她不会再出来了。”

        凯蒂立刻也把这事告诉了黎克。因为爸爸妈妈不再说什么,他们俩也就不再提起正逐渐消失的压在他们肩上的那个思想负担。

        孔佳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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