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小了,快25了,但有时还是幼稚得不得了。要命的是,“有时”总爆发在关键时刻。
比如我去面试工作,一切还算顺利,最后谈薪水的时候,我竟然说,我也没想好,你们一般都给多少?他们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以为眼神里是对我谨慎谦卑的赞许和欣赏,但结果我并没有得到那份工作。现在想起来那个眼神应该是在惊叹“我靠,这个傻逼”。
比如我去相亲,男方话多又乏味,我呢,沉默而乏味,我们坐在露天的咖啡馆里,风吹得眼睛痒痒的,我竟然开始陶醉地揉起眼睛来,越揉越舒服,还发出呱唧呱唧的声音,男人正在说他在英国读书的事情,看到我的陶醉,他终于停下来担心地看着我,十分费解。我对他说,你没发现揉眼睛的快感跟高潮一样吗?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心里一定认为我是个沉默又淫荡的女子。
对了,我的幼稚还表现在喜欢揉眼睛喜欢玩手指,我的大拇指可以弯到紧贴手臂,左手五根手指能反向握住一个杯子。我经常用这种绝技吓唬人。
可其他方面,我一点也不幼稚,甚至品味和审美都很过时,我喜欢的歌儿和电影都老得掉渣,每次去KtV就会唱一首《无地自容》。喜欢的男人也是作风老派的,精神物质都饱满有序。最好像鲍嘉一样不急不迫行事优雅爱穿风衣。吃饭和谈恋爱都能细嚼慢咽,在上床之前,已经从童年聊到了未来。
可是这样的物种太稀少了,一旦雄性动物有了些能吸引雌性动物的优秀条件,就容易变得急不可耐还自我感觉良好,不霸道就以为别人不知道他是总裁,不壁咚就对不起自己坚持节食的好身材。不把爱情当快餐就不是现代化的中产阶级。只能说社会进步太快,搞得他们都很没底气,只能试图加快自己的节奏来对接外部世界的节奏,交往女人的速度保持和地铁换广告牌的速度一致。他们以为自己掌控了这一切,不被传统束缚,抛开了道德包袱,以为随性就是自由,我看啊,他们不过是欲望和冲动的奴隶。
我的朋友阿树对我说,你已经不小了,别这么事多了。工作啊,男人啊,有得干就行了。
他说的也有道理,我听了一半,工作,有得干就行了。于是我就在另一个朋友的电影公司里做点小事,专门负责写台词。因为是熟人,所以我不用面试了,但我的幼稚依然会暴露。他说我笔下所有人物说话都一个腔调,都是幼稚的腔调。只能说我高度自恋能力又差。所以我每次只能负责一个人物的台词。这样薪水就少得可怜。他建议我深入生活,听听不同的人是怎么说话的。
于是我去了阿树工作的地方听故事,他在一家五星酒店的酒吧里调酒。我听了很多有钱人谈风月谈养生谈如何制服大奶和小三。不过百分之八十都是废话。还有二十是抱怨,废得无趣,怨得无力。
也许有些时候,语言总是漏洞百出,一说出口就是错,一说出口就破了。这不能怪说的人,只能怪有些时候,怪语言这种行为。但是有种说法是,文明就是一种传达,如果有什么不能表达,就跟不存在一样。
有什么不能表达,真的就像不存在一样吗?
那感觉呢?那眼神呢?
酒吧里的艳遇不都是这样来的吗?
可是我一个艳遇也没有。阿树说你穿的衣服不对,你要穿个能露大腿或者露半个胸的裙子。不要总穿肥肥硕硕的。
怎么是肥肥硕硕呢?明明是腾云驾雾!像个武当高僧一样飘逸而带仙气儿。
可是酒吧里不需要仙气,只需要妖气。
但是有一天,我被一桌子男人请去喝酒。他们肯定是品味不凡的人,不然怎么能在一群黑丝和露背中选一个武当女侠来喝酒?
我坐过去才知道,他们是一个高级策略团队。我只听说过做策划,没听说过还有做策略的。他们给我解释,策划就是把你打造成一个性感风骚的女人,吸引普通的男人,但策略是会先把你打造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侠,吸引不普通的男人。
他们这样说,我不太高兴,我本来就是女侠,又不是为了吸引不普通的男人才成为女侠的。
他们笑起来,那样子我也不喜欢,是一种稳操胜券战无不胜的大笑。
但是有一个人没笑,或者笑得很礼貌。他是唯一穿着正装衬衫的人,胡须也修剪得整齐好看。其他人都穿着立着领的POLO衫,也是我最讨厌的那一种,所以他们的脸我都不想看。我坐到了衬衫旁边,他没跟我碰酒,而是给我点了一杯蓝莓汁。还把我腿前那一小块桌子擦了擦,做得很自然。我看他的衬衫,简洁精致一丝不苟,是定制的,袖口处还绣了三个h。
我问他,这纹的是呵呵呵吗?
他轻轻笑了下,摇了摇头。
是哈哈哈?
摇头。
是汗汗汗?
他还是摇头。
但他摇得一点也不敷衍,目光真诚,好像跟我玩这个猜名字的游戏很乐在其中。
我就一直不着边际地猜了下去,其他人早就懒得理我。他还是那么有耐心。
最后他说这是胡皓寒。这么冷冷清清的名字。他一说出口,好像酒吧都安静下来了。
语言是漏洞百出的,有些字眼放出来,空气都变了。
过了一会,我发现身边多了几个女人,她们都十分妩媚,并且深知自己的妩媚,他们聊得火热,我听了听,其实聊的东西没意思透了,只是每个人的荷尔蒙都火急火燎。胡皓寒的荷尔蒙没那么热,他说带我去天台待一会,这儿太闹了。
我很高兴,天台的视野宽广,但我眼里除了他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槽糕,风又吹过来,我的眼睛又开始痒,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克制一下,但还是放弃了,我既然本来就是女侠,揉揉眼睛怎么了?
呱唧呱唧,揉眼睛真的很爽。
他扑哧一下笑出来,
你揉眼睛怎么像青蛙叫?呱呱的?
我对自己下手太狠。
说明你的双眼皮不是做的。
哈哈哈。
你这种单眼皮很羡慕吧?
胡皓寒认真起来,我不是单眼皮,我是内双,你等一下。
他也开始狠狠地揉眼睛,然后又揪了一下眼皮。
你看,我也是双眼皮了!
哈哈哈。
有人跟我一样幼稚。
我们又说了一堆幼稚的话,天台上越来越凉。
他说今天晚上真开心,认识你。
我深情看着他,眨了眨眼说,还有更开心的呢。
他一愣,这……不太好吧?
你看!我的大拇指!
我已经把大拇指弯到了手腕内侧,炫耀给他。
我也行!
他用左手把右手的拇指使劲往手腕里扳。
我想他可真是好胜心强的可爱人。
只听咔嚓一声,他的拇指好像脱臼了。
这次我们都很尴尬。他的尴尬要多一些,因为他还要强忍着剧痛。
然后他安慰了我一句,没事,只是今天不能写日记了。
这大概是现代社会里最后一个还会用钢笔写日记的男人了。虽然有点装逼,但总比说今天不能打飞机了要好吧。
咱们还是先去医院吧。
他点点头,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他说,你以后擦屁股怎么办?
用左手吧。
难道不是用纸吗?
哈哈哈哈。
和一个人混熟的最快办法就是你们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当然最好是关于别人的秘密。如果不巧是关于你们彼此某一个人的,其实挺尴尬的。比如要是我为了逞强把自己的大拇指扳断,我一定不想再见到他了。自尊和装逼都随着那一声嘎嘣断裂了。
所以我很佩服胡皓寒,他还愿意跟我联系。明摆着,他喜欢我,自尊算什么?断了就断了。只要鸡鸡没断,他就还有资本继续喜欢。
自从认识胡皓寒后,我就再没去过那个酒吧。很简单,我也有自尊,而且还是没断的自尊。我怕阿树会为那这件事揶揄我,那天我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他频频向我投来某种神秘莫测的眼神,那眼神好像在说,你看你明明就是打着听故事的旗号在酒吧钓男人。我特意挑他在忙的时候走,这样就匆匆打了招呼,趁我的脸还没红起来,逃离案发现场。
一星期后我和阿树才再见面,他在家炖了猪蹄让我去吃。我希望他已经把这件事忘掉。但我还是太天真了。进门没多久,他端着一杯又满又烫的白开水准备给我,说,我看你明明就是打着听故事的旗号在酒吧钓男人。
说得气势汹汹,我盯着杯子里的水,被他的声音震得摇摇晃晃,每个水滴都跃跃欲试想蹦出来,可他那句话说完了杯子里也没溅出一滴水。好神奇。让我想到了鸡的头。
于是我对他说,你知道吗?不管怎么摇动鸡身子,鸡脑袋却可以保持不动。好神奇啊是不是?
阿树愣了一下,你想转移话题也转移得自然点好不好?
我怎么就钓男人了!
自从你认识了那个男的,就再没来过酒吧!
靠!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他这个逻辑才是对的。原来我真不是为了听故事。
我端着那杯烫水说不出话来,好想一干为尽,但实在太烫了。
怎么这么烫?
你快来例假了。
你记这么清楚干吗?搞得好像咱们上过床一样!
你上次,在我面前,疼得差点死过去,让我有了心理阴影。我不得不记住了那黑暗的一天。
所以你炖猪蹄也是为了我!
不是,我为了给自己补充胶原蛋白。
我希望这个答案是真的。哪怕我再天真,也不得不察觉出这小子的意思。
以后痛经别在我面前痛,我受不了这种打击。
哦。
我突然有种感觉,他想说的——以后调情别在我面前调,我受不了这种打击。
我看了看他的脸,是一种我都嫌弃我自己的表情。
关心一个不值得关心的人时,就会有这种表情。
我们气氛怪异地吃完猪蹄,猪蹄好吃到我有种以后都不会痛经的感觉。
我下意识摸了摸我的小肚子,它长在一个穷人身上,为什么还那么精贵?它有什么资格痛经?它的使命就是吃什么脏乱差都乖乖吸收,流什么滔天大血都默默承受。
在我伤感之际,电话响了,老板打来的。
他说,你以后不用来上班了。
哦,我在家写就行了啊?
那你写了也不用给我了。
哦,那我给张总监?
天啊,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跟我装蒜?
我……
你不用来上班的意思是你没有这份工作了。明白了吗?你这种理解力能写好台词?
我……
电话挂了。
伴随着嘟嘟声,我的心跳飞速加快,快得就像一口气抽了两百包中南海,同时一见钟情了两百个男人。
阿树问,你怎么了。
工作,没得干了。
我说的同时,又摸了摸肚子,这句话也是说给它听的。
阿树没见过我这种表情。
他说,你是不是怀孕了?
男人也没得干,哪来的怀孕!我去洗碗!
我抱着碗筷就出去了,阿树租的房子太小,厨房是公用。水池里泡了很多碗。我良心大爆发,把所有来路不明的碗都洗了,洗得又快又心虚,生怕被阿树撞见我的良心。这个时候我一点也不幼稚了,甚至我悲哀地想,以后我也没资格幼稚了。也没有理由去酒吧了。
第二天,胡皓寒也约我吃饭。在前门一家西餐厅M。
我坐了很久的地铁才到。没办法,我太穷了。
下了地铁,我的妆都被挤掉了。又站在马路上补唇膏。这个姿态好像一个站街女,于是我又擦了。一路上我画了擦,擦了画。可见我有多喜欢这个男的。
等我到了的时候,胡皓寒看了看我。问你的嘴怎么啦?
我的嘴怎么了?!
我慌乱得抓起桌上一个小银勺就照。这个动作之快,勺子都没有想到。
当照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什么样的女人能这么干?!
没事,你更性感了。
他给我的窘困解围。
我轻轻轻轻地把勺子放下,但还是有声音,清脆又卑微。跟我的自尊一样。
对了,我明天要回上海了。
哦。
这次来出差已经待了太久了,哈哈哈。
他笑什么?是笑他为了我待了太久?对啊,这是挺可笑的。
我也挤出一个笑容。挤得让人浑身发毛。
你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工作太忙?我看你都没给我发信息。
我就是因为忙着喜欢你忙着发信息,工作都没了!
不忙,我打算换工作呢。
是吗?你还想做什么啊?
潜台词,你这么幼稚,你还想做什么啊?
没想好。对了,你的手好了吗?
好多了。我发明了一种不用大拇指使力就能擦屁股的方法。
他刚说完,服务生正好把前菜端上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方法?
他倒满不在乎。
我突然意识到我有什么吸引他了,他穿着定制衬衫衣冠楚楚了太久。他思虑重重人模狗样了太久,他身边的女人优雅端庄言不由衷了太久。他吃这种精致无趣的乳鸽配奶油芦笋太久。他喜欢我的幼稚和嬉皮。这让他有种小时候偷吃了不健康的零食又没被发现的快感和刺激。可是我的幼稚和嬉皮是因为我笨又穷啊。
而如今,我也变得沉重无趣了。轻不起来了。
胡皓寒也看出来我的沉重和穷酸。他把牛排都给我切好,大概我看上去也不太会用刀叉。
既然他把我的落魄当成趣味,既然他喜欢我的笨拙。那我应该好好珍惜他的一时兴起抽风,一时走火入魔。
于是我开始吃得兴致勃勃。吃出了一种没心没肺,吃出了一种全世界我最屌的气魄。
吃得差不多,他提议到天台去抽烟。
他说,能看到很好的天安门夜景。
我说,天安门有什么好看的?我每天都能看中南海呢。
我拿出了我的中南海。
我不仅能看,还能狠狠抽它。
胡皓寒笑了一下,说,等一下。
他转身回到座位,再过来时,拿了一条好烟和一个小盒给我。
看到那条烟,我第一反应就是拿到楼下小卖部能换多少钱?
他又把小盒打开,是一条蒂芙尼的项链,小翅膀的样式。
我的第一反应又是这条项链能倒卖多少钱?
可是那双小翅膀太美了。
他说,你就像个精灵,而且对于自己堕落到人间这件事感到很满意。
其实我不满意!你把人间给我砸了!我在心里默默咆哮。
谢谢你,下次我带你回我的星球。比人间好多了。
可是你在哪,哪就变得好了起来。
我的破坏力有这么大?
哈哈哈。
他笑着摸了一下我的头。太像一个长辈摸晚辈,太像毛主席摸一个战争遗孤。
我下意识缩了一下脖子。
他又问,我能抱一下你吗?
不能。
哦,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
看他这么懊丧的样子,我感到一丝愧疚,我的确不喜欢动作发展太快的男人,但那不是因为没遇到他么!
你还是抱吧!!
我大义凛然地挺了挺身板。壮烈得如同在说你还是向我开炮吧。
不了不了。
他直接被吓得退后了一步。
别怕,没事的。
哦。是你让我抱的啊!
潜台词,是你让我开炮的啊,粉身碎骨都不能怪我哦。
他抱住了我。我们俩都拿着烟,在对方的背后都抬着一只手,举着烟。
他严格按照“抱一下”就准备松开,但我却不撒手。
他怀里太舒服。比人间的一切都舒服。
有人间最好闻的味道,有人间最妥帖的肌肉。
你平时还健身啊?
对啊,为了有朝一日给你这一抱。
那你的使命完成了。以后把自己吃成胖子吧。
你的要求这么少?
那再多抱一会吧。
如果天安门上站了个人,大概能看到这儿有个两边冒着烟的拥抱。烟冒了很久,有点凄凉又有点温暖。
我把他越抱越紧,越来越紧。
不是我性欲爆发,是小腹传来疼痛,猝不及防,一波接一波,像咒语,我的怀抱就成了紧箍咒,一点点缩紧,嵌着他。
大姨妈从天而降,她就是看不得我有一点幸福。
他却会错意,开始抚摸我的后背,一路摸到了我的脖子,他的手凉,我猛地打了个冷战,又疼又冷让我微微发抖。
他感受到我的发抖,以为这是求欢的信号,鼓励他继续耍流氓。
于是他带着一种我会好好表现的勇猛澎湃的气息,捧起我的脸,稳操胜劵地吻上了我。
是的,他的怀抱舒服,在我不疼的时候。他的抚摸也让人动容,在我不疼的时候。他的吻也销魂,在我不疼的时候。
可现在,我除了疼什么感觉也没有。我对这疼太熟悉,无法忽略,不能转移。我听到了小腹里翻涌奔腾的喊声: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把你置于死地。
我无助地咬了胡皓寒的舌头。不能算我咬,是疼痛先咬我,不要怪我。
他的确没怪,因为他已经被荷尔蒙全面沦陷了,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更卖力。我都说不出话来。腿也软了。
这时一股巨大的委屈袭来。男人是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女人的。哪怕再合拍的两个人。是啊,女人也无法理解男人的蛋疼,可是男人不会每个月都蛋疼一次的。
这种委屈还引爆了我所有痛经的记忆。原来的每一个男朋友都见识过我的痛经,第一次见的时候,他们都心疼得要命,心里都柔软地想,这是一个多么可怜多么需要被照顾的小女孩。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和她的大姨妈。一定每次都陪着她,抱着她,帮她渡过这个难关。可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十次……他们已经习以为常。每个女人都痛经,人家都活得好好的,你有什么不行?为什么一定要陪着?就算我陪着你还是会痛啊。心疼就这样慢慢消磨殆尽。我们也终于走到了尽头,尽头的那边,只有大姨妈还在热情地朝我招手。
可能的确是我太软弱了。但我真的不能软弱下去吗?
想到此,我竟然软弱地哭了。
胡皓寒终于停下来。他怜爱地看着我的脸,那眼神好像在说,是不是我把你爽哭了?是不是没有过这么棒的吻?
我来例假了。
显然他对这个理由也没有准备。他的脸上还有微微的潮红,不好意思,我又煞风景了。
那你为什么哭啊?
我疼。
他有点不可置信又有点惊慌失措。
要不喝点热水吧!
不是我矫情,喝点热水已经成了女人公认的最讨厌的话了吧?
不想喝。
那喝点酒?
嗯,最好喝点雄黄酒把我打回原形。
呃……要不坐一会?要不……
他提了很多建议竟然都没有“送你回家”。
我的疼感和对他的好感正在成反比上升。
我还是回家吧。
要不去我酒店吧?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出差了。
又上升了一个百分点,请不要再愚笨下去了男人!
我摇摇头。
他终于答应送我回家。
出租车上,拜我的惨样所赐,他也流露出了前男友们第一次看到我痛经的那种心疼的表情。
可是我已经痛过太多次,不能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心无旁骛地受用他的心疼。我已经不能再把我的软弱交出去了。软弱遭遇太多嫌弃就成了懦弱,再慢慢的,是虚弱,最后连形容词都耗尽,只剩下了弱。
于是,我生硬地说,没事的。疼一会就好了。
他果然松了口气。我就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把你的手给我。他说。
我像小学生回答问题那样战战兢兢地举出一只手。
他可没有傻兮兮地握着我的手,而是在我举着的高度,横着捏住了我的手,捏得我的骨头都响了。这是在报复我?!
疼不疼?他竟然笑着问我。
废话!快放开!我疼得龇牙咧嘴。
这样你就能转移痛经啦。
这可他妈的真是个好办法!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出来呢?
我怒了。因为真的太疼了。他怎么能下得去这种毒手?
不过想想他的确能做得出来,他连自己的大拇指都能扳断呢,捏我算什么?
我这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他也有点不好意思,懦懦地问,难道你小时候没有被……捏过啊?
我为什么要被捏?
我小时候我哥他们就总捏我。
你童年怎么这么惨?
哦,其实不疼啊。不信你捏我。
我他妈的怎么有劲捏你?我在心里咆哮。
但是我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我现在不想捏你,对不起。
哦,要不你还是跟我回酒店吧,让我照顾你。
“让我照顾你”是好听的话,“跟我回酒店”是猥琐的话。
这两句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普通男人能想到的还自觉挺温情的话。
他继续说,你别害怕啊,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而且你又做不了什么。
呵呵呵,能做的多了,大家都是成年人。
可是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
哈哈哈,男人如果不会说这句话就不是一个现代都市人模狗样的男人了。
真是太好笑了。
你为什么这么疼啊?他试图转移尬尴。
这是他比普通男人聪明那么一点的地方,他明白了我笑得有多绝望。
可能我太幼稚,上帝要惩罚我。
流血还不牺牲,多厉害啊。
是啊,可以跟耶稣比了。
对啊,说明你也能复活的,不就疼几天么,会好的。
我明白,只是当耶稣太孤独了。
跟我回去,你就不孤独了。
说实话,我又想哭了。他想都不想就这么有把握地说出来。说出来一个美好的圈套,一个甜蜜的陷阱。而所有的一切,都在好心催促着我跳下去,跳下去吧,你这么幼稚又这么穷还这么疼,你坚持什么呢?
算了。可能是不会孤独了,但以后连十字架也上不了。死在一望无际的白骨里,是的,每一根白骨都曾经被温柔地抚摸过,每一根白骨都曾经听过“我会照顾你”,都被感动得几乎满血复活。但最后还是成了白骨,争气的成了白骨精去报复男人,不争气的就默默等着被万物腐蚀了。
我还是回家吧。吃个止疼片。
这已经是我第一百次拒绝他,他不再坚持,冲我点点头。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失望,真亲切。
风从车窗里吹进来,我已经厌倦了揉眼睛,所以直接闭上了眼。
忽然有点想吃猪蹄。
红拂夜奔不复还,编剧。@红拂夜奔不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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