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居依?”加马什敲门。没有回应。
他等了片刻,然后拧动把手。门没锁,他走进去。
波伏瓦躺在黄铜床上,身上盖着被子,睡得很香,甚至还轻轻地打着鼾。
加马什俯身看了看他,又朝敞开的卫生间望去。他一边留意着波伏瓦,一边走进卫生间,快速扫视着洗手台。摆放在除臭剂和牙膏旁边的,是一瓶药。
从镜子里望去,他看到波伏瓦仍在熟睡。探长拿起药瓶,上面有波伏瓦的名字,是15粒奥施康定。
上面的处方是让波伏瓦每晚吃一粒。加马什打开瓶子,把药丸倒在手掌上。还剩下7粒。
但处方是什么时候开的?探长把药丸放回去,盖上盖子,看标签的底部。日期字体很小。加马什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然后重新拿起药瓶。
波伏瓦呻吟着。
加马什一动没动,盯着镜子。他慢慢地放下药瓶,摘下眼镜。
镜子里,波伏瓦翻了一下身。
加马什退出卫生间,一步,两步,然后停在床脚边。
“让·居依?”
更多的呻吟声,这次更清晰,更大声。
一阵凉爽、潮湿的微风吹进了房间,吹动着白色的棉布窗帘。外面开始下起毛毛细雨,探长听到雨滴打在树叶上的低沉声音。村子里的住家飘来了熟悉的柴火味道。
他关上窗户,重新回到床前。波伏瓦刚刚把头依偎在枕头旁边。
刚过早上7点,拉科斯特探员就打来了电话。她现在驱车赶过来,刚下高速公路。她在报社资料室找到了一些东西。
加马什希望等她到达的时候,波伏瓦能参与到讨论当中。
他已经回过自己的房间,冲了淋浴,刮了脸,换了衣服。
“让·居依?”他再次轻声呼唤。
波伏瓦睁开沉重的眼皮,从狭缝中看着加马什,脸上露出傻傻的笑容。然后,他的眼睛突然睁大了,脑袋猛地从加马什的面前移开,笑容变成了惊讶。
“别担心。”加马什说,站起来,“你很有绅士风度。”
睡眼惺忪的波伏瓦花了半天时间才弄明白探长的意思,吃吃地笑起来。
“我至少请你喝了杯香槟酒吧?”他问道,抹着眼睛,擦去睡意。
“嗯,你沏了壶好咖啡。”
“昨晚·”波伏瓦问,在床上坐起身,“这里?”
“没有,是在专案室。”加马什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他,“还记得吗?”
波伏瓦一片茫然,摇摇头,“对不起,我还没完全醒过来。”随后他搓了搓脸,试图想起什么。
加马什拽了把椅子到床边,坐下来。
“现在几点了?”波伏瓦向四处张望着。
“刚过7点。”
“我得起床了。”波伏瓦抓起鹅绒被。
“不用,现在还不用。”加马什的声音柔和,但很确定。波伏瓦停下来,手落在床上。
“关于昨晚,我们得谈谈。”探长说。
加马什看着仍然疲惫不堪的波伏瓦,后者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之前说的当真吗?”加马什问,“你真是那样感觉的吗?因为如果是的话,你现在就需要告诉我,在大白天告诉我。我们需要谈一谈。”
“我说什么了?”
“你昨晚说的话。说我希望视频被泄露,说在你看来,我和黑客一样可恶。”
波伏瓦瞪大了眼睛,“我说过这样的话?昨晚?”
“你不记得?”
“我记得看那个视频,很郁闷,但我不记得为什么。我真的那样说过?”
“是的。”探长端详着波伏瓦,对方看起来真的很震惊。
但这样更好吗?这意味着波伏瓦可能不相信探长说的话,但也意味着他丧失记忆了,一种大脑停电的状态。
加马什注视了波伏瓦一会儿。波伏瓦感觉到了这种审视,脸红了。
“对不起。”他再次说道,“当然我不是那样想的。我不记得我说过。对不起。”
他的表情很诚实。
加马什举起手,“我知道。我不是要惩罚你,我来这里是因为我觉得你需要帮助——”
“不需要。我很好,真的。”
“你不好。你越来越瘦,你压力很大,你性子暴躁。在昨晚对科茨女士的审讯中,你发泄了怒气。对首席法官的言行举止也很鲁莽。”
“是他先挑起来的。”
“这不是学校操场。嫌疑人肯定会让我们不安,我们必须保持镇定。你被他们激得失去了平衡。”
“幸运的是,有你帮我扶正。”
加马什再次端详着他,并没有忽略他话中的酸味,“到底怎么了,让·居依?你需要告诉我。”
“我只是累了。”他搓了搓脸,“但正在好转。”
“你没有。曾有一段时间你在好转,但现在你的情况越来越糟。你需要更多的帮助。你还需要警察局心理咨询师的帮助。”
“我会考虑的。”
“你不只需要考虑。”加马什说,“你吃多少奥施康定?”
波伏瓦刚要抗议,但忍住了。
“根据处方的要求。”
“那是多少?”探长的脸色严肃,目光锐利。
“每晚一片。”
“你会多吃吗?”
“不会。”
两个男人相互盯着对方。加马什深棕色的眼睛毫不退却。
“你会吗?”他重复道。
“不会。”波伏瓦回答,很坚决,“听着,和我们打交道的瘾君子已经够多的了,我不想成为其中一员。”
“你以为那些瘾君子想这样吗?”加马什质问道,“你以为苏珊、布莱恩和皮诺特开始就料到会发生什么?没有人开始的时候是以上瘾为目标的。”
“我只是累了,压力太大,就是这些。我需要药片来解除疼痛,来睡觉,没有其他目的。我保证。”
“你得重新做心理咨询,我来监督。明白吗?”加马什站起来,把椅子重新放回屋角,“如果真的没有问题,咨询师会告诉我的。但如果有,你就需要更多帮助。”
“比如说?”波伏瓦看起来很震惊。
“不论我和咨询师如何决定,这不是惩罚,让·居依。”加马什的语气有所缓和,“我自己也需要咨询,我也有难过的日子。我知道你现在经历着什么。但咱俩受伤的方式不一样,我们好转的方式也不会一样。”
加马什盯了波伏瓦片刻,“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可怕。你是个内向的人,一个好人,很坚强。否则,在数百个探员中我为什么会选择你?你是我的副手,因为我信任你。我知道你有多聪明多勇敢。让·居依,你现在就需要勇敢起来。为了我,为了整个部门,为了你自己。你需要帮助才能好转,相信我。”
波伏瓦闭上眼睛。现在他真的想起来了。昨晚,一遍又一遍地观看视频,就好像是第一次看似的。看到自己被击中。
看到加马什离开,背对着他,让他一个人等死。
他睁开眼睛,看到探长正望着他,脸上的表情与在工厂里的一模一样。
“我会的。”波伏瓦说。
加马什点点头,“好。”
然后他离开了,就像那天,就像他一直以来的那样,波伏瓦知道。
加马什总会离开他。
让·居依·波伏瓦的手伸向枕头,从下面拿出药瓶,摇出一粒药丸放在手掌上。等他刮好脸,穿好衣服下楼时,他已经感觉好了。
“你发现了什么?”加马什探长问。
他们在小酒馆吃早餐,因为他们需要交谈,又不想在B&B旅馆的餐厅和其他住客分享这些信息。
侍者给他们端来了还冒着泡沫的牛奶咖啡。
“我发现了这个。”拉科斯特探员把文章的影印件放在木桌上,望着窗外。加马什和波伏瓦则读着文章。
毛毛细雨已经变成了苏格兰雾霭,笼罩在村庄周围的群山上,使三松镇显得更加静谧,仿佛世界其他地方都已不复存在。
壁炉里的火很旺,刚好驱走寒冷。
拉科斯特累极了,希望能喝上一杯牛奶咖啡,吃个羊角面包,然后蜷在壁炉旁的大沙发上,读着从默娜书店借来的旧平装本,老梅格雷探长的书。读一会,睡一会。再读一会,再睡一会。就在壁炉前,让外面的世界和忧愁都消退在雾中。
但忧愁就在这里,她知道,就在这个村子里与他们在一起。
波伏瓦先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干得好。”他说,用手指敲着影印件,“肯定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吧。”
“差不多。”她承认道。
他们向探长看去。他似乎花了比平常要多的时间来读这篇尖锐短小的评论。
最后,他放下文章,摘下老花镜,侍者恰在这时把他们的食物端了过来。波伏瓦的是吐司和家制蜜饯,拉科斯特的是梨子和蓝莓可丽饼。从蒙特利尔开车回来的一路上,她就靠想象早餐吃点什么来保持清醒,这招果然好用。一碗加了葡萄干、奶油和红糖的粥摆在探长面前。
他把上面的红糖和奶油倒掉,重新拿起影印件。
看到这个,拉科斯特也放下刀叉,“这个是否说明问题,探长?为什么莉莲·戴森会遭到谋杀?”
加马什深吸一口气,“可以说明问题。我们需要证实,要回填一些日期和信息。我们知道动机。我们也知道是有机会的。”
他们吃完早餐,波伏瓦和拉科斯特返回专案室。加马什则留在小酒馆,他还有点事要做。
他推开厨房的弹簧门,奥利维耶正站在柜台旁,切着草莓和甜瓜。
“奥利维耶?”
奥利维耶吓了一跳,刀子掉在地上,“老天,你不知道不要和拿着刀子的人开这种玩笑吗?”
“我想与你谈谈。”
探长关上身后的门。
“我忙着呢。”
“我也很忙,奥利维耶,但我们仍需要谈谈。”
刀子切着草莓,砧板上留下了一片片的草莓和红色的草莓汁。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也知道你有各种理由恨我。已经发生的事是不可饶恕的,我唯一的自我辩护就是,那不是恶意的,不是为了伤害你。”
“但的确伤害了我。”奥利维耶把刀摔在砧板上,“你以为因为你不是恶意的,监狱就不那么可怕了?你以为,当那些人在院子里围住我时,我会想,哦,没关系的,因为那个好心的加马什探长并不想伤害我?”
奥利维耶的手颤抖得很厉害,他不得不紧紧地抓住柜台边缘。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本相信会真相大白。信任律师,法官,还有你。相信我会被放走的。结果听到了判决:有罪。”
过了一会儿,奥利维耶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无助。“我是有罪,当然,在很多事情上,我知道。我努力向人们弥补,但是——”
“给他们点时间。”加马什静静地说。他和奥利维耶隔着一个柜台站着。他肩膀厚实,后背挺直,但他也紧紧地抓住了木头柜台,指节发白。“他们爱你。你不知道这件事真是可惜。”
“不要教育我什么是可惜,探长。”奥利维耶咆哮道。
加马什盯着奥利维耶,点了点头,“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知道。”
“这样我就能宽恕你?让你摆脱负担?嗯,也许这就是你的监狱,探长,对你的惩罚。”
加马什想了想,“也许是吧。”
“就这些吗?”奥利维耶问,“你说完了?”
加马什深吸了一口气,呼出,“还没有。我还有个问题,关于克莱拉的派对。”
奥利维耶拾起刀,但他的手抖得太厉害,还不能切东西。
“你和加布里什么时候雇用了酒席承包商?”
“我们一决定要开派对就雇用了,三个月之前吧,我想。”
“派对是你的主意吗?”
“是彼得的主意。”
“是谁写的宾客名单?”
“我们都写了。”
“包括克莱拉?”加马什问。
奥利维耶胡乱点了下头。
“这么说很多人提前几个星期就知道派对的事情了。”探长说。
奥利维耶又点了下头,不再看加马什。
“谢谢你,奥利维耶。”他说,停了一下,望着那金黄色头发的脑袋,正垂在砧板前。“你是否觉得,也许,我们已经被关在了同一间牢房?”加马什问。
奥利维耶没有回答,加马什向门口走去,又迟疑地停下,“但我不知道谁是警卫,又是谁有打开牢房的钥匙。”
加马什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离开了。
整个上午直至下午,阿尔芒·加马什和他的小组都在收集信息。
1点钟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是克莱拉·莫罗。
“你和你的手下有空过来吃顿饭吗?”她问,“我们要偷捕一条三文鱼。看看谁能来。”
“难道偷捕不是非法的吗?”加马什问,很困惑她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
克莱拉笑起来,“说偷捕是开玩笑的,我们就是要做水煮三文鱼。”
“说实话,其实怎么样都可以。”加马什承认。
“太好了,很随意的。En famille.”
听到这句法语短语,加马什笑了。蕾娜·玛丽经常用这句话,意思是说“像平常一样来就行了”,但里面的内涵不止如此。她并不在每个随意的场合或者对每个客人都这么说。这种话只对被视为家人的特殊客人说的。这是一个特殊的位置,一种恭维,一种亲密感。
“我接受。”他说,“我相信另外两个人也会很乐意。谢谢你,克莱拉。”
阿尔芒·加马什给蕾娜·玛丽打了个电话,然后冲了个淋浴,渴望地看着他的床。
这间客房,和B&B旅馆的其他房间一样,非常朴素,但并不寒碜。它低调而优雅,干净的白色床单,填着鹅绒的羽绒被,手工刺绣的东方地毯铺在宽宽的松木地板上,这是最开始B&B旅馆作为驿站的独特风格。加马什不知道曾有多少旅行者休憩在这里,在他们艰难而危险的旅程中做短暂停顿,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又去往何方。
不知道他们最终是否到达了目的地。
B&B旅馆比山上的温泉旅馆要简朴得多。他想,也许可以住在那里。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渴求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家人,朋友,书。与蕾娜·玛丽还有亨利——他们的爱犬,一起散步。
在简朴的卧室睡上一整晚。
现在,他坐在床边,穿上袜子,可心里只想向后倒下,感受身体撞在柔软的羽绒被上,然后陷进去的感觉。闭上沉重的眼皮,放下一切。
睡觉。
但他的旅程还有一段距离要走。
警察局的警员们走在薄雾和毛毛细雨中,穿过村庄绿地,来到克莱拉和彼得的家。
“请进,”彼得微笑着说,“就穿着鞋进来吧。露丝来了,我怀疑她蹚过了路上的每个水洼。”
他们看了看地板,没错,到处都是泥脚印。
波伏瓦摇摇头,“我以为会看到什么偶蹄动物。”
“也许这就是她穿着鞋子的原因。”彼得笑道。警官们在门口地垫上把鞋子擦得尽可能干净后才走进去。
房间里有股三文鱼和新烤面包的味道,夹杂着微微的柠檬和莳萝草的味道。
“很快就会吃饭了。”主人说,领着他们穿过厨房,来到客厅。
几分钟内,波伏瓦和拉科斯特就喝了好几杯葡萄酒。加马什因为疲劳,只要了水。拉科斯特走到两位画家——波莱特和诺曼德的身边。波伏瓦和默娜还有加布里聊天。加马什怀疑,主要是因为这些人都离露丝很远。
加马什扫视着整个房间,现在这已经是他的一种习惯了。注意每个人在哪里,都在干些什么。
奥利维耶站在书柜旁,背对着房间。显然他对那里的书很感兴趣,但加马什怀疑这里的书其实他已经浏览过很多次了。
弗朗索瓦·马鲁瓦和丹尼斯·福廷站在一起,虽然并没有说话。加马什想知道另外一个人在哪儿,安德烈·卡斯顿圭。
他最终在房间的一角发现了卡斯顿圭,正在同皮诺特首席法官说话。几步之外,年轻的布莱恩正看着他们。
布莱恩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加马什在想。在那些刺青,万字符,扬起的手指,还有那“FUCK YOU”图案下,他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呢?探长看到了未曾见过的表情。布莱恩很警觉、很戒备的样子,完全不是头天晚上那心不在焉的小青年。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卡斯顿圭说,提高了声音,“你不可能喜欢它。”
加马什向他们的方向靠近一点,其他人都向他们张望了一下,然后移远一点,除了布莱恩。他站在原地没动。
“我不仅仅喜欢,我觉得太妙了。”皮诺特说。
“浪费时间。”画商说,嗓音沙哑,手里紧紧抓着一只几乎空了的红葡萄酒杯。
加马什又靠近一点,注意到两个人正站在克莱拉的一幅画前,确切地说,是关于手部的一幅习作。这些手有的紧紧地握着,有的攥成拳头,有些张开着,或者合上,取决于你的感知。
“这完全是胡扯。”卡斯顿圭说。皮诺特做了一个微妙的手势,示意画商压低声音。“每个人都说棒极了,但你知道吗?”
卡斯顿圭身体倾向皮诺特,加马什则盯着他的嘴唇,希望能听清楚画商要说点什么。
“这样想的人都是白痴,低能儿,脑子进水了。”
加马什本不用担心听不到。每个人都听见了。卡斯顿圭喊出了他的观点。
画商周围似乎更没有人了。皮诺特扫视了一下房间,加马什怀疑他是在找克莱拉,希望她没听到刚才客人对她作品的评价。
首席法官的严厉目光又回到卡斯顿圭身上。加马什在法庭经常看到这种眼神,虽然很少射向他,大多数时候是投向某个越权的出庭律师。
“很遗憾听你这么说,安德烈,”皮诺特说,声音冰冷,“也许有一天你会与我的感觉一样。”
首席法官转身走开。
“感觉?”卡斯顿圭朝皮诺特的背影喊道,“感觉?老天,也许你应该试着用用你的脑子。”
皮诺特迟疑着,背对着卡斯顿圭。整个房间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看着他们。首席法官还是走开了。
现在安德烈·卡斯顿圭成了孤家寡人。
“他需要触底。”苏珊说。
“我已经触过很多次底了,”加布里说,“我觉得挺管用的。”
加马什环顾房间寻找克莱拉,幸运的是,她不在房间里。几乎可以肯定她是在厨房里准备晚餐。诱人的香味飘进来,几乎盖住了卡斯顿圭刚才一番高论的臭味。
“那么,”露丝说,背对着那位得势的画商,将注意力集中在苏珊身上,“我听说你是个酒鬼?”
“没错。”苏珊回答,“实际上,我和各种各样的酒鬼打过交道。他们什么都喝,打火机油,池塘的浮沫,我的一个叔叔发誓说他可以把尿液变成葡萄酒。”
“真的?”露丝很惊讶,一下子来了精神,“我能把酒变成尿。难道他把这个程序完善了?”
“不奇怪,他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但我妈妈有个制酒蒸馏器,什么都可以发酵。豆子,玫瑰花,灯泡。”
露丝感觉难以置信,“别扯了。豆子?”
但是,看起来她还是打算尝试一下。她把酒一饮而尽,把杯子朝苏珊的方向倾斜了一下,“我敢说你妈妈从来没尝试过这个。”
“这是什么?”苏珊问,“如果是个蒸馏过的东方毯子,她也能做。味道像我祖母,但肯定能做。”
露丝看起来相当感兴趣,但还是摇摇头,“这是我的特殊调配,杜松子酒、苦啤酒和小孩子的眼泪。”
苏珊似乎并不惊讶。
阿尔芒·加马什决定不参与这场谈话。
就在这时,彼得喊道:“开晚饭咯!”于是宾客们鱼贯进入厨房。
克莱拉在厨房的周围点燃了蜡烛,长松木餐桌中央放着一瓶瓶鲜花。
加马什坐下来,注意到三个画商似乎总是在一起,三个AA成员,苏珊、蒂埃里和布莱恩也是如此。
“你在想什么?”默娜问道,在他右边坐下,并递给他一篮热乎乎的法式面包棍。
“三人团伙。”
“真的?上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想的是矮胖子。”
“老天,”露丝喃喃道,坐在他的另一边,“这个谋杀案是永远也破不了咯。”
加马什探长看着老诗人,“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她盯着他,冷冷的蓝色眼睛眯着,脸上满是沟壑,随即朗声大笑。“你想得没错,”她说,抓起面包,“我可真行!”
一只大盘子里,装着一整条水煮三文鱼,正顺着一个方向在客人间传递着。而装着蔬菜和沙拉的盘子则顺着另一个方向传递。每个人各取所需。
“那么,三人团伙?”露丝向画商的方向点点头,“就像活宝三人组?”
弗朗索瓦·马鲁瓦大笑起来,但安德烈·卡斯顿圭看起来目光呆滞,甚是不快。
“三人团伙是很有历史的,”默娜说,“大家经常考虑一对一对,但实际上三个三个也很常见,甚至很神秘。神圣的三位一体。”
“三夫人。”加布里说,取着蔬菜,“比如你的画,克莱拉。”
“三种宿命。”波莱特插话。
“还有三对佳偶,”丹尼斯·福廷说,“预备,瞄准。”他看着马鲁瓦,“开火!但我们并不是唯一出入成三的人吧?”
加马什探寻地看着他。
“你们也是。”福廷说,目光从加马什身上落到波伏瓦和拉科斯特身上。
加马什笑了,“我还真没想到。不过倒是没错。”
“三只瞎老鼠。”露丝说。
“三松。”克莱拉说,“也许你们就是三棵松树,保卫着我们的安全。”
“结果弄得一团糟。”露丝说。
“愚蠢的谈话。”卡斯顿圭嘟哝着,叉子掉在地上。他怒视着地板上的叉子,一脸呆滞。房间里安静下来。
“没关系,”克莱拉愉快地说,“我们有很多。”
她站起来,在她经过时,卡斯顿圭伸出手来想拦住她。
“我不饿。”他说,声音很大,满腹牢骚。
结果他没拦住克莱拉,手却碰到一边的拉科斯特身上。“对不起。”他喃喃地说。
彼得、加布里和波莱特立刻开始说起话来,声音很大,很快乐。
“我什么也不想吃。”当布莱恩把三文鱼递过来时,卡斯顿圭拉长了脸说。然后,画廊老板似乎将注意力放在了年轻人身上,“上帝,谁邀请你来的?”
“就是邀请你的那个人。”布莱恩说。
彼得、加布里和波莱特说话的声音甚至更大了,更快乐了。
“你是干什么的?”卡斯顿圭含糊不清地说,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布莱恩身上,“老天,别告诉我你也是个画家。你看起来真他妈像个画家。”
“我是,”布莱恩说,“我是个刺青画家。”
“什么?”卡斯顿圭没有听清。
“好了,好了,安德烈。”马鲁瓦用一种安慰的语气说道。这似乎起了作用,卡斯顿圭在椅子上微微摇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盘子,好像被催眠了。
“谁还想要点什么?”彼得高声问。没有人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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