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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真相

        亨利·加内特有个习惯,下午离开商业区后,都要先到俱乐部打会儿桥牌,然后才回家吃饭。他是个不错的牌手,牌技精湛,总能把手中的一把牌发挥运用到最佳。他同时还是个输得起的玩家,获胜了,就把胜利归因于好运,而不是自己牌技好。牌桌上,他宽容有加,倘若搭档犯了错误,放心好了,他会为他开脱的。可这回不同,大伙儿听到他无端地发怒,尖刻地呵斥搭档,指责他的出牌太烂,真让人感到惊讶。更让人吃惊的是,他不仅自己犯了大错——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低级错误,而当他的伙伴想回敬一下,给他指出来时,他蛮不讲理、火气十足,说自己的出牌完全没有问题。不过一起打牌的都是老朋友啦,谁也没把他的坏情绪当回事。亨利·加内特是名经纪人,一家著名公司的合伙人,一位牌友突然想到,是不是他感兴趣的股票出了啥问题。

        “今天股市怎么样啊?”他问。

        “股市暴涨,笨蛋都能赚钱。”

        亨利·加内特的烦躁显然跟股市、股票没有关系,一定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这是显而易见的。这是个健壮的家伙,身体素质极佳,手里的钱多得花不完,同时挚爱着自己的妻子,对孩子而言则是个称职的好父亲。他通常是个兴致颇高的人,打牌时大家常谈到的一些无聊话题,都会让他开怀大笑。不过今天,他坐在那里闷闷不乐,一声不吭,眉毛由于愤怒都拧在了一起,嘴角满是气呼呼的表情。过了片刻,为让绷紧的神经放松一下,一位牌友提到了一个大伙儿都熟悉的、亨利·加内特也乐意谈论的话题。

        “你儿子现在怎么样啊,亨利?我看他在联赛中表现得不错嘛。”

        亨利·加内特本来皱着的眉头更加阴沉了。

        “比我预期的差多了。”

        “他什么时候从蒙特回来呀?”

        “昨晚回来了。”

        “过得开心吗?”

        “我看是开心,不过他丢人丢到家了。”

        “嗯,怎么啦?”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就别让我说了。”

        三个男人好奇地打量他,亨利·加内特则绷着脸看着那张绿色的台面。

        “对不起,老伙计,该你叫牌喽。”

        几个人在紧张和沉默中继续打牌。加内特叫了牌,不过打得极糟糕,连输三墩,如此一来,整个人更是一声不吭了。又一轮比赛开始了,第二局,加内特否认自己有长牌。

        “没长牌吗?”搭档问。

        加内特有些气急败坏,根本没搭理他。该最后摊牌了,大家发现他有牌不跟,违反了规则,算是输了牌。对他这样的浮皮潦草,搭档再不说几句就不像话了。

        “亨利,真见鬼,你到底怎么回事?”他说,“打个牌像傻瓜一样。”

        加内特有些窘迫。自己输上一轮倒是无所谓,让他痛苦的是,他的心不在焉也让搭档跟着输了。他强打起精神说:

        “还是别打了,我本想打上几轮平复一下心情的,不过实在静不下心来。说真的,我心情糟透了。”

        大伙儿哄堂大笑起来。

        “你不用说的,老伙计,大家都能看出来。”

        加内特可怜巴巴地朝他们笑了笑。

        “我遭遇的事情发生你们身上,你们肯定也会发作的。说真的,我现在真他妈尴尬,你们谁能给我一点儿建议的话,我将感激不尽。”

        “咱们先喝一杯你再说吧。这里有王室法律顾问,有内政部官员,还有著名的外科医生,如果我们给不了你建议,就没人能给了。”

        法律顾问站了起来,按铃让侍者过来。

        “是我那个混蛋小子。”加内特开口道。

        大伙儿点了饮料,很快端上来了。下面就是加内特给他们讲述的事情经过:

        他所讲的那个孩子是他唯一的儿子,叫尼古拉斯,当然大家都昵称他尼基,今年十八岁了。他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二岁。他竭力不表现出对儿子或女儿的偏爱,但内心里,他无疑对儿子的关爱更多些,这个似乎没有道理可讲,因为一般而论,父亲最喜欢的应当是女儿。对两个女儿,他一团和气,跟她们说说笑笑,态度随和,到了生日和圣诞节,就给她们买上一大堆的礼物;对儿子,他则溺爱有加——正是拿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个你不能怪他,有尼基这样一个儿子,哪个父母都会引以为豪的。他有六英尺两英寸高,动作敏捷,身体强健,肩宽腰细,身材挺拔、健美。还有一副迷人的面孔,跟他宽宽的肩膀非常相配:头发呈浅褐色,微微卷曲,两道浓眉下面是又长又黑的睫毛和蓝色的眼珠儿;嘴巴饱满、红润,皮肤光洁、呈棕褐色;开口一笑,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尼基并不扭捏,但一举一动尽显低调和谦虚,甚是招人喜爱。在社会交往中,他从容不迫,彬彬有礼,文静愉快。尼基的父母都是正派、健康而体面的人,他在良好的家庭环境中长大,读的是好学校,最后培养成了一个年轻人的楷模——这样魅力十足的小伙子并不多见。你能感觉到他的诚实、坦率和善良,正像他看上去的那样。他从来就没让父母担心过。幼儿时期,他很少生病,从不调皮捣蛋。少年时代,也没做过出格的事,学习成绩呱呱叫。在学校里他极受欢迎,担任了学生领袖和足球队队长,到毕业时已获得无数奖项。不仅如此,十四岁那年,尼基在草地网球上显露了其出人意料的天赋。对于这项运动,他的父亲不仅喜欢,还是个高手。当他发现尼基在这方面大有潜力可挖时,便开始着手培养他。假期里,他请来最好的职业选手来教他练球。到十六岁时,他已获得了若干个少年锦标赛的冠军了。现在把父亲击败乃小菜一碟,要不是出于对孩子的慈爱,这个老选手糟糕的表现真的没法让他上场挥拍,跟儿子对阵了。十八岁时,尼基上了剑桥大学,亨利·加内特踌躇满志,认为儿子在读书期间就能成为剑桥大学网球队的一名成员了。尼基具备成为一名伟大网球选手的所有条件。他个子高,臂展长,步子灵活,反应敏捷,能本能地判断球的落点,然后似乎不慌不忙就把球击回去了。他的发球凶狠有力,让对手感到别扭,难以招架。他的正手又低又远,落点刁钻,极具杀伤力。相比较而言,他的反手稍差,截击球缺乏章法,但在进入剑桥大学前的整个暑假,亨利·加内特请来全英国最好的教练来帮他改进这些不足。尽管没有向尼基提及,但加内特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更大的抱负,他希望儿子能够参加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说不定还能进入国家队参加戴维斯杯的比赛哪。他似乎看到了儿子跳过球网,跟刚刚击败的美国冠军握手,然后走下场地,接受全场观众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时,他的喉咙似乎被什么大块的东西哽住了。

        亨利·加内特是位勤奋的网球选手,是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的常客,因而在网球界有众多朋友。一天晚上,在参加工商界的一次宴会时,他发现身边坐着的是网球界的一个朋友——布拉巴宗上校。他适时地跟他聊起了尼基,聊到他下赛季有没有机会代表剑桥大学参加比赛。

        “你怎么不让他去参加明年的蒙特卡洛春季锦标赛呢?”上校突然问道。

        “哦,参加这样的比赛,我觉得他水平还不够。他还没十九岁呢,去年十月才进的剑桥。就是去了,也没机会跟那些强手对垒。”

        “当然,奥斯汀和冯·克拉姆那些人会轻松地击败他,但他也能赢上一两局。如果碰上些弱点儿的选手,赢上两三场比赛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从没跟一流选手交过手,这对他来说是个难得的锻炼机会。在那里学到的东西会比你安排他参加的那些海滨比赛多得多。”

        “这个我从没想过,我不想让他中途辍学离开剑桥。我一直在教导他,网球只是个游戏,不能影响了学习。”

        布拉巴宗上校问尼基学期结束的时间,加内特告诉了他。

        “那没问题,他只需要耽搁三天时间就够了,这肯定是可以安排好的。我们的两位主力选手让我们感到失望,我们正发愁呢。我们要派一支最强大的队伍参加比赛,德国人、美国人也都是如此。”

        “不妥不妥,老伙计。首先,尼基还不够优秀;其次呢,派一个小孩子到蒙特卡洛参加比赛,又没人照顾他,这个想法不合适。如果我能前去的话,还可以考虑一下,但我脱不了身呀。”

        “我去的。我将担任英国队的不上场队长。我会照顾他的。”

        “你太忙了,再说,这也不是你应当承担的义务,我不想这样做。说实话,尼基从没到过国外,他到了那里,我不会有片刻的安心的。”

        话题就此打住了,不久,亨利·加内特回了家。布拉巴宗上校的话让他感到受宠若惊,忍不住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

        “真想不到,他会认为尼基这样优秀。他跟我说,他见过尼基打球,他的打球方式很不错。只要多加磨炼,就一定能成为一流的网球选手。老婆子,我们会看到这个孩子在温布尔登打半决赛的!”

        让他吃惊的是,加内特夫人对这个建议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坚决反对。

        “不管怎样,尼基都十八岁了,从没捅过什么篓子,没理由认为这回到了那里就出差错嘛。”

        “别忘了,还得考虑他的功课问题。到学期末了,再让他耽误课程,这会开一个很坏的先例。”

        “就三天时间,有什么要紧?这样的好机会都不让他去,太不应该了。你把这件事告诉他,我敢肯定,他会高兴得蹦起来的。”

        “咳,我才不会告诉他。我让他上剑桥可不只是去打球的。我知道这孩子很稳当,但故意用诱惑物来刺激他是很愚蠢的。他还太年轻,不能让他一个人去蒙特卡洛。”

        “你是说他没机会跟那些一流球员对阵吗?不要这么肯定吧!”

        亨利·加内特微微叹了口气。刚才在回家路上,他坐在车里突然想到,奥斯汀健康状况不明,冯·克拉姆则告了假,假如——当然只是说说而已,尼基能沾上这样的一点儿好运气,他将毫无疑问会入选剑桥大学网球队去打比赛了。不过,这肯定是无稽之谈。

        “不行啊,亲爱的,我主意已定,不会更改的。”

        加内特夫人没有吭声。但第二天她给尼基写信,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并跟他讲,如果他希望征得父亲的同意去参加比赛的话该如何如何去做,换了她她就会那样做。一两天后,亨利·加内特收到了儿子的来信。在信中,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说自己去找了导师和院长。导师也是一名网球选手,院长碰巧认识布拉巴宗上校,对于学期结束前离校他们都不反对,都认为去蒙特卡洛参加比赛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不应错过。他还说,去参加一下比赛也没什么坏处;如果这一次——仅就这一次,他父亲愿意让步的话,他老老实实地保证,下学期他会拼命搞好学习的。信写得很漂亮,在早餐桌上,加内特夫人看着丈夫读信,看到他脸上由晴转阴,但她仍泰然自若,不动声色。信读罢了,加内特把它丢给了妻子。

        “我私下跟你说的事,你怎么都告诉尼基了?真让人搞不懂!你这人太差了!现在可好,你让他整个人都心神不安了!”

        “对不起啊!我以为如果让他知道布拉巴宗上校对他如此欣赏,他会很开心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只能给人们转告那些令人不快的议论呢?当然,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他不可能去的。”

        “你真是让我进退两难。我不想让这个孩子觉得我是个扫兴的人,一个独断专行的人,如果说有什么事情让我憎恨,这个就是了。”

        “哦,他绝不会这么想的。他可能认为你很愚蠢,不通情理,但我肯定他会懂得,你这样绝情只是为了他好。”

        “老天!”亨利·加内特叫道。

        他的妻子差点儿笑出声来。她知道这场战斗已经胜利了。哎哟,哎呦哟,让男人去做你要他们做的事,真是再简单不过啦!但为了面子,亨利·加内特在接下来的四十八个小时里仍坚持己见,然后呢,就妥协让步了。两周后,尼基回到了伦敦。第二天一早,他就要去蒙特卡洛了。吃完晚饭,加内特夫人和大女儿离开后,亨利借机对儿子叮嘱一番。

        “你年龄还小,让你一个人去蒙特卡洛这种地方,我很不放心。”他接着说道,“既然要去,我只希望你凡事要多加留意。在你面前我不想扮演一个严父的角色,但有三件事我要特别警告你不要沾惹:一是赌博,不要赌钱;二是金钱,钱谁都不要借;三是女人,不要跟女人有任何瓜葛。如果你不沾惹这三样东西,你就不会倒霉,所以你要记好了。”

        “好的,爸爸。”尼基笑眯眯地说道。

        “我就跟你说这些。这个世道我是相当了解的,你要相信我的话,我的建议对你有好处。”

        “我不会忘的,我保证。”

        “这才是个好小子。现在我们上楼看看你妈妈和妹妹吧。”

        在蒙特卡洛锦标赛上,尼基败在了奥斯汀和冯·克拉姆手下,但他的表现也不丢人。他出人意料地击败了一名西班牙选手,跟一名奥地利选手打得难解难分,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难以想象之事。在混双比赛中,他进入了半决赛。他的魅力征服了每一个人,他自己也尽享比赛带给他的快乐。这是个前途无量的选手,他得到了人们普遍的认可。布拉巴宗上校告诉他,等他再长大一点,跟那些一流选手多加切磋,他就会成为父亲的骄傲了。锦标赛结束了,第二天,尼基就要飞回伦敦。在此之前,因为渴望在比赛中发挥出最佳水平,他生活得非常小心,滴酒不沾,烟抽得很少,每晚早早上床。但在蒙特卡洛的最后一个晚上,他觉得应该去了解一下这个城市的生活——关于这里的情况,他以前听到的太多太多了。官方为网球选手们举行了招待宴会。宴会结束后,尼基跟其他一些选手一起去了体育俱乐部。这样的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蒙特卡洛是个非常拥挤的城市,俱乐部的各个房间都人满为患。以前除了在电影中,尼基还从未见过轮盘赌。现在,他迷迷糊糊地在第一张桌子前停下了。绿色的布料桌面上,乱七八糟地摊放着些大小不等的赌注筹码。赌台管理员猛地把轮盘转动起来,再轻轻一弹,把一个小白球掷入了轮盘里。似乎过了一万年,小球终于停下来了,又上来一名管理员,张开大大的双臂,带着冷漠的表情,把输者的筹码一股脑地拢了过去。

        不久,尼基又溜达着来到叫“红与黑”的纸牌游戏那里,不过他搞不懂怎么个玩儿法,觉得有些无聊。他看到另一个房间里挤满了人,便踅了进去。一场巴卡拉纸牌大战正在进行,他立刻被那股紧张劲儿给攫住了。为保护玩家,专门安装了一根铜栏杆把他们跟蜂拥而来的看客分开。玩家围着赌桌坐下,每边九个人,发牌的人坐在中间,管理人跟他相对而坐。大额的钞票正在易手。发牌的人是希腊财团的成员,尼基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漫无表情,目不转睛盯着桌面,但无论输赢都不动声色。这一幕让人感到恐怖、怪诞,但给人的印象太深了。尼基从小到大都是节省惯了的,看到有人为张纸牌就要掏出一千英镑,输了钱开个小玩笑,哈哈一笑了之,真是让人兴奋莫名。一个熟人向他走了过来。

        “手气如何?”他问。

        “我没玩儿。”

        “还是你聪明,都是些堕落的玩意儿。走,去喝一杯吧。”

        “好呀。”

        饮酒时,尼基告诉朋友,他这是第一次到赌场来。

        “哦,那你走前一定得小赌一把。不试试运气就离开蒙特卡洛,那是傻瓜!不管怎样,输个百儿八十英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觉得也没啥,不过,我父亲对这次来蒙特卡洛不怎么热心,有三件事他要我一定不要沾,其一就是赌钱。”

        不过,尼基和朋友分手后,他又逛回到一张正在进行轮盘赌的桌子前。他站着看了一会儿,看到管理员把输者的钱拿过去,然后交给赢者。真是令人心旌摇荡,这个没法否认。朋友说得对,不试上一把就离开蒙特卡洛,真是傻透了。这将是一种经历呀,在他这个年龄,你什么都得体验一下才行。他记得并没有向父亲保证不赌,只是说不会忘记他的建议。两者不完全是一回事,不是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法郎的钞票,羞怯怯地压在了十八号筹码上。他选择这个号码,是因为他十八岁。他看着转盘转起来,心脏咚咚跳个不停。小白球像个搞恶作剧的小鬼,嗖嗖地转动着。转盘慢下来了,小白球也转得犹犹豫豫的,眼看着似乎要停下了,不料又滚动起来。最后,小白球终于停下来了,落进了十八号洞里——尼基看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大堆的筹码都推到了他的面前,他双手哆哆嗦嗦地把钱扒了过来。看来,钱是不少啊!这时,他头脑已经迷糊,赌下一轮时根本没想到押什么赌注,事实上,他真的不想赌了,一次就够了。当小白球又一次落在十八号上时,他惊讶极了。这一次,十八号就一个筹码。

        “哎呀!你又赢了。”旁边站着的一个人叫道。

        “我赢了?我没下注啊!”

        “不,你下过了。就是你上一轮的筹码。除非你要求收回来,否则,他们就以为这个筹码一直有效。这个你都不懂?”

        又一堆的筹码交给了他。尼基开始头晕目眩起来。他数了数所赢的钱,足足七千法郎!他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控制住了,他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这是最轻松的赚钱方式了,以前都没听说过。他坦率、迷人的脸上笑意盈盈,灿烂如花。这时,他炯炯有神的目光跟旁边站着的一位姑娘的目光相遇了。姑娘冲他莞尔一笑。

        “你运气真好!”她说。

        她讲的是英语,但带着异国腔调。

        “简直让人难以相信。我第一次玩这个。”

        “所以你能赢钱啊。能不能借我一千法郎呀?我的钱都输光了。半小时后我就还你。”

        “好吧。”

        她从他那一堆筹码里抽出一根红色的大筹码,说了声谢谢,然后转眼就不见了。这时,先前跟他说话的那个男子嘟囔道:

        “你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尼基很懊恼。他父亲曾特别告诫他不要借钱给任何人。自己干了件多么大的蠢事,把钱借给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不过那一刻的真实情况是,他觉得自己对整个人类充满了爱意,这样一个要求他从未想过拒绝。再说那个大红筹码,他几乎想不到到底有什么价值。嗨,得啦,他不是还有六千法郎吗?他准备再试上一两次,如果不成,就回去好了。这一次,他把筹码压在了十六号上——这是他妹妹的年龄,但没赢。然后他又压了十二号——他小妹妹的年龄,还是没赢。接下来他胡乱试了几个不同的号码,仍然无一成功。太滑稽了,看起来他的赢钱秘诀不管用了。这时他想,他再试最后一次,然后就收手。这一次,他赢啦!不仅挽回了所有损失,还有剩余。一小时的时间,跌宕起伏,成败斗转,这种惊心动魄真是从未体验过。他看到自己获得的筹码口袋简直装不下了,他决心离开。他走到了兑换处。当看到两万法郎的纸币放在眼前时,他感到呼吸都出现了困难。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他把钱装进了口袋准备离开,这时,跟他借一千法郎的那个姑娘向他走过来。

        “我到处找你,”她说,“我担心你已经走了呢,正急得不得了。要不,你会把我想成什么人哪!这是还你的一千法郎,非常感谢你借钱给我。”

        尼基的脸一下子变得绯红,惊讶地盯着她。真是错怪她了!他父亲说过,不要赌博,他赌了,还赚了两万法郎。他父亲还说,不要借钱给任何人。咳,他借了,还把一大笔钱借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不过她还回来了。事实上,他并不像他父亲想的那样傻:他有种本能的预感,他可以借钱给她,而且不会有什么问题。你瞧,他的本能没错吧?他吃惊的神情毫无遮拦,让这个长相小巧的女子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你怎么了?”她问。

        “说真的,我真没想到钱还能还回来。”

        “你把我当什么人啦?你认为我是个贱女人吗?”

        尼基的脸刷地红了,红到了鬈发的发梢处。

        “没有,我当然不会这样想。”

        “我看起来像吗?”

        “一点儿不像。”

        她的穿着很是娴静。一袭青衣,脖子上挂着一串金珠。朴素的上衣使她看上去整洁利索,身材纤细。她长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儿,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另外上了妆,但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尼基觉得她顶多比自己大上三四岁。她冲他友好地笑了笑。

        “我丈夫在摩洛哥的政府部门任职,我来蒙特卡洛已经几周了,因为他认为,我需要换换环境了。”

        “我就要走了。”尼基说道,他实在找不到其他话题。

        “要走了吗?”

        “哦,明天我要早起床,然后坐飞机回伦敦。”

        “当然了。锦标赛今天结束了嘛,不是吗?你知道,我看你的比赛了,看了两三次。”

        “你看了?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注意到我呢。”

        “你打得漂亮呀!你穿上短裤很好看。”

        尼基不是个傲慢的人,但这时他脑海中掠过的是,她借他一千法郎,或许只是为了想跟他结识而已。

        “你去过尼克博克舞厅吗?”她问。

        “没有,从没去过。”

        “嗯,没去过那里,你怎么能离开蒙特卡洛呢?干吗不去跳一曲呢?实话说吧,我快饿死了,很想去那里吃点儿熏肉和鸡蛋。”

        尼基记得父亲说过,不要跟女人有任何瓜葛,但这回不同呀。这是个娇小俏丽的女子,你只需看上一眼就会觉得,她完全是个正派的女人。他估计,她丈夫是在相当于文官部的政府部门工作。尼基的父母有一些文官朋友。那些人和他们的太太们有时会到尼基家做客。跟这个女子相比,那些太太既不年轻,也不漂亮,但她跟她们一样贤淑高雅。现在既然赢了两万英镑,稍作娱乐也不是坏事。

        “我愿意跟你前往,”他说,“不过,我待不了太久,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给宾馆留了纸条,让他们明早七点叫醒我。”

        “你想几点离开就几点离开。”

        尼基在尼克博克舞厅玩得很开心。他胃口大开,吃了熏肉和鸡蛋。两人一起分享了一瓶香槟,一起跳了舞。这个娇小的贵妇告诉他,他舞跳得很优美。他知道自己很会跳舞,当然跟她跳舞很轻松。她舞姿轻盈,翩翩如羽毛。他们的面颊贴在了一起,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他看到她笑意盈盈,他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一个黑人女子用嘶哑的嗓音唱着一首色情歌曲。舞厅里挤满了人。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很帅啊?”她问。

        “我没觉得。”他笑了,心想:“老天!我相信她看上我了。”

        尼基不是傻瓜,当然知道经常有女人喜欢他。当她说这话的时候,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她闭上了眼睛,嘴里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声。

        “我想,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你的话,不是太好吧?”他问。

        “那你觉得他们会怎样看我呢?”

        夜色加深,尼基说他真的该走了。

        “我也要走,”她说,“你顺路把我送回宾馆好吗?”

        尼基付了账,所付钱数之多让他吃了一惊。不过他口袋里有一大把钱,他才不在乎呢。两人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她紧紧地偎依着他,他吻了她,她看起来很是喜欢。

        “天哪!”他想,“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她是个已婚女子,这没错,不过,她丈夫远在摩洛哥,而且她看起来真的爱上他了,完完全全爱上了他。他父亲的确告诫他不要跟女人有任何纠缠,但他又一次想到,他并没有答应呀,他只是说不会忘了他的建议——是哦,他没忘,这一刻还记着呢。但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啊。她是个可爱的小尤物,就像一盘菜一样端到了你的面前,这样的奇遇如果都错过了,那不是傻透了吗?到宾馆了,尼基付了车费。

        “我要步行回去,”他说,“舞厅的空气太闷热,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对我有好处。”

        “上楼坐一会儿吧,”她说,“我给你看看我儿子的照片。”

        “哦,你有儿子吗?”尼基吃了一惊,问道。他感到有点沮丧。

        “是的,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

        尼基跟在她后面上了楼。他根本不想看她儿子的什么照片,不过出于礼节,他觉得还得装作像那回事。他担心自己丢丑了。他突然想到,她带她到楼上看照片,是想用一种巧妙的方式告诉他,他搞错了。他曾告诉她,他只有十八岁。

        “我想她只是把我当成孩子了。”

        他后悔在夜总会把那么多钱花在了香槟上。

        不过,她根本没有给他看她儿子的照片。一进房间,她就向他转过身来,张开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整个嘴都吻住了。他有生以来从来没经历过如此激烈的热吻。

        “宝贝。”她喃喃道。

        在那一瞬间,父亲的话再一次掠过他的脑际,但随即消失了。

        尼基是个睡眠不深的人,最轻微的声音都能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两三个小时后,他醒过来了。那一刻,他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房间里不是很黑,因为浴室的房门没有关,里面的灯还亮着。突然,他意识到,房间里有人在走动,于是他想起自己在哪里了。他看到了自己身材娇小的朋友。正要开口说话,但她奇怪的举止让他把话咽了下去。她走路蹑手蹑脚,仿佛怕吵醒他似的,有一两次她停下来,看了看床上的尼基。他很纳闷她在寻找什么,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她走到他挂衣服的椅子边,然后又朝他的方向看了看。接下来,她就在那里等着。在尼基看来,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房间里如此静寂、如此紧张,他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时,她慢慢的、悄无声息地拿起了他的外套,把手伸进了里面的口袋,把尼基所赢的钱都掏了出来——那些令尼基倍感骄傲的漂亮大钞,都是一千法郎一张的!然后,她把外套又放回了椅子上,上面又放了些其他衣服,这样就看不出有人动过了。她手里拿着那把钞票,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过了很久很久。尼基压制住本能的冲动,没有跳起来把钱从她手里夺过来。一方面是因为发生的意外使他愣住了,另一方面是他意识到,他是在一家陌生的宾馆,身处一个陌生的国度,如果闹出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她看了看他。他的眼睛半睁半合,他敢肯定,她认为他是睡着了。在周围一片静谧之中,她不会听不到他均匀的呼吸的。当她再次确定自己的行为没有惊醒他后,她极其小心地走到了房间的另一端。靠窗的小桌子上长着一盆富贵菊。尼基现在睁开了眼睛瞅着她。盆里栽花的土壤显然很蓬松,因为她抓住花茎一把就把花连根拔出了。她把纸币放在了花盆的底部,然后又把花放了回去。真是个绝妙的藏钱地方啊!在光艳艳的鲜花下面,谁能想到会别有洞天呢?她用手指把土压好了,然后,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慢慢地猫着腰走回来,钻进了被窝。

        “心肝儿。”她柔声喊道。

        尼基的呼吸很平稳,像一个沉睡中的人。这个小巧玲珑的女人翻过身去,要睡觉了。尼基尽管纹丝不动,却思绪翻滚。目睹刚才的一幕,他怒火中烧,头脑中激烈地思忖:

        “这个臭婊子!还说她的什么儿子,她在摩洛哥的丈夫,真他妈扯淡!她就是个烂贼,一点儿没错!拿我当笨蛋哇!如果认为这就把钱偷走了,想都别想。”

        这笔靠自己的聪明劲儿得来的钱怎么花,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很早就想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汽车了。他觉得父亲不给自己买车,是太抠门。不管怎么说,一个小伙子谁愿意整天坐着家用汽车到处跑的。喏,现在他要给老头子一个教训:他要给自己买车了!花上两万法郎——大约两百英镑,就可以买一辆相当体面的二手车!他要把钱弄回来,不过这一刻,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在这里他人生地疏,对这个宾馆一无所知,而且这个烂女人很可能会有同伙。要公开打架他无所谓,谁来都行,但万一有人拿枪对着他,那就不太好玩喽。另外,他明智地想到,他没有证据证明这笔钱是他的。到了紧要关头,如果女人赌咒说钱是她的,他很可能会被带到警察局去。对此他感到束手无策。现在,这个小女人的呼吸变得均匀起来,尼基知道她睡着了。她这事干得漂亮,一定心定神安地进入了梦乡。看着她安然地做着美梦,而自己两眼圆睁地躺在那里,忧惧得要死,这让尼基气炸了肺。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主意。主意之妙使他差点儿从床上蹦下来立马行动,但他还是竭力控制住了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她把钱偷了去,自己可以再偷回来,彼此彼此嘛!他打定注意,一定要先按兵不动,等到那个女骗子完全睡熟了再动手。他等了很久很久。她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像个孩子。

        “亲爱的。”他终于喊了一声。

        没有回答,没有动弹。她睡得跟死人无异。尼基开始慢慢地行动,每动一下都停一停。最后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他先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看有没有把她惊醒。她的呼吸平稳如初。等着的时候,他仔细看了看房间里家具的位置,以免走过去时撞翻了椅子或桌子而发出声响。他走了几步,停下来,再走几步,又停下来。他的步子很轻,没发出任何声音。用了足足五分钟的时间,他才走到窗前,然后又等了一会儿。这时,床突然“吱呀”轻声响了一下,他吃了一惊,但女人只是翻了下身。尼基强令自己再等一等,他开始数数,一直数到一百。女人仍纹丝不动,睡得像根木头。他极其小心地抓住富贵菊的花茎,把它从花盆里轻轻地拔了出来。他把另一只手伸进盆里,当手指碰到纸币时,他的心脏狂跳不已。他用手抓住那些钱,慢慢地掏出来。然后,再把花放回盆里,这回轮到他小心地把土压紧了。做这一切时,他用一只眼睛一直睃着床上的那个女人。一切安然如故。又停顿了片刻后,他蹑手蹑脚走到挂衣服的椅子旁。把那卷钱放到外套的口袋里,然后开始穿衣服。他花了足足一刻钟才把衣服穿好,因为他不能弄出任何声响。尼基晚礼服的里面一直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衬衣,他为此感到庆幸,这样的衬衣穿起来,声音比那些粗硬的衬衣小多了。不过,房间里没有镜子,在系领带时,他遇到了些麻烦。但他聪明地想到,系不好有什么要紧呢?他整个人开始兴奋起来。现在,这件事更像是一场恶作剧了。最后,除了鞋子没穿,一切都穿戴整齐了。他手里提着鞋子,决定到走廊上再穿。现在他要穿过房间到门口去。他悄悄地走过去,声音极小,睡眠再浅的人也不可能被惊动。然而,房门必须要打开,他缓缓地转动钥匙。钥匙“咯吱”响了一下。

        “谁啊?”

        小个子女人倏地在床上坐了起来。尼基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他竭力使自己保持镇静。

        “是我。六点了,我该走了。我不想惊醒你。”

        “哦,我忘了。”

        她又躺回到枕头上。

        “既然你醒了,我就穿上鞋子吧。”

        他在床沿上坐下来,穿上了鞋。

        “你出去时不要闹出动静。宾馆里的人不喜欢。啊,我太困了。”

        “你再睡吧。”

        “吻吻我再走。”尼基弯下腰吻了她一下。“你是个好小伙子,完美情人。一路顺风!”

        尼基走出了宾馆才感到安全了。此时天已破晓,天空没有一丝云影。海港里,游艇和渔船一动不动地停泊在静静的水面上。码头上,渔民正要开始一天的工作。街道上空无一人。尼基深深地吸了口早上清新的空气,感到头脑清醒、浑身舒展,不免有些得意。他双肩后仰,大步流星朝小山上走去,然后沿着赌场前面的花园往前走。沾满露珠的鲜花在明亮的晨曦中争奇斗艳,馥郁芬芳,沁人心脾。最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旅馆。这时,天已大亮。大厅里,脖子上缠着围巾、头上戴着贝雷帽的搬运工正在忙着打扫卫生。尼基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个热水澡。他躺在浴缸里,不无得意地想到,自己并不是像某些人认为的那样是个笨蛋。洗完澡,他活动了下身子,穿上衣服,打好行李,然后下楼吃早餐。他胃口相当不错,这是在欧洲大陆吃的最后一顿早饭了。他吃了葡萄柚,喝了粥,享用了熏肉和鸡蛋,用烤箱新烤的面包卷又脆又香,一放到嘴里就化了,此外还吃了橘子酱,喝了三杯咖啡。饭前就感觉很好,等吃饱喝足了,更是觉得妙不可言。吃罢饭,点上烟斗——尼基最近刚刚学会抽烟。然后,付了账,坐进了等着他的汽车,他们赶往戛纳另一端的机场了。到尼斯之前都是山路,路下面便是蔚蓝色的大海和海岸线。优美的景色令他不由地赞叹起来。他们从尼斯穿城而过。这个黎明中的城市令人感到愉快、友好。很快,他们开上了一条漫长的、笔直的滨海公路。尼基付了车费,没用他前天晚上挣的钱,而是用他父亲给的。在尼克博克吃饭时,他曾兑换过一张一千法郎的钞票,那个小个子女贼借的一千法郎也还给他了,这样他口袋里还有两千法郎的纸币。他想把钱拿出来再瞧瞧。钱差点儿没了,价值就等于翻了一番。尼基从屁股口袋里把钱掏出来——为了安全,当时穿衣服时,他把钱塞进了旅行服后面的口袋里。他把钱一张张数过了,突然发现很不对劲:钱应该是二十张才对,现在却有二十六张,真是让人想不通。他又数了两遍,一点儿没错,是两万六,不是两万,真是莫名其妙!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心里自问,是不是当时在体育俱乐部赢的钱没数清,不是呀!这个不会出错的,他清楚地记得,兑换处的工作人员把纸币分成四叠放在桌子上,每叠五张,他亲自数过的。突然间,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时他一只手拔出富贵菊后,另一只手伸进了花盆,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全掏出来了。花盆就是那个小贱妇的钱罐啊!他不但把自己的钱拿走了,连她的储蓄也一并取了出来。尼基坐在车里,向后靠了靠,哈哈大笑起来,有生以来从未听说过这等可笑之事。他想到早上那个女人醒来后——当然是在他走后,走到花盆边看昨晚用奇妙的手段弄到的钱,结果发现——钱没了,不仅如此,自己的老本也踪影全无,这时尼基笑得更开心了。就他而言,这事就这样了,他既不知道女人的名字,也不知道女人带他去的那家宾馆的名字,就是想还钱也还不了的。

        “恶有恶报。”尼基道。

        这就是亨利·加内特在桥牌桌上给朋友们讲的故事。前天晚上吃过晚饭,加内特的妻子和女儿回房休息后,尼基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了。

        “你们知道,最让我恼火的是他那副自鸣得意的样子,好像取得了什么大成就。你们不知道他讲完后跟我说的啥。他用天真烂漫的眼神看着我,说:‘你知道,爸爸,我忍不住想,你给我的建议有问题。你说不要赌钱,我赌了,而且赚了大钱;你说不要给人借钱,我借了,但我如数收回;你还说不要跟女人有交往,你看,我也这么干了,还赚了六千法郎。’”

        三个伙伴哄堂大笑起来,但这没让亨利·加内特感到任何轻松。

        “你们这些家伙当然可以笑,不过你们不知道,我有多尴尬!这孩子以前很仰慕我、尊敬我,把我的话当作福音书中的绝对真理。可现在,从他的眼神我能看出来,他把我当成废话连篇的老糊涂了,瞧不起我了。我跟他说,偶然的成功不具有普遍意义,但我的话不管用,他不认为自己是靠侥幸一时得手,而觉得全是自己的聪明带来的。这会毁了他的。”

        “老伙计,你看起来真的有些傻,”一人说道,“谁能否认这个?没有吧?”

        “我知道我傻,但这事让我不开心。太他妈不公平了!命运没权利开这样的玩笑。不管怎样,你得承认,我的建议是好的。”

        “是很好。”

        “这个孩子让我头疼,他应该吃些苦头,但他没有。你们都是见多识广的人,告诉我这个情况下我该怎么办。”

        谁也说不出个办法来。

        “唉,亨利,假如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担心,”律师说道,“我相信一点:你儿子是天生幸运的人,从长远看,这比天生聪明或富贵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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