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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埃德温鲍特《火车大劫案》第二十八章 最後的修整

第二十八章 最後的修整

        十九世纪中期的伦敦有六份早报,三份晚报,加上约二十份有影响力的周刊。这段期间,新闻媒体才刚开始有足够的力量去形成公众舆论,进而对政治事件产生影响力,在一八五五年一月尤为突出。

        一方面,有史以来第一个战地特派记者威廉·霍华·罗素跟着克里米亚战争的部队远赴俄罗斯战场,他登在《泰晤士报》的战地报导激起了国人强烈的愤慨。轻骑兵之旅的进击,巴拉克拉瓦战役的失误、缺乏食物与医药补给的英军在那个毁灭性的冬天阵亡率达百分之五十——藉由媒体的报导,怒气日益高升的人民大众得知了这一切。

        另一方面,到了一月,英军的指挥官拉格伦伯爵病重,而卡迪根伯爵则返乡,这位被形容为“傲慢、富有、自私且愚蠢”的男子曾在勇敢指挥他的轻骑兵之旅走向彻底的毁灭後,就回到自己的游艇上喝香槟睡觉。卡迪根伯爵返回英国,所到之处广受媒体喝采,把他捧成伟大的国家英雄。这是个他太乐於扮演的角色,他身着巴拉克拉瓦战役穿过的制服,在每个城市都受到人群簇拥包围;他座骑的马尾毛还被拔去当记念品。伦敦的商店纷纷推出他在克里米亚穿过的羊毛外套仿制品,取名为“卡地根”,结果卖出好几千件。

        这位被旗下骑兵称为“危险的混蛋”的指挥官走遍全国,讲述他领导那次攻击的英勇事蹟;几个月下来,他演讲时愈来愈激动,常常不得不稍稍中断,才能冷静下来继续讲下去。新闻媒体总是不吝於给他鼓励,与後来历史学家对他的严词指责大相迳庭。

        但媒体的态度其实还不算太过变幻无常,一般大众的喜好才更让人捉摸不定。尽管俄罗斯传来各式各样刺激人心的新闻报导,但在一八五五年一月,最让伦敦人感兴趣的消息,却是有关一只会吃人的豹,在印度北部山区、靠近缅甸边境的奈尼达尔城肆虐。这只“食人豹帕纳尔”据说已经杀害了四百多名当地人,新闻报导中充满生动细节,有时甚至颇为血腥可怕。“这只凶猛的野兽帕纳尔,”一名特派记者写道:“纯粹是为了杀戮而杀人,完全不是为了寻找食物。牠很少吃被害人的屍体,不过两个星期前,牠把一个婴儿从小床中偷走,吃掉其上身。不过牠大部分的被害人,的确都是十岁以下,不幸在天黑後仍於村落外走动的儿童。成人受害者通常都是被攻击受伤,不久後死於伤口化脓;当地一位猎人瑞比先生说,这些伤口之所以受到感染,是因为豹爪上有长年积存的腐肉。食人豹帕纳尔极其强壮,曾有人目睹一名成年女性丧命於牠爪下,攻击过程中被害人不断挣扎且凄惨哀叫。”

        这篇和其他的食人豹报导,成了伦敦人晚餐聚会时助兴的话题;女人听了会脸红或吃吃笑或惊叫,而男人——尤其是去过印度的东印度公司雇员——则会以一副内行姿态谈论这只野兽的习性和特点。东印度公司还曾拥有一具有趣的机械,外型是一只老虎正在噬食一名英国人,让参观该公司博物馆的人群看得目瞪口呆。(此模型现在仍可在“维多利亚暨亚柏特博物馆”看到。)

        於是,当一八五五年二月十七日,一只关在笼子里的成年豹送到伦敦桥车站时,引起相当大的骚动——相较之下,稍早几名武装警卫把装金条的保险盒送上东南铁路的行李车厢时,受瞩目的程度就大为不如了。

        笼子被放入同一列从伦敦开往福克斯通列车的行李厢时,这只成年大豹龇牙吼叫着,一边扑向笼栅。旁边一名养豹人随行,除了就近照顾外,也是为了护卫车厢,以防止任何意外不幸发生。

        列车开动前,那名养豹人向好奇看热闹的人群和小孩解释这只豹平常喂食生肉,是母的,四岁,预定要运到欧陆去,送给一位高尚的淑女当做礼物。

        刚过八点不久,列车驶离车站,行李车厢内的警卫关上拉门。车厢内有一段短暂的沉默,只有那只豹在笼内悄然踱步,不时发出吼声;最後那个列车警卫问:“你都喂牠吃什麽?”

        养豹人转向警卫。“你的制服是你太太做的吗?”他说。

        博吉司笑了:“原来就是你?”

        那个养豹人没回答,而是打开一只小皮革包,拿出一罐润滑脂、几把钥匙,还有一套各种形状和大小不同的锉刀。

        他立刻来到那两个查布保险柜前,在四道锁上头涂了润滑脂,然後用四把钥匙试开。博吉司看着这个过程,但兴趣不那麽大:他很清楚,以蜡模初步复制的钥匙如果没有进一步修磨过,就打不开制造精密的保险柜。但他也很惊讶,因为他从没想过有人胆子这麽大。

        “你是去哪里弄到钥匙蜡模的?”他问。

        “几个地方吧。”艾噶尔回答,试开一下,又锉磨起来。

        “他们把四把钥匙放在不同的地方。”

        “是吗?”艾噶尔说。

        “是啊,没错。你怎麽弄到的?”

        “不关你的事。”艾噶尔说,继续忙自己的。

        博吉司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後望向那只豹:“牠有多重?”

        “问牠啊。”艾噶尔不耐烦地说。

        “那你今天要把金子拿走吗?”艾噶尔把一道保险柜门打开时,博吉司问。艾噶尔没回答,只是呆呆看着保险柜内部半晌。“我说,你今天要把金子拿走吗?”

        艾噶尔关上门。“不,”他说:“拜托你闭嘴吧。”

        於是博吉司不再开口。

        接下来一个小时,在这列载着旅客的火车从伦敦开往福克斯通的一路上,艾噶尔修磨着他的钥匙。终於,他把两个保险柜打开过又关上。结束工作後,他将四道锁上头的油脂擦掉,再用酒精清理过,然後用一块布擦乾。最後他将四把钥匙小心翼翼放在口袋里,坐下来等着火车抵达福克斯通车站。

        皮尔思在终点站等他,帮着他把豹搬下车。

        “怎麽样?”他问。

        “最後的修饰做完了,”艾噶尔说,然後咧嘴笑了:“是那些黄金,对吧?运到克里米亚的黄金——原来你的大计画就是这个。”

        “没错。”皮尔思说。

        “什麽时候?”

        “下个月。”皮尔思说。

        那只豹咆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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