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春阳下的盂裴斯,显得懒洋洋的。外籍劳工中心还是午休的时间,有十几名希腊人、腓尼基人与叙利亚人正在等着办公室的职员来招呼他们。
当帕札尔走进外籍人士等待的小房间时,那十几个人以为负责人终于出来了,便立刻起身相迎,而帕札尔也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在一片嘈杂的抗议声中,有一名腓尼基的年轻人主动出面当代言人说:“我们要工作。”
“你们得到了什么承诺吗?”
“他们说我们会有工作,因为我们都是合法的劳工。”
“你从事什么职业?”
“我是木匠,手艺很不错的,有一间工作坊已经准备雇用我”有什么样的条件?“
“每天有啤酒、面包、鱼干或肉,以及蔬菜,每十天还有油、香脂和香水,而且会依我的需要给我衣服和鞋子。工作八天,休息两天,节日和公休另外计算。没有上工也要向老板提出说明。”
“这些条件跟埃及的工人一样,你觉得满意吗?”
“这当然比在我的国家好多了,可是我和其他人一样,都需要移民局的许可证明!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礼拜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行?”
帕札尔问了其他人,每个人都有同样的问题,他们也反问他: “你会给我们这张证明吧?”
“今天马上发。”
忽然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书记官闯了进来。“这是怎么回事?请你们都坐下,不要再吵闹!否则我就以主任的身份把你们全部驱逐出境。”
“你的态度太蛮横了吧。”帕札尔说。
“你以为你是谁啊?敢这么对我说话。”
“我是埃及的首相。”
现场突然静了下来。外籍劳工是既期待又害怕,而书记官则瞪大了眼睛看着帕札尔刚刚盖在纸片上的印章。
“对不起。”他嗫嚅着,“可是我实在没有收到通知。”
“你为什么要找这些人麻烦?他们都是合法的呀。”
“因为最近本中心工作量暴增,人手又不足……”
“不对。来此之前,我调查过你的部门的运作情形,你这里不缺钱也不缺人,而且你的薪水调升了,要缴百分之十的税金,还有一些末申报的额外收入。你有一间华丽的房子,一个漂亮的花园,一辆车子,一艘船和两名仆人。我说得对不对?”
“不,不是……”
此时,其他书记官吃过了午餐也都聚在办公室门口一探究竟。帕札尔便命令主任说:“叫你的属下立刻发出许可证,你跟我来。”
他带着主任书记官穿按在孟裴斯的小巷内,跟那些平民百姓混在一起,书记官似乎有点不自在。
“上午工作四个小时,下午四小时,中午则休息一段很长的时间,这就是你的工作步调?”
“是的。”
“可是你似乎并没有按时工作。”
“我们都很尽力在做啊。”
“你的工作量不大,效率又差,只会伤害那些受你的决定牵制的人而已。”
“我绝对无意伤害他们,请你相信我。”
“可是结果却是如此。”
“我觉得你的指责太严苛了。”
“我却觉得可能还不够严厉呢。”
“替外籍劳工分配工作可不简单,他们有些人脾气暴躁,有些人有语言上的障碍,还有些人则是适应能力比较差。”
“这点我同意,不过你看看你四周的人:有不少商人和手工艺匠都是到这里定居的第一代或第二代外籍人士。只要他们遵守我们的法律,就该受到欢迎。让我看看你的名单。”
书记官面有难色地说:“这有点不方便……”
“为什么?”
“因为我们正在进行资料重整,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一整理好,我会马上通知你的。”
“抱歉,我急着要。”
“可是……没办法呀。”
“再怎么繁琐的行政工作都难不倒我的,我们回你的办公室去吧。”
书记官的双手不由得抖个不停。帕札尔获得的信息没有错,但是该怎么做呢?毫无疑问,外籍劳工中心正在进行一项规模不小的非法活动,现在只要发掘出活动的性质,再加以连根拔除就行了。
主任书记官没有说谎,长方形档案室内的文件资料确实散了一地。有好几名职员正在整理木板,并在纸张上编号。
“重整的工作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主任回答道。
“是谁下的命令?”主任犹豫了一下,不过看到首相锋利的眼光,他还是决定说实话: “白色双院……双院是依照惯例要知道移民的姓名与工作性质,以便确定税收总额。
“那我们找找看。”
“不行,真的不行。”
“这么烦人的工作可以让我回忆一下当初刚到孟斐斯的日子。你可以退下了,留下两个自愿帮忙的人就行了。”
“但是协助你是我的职责,而且……”
“回家去吧,我们明天见了。”
帕札尔的语气坚定,不容主任再多说。他走后,有两名几个月前到任的年轻书记官自告奋勇留下来帮忙,而帕札尔则脱了长袍与鞋子,跪在地上便开始整理起文件来了。
工作看来极为繁重,不过帕札尔只希望在无意中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让他可以有迹可循。
“真奇怪。”年纪较轻的书记官说,“要是以前的塞沙姆主任书记官还在,我们的工作就不用这么赶了。”
“他什么时候被换掉的?”
“这个月初。”
“他住在哪里?”
“在花园区,大泉的附近。”
帕札尔随即走出办公室,凯姆站在门边守着,见到首相便说:“没有什么异常,杀手到四周转转去了。”
“我要请你去带一名证人到这里来。”
* * *
“忠心的”塞沙姆已经上了年纪,性情温和而内向。接受讯问已经够让他惊慌的了,何况面对的人还是首相,更是叫他不安到了极点。帕札尔看他一点也不像奸诈的罪犯,不过有了以前的教训,他已懂得不能以貌取人。
“你为什么离职?”
“上级的命令,我被降调到船只管理部门。”
“你犯了什么错吗?”
“我认为我并没有犯错,我在这个部门待了二十年了,从来没有请过一天假,我想错就错在我不该纠正一些自认为错误的命令。”
“你把话说清楚。”
“我不容许中请的手续过程有延富的情形,但我更不赞成外籍劳工完全不受管制。”
“你是怕竞争激烈使酬劳降低?”
“不是的!外籍劳工受雇于地主或手工艺匠的工资非常地高,通常很快就能购买地产和房子,还能传给后代子孙。但是为什么这三个月以来,大多数的申请者都被送到白色双院底下的一个造船厂呢?”
“你把名单拿给我看看。”
“只要看档案就知道了。”
“恐怕你要大失所望了。”
塞抄姆果然十分失望。“这样的分类整理没有用!”
“外籍劳工的名单记录在哪里?”
“在无花果木板上。”
“现在档案这么混乱,你能找得到吗?”
“我试试看。”
塞沙姆却又再度失望了。遍寻不着之后,他下了结论: “档案不见了!不过有草稿,虽然不齐全,但应该有用。”
于是,两名年轻的书记官从杂物间搬出了一堆破碎不全的石灰岩片,塞沙姆便就着火光寻找他那份宝贵的草稿。
* * *
造船厂里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工头高喊着口令,木匠们便依口令锯开长长的金合欢木板。有一些工程师负责接合船身,另外一些则负责搭起舷墙,他们技巧纯熟地将木板一一叠起,再镶榫结合,最后便是一艘完整的船了。厂里另一边的工人则有的忙着为小船捻缝,有的忙着制造各式的长短桨。
“这里闲人勿进。”帕札尔由凯姆与拂拂陪同到了造船厂,被一名守卫挡在门外。
“也包括首相在内?”
“你是……”
“叫你们主管出来。”
守卫没有多问便立刻进去传话。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身材壮顿、满脸自信的人跑了出来。他认出了警察总长和狒狒,便向首相一鞠躬,以沉稳的语调问道: “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帕札尔拿出了一张名单说道:“我想见见这上头的外籍劳工。”
“这里没有这些人。”
“你再想清楚。”
“没有,我很确定……”
“我有一些公文可以证明,你这三个月来总共雇用了五十多名外籍劳工。他们人呢?”
就在首相等着回答的一瞬间,厂长忽然往巷子的另一头跑去,原以为杀手没有注意到他,不料狒狒一越而过矮墙,纵身跳上厂长的背,便把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凯姆走过去扯住他的头发说:“好家伙,说吧,我们听着呢。”
* * *
农场的位置在孟斐斯北边,面积十分辽阔。当首相带着一群警察抵达时,大约是下午三四点钟。他们抓了一个看鹅的人问道:“外籍劳工在哪里?”
看鹅的人见警方声势浩大,也不敢不说实话,便用手指了指牲畜棚。
帕札尔一行人正打算进入棚内,却被几个手持镰刀和木棍的人拦了下来,其中一人还不停挥动镰刀挑衅。不过当凯姆一刀砍中那人的手臂之后,其他人便也立刻不再反抗。
牲畜棚内果然有五十多名外籍劳工,个个被绳索限制了行动,手里却还忙着挤牛奶、拣谷子。
帕札尔立即下令释放他们,并将他们的守卫逮捕入狱。
* * *
面对这突发事件,美锋倒显得轻松自在地说: “奴隶?不错,跟希腊一样,地中海各国也很快就会跟进。亲爱的帕札尔,奴隶制度是未来不可避免的趋势啊。有了奴隶,才能有顺从而廉价的人工;有了奴隶,我们也才能在发展各项重大工程时,降低成本提高收益。”
“是不是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奴隶制度违反了玛特律法的精神,在埃及是不容许的。”
“如果你想定我的罪,我劝你别费心了,你是无法证明我和造船厂、农场以及外籍劳工中心有任何牵连的。我老实告诉你,虽然你一再阻挠破坏我的计划,但是到目前为止究竟谁的成果丰硕呢?你那些律法根本是老古董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明白?拉美西斯的埃及已经灭亡了!”
“你为什么这么憎恨其他人?”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统治者,一种是被统治者。我属于第一种人,而第二种人就必须听我的。这才是惟一有效的律法。”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美锋。”
“有很多领导人都赞同我的看法,因为他们都希望成为统治者。尽管目前希望落空了,但将来他们还是会帮我的。”
“只要我还是首相一天,埃及就绝对不会有奴隶的存在。”
“你以为你对于维护旧制度的努力会让我难过?其实你虽然动作频频,却只是无用的挣扎,对我来说消遣的性质大过于挑战。别再浪费力气了,帕札尔,你我都很明白,你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你对抗到底,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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