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勒承认,那表情也许是他想象出来的,但那种光芒绝对不是。这一点很肯定。维达两者都不相信。她觉得外孙走路的样子才是证据。不管是从什么迹象看出来的,两个人一致认为,罗门在和谁约会,或许已经在和谁谈恋爱了。他们很喜欢这些说法,听着好像只是见见面,谈一谈似的。而并非猛烈的交媾,产生那种让桑德勒确信察觉到的表情,还有一眼就看出的湿润的光芒。不过维达说的走路的样子也没错。罗门现在开始走得趾高气扬,而不像过去那样鬼鬼祟祟了。桑德勒心里五味杂陈,无奈,骄傲,警惕,忌妒,他决定专注于最后一项,试着唤起青春期欲火高涨的记忆,发泄后的成就感能筑起一层保护罩,让他自我感觉良好。他记得他的第一次(如今想来已经不觉得窘迫了),那样激烈,从未柔和下来成为习惯性的快感。罗门走进成人世界也许不仅让人忌妒,也让人珍惜。尽管最后的结果或许不是荒唐就是悲惨,但假如在这孩子正得意的时候强行阻止,似乎并不公平。他觉得如果现在打击他——告诉他什么是羞耻并给他忠告——并不会让他止步,反而会让他今后的交往变得反常。因此桑德勒看着他的变化:开始注意卫生,意味深长的微笑取代了哈哈大笑或是暗自偷笑,和维达说话时语气中也带着优越感。特别是他开始注意护肤,还有维达从他走路的姿态中注意到的一起一伏。他也很高兴罗门现在不会不停地晃腿和挠裤裆,用一种令人厌恶的方式表达自己“需要”而不是“拥有”。就让他得意一阵子吧,桑德勒想。免得他一辈子都像狗一样追逐女人。永远徘徊着想重复最初的那一次,就会变成比尔·柯西那样,在女人们的怀抱里浪费时间,不记得她们的名字,不敢看她们的眼睛。只有一个人不同。除了她,柯西说,他从来没有觉得和其他任何女人联系紧密。他深爱的第一任妻子觉得他的兴趣很无聊,他的胃口太过分。所以他选择在当地女人、游客还有男友没有随同巡演的半醉的歌手眼中看到自己。这样兴起又平息之后,他让妻子放了学,把她想要的出门卡给了她。或者用柯西自己的话说,“小猫睡下,狮子起来。”
“您错了,”桑德勒说,“狮子从一而终。”
“我也是,”柯西轻声笑着说,“我也是。”
也许是吧,桑德勒想,但这种婚姻并没有让柯西改变单身时的作风。在很多年逍遥的鳏居生活之后,他希望娶一个女人,把她塑造得适合自己的口味。假如真像他计划的那样,柯西在船上也许会用鱼钩而不是钱包钓鱼。桑德勒渐渐喜欢起钓鱼来。他那时才二十多岁,不怎么想和老头子混在一起,但既然他父亲搬走了……当然,这和跟自己的父亲在一起还不同,但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自在。桑德勒把一团棉花浸在熏肉的油脂中,笑着说:“这是我爸教我的。”
柯西看了看鱼饵,“你和他熟吗?”
“还行。”
“他还活着?”
“嗯,是啊。在北边。我妈去世之后,他就和我妹妹住在一起。老头子一般和女儿在一起会开心点儿。小姑娘比较容易使唤。”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说法可能有点问题,所以澄清了一下,免得柯西听着不舒服,“我想让他和我们一起住的。我是说,我们住的是他的房子。但他固执得很,不过他肯定有他的道理。”
“老头子们是很麻烦的。”柯西说,似乎没有受到“老头子与小姑娘”说法的影响。
“您父亲不错。我听说他给您留了一大笔钱,是吧?”
“他总得留给谁吧。”
“我家老头子对我也不错,”桑德勒说,“倒没有给我钱。他一直就没什么钱,不过我总能依靠他,他也知道他事事都指望得上我。”
“我恨我爸。”
“真的?”让桑德勒更惊讶的是他的坦率而不是事情本身。
“真的。他是圣诞节那天死的。他的葬礼就像是给全世界的一份礼物。”
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说话的。有一次柯西邀请桑德勒参加他举办的著名的船上派对。那次之后桑德勒发誓再也不去了。不仅是因为不喜欢派对上的人,尽管和一帮中年白人男性开玩笑确实难受——其中一个还佩着枪,有钱的黑人男性也让他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笑并不难。引起笑声的三四个女人也令人愉快。他难以忍受的是说话的方式,那种腔调,那种虚伪。谈话是燃料,让幻觉得以维持,这幻觉造就了船上虚假的世界。在这几个小时里,真实世界被抛在一边,女人主宰一切,男人尽力讨好,黑人可以羞辱白人。直到船靠岸。然后治安官重新戴上徽章,喊黑人医生“小子”。女人们脱下鞋,因为她们得独自走回家。派对上有个女人一直保持着疏离和清醒,还有点苛责的味道。她巧妙地躲开勾引,没有纠缠,没有热情。桑德勒问起她时,柯西说:“如果你拥有了生命必需的东西,别的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显然她就是他必需的。柯西的画像是根据一张照片画成的。桑德勒知道,照片中的他就在看着她。那张画像曾经挂在维达工作的前台后面,后来又挂在了留心·柯西的床头。那张脸上的眼神,桑德勒到哪里都认得出来。罗门如今也渐渐有了那种眼神:第一拥有权。桑德勒知道,有时第一也会是最后。假如那孩子的灵魂被拴在一个他没法信任的女人身上,那就要等上帝来拯救了。
不过这只是他作为男性的观点。维达肯定会有不同的理解。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谁。这个让男孩皮肤放光、脚下像上过油似的姑娘是谁?罗门没参加什么派对,该回家的时候就回家,也没带朋友回来玩。说不定她比他大,是个成年女人,整个下午都空闲。但罗门周末和下午放学后都得干活。他怎么会有时间的?桑德勒把问题丢给维达。维达正催着他找罗门谈谈。
“我得先知道是谁,然后才能对他训话啊。”他说。
“有什么区别吗?”
“看来你对他的床单很满意?”
“洗床单的事我来操心就可以了,”维达说,“你先注意着别让他染上性病吧。那玩意儿可说不清。我是在医院上班的,你忘啦?你不晓得我看到的有多吓人。”
“好吧,那我来打听是谁好了。”
“怎么打听?”
“去问他。”
“桑德勒,他不会告诉你的。”
“总有办法的。咱们镇子就这么大,我可不想等到谁的爸爸或者哥哥跑过来砸门。”
“现在没人这样了。那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事。普拉克芒追多莉的时候你去砸他们家门了没?”
“本来要去的,结果他一进门你就看中他了。”
“别瞎说了。普拉克芒上过两年大学呢。这儿没人能和他比。”
“谢谢你提醒我。那我觉得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管了,让他那个上过大学的爸来管吧。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圣诞节吧,多莉说的。”
“看到没?就三个星期了。”
“到那时候姑娘肚子都大了!”
“我以为你担心的是性病。”
“我担心的事多着呢!”
“好啦,维达。那孩子回来得又不晚,现在也不和那帮不三不四的朋友鬼混了,早上不用拽就会自己起来去上学。他比你出门还早呢,在柯西家干活也勤快得很,而且从不间断。还加班呢。”
“哦,上帝啊,”维达说,“哦,上帝啊。”
“怎么了?”桑德勒看着妻子,然后忽然大笑起来,“你脑子进水了吧,老婆。”
“没,”她说,“没进水。你说‘从不间断’好。”
忽然间,桑德勒就看见了黑色长筒靴上露出的大腿,又想,这皮肤摸起来该有多么冰凉,多么光滑。
也许那双她从没脱过的靴子和她的裸体一样让罗门兴奋——事实上,穿着靴子比脱掉靴子让她看起来更赤裸。所以他自然就想到去偷外公的保安帽。帽子是灰色的,和靴子的黑色不算太配,但帽檐闪闪发光。当她站在那里,全身上下只剩帽子和靴子时,罗门知道,他的冲动上来了。他一个十四岁的要干一个十八岁或许二十岁的女人。她不仅想要他,而且迫不及待地要得到他。她和他一样饥渴,而他的欲望是个无底洞。他不记得十一月十二日之前的自己是谁。因为几头纸老虎就在枕头下哭泣的那个窝囊废是谁啊?他现在可没空做那个哭鼻子的罗门。贝休恩高中的走廊是他踱步的广场,储物柜前的人群是来瞻仰王子的臣民。再也不用靠着墙鬼鬼祟祟地行走,不用在人群中寻找安全感。再也听不见那喇叭声了。一切变得如此简单。
第一天他走向储物柜时,他们就知道了。对不知道的人,他会告诉他们——用某种方式。凡是需要先喝醉,需要把人绑起来,需要和一帮人一起上的,都是废物。两天之前,西奥或许还能把他往墙上撞。但自从十一月十三日开始,罗门有了一双新的眼睛,犀利、勇敢的眼睛。男生们拙劣地勉强嘲笑了他几下,但罗门那淡淡的深沉的微笑让他们手足无措。关键是女生们。她们感觉到他举手投足间的某种能力,于是不再翻白眼,不再偷偷取笑他。现在她们挺着胸,掩饰性地打着长长的哈欠。他一经过,她们就投以好奇的目光。罗门不仅搞上了,而且搞的还是一流货色。是哪个老师吗?他们猜。谁的姐姐?他不肯说。甚至到嘴边的“你妈”也忍住了没说。无论如何,他现在不用再缩着脖子做人了。不伸长脖子的时候他就看着窗外,回味着之前发生的,想象着新的做法。靴子。黑袜子。再戴上保安帽,她看起来就像个警察。罗门硬得可以钻油井了,他调整了下椅子,试着集中精力听老师讲解宪法第十八修正案,她讲得那么认真,罗门简直快听懂了。朱妮尔的脸就是一门学问,他怎么能专心去听历史课呢?她的双乳,她的腋窝,都需要专心研究,她皮肤也需要仔细分析。那香水的味道是花还是雨?此外,他还得记住她的三十八种微笑和每一种微笑的涵义。他得花一个学期来弄明白她那双科幻的眼睛;她的眼皮,她的睫毛,她的虹膜如此黑亮,看起来简直像外星人。那么他可一定要登上宇宙飞船,就算要杀了宇航员也在所不惜。
朱妮尔可以用柯西家的车,去购物,去银行,去邮局,帮柯西太太跑腿,做那些她需要而克里斯廷小姐又不愿做的事。假如他逃掉第六节课,或者午餐前有自习时间,朱妮尔就会开车去亚瑟王子街接他,他们去事先选好的地点。(她的)计划是做遍全镇。用缠绵和欲火绘制本镇的地图。列在单子上但还未做到的地方包括贝休恩高中(最好在某间教室里)、电影院、海滩、废弃的罐头厂,还有酒店。巴朗街快餐店旁边的电话亭是她的最爱。除此之外,他们只在她卧室之外另一处地方完成了冒险——某天晚上在湾口小馆的停车场里,汽车后座上。今天他会在影碟店后面和她见面,飞快地爽一把,然后她开车载他去莫纳克街,他要把下水道里的叶子弄出来。之后她再开车送他回家,路上或许会在另一个电话亭停下。这些安排想想就让人激动,镇子也变得越来越令人难忘(现在他差不多拥有湾口小馆了,还有西奥),但什么都比不上在床上张开腿的朱妮尔,穿着靴子,戴着帽子,帽檐给眼睛罩上一层阴影。至于西奥、加摩尔,还有弗雷迪,他们在派对上找到的随便什么穿着塑料高跟鞋的十年级女孩,都留给他们自己吧。有什么可骄傲的?没有紧紧相拥的臂膀;没有热烈亲吻的嘴唇;没有欢愉的呻吟,全都只有他们自己一厢情愿。尤其是没有隐私。他们需要一帮人给彼此打气,让一切真实起来,让自己耳中尖利的喇叭声弱下去。他们在那儿做着,不是和女孩做,而是做给彼此看,甚至可以说是和彼此做。然而他,被揪着痛扁的他,有自己的女人,这女人在愚蠢而瞎眼的公众面前站出来,一把抓去了隐私。
罗门抬头看了看钟。离下课铃响还有两分钟,却好像一辈子那么长。
朱妮尔没有让车熄火。她没有驾照,随时准备看到警察马上就跑。她又饿了。两小时前她吃了四块火腿、几片吐司,还有两个鸡蛋。现在她又想去快餐店里买汉堡和奶昔带到影碟店去。她可以同时做两件事。甚至三件。罗门会喜欢的,她的好男人也会。他有时会坐在她床边,高兴地看着她睡觉;她醒来时,他就朝她眨眨眼,然后微笑着离开。真奇怪,在少管所里无时无刻不被人看着,从早到晚处于监视之下让她怒不可遏。但是被她的好男人看着,却让她特别开心。她不用回头就知道他的脚踏上了门槛,他的手指敲着窗台。须后水宣告了他的到来。倘若她非常非常安静,他就会轻轻地说“头发真不错”,“送给你”,“好姑娘”,“胸很美”,“好啊!”,比任何美国大兵都体贴。她的好运还在继续——有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睡觉,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有一份(带薪水的)工作——这些比她从少管所出来时料想的要多。因为到了年龄,少管所把她放了。不过罗门是意外的惊喜,仿佛A后面的那个加号。她还是模范生的时候,总是得A+。她一直被当作模范学生,直到他们觉得她想杀死他。她怎么会那么干?快毕业了还把事情搞砸。
她从没想过要杀所长,她只是想阻止他。有的姑娘喜欢和他“面谈”,用来交换办公室的工作、性感内裤和出少管所的机会。但朱妮尔不这样。她的打字技能已经很受认可,因此总是有在办公室工作的机会。此外,她觉得棉内裤也不错,而离开少管所的快乐会被镇上人提防的眼神一笔勾销——每当你在商店里溜达或是把手肘支在汉堡王的柜台上时,就会看到这样的眼神。反正她从A校区的人或者一个哭着要回家的姑娘那里都能得到性满足。谁会喜欢、谁又需要这么一个老男人(他至少有三十岁)?戴着末端指向阴茎的宽款红领带,他可比不上生蔬菜、肥皂块、餐具、棒棒糖或是随便什么别出心裁的姑娘能想出的东西。
离所面谈本来定在星期五,后来他改到了星期一,提前了四天。朱妮尔想,也许是要讨论一下奖励或者工作机会什么的。她十五岁,就快要离开了,一洗让她来到这里的罪恶,回到家里去。整整三年,那个家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一眼。她一点儿都不想回到安居村。少管所把她从那里解救出来。她却很想看看安居村之外的世界,就像电视上放的和刚刚来少管所的同学口中谈论的那样。既然这么想出去,那么她不可能在最后时刻违纪,而她广为人知的良好品行也不会允许她违纪。然而委员会拒绝相信她,而是信了所长,也信了心知肚明的辅导员。
离所面谈一开始很不错。所长放松而且健谈,描述了他对少管所以及对她的期望。他慢慢踱到通向小阳台的拉门前,喊她过来,一起欣赏周围的大树。他坐上栏杆,建议她也坐上来。他祝贺她,提醒她随时保持联系。需要的时候他会在这里。他微笑着,说她该在走之前剪个头发。“头发真漂亮,很野性。”他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拍着她的头,然后凑近前去一把按住。那一下很重。朱妮尔跪倒在地。所长的手正忙着解裤带,她的手就伸到他膝盖后面,把他掀下了栏杆。他从一楼跌了下去。只有一层楼。辅导员看见他摔下来,跑过去营救,也看见了他解下的皮带和敞开的裤链。他的证词支持了所长,当然那都是为了保住工作而事先编造的。所长说自己和大家一样困惑不解,为什么这样一个曾经的模范学生会做出如此“突然、奇怪、自我厌弃的行为”。朱妮尔为自己辩护时说的“舔”字让委员会无法忍受,于是他们立刻把她由学生转为犯人,因为她的暴力行为——他们不禁叹息。
之后三年,朱妮尔明白了很多。即使偶尔一闪念,觉得自己离开少管所后的生活会一蹶不振,这样的念头也很快就会消散。先是管教,后是坐牢,都磨炼了她的洞察力。在少管所,时间不是度过的,是一点点存下来的。下面半小时做什么,下面十分钟做什么。剪指甲,七分钟;洗头发,二十分钟。从体育馆走到教室,一分半钟。游戏,九十分钟。熄灯前可以看两小时电视,然后是年复一年的坠入梦乡,醒来时靠着的是别人的身体。和人们所认为的不同,在每天固定的活动安排中,做计划是要命的。时刻警醒,踮着脚尖,迅速观察:姿势,眼神,嘴型,语气,动作——内心。判断这一时刻。发现机会。全靠你自己。如果运气好,正好靠近一个开着的钱包,开着的窗户,开着的门,上吧!全靠你自己。全靠自己。运气是你发现的,机遇却是你创造的。她的好男人一定也同意。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想看到她赢。
第一天晚上,当他从画像里注视着她时,他们就认出了彼此。但他们是在梦中熟悉起来的。没有讶异,没有讥笑,没有指责,他把她扛在肩上,带着她走过果园。果园里满是青苹果。当她在明亮而寒冷的房间里醒来,梦中的温暖比毛毯更管用。她在浴缸里洗了澡(终于),然后就急切地上了楼。一方面是想让她的新老板看到她有多准时,更主要的是再去看一眼她的好男人的肩膀。留心坐在床上,头顶上就是镀金的画框。朱妮尔说自己不想回去拿衣服了,她就穿现在的衣服,直到有钱买新的。留心指着一间壁橱,里面挂着件套着塑料罩的红套裙。那衣服又大又丑,但朱妮尔想,她多么愿意在留心的房间里脱衣服啊,这样他就可以看见了。
“去吃点早饭,然后马上回来。”留心说。
她去吃了:葡萄柚、炒鸡蛋、火腿、麦片和吐司,穿着老女人的衣服和克里斯廷聊天。
吃完饭走回留心房间的路上,她确定了。在二楼的走廊,她被与他同在的感觉所淹没:清脆而响亮的快乐,并且保证会有更多。然后她的注意力被卧室对面的一扇门吸引了。门半掩着。空气中有淡淡的男士发油或是须后水的味道。她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办公室,有沙发、写字台、皮椅和衣柜。朱妮尔仔细打量着这一切。她摸着壁橱里的领带和衬衫,闻着他的鞋子,用脸在他的泡泡纱外套上蹭着。然后她发现了一叠内裤。她脱下红套裙,穿上内裤,躺在沙发上。他一定很高兴。她能在这儿尽情享受也一定让他满心宽慰。
之后走回留心的房间时,朱妮尔回头看了看那扇依然半掩着的门,看见白衬衫的袖口,是他伸手关上了门。朱妮尔笑了。她知道,她微笑时,他也微笑了。
你知道吗?留心的窗外有一个男孩。那是她的。一切都清晰起来。如果她让两个女人都开心,他们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她只需要研究她们,了解她们。克里斯廷不在乎钱,喜欢做东西给她吃,乐意让她开车。留心操心着油价、过期牛奶和前一天剩下的打折面包的价钱。朱妮尔看得出来,克里斯廷的慷慨和留心的吝啬都意在拒人于千里之外。一个是“想要什么就拿什么,让我一个人待着”,另一个是“我是控制一切的,你不是”。两个女人对她都没有兴趣,唯一感兴趣的是她能否让两人的关系更简单,或者更复杂。她并不是什么中间人,也不是什么知己,而是一种暧昧的身份,这让她发现了许多小秘密。锁着的旅行箱里有一堆从没穿过的新衣服,其中有一条短而薄的睡裙,下摆是水蓝色的绒毛边;一个装着女用冲洗液的纸盒;还有一罐芥末黄的马森吉尔爽身粉。这些是为度假还是逃跑准备的?克里斯廷吃很多维生素片,把米狮龙啤酒倒进空的可乐罐里。两个人都定期买卫生巾,然后扔在垃圾桶里,上面却不见一点血迹。留心在支票上的签名是她连在一起的姓名首字母,“hC”,歪歪扭扭地往左斜着。
这两个人总有一天会打累了,把一切都交给她。只要愿意,她可以让两个人和平共处,就像在少管所时一样。圣诞舞会上贝蒂抢了莎拉的舞伴,结果两个人因为打架都被关了禁闭。出来之后,两个姑娘气鼓鼓地走进公共休息室,用能毁掉整个玛利亚楼的气势互相威胁。朱妮尔从中斡旋,恢复了平静。如今,两个女人都觉得朱妮尔站在自己一边,也都觉得她不可或缺。对付这种累得不想购物、虚弱得不能给自己染发的女人能有多难?老得忘记了汽车的真正用途。他窃笑着。
她踩下油门。香草味的?草莓味的?看见罗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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