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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朱镕基所见略同:为“弱势群体”政治代言

        自1994年被派往广西参与扶贫工作开始,近十年的时间,康晓光主持了十多个研究课题,研究领域多为中国转型时期的公共政策问题。尤其在“收入差距”“资源与环境”“国家与社会关系”一系列理论研究和政策研究方面成绩最为骄人。

        康晓光的一系列研究差不多都是围绕着中国贫困与反贫困问题展开,他实际上在为消除社会的“不平等”而做长期的努力。有人这样说,正是因为康晓光多年来不辞劳累深入基层,反映社会底层的呼声,正是因为他一如继往孜孜不倦地分析弱势群体形成的深刻原因,才引起了全社会对弱势群体的关注。在2002年召开的九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上,弱势群体成为代表委员们关注的热点话题之一,朱基总理在会上将农民收入增加不快形容为他“最头痛的问题”,表达了他对弱势群体的忧虑和加大关注扶助的决心。朱基还在《政府工作报告》中第一次使用了“弱势群体”这个新名词,强调对弱势群体给予特殊就业援助。

        据资料显示,包括下岗失业人员、农民工、残疾人、孤寡老人以及早年退休人员的中国弱势群体约11800万人,占全国城镇人口的30%,占全国人口的9.3%。造成弱势群体存在的主要原因一般来说有这样几个方面:价值规律和市场经济竞争作用导致人员下岗失业;产业结构不合理,地区发展不协调,城镇化水平低;实行多种分配方式造成的两极分化;农村人口过多,农村经济落后,农民收入增长缓慢。

        这些年来,康晓光几乎跑遍了全国各个省,尤其对贫困地区的生活状况痛心疾首。这就是他为什么一直坚持不懈地支持中国反贫困行动的重要原因。1999年,康晓光在评论《中国贫困地区教育发展研究报告》时动情地说:我相信每一个去过中国贫困地区的人,每一个进入过贫困农户家中的人,每一个看过贫困地区那些破烂不堪的校舍的人,每一个注视过失学儿童的乌黑的眼睛的人,都不能无动于衷地离开那里,都无法忘记生活中曾经发生过的那一幕。

        康晓光在研究中发现,中国目前的基尼系数为0.458,已经超过了国际公认的0.4的警戒线,进入了分配不公平区间。国家统计局2000年对中国4万个城镇居民家庭收入情况的调查显示,占总调查量20%的高收入者拥有相当于42.5%的财富。近几年,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增幅远远低于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增长,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进一步扩大。在如此之大的国家里,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基尼系数的上升幅度如此之高,在世界历史上是非常罕见的。他认为收入分配不均是形成中国弱势群体最直接的原因,而造成收入分配严重不平等状况的主要原因是异乎寻常的城乡收入差距和地区收入差距。

        康晓光看到,中国改革有两个时间段,前十年也就是20世纪80年代,社会成员普遍感受到改革的好处,而到后十年,一个基本特征是,精英群体获取了经济增长的大部分收益。中国精英群体包括政治精英、知识精英、经济精英。中国在20世纪的90年代中后期已经完成了治理策略的调整,政府对新的精英集团采取的策略是允许、鼓励他们在许可的范围内获得其利益,正是因为执政者及时地完成政策调整,才有了90年代持续的政治和社会的稳定。但另一方面,腐败、金融风险、社会不公等一系列问题也孕育着破坏稳定的力量。但让康晓光这些有心人不安的是,2002年中国社会进一步两极化的现象并不是一个暂时性的现象。

        有许多人对康晓光的这种焦虑并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中国现阶段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是“如何做大蛋糕”,而不是“怎样分配蛋糕”。康晓光认为这种非此即彼的观点是严重错误的。对于眼下的中国来说,“公平”与“效率”是相辅相成的系统,而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改善收入分配状态,不但不损害经济效率,相反还会促进国民经济的健康发展,而一任不平等继续恶化则必将摧毁经济持续增长的前提。

        康晓光看到,其实在当前制约中国经济增长的最主要的因素是有效需求不足,而在商品出口受阻、外来投资疲软的情况下,扩大国内需求是刺激有效需求的最重要的手段。但是国内需求的状况不令人乐观,其根本原因之一就是收入分配差距过大。

        关于收入分配方式,“二次收入分配理论”认为,市场的“初次分配”和政府“再分配”决定了社会财富的最终分配状态。但是康晓光指出,在中国必须用“四次收入分配理论”来透视收入分配。

        康晓光分析的“四次收入分配”的结果令人忧心:

        市场主持第一次分配,它按照“效率原则”进行分配,社会财富被以工资、利润和利息的形式分配给生产要素的所有者。与世界各国一样,中国的第一次分配也导致不平等。

        第二次分配由政府主持,它应该按照“公平原则”通过税收和财政支出进行“再分配”,以校正前次分配“失误”。但是,中国政府实施的再分配具有一个突出的特征,那就是“锦上添花”。也就是说,受到市场优待的人进一步受到政府的优待,从政府再分配中受益最大的群体恰恰是高收入群体。

        第三次分配是非营利组织通过募集自愿捐赠和资助活动实施的。这次分配依据的是“道德原则”。目前,在中国,第三次分配的确发挥了“雪中送炭”的作用,但已是“微不足道”了。

        第四次分配被称为“灰色分配”和“黑色分配”,主要是通过各种犯罪活动,如盗窃、抢劫、偷税漏税、贪污和受贿等等获得的分配。在中国,钱权交易、偷税漏税、买官卖官则第四次分配的主要形式。

        康晓光指出,在法治并不健全的转轨社会里,第四次分配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中国公众对第四次收入分配的痛恨已经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因此康晓光呼吁,政府必须严厉打击“第四次分配”“反腐败”也是“硬道理”。

        要消除贫困,解决分配上的不公平,康晓光认为,近期对策是通过中央的财政转移支付,增加对农村和欠发达地区的投资,来缩小城乡差距和地区差距;打破人口流动壁垒,“解放中国人民的脚”;政府必须尽快停止“锦上添花”式的再分配政策,关心弱势群体,把扶持贫困人口、贫困地区和农村发展放在第一位,保证“雪中送炭”。这些都是控制城乡之间和地区之间收入差距持续扩大的最有效的途径。

        同时康晓光看到,改革开放20多年来,中国精英群体获得好处太多,承担责任却太少。如果从不平等程度上作比较,中国不一定比发达国家严重,但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别是,中国精英群体的社会责任感要比发达国家低得多,相比而言,中国的精英们也没有一个统一的规范、价值和理念。比尔·盖茨声言死后只给每个子女留100万美元,而绝大部分资产留给社会。中国的精英能不能做到的确是个问号。康晓光认识到,一种良性的文化和价值的形成绝不是10年20年就可以实现,需要长期的过程,需要社会成员之间的不断磨合、公众不断的压力、精英群体不断的反思来实现。但他坚信一点,在一个健康的社会里,精英必须承担责任,而大众必须拥有权利。

        对中国弱势群体的困境,中国领导人表现出前所未见的关注。除朱基在九届人大五次会议强调扶助弱势群体外,江泽民也在2002年9月的全国再就业工作会议上承认失业问题严峻,并把扩大就业和促进再就业“定调”为“不仅是重大的经济问题,也是重大的政治问题”。

        康晓光看到,尽管目前城乡两极化的趋势有其结构性的原因,目前还不能一下子从根本解决,中国新老两届领导人,打击富人漏税、关怀穷人生活等手段或姿态,已起到很好的社会效应。他坚信中国新领导层今后会更高调地突出对“弱势群体”的关怀,使中国社会得到更健康的发展。为此,在中国反贫困行动中默默奋斗了近十年的康晓光感到无比欣慰和充实。

        加缪在《西西弗斯神话》中写道:这块巨石上的每一颗粒,这黑黝黝的高山上的每一颗矿砂惟有对西西弗斯才形成一个世界。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

        这是对康晓光行动的最好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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