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克里姆林宫”很美。白雪与这里的滴水兽、钩针、门框和窗台难舍难分,为这些维多利亚风格的装饰物裹上了一层银装。托妮停好车,走进了屋里。这里寂静无声。大多数人因为担心大雪挡路,现在都已经回家了——但即使没有这个借口,在平安夜这天大家也都已经归心似箭了。
她很受伤,十分伤感。她的感情经历了一次车祸,但她必须坚定地将情情爱爱的念头扫出脑海。也许,晚一点,当她今晚独自躺在床上时,她会反复回想斯坦利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但现在她还有工作要做。
她已经赢得了一次风风光光的胜利——这也是斯坦利会拥抱她的原因——但忧虑仍然萦绕在她心头。斯坦利的话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要是我们再丢失一只兔子,马上麻烦就会又找上门。此言不虚。再发生一起类似事件,一切就会卷土重来,而且情况将比之前严重十倍。那就不是什么公关工作可以平息的事件了。实验室里不会再出现任何安全事故了,她曾这么告诉他,自己会确保这种事情不再发生。而现在她必须遵守自己的诺言。
她来到她的办公室。她能想象到的唯一的威胁就是那些动物权利活动者。迈克尔·罗斯的死也许会鼓励其他人去“放生”实验室里的动物,或者迈克尔也许一直在与有其他计划的活动者合作,非此即彼。他甚至还可能曾给过他们一些内部信息,帮助他们击败“克里姆林宫”的安全系统。
她拨通了英维本的本地警察部的电话,说她想找弗兰克·海科特警司,她的前男友。“成功逃脱了,是吧?”他说,“运气好得邪乎。你应该被钉到十字架上才对。”
“我们只是说了实话,弗兰克。诚实就是最好的应对方法,这你也知道。”
“你对我可不诚实。名叫毛毛的仓鼠!你害我出尽了洋相。”
“我承认那确实不太仗义,但是你也不该把这件事泄露给卡尔,我们算打了个平手吧?”
“你想要什么?”
“你觉得迈克尔·罗斯偷兔子这件事还有其他人参与吗?”
“没想法。”
“我给了你他的地址簿。我以为你会检查他的交往记录。比如说,那些‘动物自由’协会里的人呢——他们是那种比较和平的示威者呢,还是说也有可能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我还没有调查完。”
“得了吧,弗兰克,我只想让你给我一点思路。我该不该担心可能会发生其他的类似事故?”
“恐怕我帮不了你。”
“弗兰克,我们曾经相爱过。我们曾在一起八年。你非得这样吗?”
“你是想借助我们曾经的关系来劝我向你透露机密信息吗?”
“不。我才不在乎这些什么信息,我在其他地方也能得到。我只是不想被一个我曾经爱过的人视作敌人。难道还有什么法律规定了我们不能善待对方吗?”
那边“咔嚓”一声,接着就是占线的声音。他挂了电话。
她叹了口气。他什么时候才能改变态度?她真希望他能找个女朋友。那样他可能会冷静下来。
她拨通了奥黛特·克莱西的电话,她是托妮在苏格兰场工作的朋友。“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了。”奥黛特说。
“我看上去怎么样?”
“十分威严。”奥黛特“咯咯”笑出声,“一副你从来没有穿着透视装去夜店里玩过的样子。但我可了解你了。”
“别把真相告诉任何人。”
“不管怎样吧,你那个玛多巴-2事故好像和……我关心的那方面的事情没有联系。”
她的意思是指恐怖主义。“很好,”托妮说,“但我问你——当然只是纯理论上的。”
“当然。”
“那些恐怖分子要是到中非的某个医院去搞一个比如埃博拉病毒之类的病毒样品不是容易多了吗?毕竟那里唯一的安全措施,大概也就是一个在大厅里没精打采抽着烟的警察,而且他可能还只有十九岁。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还想要历经重重险阻,闯进这间最高安全等级的实验室里偷东西呢?”
“两个原因:第一,他们可能不知道在非洲搞到埃博拉会那么容易;第二,玛多巴-2和埃博拉并不一样。它更可怕。”
托妮想起斯坦利告诉她的事,不禁打了个寒噤:“零生还率。”
“正是。”
“那个‘动物自由’组织呢?你查过他们了吗?”
“当然。他们没什么威胁性,堵住某条路的交通已经是他们能做的最坏的事了。”
“真是太好了。我只是想确保此类事件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从我这方面看来应该是不会了。”
“谢谢你,奥黛特。你真是个好朋友,现在真正的朋友可不多见。”
“你好像不太高兴。”
“噢,我前男友现在正给我难看呢。”
“就这样?你不是已经习惯了吗?是那个教授出什么事了吗?”
托妮永远都瞒不住奥黛特,就算在电话上也是如此:“他告诉我他的家人对他而言就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他永远也不会做出让他们难过的事。”
“这个杂种。”
“要是你遇到了一个不是杂种的男人,帮我问问他还有没有兄弟。”
“那你圣诞节要做什么?”
“去温泉疗养地——按按摩,做做脸,修修指甲,多走走路。”
“你自己一个人?”
托妮露出了微笑:“我很感激你那么担心我,但我还没有那么难过。”
“那你和谁一起去?”
“一群人。邦妮·格兰特,一个老朋友——我们一起念的大学,那时我俩是工程学院里仅有的两个女生,她最近离婚了;查尔斯和达米安,你认识他们的;还有两对夫妇,你没有见过。”
“那两个基小伙会让你高兴起来的。”
“说得对。”查理和达米安一旦放飞自我,托妮能被他们笑得流眼泪,“你呢?”
“还不确定。你知道我不喜欢提前做好计划。”
“好吧,那好好享受你的一时兴起。”
“圣诞快乐。”
她们挂了电话,托妮叫来了安保主管史蒂夫·崔姆莱特。
继续雇用史蒂夫是一次冒险。他曾是罗尼·苏瑟兰的朋友,后者正是那个和基特·奥克森福德同谋的前任安全总监。没有证据显示史蒂夫知道他们欺诈的内情。但是托妮之前担心他会因为她开除了他的朋友而憎恨她。她决定假定他无罪,让他当上了主管。而他用忠诚和高效回报了她的信任。
史蒂夫很快就到了。他身材矮小,外表整洁,大约三十五岁,一头浅色头发留成了当下流行的粗犷风短发,发际线已经开始后退。他带着一个纸板文件夹。托妮指了指一把椅子,他坐了下来。
“警方认为迈克尔·罗斯没有和其他人合作。”她说。
“我说过他喜欢独来独往。”
“不管怎样,我们今晚都得严密封锁这个地方。”
“没问题。”
“我们最好加倍小心。你带执勤表了吗?”
史蒂夫递过来一张纸。通常来说,通宵、周末和假期时都有三个保安执勤。一个在门口的警卫室,一个在接待室,还有一个在控制室盯着监视器。他们在离开自己的岗位时都会随身携带一个无线连接到了内部网络的电话。每个小时,接待室的保安都会到主楼进行巡逻,而警卫室的保安则围绕着主楼外进行巡逻。一开始,托妮觉得对于这样一个安保严密的地方来说,三个保安未免太少,但其实复杂的科技手段才是这里真正的安保措施,保安只是后备力量而已。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在圣诞节里增加了一倍的保安人数,这样一来,这三个岗位中的每一个上就都有了两个保安,而他们也能每半小时就进行一次巡逻。
“看来你连今天晚上也要工作。”
“我需要多点时间加班。”
“好吧。”保安一般都实行十二小时倒班制,但当人手不够,或遇到像今晚这样的紧急情况时,二十四小时在岗的情况对于他们来说也并不罕见,“我看看你的紧急呼叫名单。”
史蒂夫从文件夹里递给她一张夹在塑料膜里的纸。名单上写着他在遇到火灾、洪灾、断电、电脑崩溃、电话系统障碍和其他问题时会联系的各种办事处。
托妮说:“我想要你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打电话给名单上的每个办事处。就问问圣诞节期间他们的联系电话是否仍然可以接通。”
“好的。”
她递回了那张纸:“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你只有一点点疑虑,也要马上联系英维本的警察部。”
他点点头:“我姐夫今天碰巧在岗。我太太已经带孩子们去他们那儿过圣诞节了。”
“你知道今晚那里会有多少警察吗?”
“晚班时间?一个督查、两个警长、六个警员,还有一个随时待命的备勤警司。”
人手不太多,但只要酒吧打烊,酒鬼们都回家了之后,警察们也就没什么事情了。“你不会碰巧也知道备勤的警司是哪一位吧?”
“知道,就是你的弗兰克。”
托妮没有回应他的话:“我会日夜都带着手机,而且我会保证信号畅通。要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我要你立刻给我打电话,无论何时,行吗?”
“当然。”
“半夜吵醒我也没关系。”反正她是一个人睡,但她没有告诉弗兰克,他可能会觉得这个秘密有点尴尬。
“我懂了。”他说,可能他真的懂了。
“就这样吧。我几分钟以后就走。”她看了看表,已经快四点了,“圣诞快乐,史蒂夫。”
“你也是。”
史蒂夫走了。暮色渐沉,托妮能够看见她映在窗户上的倒影。她看上去衣着凌乱,疲惫不堪。她关上电脑,锁上了她的文件柜。
她得走了。她必须回家换套衣服,然后开车去温泉疗养地,那里离她家有五十英里。她越快上路越好:天气预报上虽然说天气情况不会再继续恶化,但天气预报可能是错的。
她其实不愿离开“克里姆林宫”。它的安全就是她的职责。她已经采取了她能想到的所有预防措施,但她仍然不想转交责任。
她强迫自己站起来。她的职位是设备总监,而不是安保人员。如果她已经做好了每一件能够保卫这个地方的事情,那她可以离开。如果没有,那就是她能力不足,她应该辞职才对。
而且,她明白她想留下的真正原因。一旦离开她的工作,她就不得不想起斯坦利。
她背上单肩包,离开了主楼。
雪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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