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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爱的姑娘貌美如花

        我一直想给你写封信,但一直空不出时间。

        你从我的人生离开后,我真的太忙了。念书,逃课,打架,恋爱,升学,工作,失恋,写书,辞职,花钱,旅行,养猫狗。

        我以为活得多么鸡飞狗跳、活色生香,但你看,概括下来也不过几段词语而已。可我依旧像只凶猛小鸟一样,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

        不知道是不是前些年用劲儿过猛,这两年我给自己放了长假,整个人闲了下来。以前我一年在家不超过十五天,现在一年竟然有半年都赋闲家中,想多陪陪爸妈。

        爸妈在市里买了房,但爸爸的工作还在镇上,所以我回家,经常是妈妈陪我住市里,想多给我做顿饭。我不惹爸生气,他每天都会让我接他回来,我惹他生气,他就每周回来一次。

        我不怎么住老家了现在,因为没空调没暖气,条件始终艰苦些,我觉得扛不住。我熬夜把身体熬差后,整个人娇气起来,不像以前壮得丢铅球都是全校女子第一了。其实也不是扛不住,要真没得挑,我也能住。不过人有选择时,难免矫情。

        不过我白天偶尔也会陪妈妈回老家,所以经常经过村子里那条通直的东西大路。

        这么多年了,你爸爸的那个灰色的修车铺还在。我每次经过都能看到他。

        佝偻着背,拎着不同的工具,在三轮车、卡车、拖拉机中穿梭。

        他不认识我,我有时驻足一会儿,他看到我,眼神也不会在我身上有过多聚焦,总是漠不相关地匆匆转过头去。

        他的容貌没怎么变,只是更加苍老,背驼得更厉害了,身上的衣服更油腻了。不知道你弟弟现在多大了,做什么工作,有没有像村子里其他青年一样早婚,有没有帮你爸爸分担家里的负担,连同你的那一份儿。

        他应该会懂事一点吧,因为你的残忍,和仓促离开,他成了家里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寄托。可即便他懂事乖巧,也难以弥补家里失去你这个长子的那份创伤吧。

        你离去多少年了,我从未敢细算。

        我只知道,那时你还未满十六。没来得及念大学,没来得及赚钱孝敬父母,没来得及体会生活百味便匆匆离去。

        这些年,我在人间浮沉挣扎,在浊世奔跑厮杀,以为自己在追求心之所向的梦想,后来才发现自己能抓住的不过是一些不重要的欲望与虚妄。

        有时想想不知道你的过早离去是幸或不幸,这红尘里太多人痛苦,为钱为权为爱,全是活着的无病呻吟。你要活着,估计现在也是泛泛之辈里的无聊一员,像我一样。

        以前觉得死亡是件天大的事儿,后来见多了生老病死,以为自己会习惯麻木,可我始终害怕。虽然人生艰难,可我依旧贪恋。

        我总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做点有意义有建设的大事,我记得那时你总因为这句话笑我,那时我们都还小,你觉得有意义有建设的事就是追上一姑娘。

        那时才小学四年级呢。

        九十年代初,大概因为友谊舞狂潮席卷神州,家乡也多了不少灯红酒绿、靡靡之音的舞厅。许多大人也忙着玩乐,顾不上小孩。

        小孩眼观耳听,也异常早熟。

        你便是早熟的一员。你在很小的时候就写情书给一姑娘。

        那姑娘是班长,不漂亮,就是眉目间有些虎气,特精神,喜欢拿教鞭抽人,整个一暴力工作者。

        可那时你就喜欢被她抽,抽完后每次你都嬉皮笑脸地逗她,说,来,再抽一下,一点儿都不痛。

        姑娘气得用力,你仍旧笑。姑娘讨厌你,觉得你这人特无赖,毕竟那时人家是优等生,觉得你们这样的差生就是拉低班级水平的。

        可你面不红心不跳地给姑娘写情书,诗的内容有多老土,我都不好意思念出来。可那个蠢姑娘,她竟然连情书都看不懂,随手就扔掉了。

        你看此路行不通,又找了高年级的一个大姐头,你们都是学校里知名的不良少年,大姐头放学时拦住姑娘说,他很喜欢你,你接受他吧。

        姑娘一脸莫名其妙,懵懂地问,什么意思?

        大姐头说,和他谈恋爱啊。

        谈恋爱,姑娘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脸都红了,她嗫嚅道,我不谈恋爱。

        大姐头不屑地笑了,少年老成地道,其实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可他只喜欢你,你要懂得珍惜。

        姑娘说,我不喜欢他,然后匆忙跑开了。姑娘念书早,那个时候才多大 啊!

        这也太早熟了!

        这么早就要谈恋爱。算了,现在三岁小孩都互喊老婆老公了。

        姑娘虽然不喜欢你,但第一次接触“爱情”这两个字,心内的震动也不亚于海啸。那天她在学校的双杠上倒挂了很久才回家。

        姑娘本想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但从那天起,你竟然开始明目张胆地宣布你喜欢姑娘。

        放学回家的墙壁上,你让人写满了你和姑娘的名字。你还集结了一群不良少年,经常放学跟在姑娘身后,美其名曰保护她,但那群不正经的不良少年,经常在姑娘身后喊你的名字。

        姑娘又气又恼,老师不在时,常常找碴拿教鞭变本加厉地抽你,但每次你还是笑,不同的是现在班里也会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仿佛你们是在打情骂俏。姑娘要疯了,便决定无视你,换了个男生抽。

        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我们对一个人有好感,经常以相反的方式表现出来。

        那个男生也喜欢逗姑娘生气,姑娘抽他,他也特高兴。不过他比你无耻。

        他喜欢姑娘,喜欢到放学堵姑娘。姑娘是班长,责任心强,就算不该自己做值日,也总会等检查完才走,有时还会在班里写完作业。那天学校没电,铃声坏了,姑娘准备走时发现校门已经锁了。偌大的校园,只剩她和男生。

        姑娘自然地站起身收拾书包准备离开,男生却突然拉住她表白。并且说,如果姑娘不和他谈恋爱,他就会一直跟踪姑娘。姑娘吓坏了,从班里跑出来,但男生一直跟着,姑娘躲进女厕所,男生就在外面等。姑娘实在没办法,从女厕所出来,在校园里一直徘徊,男生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直逼问姑娘,到底同不同意跟他谈恋爱。

        为什么说姑娘蠢,其实她那时撒个小谎第二天再反悔也行啊,可是姑娘就跟一革命烈士一样,一脸斩钉截铁,威武不屈,不!

        天渐渐黑下来,姑娘要哭了。

        可男生依旧乐此不疲。姑娘走到校门边,校门锁着,她绝望地趴在校门边,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正在姑娘流着眼泪时,她突然从泪眼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姑娘看到了你!你那天之所以没有送姑娘,是打群架去了。

        你打完回家经过学校,姑娘看到你第一次像看到救星一样!她简直是歇斯底里地大呼你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你也说喜欢姑娘,那个男生也说喜欢姑娘,可姑娘就是觉得你是安全的。

        毫不意外,你英雄救美。那个男生灰溜溜地走了。

        其实姑娘那天之所以一直不敢翻校门回家,是因为穿了裙子。你爬到校门上,把衬衣脱了丢下来,让姑娘系腰上,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姑娘拉了出来。

        你那天什么都没说,跟没看到那个男生似的,把姑娘护送回家。

        第二天下午放学,你也没护送姑娘,但姑娘听说,你喊了好大一群人,把那个男生胖揍了一顿。

        男生再来学校时,已是一周后,脸上还有青紫未消。

        关于你和姑娘的流言,更笃定地在校园里流传着。

        第二年,姑娘遇到一个人渣班主任。

        那老师喜欢摸学习差又爱和男生玩的那些漂亮女生的屁股,要搁现在那就是对未成年进行猥亵。

        可那时谁懂啊,大家都还小,那些漂亮女生大概都觉得那是老师对她们亲切的抚摸……幸好姑娘不漂亮,而且那老师不明原因地特讨厌姑娘。

        在这之前,姑娘完全是在老师宠爱的目光里长大的,连任班长,老师各个都喜欢她。

        但这个人渣班主任,让姑娘第一次感受到了恶意。

        他经常莫名罚姑娘站,还让姑娘趴角落的水桶上写作业。姑娘哪里这样丢脸过,偷偷哭了好几次。渐渐地连你都感受到班主任对姑娘的恶意。

        你也开始不停违反班规,故意迟到,上课插话,敲桌子,下课坐教室里抽烟。

        但也不过是被班主任教育几句,那时你爸爸还没开修车铺,做生意,他们都说你家条件不错,班主任势利得厉害。你看这招不行,直接把课桌搬到了角落边上,和姑娘坐在一起。

        这样以后姑娘不开心时,你经常做鬼脸逗她笑。虽然姑娘觉得你很无聊,但有人陪伴和独自承受的那种感觉差若天壤,姑娘还是慢慢平复了那些不痛快,终于在班主任每次刁难时,平静地接受了。

        那年,姑娘生日。在爸妈的准许下,第一次喝了点酒。

        但没想到,刚到学校,姑娘的脸都红肿起来,接着脖子出满红疹,像得了重病。

        姑娘倔强,小时候就看得出来。每次遇到事情都不吭声一人憋着,总想熬一熬、扛一扛撑过去。

        你看到姑娘的脸色却吓了一跳,听说姑娘喝了酒,听说醋能解酒,你旷课奔回家拿了瓶醋解救姑娘。虽然效果甚微,但你关切的瞳孔里,姑娘看到自己的影子在里面闪啊闪的,满满都是爱。

        后来有一年你问姑娘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你。

        姑娘矢口否认了,但其实,在那年困境一样的时光里,姑娘是被你打动过的。

        但一点点的打动,怎么会占据姑娘后来野蔷薇般的人生。

        升学后,姑娘突然反叛起来。

        她遇到一个挚交,谁都料想不到,是当年你托她到姑娘面前当说客的大姐头。

        大姐头留级了,和姑娘一个班。姑娘告别了毕业前最后一年的黑暗时光,又风光起来,仍旧是班长。那年很奇怪,班里任命的班干部全是女生,而且都是和姑娘异常臭味相投的女生,各个泼辣,爽快利落。很快,七个小姑娘相见恨晚结成团,就差歃血为盟了。

        大姐头理所当然是老大,和大姐头相处后才发现,其实她脾气特好。大家总把她归为不良少女无非她早恋抽烟打架。姑娘见过大姐头打架,对着一现在称之为绿茶婊类的女生噼里啪啦左右开弓的样子真帅。

        但大姐头打完,让那姑娘滚之后就哭了,因为不管那个女生有多痛,不过是皮肉之痛。

        而大姐头的痛,才是绵长的。因为,那个女生抢了她的男友。姑娘陪着大姐头,看她喝酒,看她掉眼泪,听她骂男友,也增添了一些青春的哀愁。

        那时姑娘喜欢上一个男孩,但男孩坚定不移地喜欢着另一个女孩。其实男孩也并非无意于姑娘,他也爱和她讲话开玩笑,姑娘是(1)班的团支书,他是(2)班的,他们经常一起开会。大姐头问姑娘喜欢他什么,姑娘说不知道,可能就是他说话他笑的模样。

        三月的时候,学校组织了爬山。有一段是自由时间,姑娘在人群里寻找男孩,纷乱的人群中,她希望两人能偶遇。

        大姐头她们一行七人浩浩荡荡地结伴在山头上奔跑,桃花芳华流转。

        在古朴的庙里,很多同学装虔诚地开始拜起来,姑娘没打算拜,她向来不信神佛,大姐头却硬拉着她让她许愿。

        姑娘拗不过,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倒没许愿,只是告诉了佛祖一句话:我喜欢丁辰。丁辰是姑娘喜欢的那个(2)班团支书。

        大姐头问姑娘许了什么愿,姑娘不告诉她,她们便笑着打闹着出门。大姐头说,是不是和丁辰有关?

        话音刚落,一群姑娘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因为丁辰和几个男生就站在门外,显然都听到了这句话。

        姑娘窘得脸都红了,周围的女生和男生起哄起来,姑娘拉着大姐头她们赶紧走了。

        但那天回去后,学校里就流传着姑娘喜欢丁辰的传言,更让人震惊的是,起初丁辰一直没追上的那个女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意了丁辰的追求。

        升学后,几所校园合并,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你喜欢姑娘这件事了。而且你和姑娘不同班,她在(1)班,你在(7)班。

        你曾放学后在姑娘家路口等她,被姑娘狠狠地教育了一顿,并威胁你不准再找她,再找她她就生气,以后都不会理你。

        你是真的捧着姑娘,你小心翼翼地说,好,那你得允许我喜欢你。

        姑娘说,你不要再宣扬得满校皆知了,你知道我爸在学校,他知道了会揍我的。

        为了姑娘不挨揍,你倒真的很本分,你忙着打架忙着旷课,忙着跟一群朋友耍威风。有时姑娘在上课时,你经过她的班级外面都会频频朝班里看,大姐头她们几个就会对姑娘使眼色,但也仅限于她们几个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丁辰事件,你突然开始重新追求姑娘,且明目张胆。

        一次全体老师去开会,学生会执勤时,你竟然领着几个朋友站在姑娘他们班门口,当着全班学生的面对姑娘说,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喜欢你。

        说完你就领着人走了。整班学生瞠目结舌,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不良少年,姑娘虽说不是乖巧的姑娘,但好像你们也扯不上关系。

        那天放学后你又等在姑娘家路口,笑眯眯地看着姑娘,姑娘却狠狠地剜了你一眼,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说,我不喜欢你喜欢丁辰。

        姑娘本就不高兴,听到你霸道的话更不高兴了,她突然爆了粗口,我他妈的喜欢谁关你屁事。

        你看着姑娘愣了愣,突然也恶狠狠道,那我喜欢谁也不关你的事。

        说完你就转身走了。不过幸好你表白后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你像往常一样,姑娘上体育课时,你该在班后面偷窥姑娘继续偷窥。

        这些都是后来大姐头告诉姑娘的,大姐头说,你在众目睽睽下向姑娘表白,并没有任何作弄姑娘之心,其实你只是听说了姑娘喜欢丁辰,丁辰喜欢别人的事。你想让所有人知道,多的是人喜欢姑娘。

        可那时姑娘哪儿知道这些啊。她只知道,丁辰的女朋友严令禁止他接触姑娘,丁辰那时连话都不敢跟姑娘说,姑娘因为这事儿特鄙视丁辰,连带着喜欢他的心都消失了。她才不想要这样的男朋友。

        第二年,你仍在(7)班,姑娘仍在(1)班。

        你们班里转来一个女生,爱穿热裤背心,头发是天然卷,而且身材高挑,在当时穿着朴素甚至有些土气的女生中,有种鹤立鸡群的即视感。那女生来了没多久,就开始追你。

        女生热情,参加全校的歌唱比赛,唱歌前却说了句,这首歌献给我喜欢的人,然后带上了你的名字。下面校长的脸都绿了。

        其实女生唱得特好听,但连第二都没拿到。

        那时开始流行传呼机,乡野学校,哪有人佩戴,但女生有一部红色的,她送了你一部白色的。不过听说你没收。

        民风使然,那时太少有女生这么明目张胆追男生了。但女生追你追得丧心病狂,而且看你不同意,女生也学会了迂回,她说,那我做你的妹妹吧。

        这样,她便可以经常打着妹妹的旗号与你同进同出。

        你爱的那个姑娘呢,她也知道这些事,都是大姐头告诉她的。她是有些酸的,毕竟,你追她那么久,好像没想过你也会被别的女生这么热情地追逐,就这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你的爱恋。

        但姑娘懂,她并不是喜欢你。所以想想就过去了。

        但追你的女生听说了你喜欢姑娘的事,她有天放学就截住了姑娘。

        她直愣愣地打量着姑娘问,你不喜欢他吧?

        那时姑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听到恋爱两个字就脸红的姑娘了,她和班里的小姐妹在班级在年级称王称霸久了,骨子里的叛逆被勾了出来。

        所以她压根就没理女生,漠不相关地擦肩而过。

        年少气盛的女生怎么肯放过姑娘,她一把抓住姑娘,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占着他?

        姑娘说,你喜欢他是你的事儿,但他不喜欢你也是他的事儿,不是我的事儿。

        姑娘的一通话把女生绕晕了,女生愤怒地推了姑娘一把,姑娘差点跌地上,幸好扶到了旁边的电线杆。

        但正在这时你从远处冲上来关切地拉着姑娘检查,并且对着女生一声怒吼,花蕾,你干什么?

        花蕾是女生的名字。

        你听说,花蕾找姑娘,便也着急地到处找姑娘,赶到就看到了这一幕。

        花蕾气得转身就跑。你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对着姑娘嘘寒问暖。姑娘却一把推开你说,滚,装什么好心,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碰到这种事儿。

        你愣住了,隔了一会儿你弱弱地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姑娘漠然道,不要对我解释,和我没有关系。

        姑娘转身就走,你却一把拉住姑娘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姑娘顿时有些啼笑皆非,她狠狠地羞辱你,你有哪里值得我吃醋,你觉得我喜欢过你吗?

        你却不管,真的追起了姑娘。你给她送礼物送情书,每天不间断,堆满了姑娘的书桌,可她连拆都没拆开。

        不喜欢一个人,何必要给他希望,也何必要占有他的爱恋。

        姑娘觉得她有必要跟你说清楚,那天放学她约你在学校后面一个偏僻的地方见面。

        把礼物和情书装在袋子里还给你,她义正词严道,别再做毫无意义的事了。

        你却装老成地抽着一支烟一直没有说话,最后姑娘把袋子朝你面前一丢转身走了,你不说话,提着袋子一步一步跟在后面。

        姑娘在路上刚走没多久,忽然被一阵猛力推开,姑娘一回头,便看到身后一辆车与她咫尺,而你已经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地直抽气。

        你被送到镇上的医院,骨折。开车的大叔给你家里打了电话,你父母赶到前,你指指姑娘对开车的大叔说,这是我同学,待会儿我父母来时,就说我被你撞了后,我同学跟你一起把我送到了医院。

        开车的大叔立刻明白,笑着点了点头,姑娘在旁边惶恐无措,听了你的话,接受着大叔探究的眼神又一脸通红。

        姑娘第一次发现你挺体贴的。

        那天姑娘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父母问姑娘去了哪里,姑娘编了个理由说在同学家做作业。

        其实是你爸爸把她送回来的,他开着一辆小车,路上对姑娘说:谢谢你。姑娘惭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你在医院住了几天后,被移到了家里。

        同学和朋友纷纷知道你骨折了,组织着去看你。大姐头一直与你关系不错,她跟姑娘说起你骨折,小心翼翼地想让姑娘跟她一起去看你。

        姑娘非常干脆地同意了,大姐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奇。直到姑娘在去的路上告诉大姐头,其实你的骨折是因为她。大姐头震惊得差点把姑娘吞下去,她说,我说你怎么同意得这么干脆。接着大姐头问姑娘,你这么英雄救美,姑娘心里有没有一点感动?

        姑娘说是有的。

        毕竟你解救她又不是第一次,姑娘想起小学时,她被那个男生跟踪,你从天而降时的场景。

        大姐头趁热打铁继续说服着姑娘,其实你人真不错,而且那么多女生都喜欢你,你喜欢姑娘也有三年了。

        姑娘却回了她一句多年前的话,她说,我不想谈恋爱。

        大姐头嘁了一声问姑娘如果她以后想谈恋爱了会选择你吗?

        姑娘愣了下,还是摇了摇头。大姐头叹了口气骂了她一句没良心,倒也没再说什么。

        你看爱情就是这样,没有先来后到,也不像游戏,积累的感情分多了总会通关。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这世上的缘分太居心叵测。

        姑娘跟大姐头到你家的时候,花蕾和你班里的几个同学也在,花蕾不知道在表演什么,你们笑得前仰后合。

        姑娘有些意外这么多人,她跟大姐头刚一踏进房间,你那些同学便默契地站起身让位,让姑娘坐你的床边。姑娘没好意思坐,只是说来看看你怎样了,说着把带的水果朝桌子上一摆,就赶忙拉着大姐头走了。

        大姐头看得出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再说什么,冲你眨了眨眼,跟着姑娘走了。

        那次骨折,知情人只有大姐头一个。所以在大家眼里,你与姑娘依旧是风平浪静。

        等你骨折好了,已是期末考试。反正你平时便经常旷课,所以你骨折养了俩月谁也没怀疑。

        你到学校参加期末考试,碰到姑娘,你冲她特腼腆地笑了笑,有些不太像你的风格。姑娘没深思,不过听说你考了一科便没有再来。

        估计又得留级,姑娘替你操心了一下下。

        不过那次姑娘考得也不理想,她跑出了班级二十名开外。

        她的老师、父亲对此成绩非常不满,放假后把她送到了叔叔家,和叔叔家的小孩一起补习。

        姑娘简直要疯了,可没办法,她惧怕父亲。而且就算平时她成绩优异的寒暑假,每天也得早起,练字、背诗、补习。

        父亲经常说,笨鸟先飞。可姑娘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笨。

        暑假过完后,父亲又与姑娘商量了一件事,让她留级。他觉得反正姑娘小,当初让她念书早,也当作为留级做预备。

        姑娘其实不太想留级,但这也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开学后,姑娘看着往日的同学搬着书桌到楼上,只有她自己的书桌留在原来的教室里,孤零零的。

        不,还有大姐头的书桌,同她一样。不过大姐头不是留级,而是辍学。

        那时大姐头已经不小了。农村小孩辍学非常常见,每年都有一大批。大姐头没有逃过,大姐头说,以后可能不能常见了。

        姑娘充满了惶惶然,她握着大姐头的手问,你辍学后去哪里啊?

        大姐头说,出去打工啊,大概南下去深圳吧。那时,姑娘出的最远门,也不过是小县城。她对未知的远方充满了茫然。

        大姐头还递给姑娘一个信封,她告诉姑娘你也辍学了,因为暑假找不到姑娘,所以留给她一封信。

        姑娘吓了一跳,问大姐头你去了哪儿。大姐头说你父亲做生意被骗,家里现在已经彻底垮了,你跟着一个远房亲戚去了浙江。

        同时辍学的还有花蕾,还有你一起玩的一个好哥们儿。

        姑娘地理不好,可是那天她回家在地图上找了找深圳与浙江这两个地理位置,还是不能明白到底相隔多远,她有些忧伤。

        大姐头说,以后有空会给姑娘写信。

        但姑娘从来没有收到过大姐头的信。

        那时联络方式还不那么广泛,有些人,一分别,可能便真的是一生不再相遇。

        留级后,姑娘并没有更努力地学习,相反,她暴戾的性格渐渐露出端倪。

        她仍旧是班干部,有次因为扣一个男生的分,男生竟然对她冷嘲热讽起来,并且抬出你的名字,说姑娘不过是被你玩剩下的。

        孩子的世界那种粗俗的骂人词汇,不过来自成人。男生的低俗恶心到姑娘了,姑娘气愤得忘记了自己是班干。

        她站起身拎起凳子就把男生暴打了一顿,其实男生比姑娘高比姑娘壮,可那天就是被姑娘揍得鼻血横流。

        但因为男生平时作恶多端,班里同学与姑娘一条心,所以就算姑娘打了男生,班主任问起,竟也没受什么处分。

        那场架后,姑娘身上的暴力因子开始如潮水般向外涌,她像从前的你一样,交了狐朋狗友,手下领起了小弟小姐妹,像电影里的古惑仔一样谈起了江湖。

        之后姑娘又打了几场架,而且多是率领男生揍男生,在学校一时风头无两,奠定了大姐头的地位。

        姑娘结识的人越来越多,成绩也没有在父亲的期盼中上升,反而一落千丈。

        父亲气急败坏,那时姑娘打完架回家也没少挨父亲揍,但姑娘的心早就不在学习上了,很快,她成了别人眼里的不良少女。

        升入毕业班后,姑娘依旧故我。

        她不再排斥恋爱,她甚至开始早恋。其实她不懂什么是恋爱,只是那个男孩表白,她好像也还喜欢他,便接受了。

        姑娘在初中最后两年做了许多事,长了胆量,无惧无畏。交了朋友,整个校园里没不认识她的,没她不认识的。

        你与大姐头离去时,姑娘的若有所失,都渐渐被时光充盈。

        毕业的暑假,姑娘第一次拒绝了补习,被父亲逼得急了,姑娘早上五点起床直接出门玩消失,晚上吃饭才回。

        有次父亲揍得厉害,姑娘直接玩离家出走,拿了父亲放在抽屉里的钱去了武术学校,一身的侠骨柔肠。

        父亲找到她时,也没喊她回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她了。

        后来姑娘自己受不了武术学校的练习,灰溜溜地滚回了家。

        滚回家后,因为没有父亲的管束,加上以后即将到市里念书了,想起以后的寒暑假都没有补习这样的噩梦了,姑娘得意得不行。

        姑娘每天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起床看电视吃零食,难得过着像普通小孩的暑假,不亦乐乎。

        更让姑娘高兴的是,大姐头竟然来家里找她了。

        大姐头变了很多,眉毛修得细细的,脸上白白的,眼睛上还涂着蓝色眼影,马尾烫成了卷发,踩着高跟鞋。

        大姐头喊她到往日校园的操场上散步,然后姑娘见到了你,姑娘立刻意识到是你让大姐头喊她出来的。大姐头借口去买水,给你们留了时间。

        你也变了许多,穿着白t恤、牛仔裤,短刺头,长高了许多,晒黑了许多,却比以往多了些硬朗英俊。

        你一看到姑娘就塞给她一个包装华丽的礼物。时间让人成长,这两年姑娘虽然还是那个小姑娘,却成熟了许多,她懂得了尊重。

        她接过礼物,像老朋友一样冲你笑了笑说,谢谢。

        你有些意外姑娘的态度,不过也笑了起来。你对姑娘说,变漂亮了许多。

        那时姑娘留着短发,带着婴儿肥,其实哪有漂亮。但姑娘又高兴地说了句,谢谢。

        生疏客气有礼,你挺怀念姑娘威胁你不要喜欢她时的表情。

        那天你们一起绕着操场转了几圈,竟然没有说特别多的话,你也没有再说喜欢姑娘,只是叮嘱她好好念书。你并不知道姑娘这两年在学校里的变化,你仍旧以为她是那个不太违背纪律的优等生。可是,不是呢。姑娘也没有告诉你,她只是点了点头。

        你走后,大姐头和姑娘诉了些外面的世界,最后临分别时,大姐头告诉姑娘,花蕾怀孕了。

        姑娘一愣,大姐头又接着说,孩子并不是你的,而是你最好的哥们儿的。

        姑娘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花蕾移情别恋了吗?

        大姐头说,不是。

        那年跟着远房亲戚去浙江的不止你,还有你的好哥们儿,还有花蕾。

        花蕾当年之所以会从市里转到农村念书,因为她父母离婚了,她被判给了母亲,跟着母亲回到了老家。

        母亲大概受这段婚姻的打击,也有原因是为了供花蕾念书,她家里常常接待不同的男人,她所背负的坏名声,也背负在花蕾身上。

        花蕾恨她母亲,所以叛逆,遇到你之后便把你当依赖。当年你辍学,花蕾知道后二话不说就跟着你。

        但你只把花蕾当妹妹,花蕾跟了你两年,实在受不了你的冷淡,在你最后一次拒绝她时,她一气之下,跟你的哥们儿发生了关系。

        花蕾是喝醉的,但你哥们儿是清醒的。他说,他爱花蕾,会娶花蕾,好好对花蕾。

        但花蕾拒绝了他。

        姑娘问大姐头那孩子怎么办?

        大姐头说,花蕾打掉了。

        姑娘再问,以后呢?

        大姐头说,以后,谁知道。

        姑娘有些悲伤,为什么年少时我们都那么执拗,爱上一个人,就算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过完暑假,姑娘去了市里念书。

        又是一场青春新纪元。姑娘换了男友,身上带着那种风清月朗的温存。

        而且市里有太多不一样的生活,姑娘忙着去体验,她亦交了一批新朋友。

        人生就是这样,新朋友加入,老朋友离开。姑娘和以前的同学渐渐疏于联络。

        放寒假回家时,姑娘上QQ,忽然收到大姐头的消息,上次大姐头回来与姑娘交换过QQ。

        姑娘看到那个消息,仿佛有人从头顶丢了一枚炸弹将她轰炸。姑娘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显示屏。

        她没看错,大姐头说,你去世了。

        去世了?

        去世了。

        大姐头说她还在深圳,也是听旧日的同学说的。

        她说,你和好哥们儿骑摩托车出去,在路上被一辆车撞翻,肇事者开车逃逸,而你的好哥们儿,他大概怕担责任,也逃了。你被送往医院后,医生说,如果早送来一分钟,或许也能救活。你失血过多身亡。

        姑娘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抓住一样紧紧收缩,她靠在椅背上,全身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不相信这个事实,可那头大姐头仿佛猜透了她的想法,接着说,这件事在小地方轰动很大,你不信自己稍打听下。

        就算之后,姑娘明白了你确实已经离世的事实。

        可她仍旧无法忘怀,她刚进学校第二个月时,你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她寝室的电话。

        你打给她,问她是否习惯新学校的生活,是否有人欺负她,她有没有谈男朋友。

        姑娘对你像对一个兄长般一一做了回答,你也淡淡地听着,末了你对姑娘说,以后我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我知道你一定会过得很好。

        如你所言,后来的那些年,姑娘确实过得很好。

        有过不为人知的心酸,却也有众星捧月的宠爱。

        也真的再也没有接到你的电话,你无风无雨地离开,她选择了忘却。

        只是在一些深夜突然想起,会有莫名的喟叹。

        她对你怀有深深的怜悯,在你有限短暂的生命里,却整整喜欢了她六年。这是多么漫长珍贵的时间。

        她为自己未曾给予你一丝温情而致歉。

        可你再也听不见。

        关于那年的事,此后又有流传的新版本,你哥们儿因为这场车祸,逃离了故乡。

        但听说花蕾找到了他,并把他骗回了家乡,他在你的墓前,失声痛哭。而又过了两天,他死于食物中毒。

        花蕾却消失了。

        很多人都说,是花蕾杀了他,替你报仇。

        姑娘并没有相信,坊间的传言做不得数。就像很多年后,姑娘念书,毕业,工作,写书,坊间也充满了她的传言。

        但大多不是真的。他们说姑娘坐豪车,开店铺。

        其实姑娘只是一个写书的。

        有过一些过往,看过一些别离,做过一些美梦,听过一些誓言,熬过尘世忧伤,却仍旧热烈地生活。

        她唯一耿耿于怀的是曾经对你的漠然与伤害。

        其实当年你做错了什么呢,你不过是喜欢她而已,便低头埋进了尘埃里。

        后来姑娘也有过人生逆境,欺骗和背叛,冷漠和伤害,迫不得已却只能把委屈朝肚里咽。

        那时姑娘才明白,这世上最珍贵的事,不过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毫无保留的爱。

        年初有过一场初雪,姑娘站在鹅毛大雪里,莫名地想起了你,然后静静地哭了起来。

        她想起你对她说,我知道你一定会过得很好。

        其实姑娘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过得好不好。

        但她想起了席慕容的一句诗,我已亭亭,无忧亦无惧。

        如果有天在梦里遇到你问起,她想她会这么回答你。

        时至此,你已长眠于地下整整十年。

        姑娘也已如一朵花,独立盛开。

        我已亭亭,无忧亦无惧。

        真抱歉,我是你曾爱的那个姑娘。

        分别十年,只能凭这一纸文字,凭吊你。

        谢谢你,有生之年,付出给我的爱。

        那些侵占你生命的人,那些从生活里消失的人。那些念念不忘的事,那些刻骨铭心的痛。那段执迷不悟的青春,那段永不言悔的时光。

        每一件,每一段,都足以让人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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