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的关于合作化的文字催人奋进。例如作家秦兆阳深受农业合作化形势的鼓舞,写了热情洋溢的长篇小说《在田野上,前进!》一次印30万册,大量发行,到处可见,后来还降价出售。
除四害,打麻雀,我有幸亲历,人们站在房顶上,敲锣打鼓,竹杆乱舞,喊声震天,使众麻雀惊飞,无地可落,眼见着只只麻雀过劳心脏破裂,坠地而亡,真是一大游戏,当然,从飞鸟保护的观点看,这样做太残酷了。那段时期,北京的许多副食店出售“炸铁雀”。我听过传达,毛主席对此还是留了活话的。他说,如果最后认为麻雀不应消灭,也不要紧,从国外进口一批麻雀就是了,他讲什么都是举重若轻。
敲锣打鼓,庆祝中国进入社会主义,宣告农业、工商业和手工业社会主义改造的完全胜利,也令人额手相庆。只是过去我认为社会主义至少要够得上苏联的架式,拖拉机呀,康拜因呀,重工业呀,托儿所呀什么的,中国这么快就社会主义了反而令我从对社会主义的向往中变得冷静了些。
五十年代中期一件大事是苏共二十大,赫鲁晓夫做了关于斯大林的秘密报告,此前,贝利亚的处决,苏联领导人马林科夫被赫取而代之,苏联医生集团的平反等等,已经令人觉得苏联有了事。我们听了各种传达报告,学习了中国党政治局讨论、人民日报编辑部撰写的专文《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与《再论无产阶级专政的历史经验》。
一些西方国家的知识分子共产党员退党。文艺报发表文章批判退党的美国共产党员作家法斯特。巴金写了一篇,对法还是比较客气的。紧接着,文艺报便以“呸,叛徒法斯特!”为总题发表了声讨组文。波兰、匈牙利的事件使我感到意外与沉重,我觉得没有比发生这样的事件令富有崇高理想的共产党员更难过、更沉重的了。伊姆雷·纳吉最后被处决,更使我认识到阶级斗争、政治斗争的你死我活、“不作铁锤,便作铁钻”(季米特洛夫语)的性质。参预了事件的著名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文艺家卢卡契被宽大,保住了命。匈牙利领导人卡达尔说:“卢卡契本来是呆在书斋里的,现在,回他的书斋去吧……”令人欷歔。返顾自身,我益发感到自己与自己一类人的软弱渺小。
都说是希望在中国。我记得曾任团中央副书记、时任清华大学校长的蒋南翔同志的名言,苏共二十大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风浪中,中国党最稳定。因为中国不搞个人崇拜,中国不搞肃反扩大化,中国不搞给领导人祝寿,用领导人的名字命名等等。彭真同志还说,祝什么寿?过一年离死亡近一点就是了,还祝寿,低级趣味!
而毛主席这时的关于人民内部矛盾的论述,双百方针更是为社会主义学说开了新生面。这时提出进行反对官僚主义宗派主义主观主义的整风运动,令我看到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曙光。
毛主席对《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说了话,我当然感恩戴德,心里三呼五呼万岁。但是我从来不认为这仅仅是毛主席对我个人的恩典。毛主席嘲笑苏联《文学报》转载了陈沂、陈其通、马寒冰等人的实质为批判“双百”方针的文章,而南斯拉夫的一家报纸转载了钟惦棐的《电影的锣鼓》是人以类聚,方以群分。不是正说明,毛主席既反“左”也反右,厥执乎中,正确无比吗?
紧跟着却转入了规模空前的反右运动。我的精神不再高调,我处于守势。我对报纸上揭出来的那些“右派”,并没有那么大的政治肝火,我怕。我会出事吗?我问自己,我不明白。我忽然想起一句不伦不类的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时还没有此后的发展,叫做“没有苦劳,还有疲劳”。
我不安地苦笑着,不妙,实在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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