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新干线滑进月台,完全停稳,香川进起身。下午2点到达东京站的上行列车,绿色车厢空空如也。
他看了眼左手的昆仑表,拿下行李架上的硬铝公文包,还挺沉。
脑子里过一遍今天的日程:打车去酒店,办好入住手续后打电话,冲个澡,等沙贵来。
要让沙贵在傍晚前回去。今天约了角吃晚饭,八成会选酒店里的中餐馆包厢。今天的商谈,需要花些时间。
进让角尽可能独自赴会。如果他带了部下,就只能请他回去了。
想到这儿,进不禁有些郁闷。他不喜欢角,可也不讨厌他,毕竟他并不笨。问题是他的手下很不好对付,笨得让进忍无可忍——他们从头到脚散发着股“黑帮气”,走路时巴不得让每个路人都看出他们是黑帮。
有一回他和角在沙贵的店里喝酒,终于憋不住发起了牢骚。
——角先生啊,瞪人解决不了问题啊。
进永远忘不了那一幕。他太小瞧角了。角肤色白皙,长相英俊,一头中分卷发,在黑帮里颇为少见。他身材高挑,穿衣打扮的品位也不错,看上去就不像是个黑帮。有一次,他们分别报出自己喜欢的西服品牌,发现有两个牌子重了。
——原田先生啊,我们就是要别人怕啊。
当时,他们已干掉两瓶轩尼诗,可角毫无醉意。倒是进有些醉了。
——可你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可怕啊。
角微微一笑。最挥之不去的便是那笑容。那一抹微笑,不仅让进呆若木鸡,就连旁边的几张桌子也是鸦雀无声。
——您想让我……吓唬吓唬您?
角用异常冷静、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问道。进不禁摇头。
角又笑了。这次的笑容,则不会让周围人吓呆。
“我们就是靠吓唬人过活的。不过,光是演戏,很容易被人瞧出来。要是能靠演戏吃饭,我们早就去当演员啦。”
进点点头。他不想再聊下去了。
进一直是个淘气鬼。周围人都说他任性妄为,不懂得让步。哥哥昇比他大许多,所以父母几乎把进当独生子对待。
他会从老家转到东京的私立大学附属高中上学,也是因为在当地的初中行事高调,被某个暴走族盯上了。
在老家没什么好怕的——在初三以前,进如此坚信着。进家虽是分家(旁系),但香川家在当地涉足建筑、运输、电视台等领域,在当地金融界呼风唤雨,就连黑帮也要敬他们三分。
暴走族相当于黑帮的下属组织,因此进并没有加入暴走族的意思。即使他再怎么胡闹,也不会有人蠢到对他出手。再说,他身材高大,穿着打扮又比较“跳”,也难怪有暴走族会盯上他。
然而,那个暴走族要从当地黑帮的组长级干部那儿进甲苯卖,而这位干部,在进的父亲面前抬不起头来。若是伤到了进,会有怎样的后果——再愚蠢的家伙也能想象出来。
好景不长,初三那年,一个新暴走族在老家诞生了——“狂斗会”。它与以往的暴走族截然不同,领头的是个外县来的家伙,打起架来特别猛,转学来的第一天就把高中的不良头子摆平了。“狂斗会”是个摩托车暴走族,但首领明令禁止族员搞“豆沙包”。而且他标榜“武斗派”,常冲去其他暴走族的集会踢馆,打伤了不少人。
初三那年暑假,进听说“狂斗会”盯上了他。
“狂斗会”的首领知道进的父亲是大人物,但丝毫不为所惧。
——那又如何?你们这群窝囊废,怕黑帮还当个毛暴走族啊!
其他成员顿时没了声音。听说了这一幕,进第一次产生了恐惧。然而,没人可以听他倾诉。
因为“香川家的小进”必须无所畏惧。
进向父母提出,想去东京过暑假。哥哥昇在东京读大学,那年上大四。他早就宣布,今年夏天要在东京过。
哥哥昇决定自食其力在东京找份工作,不靠父母的关系。不幸的是,在他开始求职之前,石油危机与美元危机的余波席卷日本,就业情况不容乐观,尤其是昇最想去的电视台等媒体产业,挤破头也很难进去。
在进眼中,大他七岁的哥哥总是知识分子的样子,弱不禁风。可当他得知昇一直在反抗香川家的势力,想要靠双手改变命运时,他顿时对哥哥产生了尊敬之情。
哥哥凭借一己之力,在电视台下属的工作室找到了工作。得知此事后,父亲怒不可遏。
父亲本就体弱多病,原打算等昇大学毕业,就把手下的运输公司交给他打理。
进想去东京念高中的要求,让父母更加失望。
进很清楚,若是留在老家上高中,免不了和“狂斗会”干一架——被套进麻袋一顿猛打,下跪,逼他加入“狂斗会”。要逃避这一切,最好的方法就是去东京念高中。
后妈一直很宠爱进,是她说服了不情愿的父亲。这位母亲本是父亲的小妾,两兄弟的生母生下进后不久就过世了,她便借机上位,成了正室。
进得偿所愿,开始和哥哥一起在东京生活。依靠本家的关系,他被送进了名门私立大学的附属高中。
母亲为两兄弟在四谷购置了一套公寓。然而,公寓中的生活,不过持续了两年。
父亲得胃癌死了,哥哥只能回乡下去。
两年时间,巩固了两兄弟的感情。弟弟知道哥哥为何要在东京就业,而哥哥也知道弟弟为何想在东京上学。
哥哥之所以留在东京,是出于对本家的反抗。不,准确地说是对父亲的反抗——父亲生前总会把本家和分家分开对待。
昇告诉进,即使继承了父亲的产业,只要老人家在世一天,凡事都必须给本家面子,自家则退后一步,这种类似近代社会的关系,令昇厌恶不己。
哥哥回到老家之后,进独自在东京生活。父亲的死,并没有产生任何经济难题。
昇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把对乡下陈规旧俗的批判深埋心底。
一年后,哥哥突然打了个电话来。
——你以前说过的那个暴走族“狂斗会”没了。
——怎么说?
——带头的出车祸死了。他在国道上跑的时候被后头的卡车撞了,一头撞在护栏上,挂了。
——这样啊……
——所以,你可以随时回来。哥哥平静地说道。
知为何,进忽然心想:“狂斗会”的头子,会不会是哥哥做掉的?
只要有心,他就能做到。一瞬间,东京的生活不再那么有趣。
回到老家,等待着他的又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日子,而且君临天下的不是父亲,而是哥哥。
话虽如此,进还是在东京念了大学,花了五年时间才毕业。这也是他充分享受学生生活的证明。
一个人住一套公寓,大一时还买了车,一米八的身高与奢华的穿着打扮,所以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大二、大三时还得了个“搭讪大师”的美名。女大学生自不用说,女公关、未来的女明星也不在话下,各种玩乐都没落下。
不过,进心中总有个声音告诉他:回到老家会更开心。
大学毕业,距离他离开老家已有八年,他的期待果然没错。但更开心的,还在后头。
进在高轮的酒店办好入住手续,提着公文包来到十六楼的房间。
来东京时住的酒店并不固定。昇特地嘱咐进别住同一家酒店。入住前会预订,但用的都是假名。
进入大床房后,进在电话机前坐下。
第一通电话打给香川运输的社长办公室,那是只有昇才会接的直通电话。
“喂。”昇用异常忧郁的声音说道。他极少外露感情,光听声音,简直像个死期将近的病人。
“我到了。”
“嗯。把移动电话开着,有事联系。”
“好。”
“角好对付吗?”
“不知道,还没开始谈呢。”
“尽量让他一个人来,要是谈崩了就别在酒店过夜,去四谷。”
“我知道。”
“沉住气啊。”
“少啰唆。”
昇挂了电话。
放下听筒,进叹了口气。他很清楚,哥哥在为他担心。然而这种角色分工,是兄弟俩早就定好的。
昇不离开老家一步。到东京与黑帮交涉,是进的职责。
四谷的公寓可以随时使用。可黑帮方面并不知道进有这么一间“安全屋”。
他拨通了第二通电话。
“您好!关东共荣会藤野组。”中气十足的年轻嗓音说道。
“我是原田,请问角先生在吗?”进知道他在,昨晚就确认过了。
“少等。”
《八十天环游世界》的乐声响起,与黑帮事务所不太搭调。
“我是角。”略带甘甜的男中音打断了乐曲声。
“我是原田。”
“您好。”
“您好。”
“我几点过去比较好?”角问道。
进看了看表,迅速计算了一下:“7点如何?”
“7点是吧,没问题。在大堂见?”
“不,酒店二楼有家中餐馆,我会事先订好包厢的。”
“是高轮的酒店吧?”
“没错。还有,请尽可能单独赴约。”
“行,我知道,我会让手下在停车场等的。”
“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那一会儿见。”说完,角挂了电话。
看来,今天能和角一对一地谈话了。
进呼了口气,从丢在床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香烟与打火机。
抽完一根烟,再给沙贵家打电话。她也该醒了。
“喂……”声音听上去就像个没睡醒的孩子。
“醒了吗?不会大白天的就自慰上了吧?”
“笨蛋。到啦?”沙贵打着哈欠问道。
“嗯。”
“哪儿的酒店啊?”
“高轮。”
“哦,今年夏天我去过那儿的游泳池,大概五次吧。”
“和秃头大叔一起吗?”
“不是啦。真是的,小进老是胡说八道。”
“快起来,到我这儿来吧。”
“会陪我一起上班吗?”
“今天不行,有应酬。”
“什么嘛!”
“谈完了会去你们店里的。”
“几点啊?”
“你管我几点呢,怎么跟那些忽悠客人的女公关一样?”
“人家就是女公关嘛。”沙贵撒着娇。
“不想干了就辞呗。”
“不要。”
“又不是没钱花。”进每月给沙贵一百万,还借给她一辆保时捷911,随便她什么时候还。
“辞了多无聊啊。别说这些啦,今天我不去上班了,陪我去迪厅嘛。”
“迪厅?”
“要是有美女,我会帮你骗来的啦。”
“有比你更好的美女吗?”
沙贵从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笑声。
“你这花花公子,真会哄女人开心。”
“谁让我是乡下人呢,一见东京的女孩子就晕了。”
“是吗?”
进着急了。沙贵诱人的肉体从昨晚开始就挥之不去。
“快来嘛。”
“你几点前有空啊?”
“6点半。”
“那还着什么急啊,包你爽到死。”
“说真的?”
“嗯。不过你谈完工作一定要陪我啊。”
“好吧,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OK,那我这就过去。”沙贵挂了电话。
放下听筒,进松开领带。沙贵的公寓在五反田,不消三十分钟就能到高轮。在那之前要先冲个澡。
沙贵一进屋,就要让她穿着衣服匍匐在地。
进特别喜欢和穿着衣服的女人做爱。
之后再让沙贵用嘴伺候他。沙贵很擅长口技。即使丰盈的双峰被进玩弄,即使她喘着粗气,只要进不发话,她就绝不松口。想到这儿,进就硬了。
沙贵深知进的口味。她穿了双网格黑丝袜,一身贴身的连衣裙装点着闪闪发光的装饰品,深深的领口秀出乳沟,墨镜挂在中间。穿着这身衣服、戴着墨镜、开着红色保时捷的沙贵,定是吸引了不少驾车人的视线。
迎接沙贵的时候,进已换上浴袍。
“好啊。”沙贵反手关上门。进二话不说,立刻将她推倒在地。
“不要啦,真是的……”
话虽如此,沙贵的私处早已湿透。掀起迷你裙的裙角,把内裤拉到膝盖,沙贵发出娇媚的鼻音。
“都湿了还嘴硬……”
沙贵双手撑地,回头望着进,微微一笑,伸出舌头——上面有颗银色药片。
“边吃边来的,可有用了。”
“笨蛋。”
“是谁让我这样的,嗯?”
全裸的沙贵匍匐在他身上,像只小猫一般舔食着。“你果然是个anytime anywhere的女人。”进躺在床上说道。
“什么呀……”沙贵用模糊不清的声音说道。进任由沙贵服侍,叹了口气。
“就是随时随地都OK的意思。要是你不说,别人根本不知道。”
“别胡说……啊,没了。”沙贵抬起头说道。
“什么没了?”
“还用问吗?等等啊。”
沙贵趴在进身上伸出手。被压住的进呻吟着。她拿起床头柜上的香奈儿手包,掏出一颗“冰棍”,放在舌头上。
“一边吃一边服侍你,很舒服的哦。”
“药效那么快就没了?”
“嗯,不到三十分钟,来得快,去得也快。”沙贵说着,再次埋下头来。
进忽然有了一丝不安,没想到沙贵会如此着迷。教她吃“冰棍”的正是进。
沙贵高中辍学后在六本木当起了女公关。她说她试过各种毒品,吃过“叶子”,也吃过“可乐”,但最喜欢的还是“冰棍”——它太适合喜欢做爱的沙贵了。
他们是一年前在沙贵以前待过的俱乐部认识的。见沙贵有心辞职不干,他就包了她三个月,每月给一百万。三个月后,她换了家店,可进还是照样给钱。
对如今的进而言,沙贵就是他的东京。来到东京的理由并非沙贵,可与沙贵一同度过的时间,才是他来过东京的证明。
短的两天一夜,长的话也不过一周。在东京逗留期间,进会尽可能多地享受和沙贵的性爱。
老家没有沙贵这样的女人。可能有光会淫乱的,光好看的,但像沙贵这样既好看又喜欢做爱,还会吃“冰棍”的女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昇并不知道沙贵的存在,要是知道了定会大发雷霆,尤其是沙贵在吃“冰棍”这件事,会让昇怒不可遏。
然而,进迟迟不愿与沙贵的身体分开。
进忽然觉得指尖变凉了,与此同时,满头的头发仿佛都竖了起来,视野也变得明亮了,下半身传来的快感深入脑海。
“来了。”
进眨起眼睛。溶解在沙贵唾液中的“冰棍”,开始发挥作用。
沙贵也“high”起来了。她发出焦躁的鼻音,扭动着身躯。进把手伸向沙贵留着泳装印记的胸口……沙贵发出娇媚的呻吟。
“停不下来了……”
进浑身怪力,双手抱起沙贵的身躯。
沙贵仰起头,露出漂亮的脖颈。两人仿佛坏掉的机器人偶,疯狂地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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