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力一案的辩护招来对肖国雄这个人的职业操守毁誉参半的议论,但王铁力一案还是让肖国雄在律师界的声誉达到了一个高峰。
从律师行业一路走来的肖国雄经历过很多的人和事情,总的说起来还是顺利的,虽然他做不到宠辱不惊,但至少他又完成了一个挑战,再次赢得胜利,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不过他和徐琳的事情还是得面对,他有耐心解决这个家庭问题。
傍晚回到家,看见徐琳和龄子一边看电视、一边低声说着什么,肖国雄笑着把买给徐琳和龄子的礼物递到她们手里后,说:“需要对我有什么样的惩罚,等我补了觉再说。”
龄子手里拿着礼物看了一眼,又抬头喝住他:“你现在不能睡觉,先把事情说清楚再说。”
徐琳转头皱着眉头看着龄子,微微摇头,意思是要她让肖国雄去休息。
肖国雄戏谑:“刑讯逼供!不用,我自己都招了,只等发落。”
这话让龄子不爱听,“你少拿外面那套到家里来玩儿,这是家庭不是法庭,想作伪证逃脱责任是不?告诉你,老肖,在我这你办不到。”
肖国雄接连点头要坐下来,徐琳极不情愿肖国雄破坏了她和龄子刚才交谈原有的气氛,对龄子说:“让他去休息吧,他要累坏了,还不是我的事儿!”
“是哦。”龄子恍然大悟,“那些野女人只知道贪图享乐哪会照顾人啊,照顾的重任还不是留给原配的。”
肖国雄怏怏地走进卧室,脱衣洗澡,上床睡觉。
这一觉他睡了二十多个钟头,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的下午三点,是被饿醒的。
洗漱之后他走出卧室,保姆见他出来,问他要吃什么。
“小琳和龄子呢?”他问保姆,“有什么吃的吗?”
“徐老师送龄子姐去了。”保姆小心翼翼地看着肖国雄回答,“龄子姐做的午饭,给你留了。我这就给你热去。”
下午的太阳很好,窗外的景色宜人,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屋里,让人精神一振,更让他心情愉悦。
闻到一股饭香味让他流了口水,肖国雄看着保姆把饭菜搁到桌子上后,拿起筷子就吃。
吃完饭,他去了书房,他需要整理下思路:首先要解决情人和她肚子里孩子的事情,还要安排好她的生活,不能说和她分手给笔钱就不管了。还有,要把案件的情况向所里做个总结汇报。
想到这里,他给师言箴打了电话,师言箴说准备给他办个聚会。
聚会当然好。肖国雄心想,又简单地把案件的情况向师言箴说了一下后,才把电话挂了。
接下来要解决情人的事情,这事有些棘手。
不管她做了人流之后有没有生育都要让她去做人流,然后给她一笔钱断绝和她的关系。
肖国雄这样决定着。
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影响自己的事业和家庭。这是肖国雄做人做事的哲学。
把这个事情想透了,他打电话给葛勇,约他一起去打网球。然后打开保险柜,拿出捆扎成五沓的五万元钱,放进一个精致的纸袋,把纸袋放进球拍包里,开车去了球场。
葛勇早已换好衣服在球场等候他了。
打网球是肖国雄工作之余最喜欢的一项运动,他的球技很好,平时他会找省城运动队的网球教练和自己对阵,而且不许教练作假故意输球给他,要真刀实枪和自己打才过瘾。打球结果自然是肖国雄输得多,但他愿意和专业人员打球,这样也使得他自己的球技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葛勇也就是在上大学时的体育课学过网球,显然球技非常生涩,就是一个陪打。但是今天肖国雄的本意并不是要打球而是借机给葛勇一笔奖金。钱虽不多,但肖国雄是有意栽培他的,而且王铁力案件自己做得漂亮,心情好,这样他才要自己掏腰包给葛勇奖金。
打完球,两人洗澡更衣之后,肖国雄说:“我送你回家吧。”
葛勇当然有钱买辆十几万或者二十几万的车,可他在省城还没房子,也就没去想买车。平时肖国雄有时间和心情和他们闲聊的时候,总是对他们这几个年轻人说:“省城太大了,一定要买一辆车,出行办事才方便。”葛勇深有体会,他曾遇到过办事没车的尴尬。
他接手了一个法律援助案件,中午吃完饭打出租车去了看守所。看守所在郊区,位置冷僻。等他和犯罪嫌疑人见完面之后出来,其他前来会见的律师都开着自己的车飞奔而去,而他却站在看守所门前踌躇不前。有认识的律师打招呼:“小葛,怎么走啊?”
他慌乱而又掩饰地笑笑,“哦,开车回去。我的车停在那边了。”
等到他们都走了,他才步行出来走到路边等了一个小时才打到出租车返回市区。
他想买车了,可是租着房子开自己的车算是什么事情啊。他告诫和鼓励自己:再忍忍,等到接到一个大案,多赚了钱,就买房买车。
现在,肖国雄说要送他回家,他受宠若惊又难堪,“没事儿,没事儿。肖老师,我自己打车回去。”
肖国雄说:“我还有事儿找你。”一边说一边从球拍包里拿出纸袋。
不好拒绝的葛勇跟着肖国雄上了车。上车坐定之后,肖国雄把纸袋递给葛勇,“这是我给你的奖金。”
惊喜交加的葛勇也没推辞,“肖老师,这个……太感谢您了。”
启动车,肖国雄鼓励葛勇:“这次你表现得也不错。你会有出息的。”
葛勇真心道:“还要肖老师多提携我。”
“这个你放心。”肖国雄瞟了一眼葛勇,“小葛有女朋友了吗?”
葛勇不自然地笑了笑,“我这样没事业又没房没车的,哪有能力找女朋友?哪个姑娘能看得上我?嘿嘿,过几年再说吧。”
肖国雄只是客套地表示一下自己对葛勇的关心,葛勇的回答让他一个激灵,一个想法突然闯进脑海里,嘴上说:“不一定每个姑娘都要自己男朋友有车有房嘛,一起奋斗才知道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才会懂得珍惜。我和你徐师母就是一起同甘共苦过来的,你看现在不是什么都有了吗!你也会有的。”
这话说得葛勇心里很是悲戚和绝望,心想:我怎么能和你比啊。
肖国雄对葛勇进行了奖励,自然还要奖励章诺易。
对章诺易,肖国雄可谓是照顾周到,在专业上会悉心指导,还会教他处世为人之道。这样做的目的,一来是章诺易的综合素质好,值得给予培养,此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章诺易的父亲是省公安厅有关部门的领导,这在他看来是一个重要的关系。
章诺易接过肖国雄对自己的奖励,虽说心里也是感激的,但不会像葛勇那样感激涕零。
拿到这多出来的五万奖金,章诺易觉得是白捡回来的,中午抽空开车去了金融街名店给自己选了一款价格两万多的名表,算是对自己的犒劳。
章诺易并没有买车买房的压力,这些他都有了,挣钱就是为了自己过得更加舒适,和葛勇还挣扎在“温饱”线上是完全不一样。
每每看到肖国雄和章诺易开着名车,身上一水儿的名牌衣服及名表,葛勇都会受到深深的刺激,羡慕、妒忌、欲望掺和在一起,想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肖国雄和章诺易那样?
对于王铁力一案所取得的轰动效应,师言箴也很是兴奋,他要在郊区自己的别墅里给肖国雄举办一场聚会。
师言箴早年从法院辞去公职,创办这家律师事务所之初,把肖国雄招到了自己麾下,开始是合作者,随着自己年事的增高、肖国雄的日益成熟,暮年的他便把肖国雄看作是自己的继任者,他希望自己一手创办如今规模庞大的这家省城唯一的专业律师事务所,如同一个王国一样,永不消亡而后继有人,延续着他的辉煌。
这也是师言箴给予肖国雄的承诺,也是留住他在自己律师事务所的手段之一。像肖国雄这样的律师,在功成名就后会自己开办律师事务所,这也是律师行业一个普遍的现象。师言箴不想,尽管肖国雄身为合伙人,早已是律师事务所里公司化管理的董事会的成员,但师言箴还是希望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夯实得更加坚固,让肖国雄牢牢留在自己这个所里——虽然师言箴对肖国雄的性格和做事风格也有自己的意见,但他这么多年来还是看好肖国雄。
在用人方面,师言箴是极有手段的。
师言箴的手段,肖国雄在后面深深体会到了。
嘴上没有说出这种担忧,师言箴的心思肖国雄还是了解的。肖国雄能够意识到自己的社会关系和人际网络还没有师言箴的庞大。没有社会关系和人际网络也就意味着没有一定权势的支撑,肖国雄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能这么快在律师界风生水起,离不开师言箴动用那些关系为自己所做的铺设。真要离开师言箴,自己出去独立开办一家律师事务所,可能不会再有现今的荣耀。在没有和师言箴出现大的分歧时,还有互相利用的价值,那自己也就不要轻易去打破这个原有的平衡。
在有意无意之间,肖国雄会在只有他和师言箴的时候,表白一下自己的忠诚。
这让师言箴感到欣慰。
王铁力一案让师言箴牵挂着,当审判结果宣判时,他独自在书房里喝了几杯,为自己后继有人高兴,也可以放心地将这个自己一手打造起来的事务所交给他们了。这让他轻松无比。
少有的是,肖国雄飞回省城,师言箴亲自去了机场接机。
肖国雄以为聚会可能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在律师所附近的酒楼吃个饭。当中午师言箴告诉他,下午和他提前下班,去郊区的别墅时,肖国雄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聚会如此的盛大和隆重。
下车,肖国雄看见别墅的花园里已经布置好了。聚会是自助餐,食物丰盛,鲜花绽放在每张桌子上。几十个服务生严阵以待,他才知道这个聚会非同一般。
陆续到来的客人,更是给了肖国雄莫大的荣誉,有省政协、省政府法制办和市政法委的公务人员,也有各大学的法学专家、学者以及其他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及同仁等。
这样聚集一堂,不是一个普通律师可以担待的,只有肖国雄受之无愧。
他跟在师言箴身边,和每一个来宾握手、寒暄,来宾都会对肖国雄夸奖几句。这夸奖不是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祝贺。和肖国雄一辈的人在祝贺之中有羡慕,比肖国雄资历浅的则有谄媚之意。
徐琳是和肖晓一起来的,她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来宾里有她认识的,她就含笑点头招呼,不认识的就矜持地看一眼,微微颔首。
见到徐琳,肖国雄迎上去。徐琳没看他,她走路还有些别扭,腿上的伤还没完全愈合,但她像以往一样自然挽住肖国雄的胳膊。肖国雄侧头看看肖晓,“儿子,今儿是你爸爸的大日子。”
“祝贺爸爸。”肖晓虽然不知这个聚会的重要性,但他知道大家在为肖国雄庆贺。
一家三口走到师言箴跟前,徐琳从肖国雄的臂弯里抽出胳膊,握住师言箴的手,“大哥,好久不见啊。”
“忙啊。”师言箴和徐琳是熟悉的,他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小妹。“知道吗,你大哥老了,工作一天下来就累,下班就回家歇息。不服老不行啊!”
“这是哪儿的话。”徐琳上前,和师言箴更近一些,“看见您,我就想起伯伯。伯伯八九十岁还做事儿呢,您说这话就不像伯伯了。”
“我和我父亲没法比,真的。”师言箴想起逝去的父亲。师言箴的父亲是解放战争时期第一批“南下干部”,作为一个特殊的历史群体中的一员,远离家乡,为脚下的这片热土无私奉献了一生,为新中国政权的创建,做出了不可磨灭的重大历史贡献。“他们那辈人最让我佩服的就是那种不惧困难、敢于献身的革命精神。”
“您和伯伯可一直都是我们敬重的人。”徐琳微微侧身,肖国雄上前一步,和她并排站在一条线上,“老肖这人,是谁都不服,就服伯伯和您。”
师言箴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连连摆手。
肖国雄侧头看了一眼肖晓。
肖晓会意,亲切的叫了一声尊称,又鞠了一躬。师言箴摸着肖晓的头,“看到晓晓,我就不得不说,我真老了,该回到家里享福了。”他对着肖国雄说:“该是你们来挑大梁的时候了。”
助理过来,对肖国雄一家三口点头,提醒师言箴:“姜老到了。”
“走,过去迎迎姜老。”师言箴招呼肖国雄。
姜老是师言箴父亲的老部下,曾在省委里担任过要职,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象征。迎接到了姜老,师言箴在姜老的左边,肖国雄在右边,轻扶着姜老走到聚会的主位上。
夕阳晚照,大地染上了金色,更给这个聚会增添了辉煌的气氛。
大家安静下来,一齐注视着这边。
“非常感谢大家的到来。”师言箴本身就是不言自威,极少在公开场合说话。他开口,就是一言九鼎。“平日里啊,大家都忙,难得一聚。一直想请大家,可就是没机会。这个机会,不是时间而是一个恰当的契合点,现在这个契机是肖国雄造就的,我谢谢肖国雄。”
掌声响起来,目光聚集在肖国雄身上,大家心里明白这是师言箴在让肖国雄上位。
肖国雄报以谦和的一笑,抱拳感谢。
“今天姜老也来了,让姜老给我们说几句。”师言箴望着姜老。
姜老摇晃了几下手里的拐杖,“我就不说什么了,谢谢言箴,谢谢肖国雄吧,让我又和大家见面了。我啊,是和大家见一次少一次。”他戏谑地说:“所以,你们要珍惜见我这老古董的机会。”
他的话引来一阵笑声。
“为姜老的身体健康长寿,大家干一杯。”师言箴提议。
服务生把托盘递到姜老跟前,他拿起一杯,“我这里谢谢大伙儿了。”
一杯酒下肚,肖国雄似乎感觉到已经醉了,不是酒醉而是陶醉。
自己是这场聚会的主角,他意气风发地对自己说:以后要比现在做得更好。
师言箴再次提议:“来,再为肖国雄干杯。”
不用说什么,到场都知道真正的主角是肖国雄,也知道这场聚会的含义。于是,全场举起酒杯,为肖国雄干杯。
师言箴招呼大家随意之后,对其他几个领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行人走进别墅的客厅,肖国雄一直伴随在姜老的右边。
师言箴的目的,是要把肖国雄正式推荐给这些在座的人,这才是这个聚会的意义所在。
王铁力的审判结果让郑明感到很沮丧。
市里也嘉奖了参与侦破案件的每个人,但在他看来觉得对不住这些荣誉。
为什么王铁力判决结果不是死刑?为什么恶人得不到应有的惩罚?难道对肖国雄这样的人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恨,他不平。
王铁力一案对整个江州的社会治安和投资是有很大影响的。现在这个城市朝着健康的方向在发展,但他就是觉得美中不足——审判的最终结果让他觉得美中不足,在他看来王铁力就应该被判死刑。
这种沮丧挥之不去,就是在他得到提拔,担任了分局刑侦大队队长的重任后,他还是没能驱散心中的郁闷。
现在肖国雄这个对手得意洋洋而去,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和他再次交手?如若有下次,绝对不能像这次这样,他不允许肖国雄这样践踏法律,无视王铁力对社会的危害,无视受害人的冤屈。
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吧,他叹气。
阎王罗升任了市局的副局长,一再叮嘱他,惩治黑恶势力维护社会治安不能松懈,惩罚了一个王铁力,还有张铁力、李铁力的出现。
他发信息给阎王罗:“不爽,我很不爽。”
接到郑明的信息,阎王罗把电话打过去:“有啥不爽的?晚上,一起吃饭。”
难得和阎王罗聊天,郑明心底的很多话都一直憋着,一直想对他说。
买了酒菜,郑明提着去办公室找阎王罗。
两人把茶几当桌子,阎王罗说:“先干一杯,算是庆功酒。”
郑明有好酒量但平时控制着自己,因为要工作,担心因为喝酒误事。王铁力的案件结束,一场硬仗息战了,又有心事,再见到阎王罗,他想要把自己喝醉。
阎王罗是了解郑明性格的,就先不说什么陪着他喝,几杯下肚后,他等着郑明自己说出心里话来。
郑明低着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抽出一支烟,阎王罗碰碰郑明的胳膊。他抬头看阎王罗,接过烟,拿起打火机先给阎王罗点上,自己再点上。
“肖国雄在王铁力案件里面明显做了伪证和找了关系才会导致这样的审判结果。”郑明吐着烟圈,看着烟圈渐渐散去才开口说,“我们对这样的律师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你觉得没有办法吗?”阎王罗笑眯眯问他,“法律是不允许这样的律师存在的。”
“可他有后台和背景。”郑明觉得自己一说起肖国雄,便有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总觉得肖国雄的所作所为是对刑警的最大侮辱。“师言箴是他的老板,师言箴的背景您不是不知道。”
郑明的话也让阎王罗沉默了,心里沉甸甸的。良久,他说:“说到底还是我们的法律不健全,有空子让他们钻。他们对法律研究得很透,非常专业,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强劲的对手啊。我们要研究肖国雄,他不是极个别的,而是会有更多人像他这样办案的,这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新的问题。怎么应对这样的律师,要研究……研究肖国雄,不是针对肖国雄个人,针对的是这样一群利用法律甚至可能践踏法律的人。我们和这样的律师交手,要时常总结教训,也好给其他局的同志提供一些有益的经验。”阎王罗吸了一口烟,意味深长地看着郑明。
研究。郑明心里重复着。怎么研究?他心里一亮,明白阎王罗的意思,“我是得要更加了解律师,和他们做朋友。您考虑的是大盘子,我考虑的是个体,就是从肖国雄着手,要知道王铁力案件以后肖国雄一定会比以前更张狂。他的经验会被律师们作为成功的案例广为采用,所以,我拿肖国雄开刀,杀一儆百。”
郑明说得狠狠的,笑而不答的阎王罗拿起酒瓶,给郑明和自己的杯子里倒满酒,“我们知道他作伪证,我们知道他是怎样做的,我们就是没有证据。这是最为关键的地方!”
“我要搞清楚他的死穴。”郑明端起酒杯,“您随意,我干了。”
整个人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阎王罗说:“这可不那么简单,不能强攻只能巧取。”
心情阴转晴的郑明咀嚼着卤猪肉,“我的思路是,要找一个线人,我要肖国雄身边的人成为我的线人。”
“不容易,这是高难度动作。”阎王罗点头,眼睛盯着天花板,“你考虑周全了,再给我说。”
“肖国雄这次来江州,带来了一个律师团,有章诺易、葛勇和马新。”郑明说,“我应该从这三个人里面下手。”
阎王罗直起身体,盯着郑明,“你在这三个人身上找到突破点了?”
“还没有。”郑明递给阎王罗一支烟,给他点上,“开庭之前,知道肖国雄在做打通关系的工作,闪过这个念头,觉得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阎王罗沉思着,提醒郑明,“肖国雄身边的人对他都是忠诚的,他一直用西点军校的法规来教育和熏陶他身边的人。但你也别忘了,人都是有弱点的,找到弱点攻击他,就能拿下。先研究透这几个人再攻肖国雄。”
得到阎王罗的支持,郑明一扫心情的阴霾,亢奋起来,“明白,来喝酒。”
拿着酒杯,阎王罗没有急于和郑明碰杯,只是再次提醒:“肖国雄是个异常聪敏的人,要下手做他身边人的工作,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要不被他察觉。”
郑明当夜就把章诺易、葛勇、马新的个人资料调了出来,虽然不是很完整还是有些帮助的。问题是,三个人中对谁下手?
走得最近的是章诺易,他是肖国雄的助理,几乎是贴身助理。大学毕业就跟着肖国雄,肖国雄的用意就是要培养章诺易。让他做线人,是不可能的事情。
郑明叹口气,转头看马新的材料。
马新,在师言箴的所里工作了近十年,是个老臣子了。瘦瘦的,脸庞有棱有角,眼神冷峻,嘴唇特别薄,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据说,马新是肖国雄从别的律师事务所挖过来的人,是师言箴看好的人。每每有重要案件,肖国雄都要他来与自己合作。办案风格和肖国雄相似,只是没有肖国雄那样张扬。
他也不是自己的最佳人选,郑明这样分析马新。
剩下的就是葛勇。大学毕业,本科学的是机械制造专业,毕业后直接考研,才转行学了法学,应聘进入律师事务所。在同时被招进所里的人中,他是进步最快的人。是什么让葛勇比其他人更能得到师言箴和其他律师的赏识呢?
郑明打了一个问号。
葛勇给郑明没有留下特别的印象。看着照片,他拼凑了一会,也没把葛勇拼凑完整。再仔细看材料,断定葛勇是一个没有性格和特点的人。
办理刑事案件,郑明是有经验的,能从蛛丝马迹里找到切入点,并顺藤摸瓜地加以破获。可面对他相对陌生的律师行业,他感到有点无从下手。
章诺易、马新还有葛勇,从现有的材料看,都不是自己下手发展的对象。其他人呢?他又顺手翻看其他人的资料,同样让他不得要领:几乎没有一个是适合自己“策反”的对象。
不合适也得创造条件找个合适的人做线人,接触肖国雄身边的人而且是不露痕迹地接近,那就从外围着手?如果外围得手,看看自己的朋友和同事里面有没有人和师言箴的事务所有接触的人。如果这些人里面和他们所里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下点功夫不是不可能的。有时间还得去省城一趟才行。
可他没有时间,现在刚升职不久,眼前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要离开局里到外地出差并不那么容易。
手臂枕在脑后,思考着该怎么布局让自己的计划得到实施。
想了很久很久,他也没有一个完整的策略。
这又让他陷入了郁闷之中,他的终极目标就是要把肖国雄法办。这是痴心妄想?他不这么认为,只要拿到肖国雄作伪证的证据,就能法办肖国雄。
人一旦有了目标,就有了前进的方向和动力。
葛勇没有资格参加师言箴举行的聚会,这大大刺激了他,不由心里自卑和不忿,他暗想:我一定要成为肖国雄那样的律师,未来的某天让你们为我喝彩。
心情有些郁闷的葛勇下班之后,约了自己要好的大学同学出来吃饭喝酒。
为了攒钱,他不能每次都去高档酒楼。在工作的律师所楼下就是俏江南,但那里的消费对于葛勇来说比较高,他去那里一般都是为了面子宴请法院、公安的关系,要么就是委托人请他。自己要去的话,他宁愿舍近求远跑到近郊的黔菜馆。
贵州菜是他喜欢吃的,读书时他喜欢上了那辛辣的味道,他恨不得天天来到黔菜馆吃饭,可是钱包不鼓,总得算计着花销才行。有了房子找女朋友也好找,有了车子才算跻身成功人士的行列。
房子和车子是葛勇追求的物质基础,但对于他来讲,能做一名成功的大律师而获取一定的名声和地位,更是他追求的最终目标。为此,葛勇就算在律师所里忍气吞声也愿意,因为可以向肖国雄学到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经验与办案技巧。他知道他会有那么一天,可以像肖国雄那样拥有所有,也期盼着这一天早点眷顾自己。
可这一天什么时候能够到来?
“妈的,什么时候我才能受到老板的重视啊?”葛勇自己喝下了三杯酒,又苦恼又无奈地对同学说。
“拍马屁呗。”同学也苦恼着这个问题,“可他妈的拍马屁还轮不到我们。这日子怎么混啊?”
葛勇最喜欢吃黔菜馆的酸汤鱼,“这个鱼好吃。我自己买了鱼回家做,怎么也做不出这个味道来。这他妈的就像我办案子,怎么做,也不能一案成名。要是有天我自己可以单独承办一个案件,我绝对不会比肖国雄做得差。”
葛勇平时在所里话不多,其实是在克制自己,因为自己没有话语权。但在同学跟前,他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
“唉。”同学端着酒杯摇头,摇得杯子里的酒都洒了出来,“在省城这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做什么都得有背景和靠山,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混出个头来。都说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可男人呢,只能祈求有个好爸爸了,现在是拼爹的年代。”
说完,同学自己一仰脖子,喝下手中的那杯酒。
这番话让郁闷的葛勇联想到章诺易,“是啊,有个好爸爸可以走捷径。你看那章诺易就是因为他爸是公安厅的,师言箴和肖国雄就很重视他。年纪和我们一般大,可什么都有了。”
“你还好,可以给肖国雄做做助理,我呢?还在我们单位的办公室里做事务性的打杂工作,拿着那点儿可怜的工资。这次肖国雄做王铁力的案件,引发那么大的影响,多少人佩服他啊。”
正准备夹鱼肉吃,听到同学又说起王铁力的案件,葛勇停下筷子,“你没看见,肖国雄做王铁力案件那叫一个绝,可以把受害人的证词更改了。看着都惊悚!”
点燃一支烟,同学问:“惊悚什么?”
“你说,要是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知道了,他这不是作伪证吗?”
“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
夹起一块鱼肉,送进嘴里,葛勇由衷感叹:“是。肖国雄那样做,就是因为有师言箴这个靠山。其他律师这样做,还不早就被逮了?”
葛勇的同学虽不从事法律工作,但也略闻肖国雄大名,就是没有见过这个神通广大的大律师,“什么时候我去你所里见见肖国雄,我真佩服他、羡慕他。”
葛勇对肖国雄心怀敬畏,“肖国雄是个人物。”
“那你还不讨好他?”
葛勇无限苦恼地说:“我巴结?怎么巴结?他什么都不缺,我给他进贡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
同学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巴,“我们都得想办法巴结,一步一步往上走才行。不然,我们永远是无名小卒。”
是啊,自己眼前没有一条通往成功的道路,家在农村而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菜农,谁来帮自己呢?葛勇越想越郁闷。
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葛勇确实不能和章诺易相比,此时的章诺易正和肖国雄坐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在别墅的饭厅,大家一边兴致勃勃喝酒,一边听肖国雄叙说帮助王铁力辩护的详细过程,得意异常,“警方和公诉人都说王铁力指使秦江杀人,又没有证据,我有证据啊,就是秦江的车刹车是有问题的,秦江吃了安眠药那一天脑子不清醒才撞上滕云海的车,才让滕云海挂掉的。这事儿要是不替王铁力推卸掉,王铁力还会罪上加罪。”
大家不住点头,有人对肖国雄伸出了大拇指。
章父在一边听着,心里有些打鼓。他还是对肖国雄保留着自己的看法,就是肖国雄这样做是不行的,会出事儿的。可他也为难,肖国雄出事儿,自己的儿子怕也是脱不了干系的。要章诺易离开这个律师所,章诺易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他心里明白,章诺易得到师言箴和肖国雄的重用,无不和自己现在担任的职务有关。
章父深深地担忧着,唯求肖国雄不要出事儿,不要连累到章诺易。
旋即他又想:既然师言箴都不怕,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呢?
这样一想,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
有人打趣说:“老肖,要是警方和检察院以伪证罪逮捕并起诉你,你可就完了。最近这几年,犯这事儿的律师可不少。”
肖国雄一直做刑事案件的辩护,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全国已约有数百名律师因伪证罪身陷囹圄,约占律师犯罪的八成。“《刑法》规定的律师伪证罪就应该废除掉。”肖国雄说,“你警方要侦查、要取证,律师也要取证,怎么认定我是作伪证呢?将律师单独作为一类伪证罪的主体来规定,本身就有违刑事立法的公正性。如果只规定辩护方,而不规定指控方,就会造成立法上的职业歧视,无法实现控辩双方的平等。”
对《刑法》所规定的律师构成的伪证罪,法律界本来就有不同的看法,听到肖国雄这么说,大家基于不同的工作角度和立场,也不便发表什么意见。
见大家没说话,肖国雄继续说:“从世界各国的立法经验来看,应把警察、检察官、法官以及其他行政执法人员一视同仁地规定为这类‘伪证罪’的主体,这些人同样存在威胁、恐吓证人的现象,而且他们的权力更大。特别是警察。”提到警察,肖国雄一时激动起来,喝了一口酒,转而说:“其实啊,刑事案件最大的杀手锏就是警方的刑讯逼供,只要你提醒嫌疑人这么说,案件就会有很大的转机。”
猛然间,肖国雄意识到了什么,明智地打住自己的话头,因为今天这个场合虽然自己是主角,但不能太过得意,在座的人都是重量级的,不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轻狂,忙笑着说:“还希望前辈和领导多多指点。”
大家礼貌地说了一些夸赞他的话后,转移了话题。
师言箴的助理迈着小碎步进来,附在师言箴的耳边说了几句。师言箴没有等他说完,对章父微微点头,起身径直和助理走出别墅。
章父会意,看师言箴走出别墅,自己轻轻起身,向书房走去。
肖国雄这个时候见自己不再是大家的中心,起身要去洗手间,走到客厅的时候,看见师言箴和他的发小、南滨市的市委书记顾栗伟正穿过花园向别墅走来。两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但脚步匆匆,似乎急于走进别墅,不想被更多人看到。
被肖国雄看到的还有站在书房窗户跟前的章父背影。
走进别墅,师言箴看见不远处的肖国雄,没有打招呼只是瞥了他一眼,对个头比自己高些许的顾栗伟说:“我们到书房聊。”
书房的门无声地关上,肖国雄揣着疑惑走进洗手间:顾栗伟这个时候来了,怎么不和大家见面?既然都来了,还有什么怕人议论的呢?也许,他找师言箴有事情商量?
师言箴和顾栗伟的关系肖国雄了解得不多。他只知道,师言箴的父亲和顾栗伟的父亲都是扛过枪的老干部,两家来往一直密切。从小到大,师言箴和顾栗伟关系也一直亲密。
两人站在一起的反差很大,师言箴看着朴实,乍一看就是一个街上的大爷,顾栗伟比他个头高,长相硬朗,做事高调,更像是一个海归。
有些和师言箴熟悉的人总想从师言箴嘴里得到有关顾栗伟的消息,师言箴却绝口不提这个自己的发小。
这是师言箴对顾栗伟的态度,只要有人在师言箴跟前说起顾栗伟,师言箴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很快岔开话题,不往深处谈。
顾栗伟今晚的到来,只是聚会的一个插曲,没有引起肖国雄太多的注意,他们是老朋友了,聚聚是正常的事情。但章父在书房也等着,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
合适的时候,让章诺易打听一下就得知了。肖国雄这样打定主意。
从洗手间出来,他去找徐琳。
找了一圈,没有见到徐琳和肖晓的身影。一问章诺易,才知道徐琳和肖晓已经先走了。
他想回家,但是现在不能走,外面的人看见肖国雄都围过来要和他喝酒。
酒量不错的他,每杯酒都喝下,这样的场合不醉让他觉着不过瘾。
喝完一轮酒,肖国雄要回餐厅,刚迈上台阶,遇上师言箴、顾栗伟和章父从另一边的书房里面出来,他就站到一边让他们过去之后自己再进屋。
顾栗伟脸上带着笑看了一眼肖国雄,在师言箴的陪同下疾步穿过花园坐上了汽车,消失在夜色里。
看着顾栗伟的车离去,师言箴恢复了不苟言笑的神态,回来看见肖国雄还站在那里,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差不多了,我们该散了。”
两人前后走进别墅,去到餐厅坐下,服务生给大家沏上了普洱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师言箴的脸色缓和了,恢复到正常,“这茶可是好茶,是云南的一个朋友收藏的。”
姜老虽有些倦意,但对这茶很有兴趣,连喝了几杯,“到言箴这儿来啊能吃到好东西,喝到好东西,见到不少出色的人。”
“那您以后多来。”师言箴恭敬地说,“您是不是有些累了?”
姜老抖索着放下茶杯,“有些累了,但心里高兴。”
师言箴微微点头,看看在座的人,眼睛回到姜老身上,“那再喝完这杯茶,我们今晚就打住了吧?”
姜老点头,靠在椅背上,含笑看着自己对面的虚空。师言箴起身,把姜老扶起来,于是大家都起身离席,跟在师言箴和姜老后面鱼贯走出别墅。
他们出来,花园里的人们停止了谈笑,带着敬意的眼神目送这群人坐上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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