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帮了袁世凯的大忙。不仅使他有可能东山再起,而且给了他相当的讨价资本。
不过,袁世凯会不会忘恩负义?人们还得拭目以待。因为这个人并不诚实。
一
武昌城卷起的革命风暴,震撼着整个帝都北京;故宫高墙里所有冠顶佩带的人物,无不惶惶不安。
清王朝的王权被动摇了。
摄政王载沣把他的殿前文武通通召来,要他们拿出平息的办法。那些顶带花翎、拖着长长辫子的家伙,一个个瞪口呆,不知所惜。
有的人们还算清醒,武昌的革命是武装革命,武装革命就得用武装去"平息"革命:派兵讨伐!
派什么兵去讨伐呢?摄政王载沣所统率的禁卫军么,那是一群几乎全是八旗子弟组成的集团,更缺乏相当的训练,他们怎么能打得仗呢?还能够撕杀一场的军队,只有北洋军。想起了北洋军,连那些地地道道的"老满"神志也有点不自在--统帅袁世凯被贬官为民去了,各镇各标各协的统领大多换成了满族亲贵,军中早已上下不和了,还有战斗力吗?这些,就是大家沉默的原因。
大敌当前,兵临城下,这可不是能够延误的事情。载沣发愁了,一双还算饱圆的眼睛忽然间就没有神了,鬓角陡然多了皱纹,往日面上那种自信也消失了。他像刚刚在前线吃了败仗的将军,正待统帅的惩办呢!
摄政王这副诅丧之情,内阁总理奕勖最为不安。现在实行的是责任内阁,总理大臣对国家的安危得拿出办法。他要对主子负责,要对黎民百姓负责。否则,还叫什么责任内阁呢?奕勖的心一直在跳,头也不敢抬,连呼吸也觉得不调顺。此刻,他竞有些儿后悔了,"当初我当的什么总理大臣呢?不该组织内阁。国家大事就由军机处去办岂不利索;总理大臣由摄政王兼也顺理成章。"哎呀,奕勖呀!你的情绪不是太幼稚了吗?一朝人公门,九牛拉不出!朝廷决定了的事,顺时你想干,背时你想丢,哪有这么一方情愿的事?
奕勖也知道不行。他胡思乱想了一阵之后,终于发了话:"当今形势,国难当头,为国家计,我看朝野上下,应该摈弃前嫌,一心对敌,有多大力气拿出多大力气。一句话,团结起来,对准武昌。"载沣显然听不下去了。因为他觉得奕勖说的全是空话。"谁不摈弃前嫌了,谁不团结了?现在不是唱高调的时候,是要拿办法,去消灭占领了武昌的革命军!"摄政王有点怒意地说了话。"道理大家都懂,不必再提了。还是由内阁拿出办法来吧,空话退不了敌兵!"
摄政王给了奕勖个小面子,没有指名叫他,只让"内阁"拿出办法。奕勖心领神会,摄政王这一板的份量,他还是领受了的。别看本领并不大,性子却不小,面皮却薄着呢!摄政王要他拿办法,他心中早已成竹。便说:"现在,只有一个良策,那就是调北洋军去御敌。从编练新军起,国家就注重了这支军队。而今,这支军队无论是素质还是战斗力,都是十分可信的,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把这支队伍派出去,必然会马到成功!"奕勖把话说到这里,扫视了大家一阵,见大家都沉默,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奕勖不再解释,索性把话揭明。"北洋军是一支可以战胜革命军的军队。现在的关键是:由谁来指挥这支军队?"他不待别人开口,又说:"我建议立即起用袁世凯......"
这话一出口,人群大惊讶:"啊?!起用袁世凯?"
"是起用袁世凯。"奕勖说:"北洋军是在他的手里建成的,只有他去统帅,才能指挥若定,收到奇效......"
奕勖的话尚未说完,恭亲王溥伟便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说:"怎么,让袁世凯出来带兵打仗?"
"当前的国难是革命党,袁世凯还是大清的臣子。"奕勖说的实话,也是有见地的话。
可是,这群疾袁世凯为仇的贵胄少壮派,是不会轻易这样做的。溥伟依然怒气不减:"袁世凯有反骨。以前,好不容易才把他赶下台,现又要起用他,又要把刀把子递到他手里,那怎么行呢?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溥伟这么一坚持,其他贵族大臣当然跟着应声。奕勖孤立了,他的意见被否定了。
--奕勖荐袁虽然未成,那片诚心还是皇天可鉴的。这也不愧袁世凯多年来对他的一片孝心。
问题又回到原地了:不派袁世凯派谁?会场又静下来。
载沣当然同意溥伟的意见。"袁世凯不能起用。"他也不知用谁好?
就在大家都沉默无主之际,载沣侧目窥视一下他面前的文武,当眼光落到新任陆军大臣荫昌脸上时,忽然精神一振:"他,到是最合适的一位人选。"
--荫昌是陆军部大臣,半兵火节命党,名正言顺。再说,他也曾做过北洋武备学堂的总办,跟北洋各将多有师生关系,帮助袁世凯推荐提拔承用过不少人,日北洋军中有威信,要他去指挥北洋军,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于是,他便说:"这样,征剿革命军的事,就由荫昌大人去统帅吧。"
大家都同意--不同意也提小出更合适的人选。于是,统帅问题便决定了。
荫昌虽为陆军部大臣,可手下并无亲兵,光杆司令不能去打仗。人们面上的乌云还是不能完全散开。他们都知道,北洋兵全属六镇,基本上足袁世凯编练的,去了袁世凯,他们早已心中不服,现在把他们再调去打汉人,更令人放心不下。载沣问荫昌:"你想想看,该调那些军队上阵呢?"
荫昌是参与编练新军的,他知道这些队伍的思想和战力。于是说:"单独凋那一支部队也不行,怕是不好指挥。"
"这么说,就没有办法了?"载沣问,
"办法还是有的。"
"说说看,什么办法呢?"
"从各镇中挑选精锐部队,组织混合军。"荫昌说:"这样,他们便可以起相互牵制作用,不会发生意外。"
载沣沉着脸恕想,觉得是个好办法。但他也知道,这不是荫吕的发明,是当初袁肚凯建立新军时用过的办法。当初,袁世凯在天津小站编练新军时,便是从各军中抽渊他认为可话的部队混合编成的。载沣虽然刈夷世凯其人有意见,不愿起用,却对他的办法并不反感,并且欣赏.所以,也就点头答应下来。"那就照你说的去办吧,"
萌昌当即回到部里,把各镇形铬和兵情排了排队,觉得镇驻守京师,要保护老家,调不出兵来;三镇远在东北三省,一时无法调回;五镇驻防山东、海疆要地,不能不防。于是,便只能从第二、第四、第六三镇中各抽一协,组成混合军,以冯国璋为军统,开赴前线。
载沣对这样组织也比较满意,同时觉得冯国璋其人还不错。此人虽同袁世凯走得很近,但却屡屡表示"忠心王室",他跟良弼关系亦好,在北洋渚将还是比较可靠的。于是也就答应了。
武昌起义的第二天,清政府便降旨,任命荫昌为督统、冯国璋为军统,率领新编的混合军开往武昌。载沣还怕这支队伍打不过起义军,又命海军提督萨镇冰率领长江水师,开往汉口助战。一切都安排好了,载沣才轻松地松了一口气。"好了,好了。那伙革命军既无海军,陆军也比我的队伍小得多,我水陆并进,不难一鼓荡平他们。"
慌张了一天一夜的北京城,总算暂时平静下来了。然而,远在南北部的彰德洹上村,却又热闹、动荡起来。
冯国璋匆匆来到洹上村。
袁世凯把他迎到客厅,一边让坐,一边说:"华甫(冯国璋,字华甫),是不是把队伍也带过来了?"
"队伍?"冯国璋问:"什么队伍?"
"你作了军统了,要率领大军下武昌了,怎么还瞒着我呢?"
冯国璋淡淡地笑了。"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就别问了。"袁世凯说:"我的话可是千真万确的吧?"冯国璋点点头,又说:"我是特地匆匆赶来向大人回报这件事的。既然你业经都明白了,我也就不必再说了。只是......"
"想说什么只管说,不必吞吐。"
"我是想向你求教一下,此事我该怎么办才好?"冯国璋很虔诚地说:"我是先行要打头阵。冲过去了,就是你死我活。"
"你打算怎么办呢?"袁世凯问。
"尚未拿定主意,便匆匆赶来了。"冯国璋说的是实话。这个直隶河问人虽然文武都有些儿,却作了武卫军较长时期的下级小官,直到袁世凯小站练新军,才算被袁抬举上来,成为新建陆军的骨干。此人善于假装糊涂,十分看重利害得失。是和王士珍,段祺瑞并称"北洋三杰"的,只是,他只被称作三杰中的一只狗,由于他待人比较随和,做事多方留下后路,所以,人缘也不错。早已是袁世凯的心腹膀臂了。
袁世凯这些天也在盘算这步棋如何走?他得知冯国璋作了军统,率军南下,便猜着自己出山有了障碍。现在,得想尽一切办法,不让武昌形势好转,让革命军继续逼朝廷,自己出山才有望。袁世凯慢条斯理地说:"这事要我看,有两种办法。"
"哪两种办法?"冯国璋说:"请讲。"
"若为你个人邀功,便率军长驱直人,把革命军打出武昌去。"袁世凯说:"我思考过,凭你的军队,你是可以取胜的。但是......"
"怎么说?"
"把革命军消灭了,你立下功勋了。清王朝的皇亲贵胄会更神气。反过来,还是满人压汉人。"
"这个形势我也猜到了。"冯国璋说:"还有什么路好走吗?"
"你在他们(指清廷亲贵)面前不觉得孤单吗?"
冯国璋点点头。
"若是我能出来助你一臂......"
"那样,你就可以指挥我们干了。"
"好,你还算清醒。"
"我该如何办呢?"
"好办。"袁世凯说:"我给你一个良策。"说着,在桌上翻开一张羝,提笔写了6个大字:"慢慢走,等等看。"
冯国璋接在手中,仔细看了阵子,笑了。"华甫明白了,明白了。"
二
冯国璋打前站,荫昌率领南征主力,沿着京汉铁路,浩浩荡荡南下。
荫昌同袁世凯也是老交情。此番大军路过彰德,他自然要下车相访。袁世凯盛情款待,说了一片祝福的话,并表示:"待凯旋归来,慰庭在彰德为你先贺!"军情紧急,荫昌不便久留,便匆匆别去。荫昌十分乐观,他自信他的大军会一鼓作气打下汉。那时,他便可以向朝廷报个头功。
荫昌的督师专车到了湖北的孝感,便停下了。他想把他的大本营安在孝感,由冯国璋的先头部队南进,便可以长驱直人。
孝感到汉口,仅只70公里路程,凭着两只脚板,也只有两天多的路程。可是,荫昌的南征军到了孝感,竞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孝感,再也走不动了。他派人前去打探,打探的人回来回报说:"前方所有的车站均住满了军队,运兵的车占满了铁道,开不过去。"荫昌派人去找冯国璋,冯说:"先头部队已在刘家庙与张彪残部接上火。"
荫昌命令冯国璋:"消灭他们,打开通道。"
冯国璋却报告说:"兵力尚未集中,不可展开攻势!"于是,武胜关以南各站,军队便摆开驻防的架式,再不动了。无论荫昌如何发号施令,先锋部队就是不动。这位南征军的督师只好搔头,流汗,连连向朝廷告急。
--这便是冯国璋的"慢慢行"。他要为袁世凯争时间。武昌的胜利,激起了全中国的革命浪潮。
武昌光复次日,汉阳光复,汉口光复;接下来,湖南、陕西、江西、山西、云南、贵州、继而湖北、安徽、江苏、浙江、上海,接二连三地掀起革命高潮。不日,连北方各省也被波及,蒙、藏、疆边各省也在动。朝廷惊慌了。
朝廷中最惊慌的是摄政王载沣。小皇帝还小,尿还向裤子上撒呢;隆裕皇太后又是一一个缺乏主张的女人,只当个牌位摆摆而已,更办不了事;总理大臣奕勖提议起用袁世凯未被接纳,他索性不多管事了。恭亲王溥伟只会说空话,也是一个拿不出主张的人,载沣成了光杆司令了。在前方不断传来坏消息的同时,外国人也在京城里放风,英国公使朱尔典就传信给载沣,说"袁世凯是精通军事的当代伟大人物,北洋军是他亲手编练的,必须用他才能扭转坏局势。"美国公使嘉乐恒在公使团会议上煽动各国公使一起促进朝廷起用袁世凯。
奕勖虽然无大才,心还是明白的。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再出来替袁世凯说话,或可有作用。他匆匆走到载沣面前,并不直接为袁世凯请命,而是说:"武昌形势十分紧迫,全国各省乱事层出,必须采取新措施方能平息。"当载沣也急于无法而问他"咋办"时,奕勖说:"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得务实了。我觉得朱尔典的意见值得考虑。美国人为中国着想,也是同意朱尔典的见解的。咱们是不是......"奕勖不仅这样说,在这之前,他索性以"不上朝"来相逼了。而内阁协理大臣那桐也"愿以性命作保"力荐袁世凯。
情况紧迫,载沣焦急,又作不了主,更加上性情胆小怕事,不得不把问题抱到隆裕皇太后面前。
这个44岁的叶赫那拉氏和她的丈夫光绪帝载恬一样,做皇后时便是牌位,比起她的姑母慈禧来,也简直算个小憨子。在这种紧急事情面前,她有什么办法呢?急愁了半天,她说:"那就开个御前会吧,看王公大臣们有什么好主意。"
御前会召开了,昔日那些趾高气扬的亲贵们包括溥伟,一个一个都垂头丧气,他们早被武昌城的炮声吓破了胆,唯恐事态恶化.灾难落到自己头上,难得有个办法排难,什么办法他们都不会计轻了。可就是自己拿不出办法。就在这时,奕勖极口称赞袁世凯醛忠心,说他"对大清忠心耿耿,为朝廷事,娘死了都不顾,故宫被八国联军破坏得那个样子,是他倾家修复的;国中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也是他一手编练的。现在,只有他才足以戡乱。我们不能固抽已见了,要把大清江山看作头等大事,应该起用袁世凯。"奕勖这么一说,似乎在黑暗的洞穴里又看到了一线光芒,人人都轻舒了一口气。
隆裕太后看看载沣,便说:"你是摄政王,你的意见怎么样?"载沣却说:"还请皇太后定夺吧。"
隆裕说:"要是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传旨起用袁世凯。"停了停又说:"这样吧,命他为湖广总督,叫他会同荫昌指挥前方各军。1911年10月14日,即武昌起义后的第4天,朝廷下了起用袁世凯的诏书。值得注意的是:起用袁世凯的同一天,清政府同时起用了打入冷宫已久的由邮传部尚书兼两广总督而免职的岑春煊,让他到四川作了总督。这实际是在利用袁的政敌布阵牵制袁世凯。
洹上大墙内池塘里的荷花不见了,那映日红的氛围却依然不减。只是湖心亭冷寂了,那个扁舟孤独地被丢在了岸边,只有靠墙边的两排松柏,还保持着春色。
荷塘映日红的那氛围,却不是那片花红叶绿,而是来自八方的客人和内外的好讯息。
袁世凯兴奋了,他除了在客厅频频应酬之外,他主动地、殷勤地跑电报房了,他要最迅速地知道宫中事,知道天下事。
圣旨到洹上村了。袁世凯在他的养寿堂依照规矩接了圣旨,盛情地款待了传旨官,然后才藏进密室,思索对策。
凭心而论,袁世凯是梦寐以求出山的,快到60岁的人了,属于自己翻腾的时间不多了,早一天便多一天享受。他不热衷追谥,死后捧得再高也是空的。可是,要他出山的圣旨到了,他却不得不再打打算盘。袁世凯明白,什么湖广总督,什么"会同荫昌指挥前方各军",说穿了,是个助手而已。"有战功了,是督师的统帅的,有过了,得我袁慰庭担。"更令他气愤的是:"凭什么又让岑春煊到四川?他到四川做什么?还不是监视和牵制我的吗!"他皱起眉,冷笑了。"好,就用你朝廷的办法来对付你朝廷的决策吧。你让我回籍养足疾,我就说足疾未痊......"于是在奉到圣旨的当日,他便奏报朝廷:"足疾未痊,一时尚难启程。"
这个回奏到了京都,使所有的人都惊讶万分。奕勖在他内阁总理府的殿堂里急得直打圈圈。他把徐世昌找来,焦急的问:"徐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为他出山的事,几乎令你我绞尽了脑汁,一本一本的上奏,好不容易上头批下来了,他却又摆架子不肯出来。这为什么?"
徐世昌淡淡地一笑,无可奈何的说:"菊人(徐世昌号菊人,这是自谦)也在思索,却不得其解。"
奕勖说:"那就别猜测了,请你辛苦一趟,到彰德去问个明白。"这正如了徐世昌的愿,他有许多话要当面跟袁世凯商定。于是,徐世昌便匆匆动身。
徐世昌到洹上,是10月20日。袁世凯迎到村外老远。一见面,便十分兴奋地说:"我最盼着你来,下一步棋怎么走?我总定不下来。你来了,咱们好好商量一下。"
"我也怕你糊涂了,特赶来助你一臂。"
徐世昌笑了。二人携手,走进密室......
徐世昌回到北京,满面愁容地来到奕勖面前,却一言不发。
奕勖见他这模样,心里一冷。"徐大人,怎么样了?"
徐世昌摇摇头说:"算了吧,别找他了。"
"为什么?"奕勖急着问。
"难道少了他这个屠夫,大家都吃连毛猪了不成。"
"到底怎么样?他说了些什么?"
徐世昌觉得戏做得差不多了,便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说:"袁慰庭,咳......怎么说呢?不出山要出山,现在该出山了,有这条件那条件。我看,还是另找他人算了。"
"什么条件?他说了吗?"
徐世昌这才人衣袋里拿出一张自己写的纸头,恭恭敬敬地送到奕勖面前。
奕勖展开一看,原来是这样稀稀落落的几行字:
一、明年召开国会;
二、组织责任内阁;
三、开放禁党;
四、宽容武昌起事人员;
五、宽筹军费;
六、授以指挥前方军事之全权。
奕勖看着这6条件,心时翻腾起来。"袁慰庭呀,袁慰庭,你也要求得太高了点吧?"
内阁总理心里明白,袁世凯所提6条,不外三个目的,那就是:早日实行君主立宪,想用和平方式麻痹革命党和抓全部军权。他问徐世昌:"菊人,你看怎么办?"
其实,袁世凯的6条件就是同徐世昌一起商定的。徐世昌当然是希望全盘接受下来。但是,他还是说:"我看,袁慰庭太过份了。"
奕勖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怎么说呢?奕勖想:在当前紧迫的情况下,下一道"圣谕",对"从乱者"...一概不究,这是容易办到的。先做了,以后再说吧。可是,其余件如全盘接受,荫禺酋先得打道回府,奕勖的内阁总理也当不成,载沣还能不能当摄政王,也得打个"?"。奕勖为难了。奕勖不得不把这个纸条拿到宫中去。
6个条件一人宫,那些本来反袁、刚刚收敛的满族王公大臣又暴跳起来:"这小子得寸进尺,有一天还想纂权,是不是?"
然而,贵族们的不忿是缺乏权力去支持的。你们出征去吧,你们去平息武昌那场乱子吧,谁敢?
到袁世凯的"条件"进宫,南征的北洋军业经败下阵来,退守在滠口;萨镇冰的军脱孤深入之后,也退往武汉下游去了;尤其令朝廷不安的,是湖南、陕阿、江西等省已先后宣布独立。
清廷到了束予无策之际,不得不先发一道"上渝","对于。从乱者一概不究既往,嗣后官力。如再查获党人名册,一律予以销毁,以示不再株连。"到了 10月27日,清廷再度降旨,将荫昌调回京师,命袁世凯为湖广总督兼钦差火臣,节制前方各军。
圣旨传到洹上,袁世凯终于笑了。
三
袁世凯是在京汉铁路上的信阳辱!站与荫吕相会办理交接手续的。那一天,气晴朗,风和日。新旧差只依常规例行了公事,荫吕的々车便向北歼去。袁世凯却在信阳过了夜,直到次日才南行,他在信阳做了什么,连他身边的人也说不清,仿佛什么也没有做,大家只见他沉默着--其实,他从彰德动身时,就沉默,那心情,仿佛还不如几天前同朝廷讨价还价时欢快呢。
袁世凯要离彰德了,他又要到广阔的天地中去翱翔了,他忽然又留念起这片地方了。洹上,他毕竟住上三年了,他恋着那片"雕倦青云路,鱼浮绿水源"的桃园天地,恋着他的蓑衣、渔舟。三年、平平安安,无官做,也无风险。现在要走出去了,又要走进纷飞的炮火之中去了......
离开洹卜的头一天晚上,袁世凯把全家人聚一起,说吃一顿"团圆饭","以后事情多了,颠颠波波,难得一聚。"大家团聚了,妻妾子女,随从老伙,都聚拢来了,大家为他的出山十分高兴,说了一串恭喜的言语。可袁世凯,却端起杯来沉默了。沉默了许久,才说:"你们不要太高兴了,我是不愿意出去的。这次出去了,怕的是不能够好好回来啊!"
听到这话的人都十分惊讶。但是,谁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从那时起,袁世凯那副沉默之情便没有消失。袁世凯是次日(11月1日)继续南行的。他在一个叫萧家港的车站安下了指挥部。
萧家港热闹了,跟随南征大军的前方将领知道袁世凯来指挥他们了,纷纷跑来拜见。旧主重逢,又是新官上任,有喜有忧,悲喜交加,前情叙不尽,战况说不完,大家总觉天地又是一番新气象。然而,袁世凯却兴奋不起来,有时点点头,有时淡淡笑。当大家心情都平静下来时,他才说:"武昌已不成问题,问题在北方,在我们的后院里。"
人们多不解其意--武昌是无大问题了,冯国璋已经下了总攻击令,他率领的二镇三协已经在统领王占元领导下向刘家庙攻进;清政府的两艘军舰也开始向革命军攻击;革命军业经退守汉口。冯国璋下令用重炮轰击市区。汉口正在经历一场熊熊的火灾。
北方,北方有什么事情使袁世凯这么不放心呢?
原来在信阳车站他同荫昌接交钦差关防之前,曾经发生过两件同南方的武昌炮响一样有影响的事情:一件是11月4 日,一列往汉口运送军用物资的火车在经过石家庄的时候,被第六镇统制吴禄贞下令扣留了。当日,吴和他的副将李纯、吴鸿昌联名发出通电,要清政府下令停战,大赦革命党人;电报还表示他"愿往武汉说服革命军停战议和。"不仅如此,电报还大骂冯国璋"残无人道,火烧汉口,应将冯军调回北方,并将荫昌治罪",并且警告清政府,"如不接受,将士忿激,阻绝南北交通,禄贞不能强制"等等。另一件是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在滦州不仅劫持了军火,还发动兵谏,要求实行君主立宪,选举责任内阁,释放政治犯。
吴禄贞在石家庄通电发出后,即赶到娘子关与山西革命军代表会谈,决定晋军与清军六镇、二十镇(第一混成协与奉天巡防军一部合编而成,陈宦为统制;陈出国考查,由张绍曾继任)分三路进攻北京,推吴禄贞为燕晋联军大都督。
袁世凯知道这个情况之后,当然不敢轻视,着实地费了一番思索,便把随军南征的六镇十二协统领周符麟找来商量。
周符麟是吴禄贞的对头,吴曾借口周"烟瘾甚深,行同盗贼"要撤了他的职,换上自己的心腹张联橥,只因上边未批准才作罢。袁、周一商量,周便拍着佩刀说:"此事由它来解决了吧,"于是,他便带几个心腹回到北方。
一日晚,吴禄贞与晋军商量之后,遂召开中级以上军官聚餐会,即席宣布"明晨直赴北京,有不服从者即以军法从事。"会后,吴返回车站。至半夜,忽有军官多人闯进,嚷叫要见"吴大帅"。吴知事不妙,便想从窗潜出,未果,只得夺门而出。结果被击倒,并以刀
断其头而去,和吴一起被杀的,还有他的参谋长张世膺和副官周维桢。吴禄贞死了,张绍曾知事败,也跑了。
袁世凯接到报告之后,望着北方,轻松地笑了。
--袁世凯之所以要杀了吴禄贞,是因为他自己有更深远的打算:袁世凯出山,势在夺取载沣之权。此计正在逐步实行,若吴北京举事成功,推翻了摄政王,连他袁世凯也无存身之地了,自己的计划岂不落空。所以,他必除吴。再加上有个周符麟,当然是轻而易举了。
北方形势平静,南方节节胜利,袁世凯一出山,便给大清王朝来了一片崭新气象,朝野上下,顿时赞誉四起。
形势好了,主宰朝政的摄政王却不安起来:他是被迫起用袁世凯的,他盼望着袁世凯能够稳定形势;可是,袁世凯一旦把形势稳定了,他又怕袁世凯。他知道,袁世凯的影响越大,就对他的皇权影响越大。日前,有人从武昌前线传来消息,说袁世凯的部将多有建议,说"武汉三镇一鼓可下,大清河山已残破不全,何不取而代之。"只是那袁世凯"忠心"未泯,才不愿那样做。
--其实,何尝是这样,袁世凯自有袁世凯的打算,他刚刚出山,形势又那么紧张,他不敢四面出击,南北并举,更怕腹背受敌。他摇着头对前来劝他采取果断措施的人说:"诸君知拔木之有术乎?专用猛力,木不可拔。即拔,木必折断。惟用左右摇撼一法,摇撼不已,待至根土松动,不必专用大力,一拔即起。况清室有类百年大树,岂易拔者!"
听的人这才点头微笑,内心敬服袁世凯的深谋远虑。
朝中人是没有看透袁世凯这层成府的,他们只想着袁世凯能把革命军消灭了,大局稳定了,便会安居,便会享福。
摄政王载沣本来就是一位"有书真富贵,无事小神仙"的书生,更急于进退无路,心想"袁世凯既然对大清朝还有忠心,何不把他拉在怀巾,让他维持这个残局,何况他又有那个力量。"
载沣把王公人臣召到阿的,摆明利害,说明了打算。"此事我已向隆裕太后作了禀报,太后没有异义,她让我们去办。"
起用袁世凯,贵方笑的少壮派已经心怀不满了,如今再给他更大的权力,自然是为虎添翼,呵是,工朝大厦确实风雨飘摇了,若不是袁世凯出山,就不定节命军早已过了长江打到直隶来了。"如其那样喂狼,还不如这样喂狗。人权都落到袁世凯手,袁世凯仍然是王朝的一个奴才,大清江山还是不倒的。"这样,持有反对意见的人才无话可说。唯有奕勖,他是内阁总理,果然这把交椅交给袁世凯了,他岂不要下台了,他乐意吗?
载沣留下奕勖,进行单独交淡。
由于黄白物件的作用,奕勖早已成了袁世凯的代言人,替身了。他虽然也舍不得失去内阁总理的高位,但是,天下毕竟太乱了,他又实实在在治乱兀术。"把位置让给袁世凯,既报答了他多年来的孝敬之情,也给自已留一条更宽的财路。袁世凯知道是我让的总理,又是我推荐他作的总理,还不更得感恩,还不更得尽孝心!"于是,他对摄政王说:"袁慰庭对大清的忠心,我是一直坚信无疑的;我也是力排众议张起用他的。大清的基业,应当由全中国人来保,五个民族,人人有责。只要他是效忠于大清王朝的,都应一视同仁。我早就说过,侄治理圈家上,我不如袁慰庭,我愿意把内阁总理的位置让给他。"
载沣是无可奈何,奕助是无可奈何又加上别有用心;皇室其他亲贵只求保住牌位,少不银两。何敢他求;圈子内的汉人人多是袁世凯的心腹亲信,求还求不得,怎会不拥护。于是,在武昌起义后的第29天--即11月9日,朝廷通过资政会议的形式选举,任命袁¨士凯为内阁总理人臣一袁世凯假惺惺地作了推辞,说自己"才疏识庸,不足以当此大任",朝任也少不得丢几句勉慰和鼓励的话,勉其出膺艰任。
袁世凯接任了总理大臣高位之后,笑,笑得比他当年在洹上池塘钓得大鱼时还开心,他不再是"月隐烟云里"了,电不愁"天下无磐石"了,他就是磐石,他这个野老钓翁真的变成了"小王侯了"!他坐在行营的暗室里,慢吞吞地吸着雪玑,心里画起他长远的宏图:"......民主革命已经不是疆早之火了,它已烧遍了全中国,即便我能够顺利拿下武汉,也扑不火全国烈火 人们心中想的,是一个民主共和困,不是我的部下说的取代清朝的另一个王朝,我不能冒然走险。北力没有战事,但北方却有了革命党,还有其他势力,要有一个相当的时问巩固北方阵地,然后埘付南方革命军,才能有必胜把握。清王朝虽然摇摇欲坠民了,但它却还有影响,利用这个工具发号施令,还可以应酬八方。至于我自己,看形势演变吧。"尚未到任的内阁总理,已经在算盘自己的"征途"了。
四
石家庄火车站发生的吴禄贞被杀案,使袁世凯极为欣喜,他总算解除了后顾之忧,可以专心于南方革命党了。不过,欣喜一阵之后,他又忧虑起来:吴禄贞毕竟不是"孤门独户",秦桧还有三个知己,何况在军队呼呼闪闪这么多年,并且有那么高的官位,没有人为他报仇雪恨吗?
吴禄贞死后,北方即有传言,说是袁世凯所为。而吴死前便传言,说要杀了袁世凯的一家人。现在,传言风声依旧沸沸扬扬,袁世凯能不忧心。
袁世凯把贴身随员申明善叫到面前,对他说:"你速回洹上去一趟,跟徐天成(彰德管家)一起,把家里人立即搬到天津去。我已派人去天津告诉杨士骧杨大人了,他会帮你们安排的。"
申明善说:"太太,姨太太们都去吗?"
"不要太声张,可以分批走。"
申明善去了。不久,洹上村大围墙里的眷属便先后离开。直隶总督杨士骧是袁世凯的心腹,他明白袁世凯的心意,于是,便把她们都安排在保险的地方--于夫人和大儿子袁克定住进德国租界,大姨太沈氏和次子克文住在意大利租界,其余的二、三、五、六、八、九姨太和一群小兄弟姐妹便住在英祖界小白楼"矿务局"。不久,袁世凯又派人把五、六、八、九四位姨太和两个女儿接到北京。一阵忙乱,袁世凯的家人总算完全离开了洹上村,那片高墙大院,便从此空荡起来,只留下管家徐天成。
武昌起义之后,革命形势并不乐观。冯国璋火烧汉口,革命军大受其挫,10月28日,黄兴由香港来到汉口,黎元洪即请他出来担任革命军总司令,指挥一切。不久,袁世凯派人来劝降,被革命军阻回。结果激怒了.袁世凯,便令冯猛攻,以"军事迫降"。11月16日,经过一番准备。黄兴下令分三路反攻汉口,终因不敌而败退下来;11月22日,北洋军偷渡襄河占领蔡甸,而后向花园,黑山进攻,27日,革命军退出汉口守武昌;12月1日,武昌又失,革命军只得退到城外卓刀泉刘家祠堂。
武昌起义的怒潮激荡全国,东南各省纷纷响应。沪军都督陈其美和江苏都督程德全,浙江都督汤寿潜于11月12日向独立的各省发出通电,建议在上海召开革命军各省代表会议,讨论建立革命军临时政府。3天后,7省代表齐集上海,此时,汉5方面也发出通电,请各省代表到汉口讨论建立革命军临时政府问题。11月30日,11省代表齐集汉口,在英国租界顺昌洋行召开会议,选举同盟会员谭人凤为议长。但是,汉口正在激战,各方来往不便,革命军各省代表还是转移到南京去。此刻,驻守南京的清军也被革命军赶到了徐州。黄兴由武汉来到南京,并电请在美国的孙中山迅速回国。12月25日,孙中山回到上海,次日,同盟会代表会议又决议"取消组织军政府而组织临时政府"。12月29日,由17省参加的革命军代表会议以6省(票)选举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1912年1月1 日,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职,国号改称"中华民国"。袁世凯对武汉之战,始终是抱着两面利用的态度;利用清政府对付革命军,同时利用革命军对付清政府。第一次对革命军劝降失败之后,军事又有大行动,终于把革命军赶出武汉,袁世凯又进行了第二次劝降。这次不是派部将了,而是英国领事。
英国领事以调停口气,建议停战三天。
黄兴去了上海,黎元洪正不想再打。于是,从12月1日起,武汉便停止了战事,12月3日黎元洪搬回武昌。
袁世凯是911年11月12日由湖北孝感北上受命组阁的。
列车北上,风驰电掣。心情激动的袁世凯一直在思索着他的"阁"如何组织?在组阁之前,如何把军权,尤其是禁卫军的权抓过来?
朝廷既束手无策,组阁大权也已交袁世凯,当然一切事宜均由袁作主了。袁世凯到北京的第三天,内阁便组成了。这班人马是:梁敦彦为外务部大臣,赵秉钧为民政部大臣,严修为度支部大臣,王士珍为陆军部大臣,萨镇冰为海军部大臣,唐景崇为学部大臣,沈家本为法部大臣,唐绍仪为邮传部大臣,张謇为农工商部大臣,达寿为理藩部大臣。除了达寿之外,全是汉人。袁世凯终于报了满人排汉之恨。
袁内阁组成了,摄政王当然也无政可摄了,载沣以醇亲王名义回到他的藩邸,只是为了安慰这位王爹,袁世凯不得不把军谘大臣兼禁卫军总统的位子给了皇叔载涛。奕勖不同,他跟袁的关系甚密,所以,袁让他做了弼德院的院长。现在,袁世凯只有一个心事了:禁卫军的大权如何弄到已手?
载涛是他袁世凯赏赐的禁卫军总统,朝赏夕夺总不是个办法。于是,袁世凯走进霄中,对那个唯唯诺诺的皇太后说:"南方战事仍紧,f叫家安危悠天,全军将士奋力杀敌故十分重要,但皇族必须亲征,方可为各军表率。"
隆裕听了,觉得十分有理,便说:"那就这么办吧。"
袁说的皇族,没有别人了,只有兼禁卫军总统的载涛。消息刚一一传出,载涛便心惊胆颤。此人本来就胆小怕事,更没有率军夺地的本领。二是,在圣旨未颁之前,便自动提出"清求解除兼职。"这位皂叔禁卫军总统的板凳尚未坐热,便又丢了。国事紧急,军不可无首。袁世凯即于 12月10日调冯国璋为禁卫军总统,而把禁卫军训练大臣兼第一协协统的良弼"升"任为军洛使--实际是解除了他手中仅有的兵权。
袁世凯离开孝感前,满族军谘大臣毓朗已经辞职,改由徐世昌接任,禁卫军已属他管了,而京城的警察大权也转到赵秉钧之手,袁还不放心,又从北洋军中抽调部分精锐组成"拱卫军",任命段芝贵为司令。现在,北京城,军警全是袁世凯的了,他才坦然一笑:"我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京中"无恙"了,袁世凯又匆匆忙忙把张镇芳任命为护理直隶总督,张广建为山东巡抚,张锡銮为山西巡抚,齐耀琳为河南巡抚,张怀芝为安徽巡抚。爪牙心腹都有了大位,北方阵地便巩固了。这样,袁世凯才抽出于跟革命军展开了马拉松式的和谈。
袁世凯感到十分疲劳。出山以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事情有太多,没有他睡觉的时间。他从南方战场回到北京,战争的硝烟不见了,而尤声的交锋却在加紧,他的内阁总算组成了,京畿的军权总算拢到手;可是,他的心事依然重重,他的视野不能不更远--他要盘算怎样同革命党拉开这场争夺战。
离开朝政三年了,乍回内阁,总觉陌生,?许多事情拥到面前,又觉头绪很乱。他把几件急事安排完了之后,便藏进密室,想认真地思索一番,该如何和革命军谈判?和谈是非谈不可的。只有谈,才对他袁世凯有利。打,无论谁胜,都不利于他。
袁世凯坐在桌子旁,先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然后拿出一支雪茄。当他把雪茄塞入口时,面前的一堆材料吸引住他--那是昨天晚上他的文案阮忠枢花了相当的时间为他找来的,其中大部分是军事材料,双方的军情;还有财政材料,也是双方的。这都是袁世凯特别关注的。当务之急是打仗,打仗拼的是实力,实力便包括军事和财政。别的,只是附属。他把雪茄丢下,翻出两份军事材料,都是外国情报机关提供的。属于清政府的军队有16万4千人,材料说:"其中10万8千人属陆军,这是忠于皇帝的常备军。其中四分之三是北洋军......"袁世凯笑了:"瞎估!我何止6万兵。"他又看另一份材料,材料说:"革命党领袖们有9万7千陆军士兵,另有10万各省杂牌军......"袁世凯又笑了:"瞎吹!它的9万兵在哪里?"但他再往后看,却见有对这支部队有四个字的评语:"乌合之众"。他真的笑了,且重复道:"乌合之众!"
有了这样一个概念,通过和谈达到目的信心更足了。于是,几面开弓,全力和谈。
一天,作了民政部大臣的赵秉钧匆匆来到总理府见袁世凯。二人一见面,赵便说:"有一个人,不知你对他印象如何?"
"谁,"袁世凯问。
"汪精卫。"
"他......"袁世凯略一沉思便说:"就是那个刺杀摄政王的年轻人?"
"是他。"赵秉钧说:"同盟会会员,此人颇有影响。刺杀摄政王不成坐了大牢,入狱后还写了一首诗。"
"听说了,"袁世凯说:"只是那诗倒是记不得了。"
"我记得。"赵秉钧沉思片刻,便诵起汪精卫的诗来: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赵又说:"朝廷虽然对他极恨,肃亲王善耆还是到牢里去看他了。那时候,肃亲王是民政部尚书呀?说明此人影响之大。"
"不是说政府已经把他释放了吗。"
"正是释放了,我今天才提到这个人。"赵秉钧说:"由于刺杀案,这个汪精卫在革命党里的影响可大啦,威信极高。我们若是能把他拉过来,无论是跟南方和谈,还是今后军政大事,都是一个极有用的人。"
袁世凯想了想,点着头说:"是个人才,是个有用的人才!"但又说:"听说释放他时,是把他发回广东原籍,交两广总督张鸣岐试用的。只怕......"
赵秉钧说:"这不怕,你再作一个决定,说留京试用不就完了。"
袁世凯正在用人之际,更想拉拢有用的革命党人,汪精卫自然是最佳人选。于是,袁世凯便请旨办了一个留汪的文书,并且通过赵秉钧把汪精卫接到家中密谈有时,十分投机。因见他眉目清秀,口齿伶俐,便有许多赞语,而且当即在家中便让儿子袁克定与他结拜为异姓兄弟。汪精卫从一个囚徒摇身而为总理大臣的"家人",当初那股"引刀成一快"的雄心也就消沉了,并且渐渐成为袁世凯的口舌。不久,汪精卫就报告给上海、武汉的同盟会领导人和他的朋友,说袁世凯"不是清皇帝的忠臣,我们不可把他当作敌人,如果推选他为民国大总统,便会以举手之劳推翻清朝皇帝,我们的革命便司不流血而成功!"
就在袁世凯北京忙得不可开交之际,革命党的南方也在为和谈事风云四起。
前文提到武昌城头炮火紧张之际袁世凯委派使者前往要求和谈一事,虽被革命军拒之门外了,但却留下了袁世凯给革命军的一封信。信上说,朝廷已经实行君主立宪,从此不必大动干戈,希望革命党人悔罪投诚,保证既往不究。
黄兴和黎元洪研究了袁的信后,各回了一封信。黎元洪在信上说,若是你袁世凯能够倒戈反正,革命军可以举你为汴冀大都督。而黄兴则说:"明公之才能,高出兴等万万;愿以拿破仑,华盛顿之资格,出而建拿破仑、华盛顿之事功,南北各省当亦无有不拱手听命者......"
到了12月1日,革命军武昌形势大紧之际,袁世凯又通过英国领事派人送给革命军信,建议停战三日,觅取和平解决途径。从此,和平气氛渐浓。
中国人跟中国人谈和平,怎么谈?革命党有革命党的主张,军阀和遗老们也有自己的主张,要走到一个道上,难--
孙中山成立同盟会时,提出了一个16字的口号,叫"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驱除鞑虏"?那岂不是只局限于满汉的民族矛盾,袁世凯算不算清王朝统治者的同党?就这样头头们的思想也不一致,内部斗争和外部斗争同时进行,"驱除鞑虏"力不从心。军队的缺乏训练,经济的无源,再加上列强的不支持,这便给革命党(军)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弱点。他们不得不寻求一个有实力的汉人作为同伴,并且对这样的汉人要宠拜得五体投地。黄兴致袁世凯的信已经表明这一点。1911年11月30日。独立各省汉口联席会议还专门通过决议。说"虚临的总统之席以待袁君世凯反正来归"。孙中山从海外归来,就多次对袁世凯表示赞成,推袁世凯为大总统,并表示自己"暂时承乏、虚位以待"、"以功以能,首推袁氏"。就连立宪派首领张謇也明确表示,"甲日满退,乙日拥公。"国外华侨团体和国内一些报刊也纷纷表示:袁氏适宜充当总统。如他反戈一击,当我共和国之第一任总统,不只国人感谢他,外国人也会景仰他。就在孙中山主持的临时总统选举会议上还决议:"如袁君世凯反正来归,则总统当选人即当让位予袁,以符本会议之诺言。"
五
南北议和,一时间成了国人关注的中心。国人无不希望和平。不打仗了,谁不高兴。因而,人们都翘首以待,希望和谈早日成功。袁世凯却不着急了。有些日子,他甚至连总理府也不去了。袁世凯有袁世凯的心事:议和这一仗他要打胜,不仅打胜革命党,还要打胜清廷。
一个阴沉沉的天气,袁世凯把大儿子袁克定叫到面前,问了他一些社会上的情况--他久不出门了,许多外边的情况都是袁克定通过把兄弟,干兄弟和仁伯仁叔了解的--,然后说:"那个汪精卫汪兆铭怎么样了?"
"他干得很好。"袁克定说:"他在上海、在汉口业经造了许多舆论,对大爷十分有利。"
自从袁世凯又出了山,袁克定便成了京中的活跃分子,往日的把兄弟,今日的新朋友,再加上一些攀附分子,三教九流,什么人全有,什么消息也得的到。所以,袁世凯便把他当成了耳目。
听了袁克定的话,袁世凯没有高兴,却崩着脸膛说:"空口说说而已,光这样不行。"
"大爷觉得该怎么办?"
"得做点实事了。"
"这......"袁克定尚无这个心胸。"和谈还没开始,只能做做舆论。"
"浅见。"袁世凯瞪了儿子一眼。"和谈开始就晚了。现在,就要动。你去让汪精卫到我这里来一趟,我对他当面交待。"
袁克定去了。汪精卫被叫到总理府......
不久,在北京便出现一个融合南北双方关系的"国事共济会",南方革命党的代表同盟会会员汪精卫,北方袁政府的代表是学部副大臣杨度。这个组织一出现,便打出这样的旗号:"同舟共济,调停南北,促进和平!"汪精卫因刺杀摄政王成了英雄,革命党中的骨干,现在奉了袁氏之命了,自然要为袁卖力。因而,国事共济会便成了袁的喉舌。袁世凯也就从自己的库中拿出大把银子供汪使用。
安排好了汪精卫,袁世凯才把邮传部大臣唐绍仪叫到面前。52岁的唐绍仪已经知道他是这次南北议和的北方全权代表。虽然明白代表难当,可也得当。袁世凯嚣重他,算是知遇,不能辜负了他。他在袁面前一出现,袁世凯就如实地告诉了他汪精卫和杨度组织国事共济会的事。唐急着问:"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和谈?"袁摇摇头。"汪兆铭是代表革命军的,不会有影响。"
唐又问:"他们是在(议和)会内共济还是在会外共济?""能在内便在内,能在外便在外。"袁世凯说:"总之,怎么有利怎么干。"
唐绍仪不再说话。袁世凯的心计他猜不透,他也不想问。何况,又是在这么紧要的关头。
袁世凯见唐绍仪不说话,心里"噔"一下。抬眼望望他,心想:"你怎么问这个?难道连利用这个同盟会员你也看不透。"不过,袁世凯却也不明说。他抽出雪茄烟,递给唐绍仪一支,又拿一支填进 自己口里,一边点火,一边说:"少川(唐绍仪字少川,又字绍怡),此番南行,你看是吉大于凶,还是凶大于吉呢?"
唐绍仪吸着雪茄,轻轻地在面前吐了一团雾,然后说:"你说汪兆铭到了上海是真帮咱说话,还是假帮咱说话?"
袁世凯一愣,他没想到唐绍仪给他出了个难题。是的,汪兆铭是带着袁世凯的银钱和任务一起回到南方的。可是,这个标致的年轻人毕竟是同盟会,革命军的骨干,是反对清王朝的急先锋,他会拿命去刺杀摄政王,为的是他的信念。他袁世凯却不是他们同盟会的人而且是同盟会的天然敌人,短暂的接触,几个银钱,能买来他吗?袁世凯缺乏足够的自信。所以,他不好回答唐绍仪的问话。而唐绍仪接到肩上的议和任务,完成完不成,他心里也没有多大把握。前天,他知道自己是议和代表时,他就跟袁世凯作了一次长谈,袁虽然一再表明"以和平方式解决南北争端",但却又一再表白:"共和制度不适合中国国情,君主立宪才是维持国家统一和政治安定的可靠保证。"唐想:"革命军就是要推翻君主,你偏偏这样坚持。议和怎么议?"
疑团重重,话不投机。二人对面坐了许久,袁世凯才说:"你去作作准备吧,尽快动身。"
唐绍仪带着袁世凯"议和"的使命从北京动身南下了。这是1911年12月10日。值得一提的是,全权代表唐绍仪的一群随员中,首席随员是杨士琦。此杨为袁的心腹,袁付杨如此重任之用意,不言而喻了。
唐绍仪走了,袁世凯的"心"也被他带到南方去了。
袁世凯不怕北方,吴禄贞死了,张绍曾跑了,没有敢动的了;朝廷完全成他的附属,有什么可怕的呢!议和,这个关系他得失荣辱的大事,他不能不关心。
按说,南北双方参加议和的阵容对袁世凯是有利的:唐绍仪这伙人不会有异,南方的代表是伍廷芳,此人得算朝廷中的旧人.1882年留英归来即入直隶总督李鸿章门下,前后十余载,多次参,与清政府的外交谈判,曾经代表清政府出使美国,秘鲁、墨西哥,古巴等国为公使。此人与袁有过交往,相处尚好。更何况他手下的首席参赞(北方代表团叫随员,南方代表团叫参赞)便是汪精卫。袁世凯还是微笑了。
不过,袁世凯笑得早了点--
唐绍仪到上海的第二天,南北议和代表团便在英租界的市政厅召开了第一次会议。第一次会议就带来了麻烦:南方代表伍廷芳首先提出:必须以成立共和国为先决的条件,才能开始谈判。而唐绍仪则提出:必须先决定召开临时国会,由国会来决定这个问题。
意见不合,会谈中止。
隔日,驻沪的英、德、美、法、日、俄等各国领事出面调停,劝双方以互让精神达成协议。南方代表作了让步,初步商定就召开临时国会问题进行磋商。唐绍仪请示袁世凯,袁世凯也表示赞成。不过,袁同意开国会的两个"前提"并未向唐表明,即:临时国会必须在北方开,表决国体必须是君主立宪。他觉得自己的这个观点早对唐说过,唐会心领神会。所以,袁世凯便高枕无忧了。不久.他把自己的想法向隆裕太后作了回报,隆裕开了御前会议,会议也勉强作了赞成,并且还下诏公布天下。
12月29日,唐绍仪和伍廷芳达成协议,决定全国各省每省推举代表三人参加临时国会;革命军所属14省由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召集,北方8省由清政府召集。但会议地点争议很大:南方代表主张在上海开,北方代表主张在北京开,意见不一,暂放了下来。也就是这一天,在北京的袁世凯收到一个消息,革命军各省代表会议已经选举孙中山为大总统。袁世凯一听气了,几乎晕了过去。他把传递消息的电报用力扔到地上,大声说:"你们已经答应我做临时总统,为什么又选出孙中山来当总统?议和会议正在进行,你们却单独行动了,这不是一个骗局吗?你们想利用我推翻清朝皇帝,而自己坐享其成。我袁世凯不是小孩子,我不上你们这个当!"骂着骂着,他又想起了唐绍仪给他的临时国会组织办法的报告,更是气上加怒。
"来人!"人来了。"立即向上海唐少川发电报,对他说行动越权,此项决议未经
我本人同意,应视作无效。"
电报发出了,唐绍仪的回电也很快到了。但是,唐的回电不是扭转形势的措施,而是因为自己只有"全权之名,而无全权之实"而发出的辞职通电。袁世凯傻眼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再另派代表,电请伍廷芳到北京来与他本人直接谈判。伍廷芳也不客气,发了一个加急的回电,叫袁世凯亲自到上海来重开谈判。
结果,袁世凯不愿南来,而伍廷芳不愿北往,和谈陷入停顿。
六
形势就像一条长长的河流一般,有时是缓缓流淌,平平静静、温温柔柔;有时却又惊涛骇浪、澎澎湃湃,急急慌慌。
袁世凯也是这样,洹上垂钓的时候,他可以坦坦然然地等待一个水花,而今,他却以分秒必争去安排自己的生活。
南北议和中断了,南京临时政府出现了,形势急转,袁世凯慌了。但是,袁世凯忙而不乱,孙中山就职大总统那一天,他以段祺瑞,冯国璋为首的北洋派将领48人名义发出联名通电,表示"誓死拥护君主立宪,坚决反对共和"。通电发出了,袁世凯拿着电文进了宫,跪在隆裕太后面前,说:"世凯任职以来,所行措施多有不当,故来引咎辞职。"
隆裕是个没有主张的女人,紊乱的局势早使她吓破了胆,袁世凯复出后局面稳下来了,她才松了一口气。现在,袁世凯要辞职,那怎么行呢?袁世凯去了,谁来保驾?于是,便说:"凭什么事,你别怕,有我呢。你出来了,干的什么,我心里有数。这样的功劳,还有谁能建呢?我相信你,你只管好好干。"
袁世凯谢恩之后又说:"南京革命党公然组织政府,这是最大的大逆不道,应该大张挞伐,请朝廷宽筹军费,以励军心?"
袁世凯要钱了。隆裕没有办法,只得从内库提出黄金8万两发交内阁。袁世凯有了靠山,有了钱,便什么也不顾及,继续干下去。
孙中山在南方当大总统,其实不过是一种激将法。他在海外未归时便有了主意:不想以武力夺权,自己的武力不行。把推翻清政府的希望寄托在袁世凯这个实力派身上。可是,孙中山回归后见袁推翻清政府的决心不大,才先走一步。但选举会上还是决定:"如袁君世凯反正来归,则临时总统当选人即当让位于袁"。袁世凯一面令将领通电"反对共和",一面在想:革命军跨了一大步了,他袁世凯不能停步不前了,前进怎么进,他在苦思。三十年的仕途颠波,袁世凯积下丰富的"走路"经验;他恨革命军,但他又要用革命军;他依清廷,但他又反清廷。他曾经向革命军领袖暗示,他一定会促使清帝退位,但他却又不愿做推翻清王朝的二臣。就在这八方吃紧的情况下,袁世凯忽然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即:建议南京临时政府制定一项优待清室的条件,允许清帝退位后仍不废除皇帝称号,以保持其形式上的尊严;以优待条件来换取清帝退位。
该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一天一天,一件一件的发生着。袁世凯明白,清帝退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清廷已经是一堆"老了"的东西,给他们几个眼色,先吓吓他们。
直隶提督姜桂题领衔北洋将领向朝廷发出通电,就"军情紧急,请皇帝命令王公大臣捐献私财,毁家纾难,共渡困难"。王公大臣们正在失权忿忿,谁也不肯出钱。这样,仗就无法打了。继而,袁世凯到处散布言语,把革命军说得神乎其神,不可一世,并说他们已经准备力量,攻打北京。这样做了还不罢休,又掮动奕勖在宫廷会议上制造舆论,说退位不退尊严,退位不退待遇,还是接受民国政府优待清室条件好。等等。这当然是异想天开,尤其是皇族中的少壮派,坚决反对。
袁世凯眼看着这事没有成望,便决定亲自出马,上朝请旨。1912年1月16日,袁世凯冠带朝服走进宫中。
--这里要插上一个小曲:
革命党人和转向革命党的原清政府人员,在建立共和和南北议和的事情上、渐渐看清了袁世凯的阴阳面孔。他们认为,袁世凯一日不除,则民主共和一日不能实现。已经潜入到北方的革命党人决定寻机暗杀袁世凯。所以,他们在派人进入北京的同时,便首先开始了侦探工作,不久,便掌握了袁的行迹。一场杀机即将来临。
隆裕太后业经知道袁世凯要清帝退位的事,心里十分不安。连日来,总在揉着泪水暗想:"袁世凯呀袁世凯,我大清待你不薄呀,起用你了,连朝政也重托你了,你该为大清出力呀!你不是说革命军容易消灭吗,怎么不打下去,消灭他们呢?现在好,议和议和,议和我也答应了,你反过来又要把我灭掉!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想干什么?全部朝政我都给你了,你还不满足,到底想怎么样?"
正是这个寡妇心绪烦乱的时候,袁世凯进来了。请安之后,她让他坐在一边,便有意用话搪塞他。"早几天,几个将军要王公大臣们捐私一事,你知道吗?"
袁世凯不敢说不知道,但也不敢说知道。只吞吐道说:"通电发出之后,我知道了。"
"我不是从内库提八万黄金给你了吗?"隆裕说:"还是不够吗?"
"按说,八万是不少了。"袁世凯说:"太后能够如此费心,臣等也是万分感激的。只是,这仗一打起来么,用项就十分可观的。何况,南北各方都有仗打,支度自然是吓人的。"
隆裕心里一怒:"南方不是停战议和了吗,北方......北方......"隆裕心里不明白,往天袁世凯也未曾详细说过,北方到底怎么样了?她不清楚。
其实,北方并无成形的仗打。武昌起义之后,革命党人是在北方有活动,陈雄等人在北京组织敢死队,准备暴动;耿世昌等人在河北任丘、雄县起义,天津还举行过铁血会、共和会、北方共和团的联合会,准备组织"北方革命协会"统一行动;还有滦州独立,胶东烽火,等等。虽然八方不安,终因势小力单,未能大动便被袁世凯扑灭了。袁既未上极,皇太后当然不知。现在要钱了,提出北方。太后当然心中惊讶。袁世凯只好说明了情况。"......这些虽都是小小动作,扑灭起来,也需调动不少军队。"
隆裕太后轻轻叹声气,又回到王公大臣的捐私问题上来。"八国之乱以后,国库空了,他们也渐渐穷了,只怕拿不出多少家资了。"
袁世凯说:"这件事暂时放下吧。我是想向太后禀报另一件事。"
"说吧,是什么事?"隆裕拿出手帕,轻轻地揉了一下眼睛。许多日子睡眠不好了,愁肠多,载沣不作摄政王了,奕勖也离开了内阁,全权都归了袁世凯,袁世凯又办得不利索,她能不愁!?
"就是皇上退位和民国政府那个优待条件问题。"袁世凯终于把来意说明了。
"御前会议已经议过了,"隆裕太后也开门见山地说:"他们都不答应。"
"太后,"袁世凯着急了。由于着急,便有点不顾体统了。"自古无不亡之国。亡国之君,身受杀戮之惨,班班可考,古今中外皆然。今大清皇帝退位,不仅保持其尊号,并可享受优厚的岁费,这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事情。我们在谈判中大费口舌才做到这一点,总算尽了臣子一片苦心。请太后......"
袁世凯的话还没说完,隆裕太后的脸色早变得苍白,便怒气冲冲地说:"你去吧,明天再开御前会议,大家共议再定。"
袁世凯只好收住话题从宫中退出来。
袁世凯扫兴地坐进自己的金漆朱轮双套马车、匆匆离开皇宫。他的车前车后拥随着一批随从保镖。在颠波的车行中,袁世凯还在骂:"这个女人,我不会让步的!"
当袁世凯的马车走到东华门大街快到东口的时候,忽然有人从一家叫"东兴楼"的饭馆楼上扔下三颗炸弹,有两颗当时爆炸。"轰!轰!"两声巨响后,袁世凯马车前的一个叫袁振标的顶马(即先导)被当场炸死,另一个顶马杜保和驾车的两匹马均被炸成重伤。马被炸伤之后,便拼命奔跑,马夫虽然紧紧勒缰绳,竟是勒不住奔马的飞跑。直到石大人胡同外务部门口,马车顶到墙上才停下。
袁世凯从马车中走下来,慌张的心情平静了一下,才缓步走回官邸。当他见到来看望他的家人时,他竞哈哈地笑起来。边笑边说:"这个杀手也太笨了,若是把我的两匹马当时全炸死了。我的性命也就完了。现在,只有跟随我多年的老伙袁振标却再也同不来了。"其实,袁世凯侥幸的是,有一颗炸弹未爆、若爆了,他也性命难保。
两匹马死了,杜保也死了。
这事便是我们前文说的潜入京城的革命党人干的。
爆炸事件发生后,大批军警闻讯赶来,当场抓捕刺客十余人。从此之后,袁世凯便称病不上朝了。但是,因为爆炸事件,却给了袁世凯一场很有利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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