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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冰心《春水》全集致李小林①

致李小林①

        最亲爱的小林:

        真是说不尽多么想你和你爸爸及一家人,人老了什么病都有,也不容易治。校样改好寄上,校对还真不错!

        北京就不行,你看《中国作家》错的真不成话,爸书已理完了,真该好好休息,不要再折腾了。我只吩咐卓如等人,我死后,凡是有上下款的书和人送我的字画和小孩的信(总有几千封),都交巴金资料馆!其余的孩子们挑剩的,交民进图书馆,我的英文书十年动乱中早收民院图书馆。不写了,以后如再有自传还是给你们。

        二姐忙的起劲着呢,青春多么可贵,大姐广东招生去了,十天可回。亲亲你姑姑七、一①李小林,着名作家巴金的女儿,现为杂志副主编。致宫玺宫玺同志:

        信悉。(蒋光慈书收入,谢谢!)知您去玩了些地方,我真羡慕。近来身体不太好,懒得出去,也出不去。上海作协由茹志鹃主持,太好了,我很喜爱她们母女,请代问好。祝健!冰心七、六致王安忆安忆同志:

        你每次寄书如《十月》,校样及小说月报都收到无误。等你那八篇的稿子收齐后,即替你写序,不看完全,很难下笔。

        你说赴美后思想有冲击和变化,能言其详否?作品中还看不出。冰心七、十三《应当尊敬的人》序中国民主促进会的会员,大多数是教育工作者。他们中间涌现出一大批荣获特级教师、“五讲四美为人师表”先进教师等光荣称号的教师。这本《应当尊敬的人》就是这些先进教师事迹的汇集。

        从我自己的人生经验中,除了父母之外,一生自幼至老,在学识的成长上、人格的修养上,都是受益于老师们的教诲。

        时至今日,每逢在生活中有情绪上的波动或工作上的挫折,我总能从回忆中的某一位老师的充满慈爱的教诲中,得到安慰和鼓励!我深深地感到爱是教育的基础。爱祖国、爱人民、爱人类的未来,对这一切的爱是老师们教育力量的源泉。当老师们以爱的心血,浇灌在祖国大地上,普遍地开出促进四化人材的灿烂花朵的时候,让我们都来重读这本《应当尊敬的人》,以此向老师们献上衷心的敬意!

        方妇女儿童出版社1986年8月出版。)致巴金巴金老弟:

        收到你蝇头小楷的信,十分高兴。我和你一样,杂事太多,客人也不少,该写的都没有写出,也在混日子!北京这几天热得利害,我想上海也够瞧的。吴冰前天去了兰州,是公事,要二十天。吴青(她已给小林寄信,我们常念道你)今天去了承德,三天,是游玩。我和文藻(他问你好)哪也去不了,只好在家吹风扇。我们都没想到能活这么长,他还在带研究生。我的东西已决定都交资料馆,你知道了。这几个字告诉你我很想你和小林!

        前天去医院检查,结果还好。带了花由吴青的孩子送给叶老,他仍在医院,已有几个月了,天热,还是在医院有冷气。冰心七、廿二致王安忆安忆同志:

        你的七月十六日长信收到。你寄来的信和书我都已收入,只是你托北京朋友寄的书还未到。也许我不必看完你要出的那本集子中的十篇,我就可以写序,看完全了,当然更好,就是要耽搁时候。那本集子叫什么名字?

        你的长信,帮助我了解一些问题,但从你的作品中,我知道的更多。序只是说明我个人对你的欣赏和了解,现在就可以写出,反正你集中的小说,还有未出版的,等等也无妨。

        北京这几天热极了,上海也够瞧的?问你母亲好。冰心七、廿二致李①李同志:

        昨得你的“铁哥们”舒立的信,谈你得了脑血栓,轻度偏瘫。让我写信劝你不要急躁,这任务,我定能胜任愉快的。

        我是1980年从日本访问回来后,因赶译那一本马尔他总统的诗《燃灯者》,忽然犯了脑血栓,也是轻度偏瘫。我一辈子没有什么长处,若有的话,就是:善于与医生合作而且从不悲观。因为,我从小多病(《寄小读者》就是病中的作品)什么吐血等等,我都抗过去了。我吐了几十年的血,到58年,忽然又吐了,末一次是在伦敦访问时,我患脑血栓那年,已八十岁了,以后又患骨折,行动不便。从那时起,我就谢绝一切社会活动,只在家休息,但不废写作。你那么年轻,要以我为鉴,向我学习,与医生合作,不要悲观,这病不是太重要的,只为你没有病过,没有耐性,因此自寻烦恼。

        河南孟津人,幼年生活在农村。1953年发表小说《不能走那条路》,1955年调入河南省文联开始从事专业创作。主要作品有《李双双小传》、《孟广泰老头》、《耕云记》;长篇小说《黄河东流去》;电影文学剧本《老兵新传》、《龙马精神》、《牧马人》、《高山下的花环》等。

        振奋起来吧,我不信堂堂男子汉,和疾病斗争的精神,反不如我这个老太太。

        祝你早日康复!

        冰心1985、7、23。

        关于男人(之四)五我的表兄们中国人的亲戚真多!除了堂兄姐妹,还有许许多多的表兄弟姐妹。正如俗语说的:“一表三千里。”姑表、舅表、姨表;还有表伯、表叔、表姑、表姨的儿子,比我大的,就都是我的表兄了;其中有许多可写的,但是我最敬重的,是刘道铿(放园)先生。他是我母亲的表侄,怎么“表”法,我也说不清楚,他应该叫我母亲“表姑”,但他总是叫“姑”,把“表”字去掉。据我母亲说是他们从小在一个院住,因此彼此很亲热。从民国初年,我们到北京后,每逢年节或我父母亲的生日,他们一家必来拜贺。他比我大十七岁,我总以长辈相待,捧过茶烟,打过招呼,就退到一边,带他的儿女玩去了。那时他是《晨报》的编辑,我们家的一份《晨报》就是他赠阅的。“五四”运动时,我是协和女大学生会的文书,要写些宣传的文章,学生会还让我自己去找报刊发表。这时我才想起这位当报纸编辑的表兄,便从电话里和他商量,他让我把文章寄去。这篇短文,一下便发表出来了,我虽然很兴奋,但那时我一心一意想学医,写宣传文章只是赶任务,并不想继续下去。放园表兄却一直鼓励我写作,同时寄许多那时期出版的刊物,如《新青年》,《新潮》,,《解放与改造》等等,让我阅读。我寄去的稿子,从来没有被修改或退回过,有时他还替上海的《时事新报》索稿。他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关心我的一切。一九二三年我赴美时,他还替我筹了一百美元,作为旅费——因为我得到的奖学金里,不包括旅费——但是这笔款,父亲已经替我筹措了。放园表兄仍是坚持要我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我也只好把这款带走,但一直没有动用。一九二六年我得了硕士学位,应聘到母校——燕京大学——任教,旅费是学校出的。我一回到上海——那时放园表兄在上海通易信托公司任职——就把这百元美金,还给了他。

        放园表兄很有学问,会吟诗填词,写得一笔好字。母亲常常夸他天性淳厚。他十几岁时,父母就相继逝世,他的弟妹甚至甥侄,都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自我开始写作,他就一直和我通讯,我在美期间,有一次得他的信,说:“前日到京,见到姑母,她深以你的终身大事为念,说你一直太不注意这类事情,她很不放心。我认为你不应该放过在美的机会,切要多多留意。”原文大概是这些话,我不太记得了。我回信说:“谢谢你的忠告,请您转告母亲,我‘知道了’!”一九二六年,我回到家,一眼就看见堂屋墙上挂的红泥金对联,是他去年送给父亲六十大寿的:

        明珠一颗宝树三株把我们一家都写进去了。

        五十年代初期,他回到北京,就任文史馆馆员,我们又时常见面,记得他那时常替人写字,评点过《白香山全集》,还送我一部。一九五七年他得了癌疾,在北京逝世。

        还有一位表兄,我只闻其声,从未见过其人,但他的一句笑话,我永远也忘不了,因为他送给我的头衔称号,是我这一辈子无论如何努力,也争取不到的!

        我有一位表舅——也不知道是我母亲的哪一门表姑,嫁到福州郊区的胪下镇郑家——因为是三代单传,她的儿子生下来就很娇惯,小名叫做“皇帝”。他的儿子,当然就是“太子”了,这“太子”表兄,大约比我大七八岁。这两位“至尊”,我都没有拜见过。一九一一年的冬天,我回到福州,有一夜住在舅舅家。福州人没有冬天生炉子的习惯,天气一冷,大家没事就都睡得很早。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听见一个青年人的声音,从外院一路笑叫着进来,说:“怎么这么早皇亲国戚都困觉了?!”我听到这个新奇的称呼,我觉得他很幽默!

        1985年7月25日致王安忆安忆同志:

        你的小说集要叫什么名字?还有两篇东西未到我手里,就是《蜀道难》和《我的来历》,其他的我都看了,看全了就可以动笔。事实上,我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还好,就是老伴又进了医院,但不日可以出院。匆匆。冰心八、三喜悦期待《儿童文学》这期编了一组福建作家的专辑,像这样集中刊载一省作家的作品,在《儿童文学》还是创举。我觉得很有意思。我们中国廿九个省市自治区都有各自的独特的山水、人物、花木、鸟兽。因此各省作家的作品往往都带有很浓郁,很丰富的地方色彩,本地风光。这一期多是福建作家之作。我是福建人,虽然居住在福建的时期很短,但我对于我父母之乡的感情,却很深厚,也爱读福建作家的作品。这期里,郭风同志的四篇童话散文诗,写得十分精彩而风趣。那篇《青蛙的旅行》,走过的就是福建特多的大榕树——福州城本有榕城之称。《麦芽糖人》是我熟悉的人。我最喜欢从他手里捏出来的花花绿绿的动物。而‘番婆’两字,是闽南话,指的外国女人,在北方我从未听见过。《布袋戏》就只在福州看见过,是比北方的木偶戏精彩多了!如火焰山,北方的木偶戏台上就搞不起来。《龙眼园里》

        这一篇更是福建独有的。据说四川、广东也有龙眼,但是都不如福州的龙眼那么香甜!

        舒婷同志是位很着名的诗人。在这一期里,她也写起小说来了。说的也是闽南的事:木棉树下,一老一少通过飞机模型的爱好,表现出生死之交,这篇《飞翔的灵魂》是很动人的。

        陈仲义同志的诗《章鱼看见什么都想要》里的章鱼和银鳗,我还看见过;但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电鳗这个鱼种,恐怕也是福建特有的吧?刘溪杰同志的诗《红鲤鱼和睡莲花》,也很有儿童情趣。

        陈慧瑛同志写的《美丽的足迹》,生动真挚地记叙了鲁迅先生在厦门大学任教时的几个小故事。周云石同志的小说《描红了的航线》,是在儿童文学作品中比较少见的题材,反映了海峡两岸孩子渴望早日团聚的心愿。裴慎勤同志的《国王和狼》这篇童话也颇有情趣和哲理。这些作品都值得一读。

        我满怀希望地期待着别的省份的专辑,使我增加些对祖国各地的知识。1985年8月6日致肖凤①肖凤同志:

        信悉,我的中剪子巷14号故居,是进铁狮子胡同,南口,路西,不远。那大院恐已盖满房子了。1944年我在四川应《大公报》之约曾写过四篇《再寄小读者》,自己也忘了(这次是卓如同志在重庆报上找出来的)。因此58年又写了《再寄》。至于《三寄小读者》到底有多少篇,那是登在上海儿童福利会出版的《儿童时代》上的,我自己也忘了是多少篇,他们可能有书可查。匆匆。冰心八、八①肖凤,北京广播学院教授。致巴金老巴:

        许久没给你写信了,你好吗?

        文藻病了,住北京医院已两星期多,是脑栓塞,昏迷不醒,孩子们和特护们在护理。我要等他清醒时再去,孩子们说是有进步。心绪不宁,不多书,望你保重,亲亲小林!大姐八、一五致编委会①同志编委会同志:

        信收入。谢冰季,是我的三弟谢为辑,现在兰州。

        我的大弟谢为涵(冰仲)已故,二弟谢为杰(冰叔)(化工部总工程师,在北京),都是随着我的冰心而来,你们猜对了。匆匆,祝笔健。冰心八、廿四①中国现代文学史资料丛书编委会。为《语文报》题词教师们是最值得尊敬的人,他们为着祖国和人类的未来,为着把你们造就成为祖国的四个现代化的合格接班人,而呕尽了心血!我希望你们不辜负他们的培育。书应《语文报》之嘱冰心我注意寻看安忆的作品安忆来信说“上海文艺出版社要给我出一本中短篇小说集,这是我第六本集子了。我自觉这本集子对我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这些东西都是我84年初从美国回来之后写的。

        思想感情、世界观、人生观、艺术观等方面都经历了极大的冲击和变化……我非常非常地希望您能为我写个序,真的,非常希望。”

        安忆的前五本集子,她都送给我,我看了,但每本都没有序,有的只有后记之类。在这一点上,我同她是相似的,我的集子从来不好意思请人作序。这次她要我为她这本“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的集子作序,我感到高兴而荣幸!

        我注意寻看安忆的作品,是从她那一篇得奖的开始的。我有许多亲友住在上海,我很知道久住上海的人,对于上海的“热恋”,虽然上海的房子太少,人又太多。他们的孩子总不愿意离开上海,宁可上普通中专,也不愿意到外地去上大学。我觉得安忆对上海人的观察和描写都很深刻,很细腻,可谓“入木三分”。另外我还喜欢一篇,就是《大哉赵子谦》,我觉得我的周围有不少学者都可以归“大哉”这一类,读着十分亲切,又从心底感到悲凉!

        安忆的“少作”像《雨,沙沙沙》,是支优美的纯情的歌,那样年轻的优美的歌,是一般年轻的女作家都能写出的。倒是在她“失落”了“优美”,她的心灵“要求着袒露,要求着倾诉”之后的那些作品,却是十分地真实、朴素、细腻而深刻!她从“一团乱糟糟的生活中,看见了美好的闪光……生活中有许多阴暗、丑陋,可美好的东西终是存在,我总是这么相信着,总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看待生活”,我十分欣赏她的这种写作态度!

        安忆一直住在上海,十六岁时做了上山下乡的“知青”,到了安徽宿县,那是个很穷苦的地方。(我记得美国女作家赛珍珠PearlBuck曾告诉我,那本使她成名的小说《大地》GreatEarth就是以安徽宿县为背景的。)安忆所描写的上海和安徽的一切,都是我不熟悉或没有经历过的。但我能看出她敞开了胸怀,睁大了眼睛来观察,深入而又真诚地写出她看到的一切。她自己说“真诚是比一切都更为重要的,失落了真诚,无论是做一个作家,做一个妻子,做一个人,都是不成的。”这也是使我惊叹而从心底欣赏和同情的句子。从我这大辈子的观察中,并不是每一个作家,都是把做一个作家的真诚,和做一个妻子(或丈夫)、做一个人的真诚,放在同一个立足点上来实践的!

        这本集子里的十篇小说,据安忆说都是在她84年赴美,受到冲击和变化后的作品,这冲击和变化是什么呢?在她答复加拿大电影制片人戴安娜·博尔莉女士的话里,她说她愿意中国人民在富裕之后,“仍保留着一切传统民俗中美好的东西,不像当今西方社会那样人与人之间互相隔膜”(见《中国妇女报》1985年7月10日《妇女作家一夕谈》)。

        安忆自己说“在这几篇小说中是比较成熟一些”。这个,我也有同感。小说的背景是安放在“仁义之乡”

        的小鲍庄,每个人物如鲍五爷,捞渣以及一对对的情侣,小翠和文化子,拾来和二婶,都从纸上站了起来。读到可爱的小英雄捞渣死去的那一段,我的控制不住的眼泪竟落到了纸上!

        其余的九篇:如《大刘庄》是的姐妹篇,不过里面兼写一伙城市的小青年。

        《我的来历》是记作者“寻根”的一切经过。《蜀道难》是最后到我手里的,写一对情人,男的似乎是医生,女的是护士,在雾蒙蒙里从上海坐船到重庆说是要看三峡,其实要过一段同在的生活,最后男的还是想到母亲,要回上海,女的却消失在旅途之乐的重庆。《历险黄龙洞》是一群男女孩子糊里糊涂地想像大串连时期那样,去逛杭州的黄龙洞,却被解放军拦住了,最后却到了姑婆家里。

        另外四个短篇,《麻刀厂春秋》,是知青经历的一个侧面,写工业的因素在农村引起的冲突。《人人之间》是一位谦恭尽职的张老师和一个顽童王强新之间的故事,中间穿插一个“护崽子”的王强新的爷爷,读来觉得情节的发展都在情理之内,结果却在意料之外。《一千零一弄》是讲两位看管公共电话的好人,王伯伯和阿毛娘,他们对怎样才算尽职有着不同的看法,经常有着矛盾和磨擦。但当阿毛娘病倒的时候,王伯伯给她送去了麦乳精。《话说老秉》是形容一个杂志社里的老会计,他循规蹈矩,又勤俭节省甚至于吝啬。他辛辛苦苦攒了二十八年的工资两千元钞票,放在铁盒内,藏在墙壁里,却被隔壁每年生起的火炉,烤成灰烬,如此等等。

        安忆写作的路子很宽,凡是她周围的一切,看到了就能写出。她还年轻,她的生命道路还很长很长,她还会深深地体会到新的悲欢哀乐!她说:“要使我的人生,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的悲欢哀乐,我的我,更博大,更博大,更博大。”

        又承认,“我的人生参加进我的小说,我的小说又参加进我的人生”。

        对的,安忆,就这样地写下去吧!这样就写出了“真诚”,而“真诚”是写作的最强大的动力。

        (本篇最初发表于《文艺报》1985年10月5日。)希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尊师我们中国有几千年的尊师传统。我小时候上学时,父母带我去拜老师,看见墙上贴着一张红纸条,上面写的是“天地君亲师”,把师与天地君亲列在一起了。

        我一生中受过很多老师的教导、照顾,有中国的,也有外国的。我当过老师,现在,我老伴和我两个女儿都是老师。

        我觉得,做为一个老师,很辛苦,也很快乐,老师可以从学生取得的成就和学生对老师的感情中得到很多的报酬。我给学生的东西不多,但得到了很多快乐。

        十年动乱期间,尊师的风气被摧毁了。现在提倡尊师活动,听说有的同学要给老师买礼品,这大可不必。我觉得学生们尊师的最好的礼物就是拿出自己的好的学习成绩,这比什么都强,我在做老师的时候就是这样希望的。

        老师应该自己努力,让自己值得尊敬,现在有的青年教师不安心工作,有的师范院校的同学不愿当老师,这有多种原因。教师社会地位不高,工资待遇也低,这是原因之一。现在,我们国家正在逐步解决这个问题。另一个原因是由于不少青年教师还不了解学生,还没有感受到当老师的快乐。我教过十年书,教大学一年级的国文,也教高年级的写作、戏剧。

        那时我才二十六岁,一年级的同学十七八岁,年龄差距不太大,我跟他们很能说到一起,与同学们很有感情,感到很快乐。要与同学建立感情,要教好他们,就必须了解每个同学。我教一年级学生时,第一篇作文是让他们写自传,从他们的文章,从他们的脸上,了解他们过去的一切,他们做的许多事,以及每个人对听课的反映。

        教师节到了,这是我们新中国的第一个教师节,我很高兴,人民终于觉悟了,知道了尊重教师的必要。我希望全国人民都来尊师,不仅仅是学生才尊师,希望不要仅在教师节这一天才尊师,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尊师,把今年的教师节作为天天尊师、人人尊师的开始。

        致臧克家克家同志:

        十分感谢您的关心!文藻因心脏病,于七月廿七日入院,八月三日起,昏迷不醒,每天由儿女三对夫妇,轮流守护,此外还请有特护,医生正在抢救,暂时平稳。人老了,总得想到身后的事,我想这也是自然规律。我把他惦念的事办好了就行。您不要太忙于杂事,也不要太为老友伤心,好好休养。祝好冰心九、九致周达宝达宝同志:

        感谢你的来信,文藻自七月廿七日入院,八月三日起已入昏迷状态,但因医生尽力抢救,暂时还平稳,每天由我们孩子三对夫妇(吴青于前年回国),和我的侄儿女,轮流守护。

        我已将他的遗嘱(早写的)看过,遵嘱将他的存款三万元,全数捐民族学院研究部,做研究生奖学金,并已交出。我还好,谢谢。请你们两人自己保重!!冰心九、十八喜读袁鹰的《秋水》集袁鹰把他的新出的散文集《秋水》寄给我,开卷即不能释手!“文章如锦气如虹”的几十个短篇,有的是忆旧怀人,有的是登山临水,有的是抒情咏物,有的是谈史谈文,写来都十分真实而自然。最可贵的是在真实自然里,还看出作者“读书破万卷”的痕迹。在袁鹰的散文中,常常引有古人的文句、诗、词,文章本身也是音调铿锵,大有散文诗的意味。这就是现在的青年散文作者所最欠缺的,他们对于本国的古文诗词读的太少了,不能很自然地写出有音调的句子。

        散文当然首先要有真情实感,但也要情文相生,不识字的没有文化的人,虽然有真情实感,也写不出像韩愈的《祭十二郎文》或苏轼的“前后赤壁赋”。熟读古文、诗、词的人,写起文章来,就能“下笔如有神”,平仄协调,可以吟诵。现在以黑体代平声,以楷体代仄声,在《秋水》中举几个例子:

        如《南路上的梧桐树》里(15页倒数第5行)的“人去楼空,梧桐不语”;如《归来堂遐想》里(119页第3段头一句)的“人世沧桑,中年哀乐”;《白歌会》里(169页第4行)的“明月西沉,曲终人散”;如《读常熟来鸿》里(176页第3行)的“一笺在手,遥望江南”等等,都是极其隽永的有声有色的句子。

        我愿我的青年朋友们都来好好地品味这本可供学习借鉴的散文集。1985年9月23日致巴金巴金老弟:

        你给吴青的信,我看到了。小林又写信又有长途电话,我真是感激!我是想得开的!他不死于反右期间,不死于十年动乱,逝世时已经昏迷了三个星期,没有显出什么痛苦,他不过比我先走了一步,八十四岁也不算短命,我是十分满足的。大家函电纷驰,劝我节哀。我们本来一切从“简”,但是新华社发了消息,又“繁”起来了。我很好,没有在人前流过一滴泪,心里也平静,·你·千·万·放·心。谢谢上海的朋友。我一时还不能走开,有人到北京,请来坐坐。亲小林一口。大姐十月四日致赵清阁清阁:

        两信均收入,你给我贺寿的片子,很好,谢谢!那时因忙于文藻的病,不及即复。文藻卧病将近两月,逝世时很安详。本来一切从“简”,不料新华社发了消息,变得“繁”起来了,日来接到不少国内外函电。我很想得开,他不死于反右及“四人帮”时代,而死于今天,比老舍、潘光旦……等朋友强多了!我很满足,身体也好,都说想不到,你千万放心。

        匆复。冰心十、七、八五回忆中的金岳老虽然我的老伴和我们的许多朋友对金岳霖先生都很熟悉,但我和他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我能记起的就是在一九五八年和他一同参加赴欧友好访问团的短短的时期内的一两件小事,使我体会到了朋友们对于他性格的欣赏。

        他有很丰富的幽默感!有幽默感的,尤其是能在自己身上找出幽默的资料的,总是开朗、乐观而豁达的人,使人易于接近。我记得有一次他对我笑说:“我这人真是老了,我的记性坏到了‘忘我’的地步!有一次我出门访友,到人家门口按了铃,这家的女工出来开门,问我‘贵姓’。我忽然忘了我‘贵姓’了,我说‘请你等一会儿,我去问我的司机同志我‘贵姓’。弄得那位女工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一次旅行中,有一天我们一起在旅馆楼下餐厅用早餐。(因为我们年纪大些,一般比别的团员起得早,总是先到先吃。)餐后,服务员过来请我们在帐单上签上房间的号码,金老签过字后,服务员拿起帐单就走,我赶紧叫她回来,说“我的房间号码还没写呢!”金老看着我微微一笑,说“你真敏感”。那时左邻桌用餐的我们年轻些的团员,都没有听出他说的“敏感”是什么意思!

        也是在这一次访问中,在英国伦敦,我们分别得到旅居英伦的陈西滢和凌叔华夫妇的电话,请我们去他们家晚餐。金老同陈西滢是老朋友,凌叔华和我是燕大同学,我们相见都很喜欢。可惜的是那天金老同陈西滢在楼上谈话,我却在地下室帮凌叔华做菜。以后晚餐席上的谈话,现在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说起来已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了,此后的二十多年中,我很少见到金老,要有的话,也就是在人丛中匆匆一面吧。写下这些,使我仿佛看见一位满头白发,在一片遮阳的绿色鸭舌帽檐下,对着我满脸是笑的学者,站在我的面前!一九八五年十月二十一日急就漫谈集句在五四运动以前,作为大学理预科的一个学生,我是专心致志地攻读数、理、化的功课的。但是我的好动的心情,常常使我的读书生活,钻出了理科的藩篱。我的小舅舅杨子玉先生给我买的清人诗词中有我偏爱的几本,如《龚定庵诗词集》、黄仲则的《两当轩集》和纳兰性德的《饮水》《侧帽》集;我尤其爱读龚定庵的诗词,他的七绝诗最多,光是“己亥杂诗”,就有三百多首,读的熟了多了,就能集成许多对联和七绝诗。这对于一个日夜翻读枯燥的理科课本的学生,是个绝好的换换脑筋的文字游戏。虽然诗中回肠荡气的词句,我当时并没有切身体会,但是连起来读,不但语气通顺,也还押韵合辙,有的句子,我认为就是天造地设的对联,如:

        更何方法遣今生又如:

        才人老去例逃禅后来又看到他的许多句子,像是百十块五彩斑斓的积木,随手拈来,都能盖成七宝玲珑的楼阁。如:其奈尊前百感何吟到恩仇心事涌侧身天地我蹉跎光影犹存急网罗江湖侠骨恐无多夕阳忽下中原去红豆年年逐逝波也有不颓丧的,如:大宙南东久寂寥且莫空山听雨去四厢花影怒于潮还有带些香奁意味的,如:红似相思绿似愁今日不挥闲涕泪一生孤注掷温柔还有一首是这样的,天将何福予峨眉他年金匮如搜采坐我三熏三沐之如果能把“我”字换成“汝”字,我就可以把这一首“集龚”赠给任一个我所欣佩的南方女作家,可惜原文是个“我”字,只好“束之高阁”了。

        要写的文字,又不知从何处写起。半夜醒来,却猛忆起少年时代的“集龚”,只记得这几首了,写出以博老读者一笑!一九八五年十月三十一日清晨衷心的感谢文藻离开我已经整整一个半月了。这一个半月,我是在周围一片慰唁声中度过的!不但几乎天天有朋友和亲人来慰问我,还因为新华社发了文藻逝世的消息,我收到了从国内国外发来的一百七十多封的唁电和唁信。有一些发电或发信人的名字是不熟悉甚至是不认识的。

        我昨天才有心绪来从头阅读那一大堆函电,我仿佛突然发觉,原来他还有那么多的同行,那么多的朋友,那么多的学生;原来我们还有那么多的了解、同情、关心我们的人!我忍不住涌出了感激的热泪。

        电文大都简短:哀悼他的逝世,请我节哀。而从那一百多封字数较多的唁信里,我看到了他的朋友、学生们心中眼中的吴文藻——他的生平、他的为人、他的遭遇……写出了和我共同生活了五十六年的吴文藻!

        我只能摘录这许多信中的几封:

        的贡献,并培养出许多接班人,成为我国这门学科的奠基人和大师。他的逝世实是我国学术界一大损失。——杨敢文藻同志和我在清华学校同窗多年,他虽高我一级,但彼此情同手足。他是我国社会学的先驱之一。新中国成立后,社会学被长期忽视,直到今天才受到了尊重。正需要他时,他又溘然长逝。哲人其萎,是党和国家的重大损失……——周培源读文藻师的着作,受益匪浅,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文藻师学识渊博,治学谨严,对学生诲而不倦,为我们树立了楷模。文藻师一贯重视社会学人才的培养,并为此作出了杰出的贡献,这些都是值得我们永远纪念和学习的……——袁方、全慰天等六人会忘记的。我们虽身在国外,也常常通过“美中人民友好协会”,为祖国谋幸福,为祖国工作,以期不负他老人家的教诲……——苏厚彬不忘。今后我将以自己的实际工作,来报答吴老的谆谆教诲……——宋维真藻师是世界知名的学者。藻师为人耿直,一生诲人不倦,我追随师侧,时间不多,但对我一生的学习和工作,起了不可估量的楷模作用。

        我常向藻师汇报学习和工作情况,他老人家无论多忙,身体又不太好,总是亲自给我回信,一次是在唐山大地震波及北京时坐在院子里小凳上写的;一次是在眼力差、写字手抖的时候写的。

        藻师对于晚辈也毫不疏忽……——李镇一向是景仰的,同时对文藻先生一九五七年的错划右派,也一直愤愤不平的。文藻先生遗愿不举行追悼会和遗体告别仪式,使我没有表示哀思的机会……——千家驹颠沛,而报国之心不减,是我们后辈的楷模……——袁鹰是天翻地覆的五十四年。你们给我的教导是:爱祖国、爱人民。在这半个多世纪以来,你和藻师就是为祖国的现代化而努力,我也在实践你们的教导……海外有不少关于藻师生平的报道我正在搜集……世界在变,每人都在变化中扮演一个角色,藻师的角色演完了,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都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者,一位终身致力于祖国现代化的学者……我很快就要回国了,如有可能我想为藻师编一本文集……——李有义不必再多抄了,我将遵照一位小朋友要求我的话,写点东西。她说:“我希望吴伯伯能在您笔下重新得到生命!”1985年11月7日大雾之晨致巴金巴金老弟:

        昨天下午吴泰昌急递来你送的上海法国面包,非常之新鲜,第三代人馋得了不得,先打开吃了几块,后来第二代人(吴青她们)又吃了几块,我只好请人收起,不让她们再去闹,我是今天早餐时才吃的,可惜的是北京什么都没有。所谓之“宫廷糕点”者,真不知当年那些皇帝以及王公贵人,如何下咽!听说你还好,茹志鹃来看我,要我去上海,我何尝不想去和你们谈谈,只是我行动不便,旅行更要麻烦许多人。人老了,真没意思,家人朋友一个一个地离开你,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有益于人们的事。我这人真是眼高手低,觉得现在有些很好的作家,写得越来越低级,越来越草率,天天高谈“社会效果”,笔下却不是那回事,是一份好月刊,还要好好“把”一下“关”。

        我常常想你和小林夫妇和端端,到底不是住在一个城市,通个电话也费事!昨天正在重读《探索与回忆》,恰好吴泰昌就来了,吴青笑说“他头发也长了,一身衣着,大有港澳华人意味”。纸已尽,不讲笑话了。祝你平安,亲小林一口。大姐十一月八日(此信系舒乙同志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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