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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侦察

        贝克菲尔德小姐的死,三个蒙面人的野蛮攻击,两个旅客的可能遇害,自己的钞票被窃,这一切对拉乌尔来说,比起最后看到的那意想不到的景象,都是无足轻重的。碧眼女郎!他见过的女人中最优雅、最迷人的一个,突然出现在罪恶的阴影里!一个最光彩夺目的形象竟罩上强盗和杀人犯的可憎面具!他出于男人的本能,一见钟情的碧眼女郎,竟一脸疯狂地穿着血迹斑斑的衣袍,与两个可怕的杀人凶手结成一伙,跟他们一样抢劫、杀人、制造死亡和恐怖。

        尽管他冒险家的生涯中,见惯了种种可怖可憎的事情,对于最骇人的场面也是见怪不惊,然而,拉乌尔——我们权且继续这样称呼他,因为,亚森·罗平是用此名在这出惨剧中串演角色的——拉乌尔·德·利梅齐在这个难以想象的、难以理解的事实面前大惑不解。因为这超出了他的想象力。

        外面一片喧闹。从附近的博库尔火车站跑来一群职员,还有一群修路工人,他们大声叫嚷着,看是哪里发出的警报。检票员一面把拉乌尔身上的绳索剪断,一面听他叙述事情经过。然后,他打开过道窗户,对外面的职员打了个手势:“这里!这里!”

        然后,他又回到拉乌尔身边,问:“她已经死了,不是吗?这个年轻女人?”

        “是的……被掐死了。还有……车厢那头还有两个。”他们急忙朝过道尽头跑去。

        在顶当头的包厢里,有两具尸体。没有任何混乱迹象。行李架上是空的,没有箱子,也没有包裹。

        这时候,火车站的职员想打开车厢这边的门。门被封死了,拉乌尔这才明白三个强盗不得不原路退回,从前面这道门逃走的原因。

        前面的门果然是开着的。一些人拥上来。还有一些人从车厢之间的通道门走进来,挤满了两个包厢。这时,一个有力的声音命令道:“大家不要乱碰!……不,先生,把这支手枪放回原处。这是极为重要的证据。再有,大家最好出去。这节车厢将被卸下来,火车马上就要开走。不是吗?站长先生?”

        在慌乱的时刻,只要有一个人说话果断,并知道要干什么,似乎就可以成为首领,所有的人就会服从他的意志。这个人说话很有魄力,像一个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拉乌尔看他一眼,认出他就是跟踪贝克菲尔德小姐、拦住碧眼姑娘的那个人,就是他去借火的那个人,总之,就是头发上抹油的小白脸,是英国姑娘称为马莱斯卡尔先生的人。他挡在躺着英国姑娘尸体的包厢门口,不让人群进来,把他们往其他敞开的包厢门里推。“站长先生,”他说,“您有责任处理这件事,对吗?把您的职员都带出去。再给附近的警察队打电话,请一个医生来;还要向罗米约的检察院报案。这是一起谋杀。”

        “三个凶手犯的谋杀案。”检票员纠正道,“有两个蒙面人已经逃跑了,那是两个袭击我的人。”

        “我知道。”马莱斯卡尔说,“修路工人看到两个人影,正在追。路坡顶上有片小树林,现在,正在树林周围和公路沿线搜索。抓到凶手,我们会得到报告的。”

        他语气生硬,动作干脆,神态十分威严。

        拉乌尔越来越惊奇,一下冷静下来。这小白脸在干什么?为什么这样沉着?这种人表面沉着,不常常是想掩饰什么东西吗?他怎么能忘记,马莱斯卡尔跟了贝克菲尔德整整一下午,就在她动身之前还在监视她呢?谋杀发生时,他大概坐在四号车厢里。一节车厢与另一节车厢有通道相连……三个蒙面强盗从通道过来,三人中的一个,第一个,也是从通道回去的……那个家伙难道不就是此刻在这里“充角色”,指手划脚发号施令的家伙吗?车厢空了,只剩下检票员。拉乌尔想回自己的座位,但被拦住了。

        “怎么?先生!”拉乌尔说,确信马莱斯卡尔没有认出自己,“怎么?我本来就坐这里,我现在要回到原位。”

        “不行,先生。”马莱斯卡尔回答,“犯罪现场由司法当局看管,没有允许,谁也不能进。”

        检票员插话道:“这位旅客也是个受害者。强盗把他捆了起来,把他身上的钱抢走了。”

        “很遗憾,”马莱斯卡尔说道,“不过,命令不可违背。”

        “什么命令?”

        拉乌尔一听就火了,问道。

        “我的命令。”

        拉乌尔把两臂交叉放在胸前。

        “可是,先生,您有什么权利这么说话?您指手划脚,发号施令,别人可以服从,我却不能忍受。”

        小白脸递过他的名片,虚张声势地说:“罗多尔夫·马莱斯卡尔,内政部国际情报局特派员。”他亮出这个身份,用意很明显,就是说别人只能服从。接着,他又补充道:“我所以出面指挥,一是得到站长同意,二是我有专长,义不容辞。”

        拉乌尔虽然有些狼狈,还是克制住自己。他开始没有注意马莱斯卡尔这个名字,现在才隐约想起这位特派员处理过一些案件,确有才干和不同一般的洞察力。不管怎么说,跟他作对是很愚蠢的。“都怪我自己。”他心想,“我没有守着英国女郎,完成她的遗愿,却浪费时间,去为那个蒙面女郎伤神费心。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抓住你,头上抹油的家伙!我一定会弄清你是怎样及时赶到处理此案的,这案子的两个女主角恰好是下午那两个漂亮女人!眼下,我还是老实点好。”

        于是,他像个十分敬服大官威势的人,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原谅,先生。尽管我算不上十足的巴黎人,因为我大部时间住在国外;不过,我还是听说过您的大名。记得有一件耳环案……”

        马莱斯卡尔立刻神气起来,说:“是啊,洛朗蒂妮公主的耳环。这件案子确实办得不坏。不过,今天我要办得更好。说实话,我想在警察尤其是预审法官到来之前就作调查,等……”

        “等那些先生来了,只用作结论就行了。”拉乌尔赞同地说,“您完全正确。如果我在这里能对您有用的话,我明天再走也不迟。”

        “非常有用,先向您致谢了。”

        检票员说完他所知道的情况之后,不得不离开了。这时,这节车厢已被拉到停车线上。火车开走了。

        马莱斯卡尔开始搜查。他让拉乌尔到车站去找被单覆盖尸体,显然是想把他支开。

        拉乌尔很热情,急忙下了车,沿车厢走了几步,走到车厢过道第三个窗子,爬了上去。“正如我所想的,”他心想,“小白脸是想一个人呆着。玩些小伎俩作准备。”

        的确,马莱斯卡尔已经稍稍托起英国姑娘的尸体,解开她的旅行风衣。

        她的腰上系着一个红皮小包。他解开皮带,取下小包打开。里面有一些文件,他立刻看了起来。

        拉乌尔只能看到他的后背,因此,无法通过他的表情来判断他对这些文件的看法,只好咕哝着离开。

        “你这么急没用,伙计。我会在你达到目的前逮住你。小姐已经把这些文件交托我了,别人是无权碰的。”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站长的妻子和母亲主动提出为死者守灵。他就把她们带来了。他从马莱斯卡尔那里得知,人们已经包围了藏在树林里的那两个人。

        “没有别的情况了吗?”拉乌尔问道。

        “没有。”马莱斯卡尔说道,“说是其中一个人脚瘸了。有人在他经过的地方捡到一只被树根夹住的鞋跟。可是,这是一只女式皮鞋的鞋跟。”

        “那么,这鞋跟和他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他们把英国姑娘的遗体放平。拉乌尔最后看了这位美丽而不幸的旅伴一眼,喃喃自语道:“我会为您报仇,贝克菲尔德小姐。我虽然未能照看您,拯救您,但我发誓,杀害您的凶手定将受到严惩。”他想到那位碧眼女郎,又对这个神秘的女人发了一通复仇誓言。然后,他合上英国姑娘的眼皮,把被单盖在她那苍白的脸上。“她长得真漂亮。您知道她的名字吗?”他问。“我怎么知道?”

        马莱斯卡尔闪烁其词地说。“可是,这里有一个小包……”

        “只有检察院的人到场,才能打开这个包。”马莱斯卡尔说道,把小包斜背在自己肩上,又补上一句:“强盗竟没把它偷走,真奇怪。”

        “里面应该有身份证件……”

        “等检察院的人来后再说吧。”特派员又说一遍,“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强盗抢了您的东西,可她的东西一点也没动……这只手表,这枚首饰别针,这条项链都没抢走……”拉乌尔叙说了事情经过。一开始他讲得很详细,因为他非常希望帮着弄清真相。可是慢慢地,一些暗中的原因使他说走了样。

        他只字未提第三个同谋,对前两个也只说了大概特征,根本没说其中有个女的。

        马莱斯卡尔听后,提了几个问题。然后,他留下一个人守灵,把另一个人带到车厢当头有两具男尸的包厢。这两个男人长得非常像。其中一个年轻得多。两人样子都很俗气,眉毛都很浓,都穿着剪裁粗劣的灰衣。年轻的额头正中挨了一枪,另一个颈部中弹。

        马莱斯卡尔装出十分审慎的样子,对两具尸体观察了好久,却没有搬动他们。他搜查了他们的衣袋,用一条被单将他们盖上。拉乌尔看出马莱斯卡尔喜好虚荣,也知道他的意图,便说:“特派员先生,我觉得您已经在通往真相的路上走了一大步。您很有大师气派。您能给我讲几句吗?……”

        “为什么不能?”马莱斯卡尔说着,把拉乌尔拉到另一个包厢。“警察不久就要到了,医生也要来。为了表明我的见解,肯定我这样做的好处,我愿意先把初步调查结果讲给您听。”

        “快说吧,小白脸,”拉乌尔心想,“你别想找到比我还好的知音了。”

        他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多大的面子!多让人高兴的事啊!特派员请他坐下,开始说道:“先生,我没有被某些矛盾的现象所迷惑,也没有被细节缠住。我想着重谈两个主要事实,在我看来,这是极为重要的事实。首先,如您所称,英国女子是一场误会的牺牲品。是的,先生,是一场误会。您不要吃惊,我有证据。火车减速的时候,坐在后节车厢里的强盗,(我远远见到他们,好像是三人。)开始袭击您,抢了您的钱,又袭击您的邻座,并企图将她捆绑起来……后来,他们突然扔下她,向那头跑去,一直跑到顶头的包厢。

        “为什么他们突然转移地方呢?……为什么?因为他们搞错了。年轻女人蒙着被子,看不出是男是女,那些强盗以为是在向两个男人进攻;谁知有一个女人。所以,他们才慌了,骂了一句:‘娘的,这是个悍妇!’就跑了。他们在过道里搜索,发现了要找的那两个男人……就是这两个。可是,这两个人反抗,强盗就开枪杀死他们,把他们的东西全抢了,箱子、提包、甚至帽子,一点不留……这第一点是成立的,是不是?”

        拉乌尔大为惊讶!倒不是对这个假设,因为他自己一开始就是这样认为的,而是马莱斯卡尔这样敏锐,有这样合乎逻辑的眼光。“第二点……”特派员受到对方赞赏,大受鼓舞,继续说下去。他把一个精工雕镂的小银盒递给拉乌尔。

        “我在椅子后面捡到的。”

        “鼻烟盒?”

        “对,一个古老的鼻烟盒……不过,现在作卷烟盒用了。里面有七支卷烟,就是这几支……烟丝是黄的,女人抽的。”

        “或者是男人抽的,”拉乌尔笑着说,“因为这个包厢里只有男人。”

        “是女人抽的,我坚持这一点……”

        “这不可能。”

        “你闻闻这个盒子。”

        他把盒子放到拉乌尔的鼻子下面。拉乌尔闻了闻,表示同意:“的确……的确……是有脂粉味,烟盒放在手提包里,和手帕、香粉和香水混在一起的气味。气味很有特点。”

        “那么?……”

        “那么,我搞不清了。这里是两个男人,已经死了……还有两个男人袭击他们,杀死他们之后逃走了。”

        “袭击他们的为什么不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呢?”

        “嗯!一个女的……有一个强盗是女的?”

        “不然这个烟盒是怎么来的?”

        “这个证据不足。”

        “还有一个。”

        “什么证据?”

        “鞋跟……树林里拾到的皮鞋跟。您认为还要证据才能使我第二个看法成立吗?我这个看法是:两个强盗,一男一女。”马莱斯卡尔的洞察力使拉乌尔有些恼火,但他忍住没有流露出来,而是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似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您真厉害!”

        随即又补上一句:“就这些吗?没有别的发现?”

        “嗨。”马莱斯卡尔笑着说,“您总得让我喘口气啊!”

        “您难道打算干一通宵?”

        “至少得把那两个逃犯逮住再说,如果按我的话办,用不了多久了。”

        拉乌尔装成一个迷迷糊糊、要靠别人指点才能弄清案子的人,憨厚地听完马莱斯卡尔的叙述,摇摇头,打着哈欠说:“您自己去乐吧,特派员先生。对我来说,我跟您说实话,这一夜把我折腾苦了,要能休息一两个小时……”

        “您去休息吧。”马莱斯卡尔表示赞同,“随便哪个包厢,您去睡好了……喏,就在这一间吧……我给您看守,不让别人打扰您……我完事之后,也到这里休息。”拉乌尔关上门,拉上窗帘,把灯泡罩上。此刻,他尚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事情太复杂了。他还不能得出结论。他只能窥探马莱斯卡尔的意图,弄清他的行动之谜。“小白脸,我把你逮着了。”他寻思,“你就像寓言里的那只乌鸦,只要吹捧你几句,你就会张开嘴巴,把含在嘴里的肉掉下来。当然,你有能力,有眼力,可你太饶舌了。至于那个陌生女人和她的同谋,要是抓住了我会感到惊奇。因为,这是该由我亲自干的事。”

        这时,从车站那边传来一阵说话声。声音越来越大。拉乌尔仔细听着。

        马莱斯卡尔把身体探到过道窗外,朝走过来的人喊道:“什么事?啊!很好,警察来了……我没有搞错吧?”有人回答道:“站长派我来见您,特派员先生。”

        “是您,队长?抓到了吗?”

        “抓到一个,特派员先生。我们走到离这儿一公里远的地方时,一个逃犯累倒在公路上。另一个逃走了。”

        “医生呢?”

        “我们经过他家的时候,他正在套车。不过,途中他还要去看一个病人,那儿到这儿大约要四十分钟。”

        “抓到的是矮的那一个吗,队长?”

        “是个矮的,脸色苍白……帽子特别大……他直哭……答应说,‘我会招的,但只对法官先生招……法官先生在哪儿?’”

        “你们把他留在车站了吗?”

        “有人严密看守。”

        “我就去。”

        “如果不碍事,特派员先生,我想先看看现场情况。”队长跟一个警察上了车……马莱斯卡尔在踏板上迎接他们,立刻把他们领到英国姑娘的尸体旁。

        “一切顺利。”拉乌尔心想,他把他们的谈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如果小白脸要给他们介绍情况。还要一阵呢。”这一回,他理清了思绪,弄清了他自己意想不到突然出现的、也可说是不知不觉地出现的意图,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动机。

        他放下车窗玻璃,朝铁轨探出身子。没有人,也没有灯光。他跳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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