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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恶毒的女人”

        “下锚!”约瑟芬·巴尔莎摩低声说,“把小艇停到这儿。”这时海上布满浓雾,加上夜间的黑暗,使人甚至看不见埃特莱塔的光亮。安蒂弗灯塔的光不能穿透黑云,拉窝尔尼夫王子的游艇只能在摸索中航行。

        “什么东西证明我们看到了海岸?”莱奥纳尔说。“我到岸的愿望。”

        卡格利奥斯特罗夫人说。

        莱奥纳尔生气了。

        “这次行动是发疯,纯粹是发疯!这是怎么搞的!两个星期前我们成功了。我承认,是由于你,我们才获得那极不平常的胜利。全部宝石现在装在一个箱子里,放在伦敦。一切危险都已消失。卡格利奥斯特罗、佩尔格里尼、巴尔莎摩、巴尔蒙特侯爵夫人,这一切都在‘萤火虫’号沉没后淹没在海底了。这次事件是你巧妙地组织和精心指挥的。二十个见证人从海岸看见那条船爆炸了。在所有人看来,你已经死掉了,绝对死掉了。我也死了。你的全部同谋也死掉了。即使人们能够查出僧侣财宝的事,也会确认这些财宝和‘萤火虫’号一起沉没在海底,散落在一个无法确定的地点了。你要相信,司法机关对这次沉没、这些人的死亡是高兴的,不会仔细调查,因为在上层有人会催促它悄悄了结博马涅安和卡格利奥斯特罗案件。

        “这样,一切都顺利。你支配了事件的发展,战胜了你的全部敌人。这时候出于最起码的谨慎也应命令我们离开法国,尽可能远离欧洲,可是你却决定回到那曾给你带来不幸的地方,与你剩下的唯一的敌人算帐。而且,约西纳,那是个多么强的敌人啊!是一个不平凡的天才,没有他,你永远也不会发现那些财宝。你得承认,这是发疯。”

        她低声说:“爱情就是发疯。”

        “那么就要割舍爱情。”

        “我不能,我不能。我爱他。”

        她双肘撑着舷墙,双手捧着头,“我爱……这是第一次……绝望地低声说:别的男人不算……而拉乌尔……呀!我不想谈他……由于他,我才尝到一生中唯一的欢乐……同时也尝到最大的痛苦……后来……后来幸福完了……只剩下痛苦……莱奥纳尔,这是很可怕的……想到他将结婚……另一个女人占有他的生命……他们的爱情将产生一个孩子……这是我忍受不了的。我宁可忍受别的一切!……莱奥纳尔,我宁可冒一切险,宁可死去,也不愿忍受这种痛苦。”

        莱奥纳尔低声说:“可怜的约西纳……”

        他们相当久没有说话。她一直弯着腰,有气无力。接着,当小船驶近时,她挺起身来,突然变得专横而强硬。“莱奥纳尔,我不会冒什么险……宁可死而不失败。”

        “什么!你要干什么?”

        “绑架他。”

        “噢!噢!你希望……”

        “一切都准备好了。最小的细节也考虑到了。”

        “怎样?”

        “通过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

        “对。从头一天起,甚至在拉乌尔到德蒂格庄园前,多米尼克就在那里当马夫。”

        “但拉乌尔认得他……”

        “拉乌尔也许见过他一两次。但你知道,多米尼克擅长化装。拉乌尔绝不可能在城堡或马厩的仆人中认出他来。多米尼克每天都给我通消息,按我的指示行事。我知道拉乌尔起床和睡觉的时间,他怎样生活,他所做的一切。我知道他还没有见到克拉里斯,但人们正在收集结婚需要的文件。”

        “他会不会有所提防?”

        “对我,不会。拉乌尔到城堡那天,多米尼克和戈德弗鲁瓦·德蒂格谈了话,多米尼克听到几句。他们对我的死并没有怀疑。但拉乌尔仍认为我即使死了,也要尽可能小心防备。因此,他观察,监视,在城堡周围巡查,询问农民了解情况。”

        “多米尼克让你去么?”

        “是的,但只限一个小时。晚上大胆迅速地动手,然后立即逃跑。”

        “就在今晚么?”

        “今晚十到十一点钟。拉乌尔单独住在看守果园的小楼里,离博马涅安把我带去的古老灯塔不远。小楼骑在围墙上,朝原野的那边,楼下只有一扇窗子。如果护窗板是关的,那就得通过果园大门进里面。今晚,大门旁边的一块大石下面,会放上两把钥匙。等拉乌尔睡着了,我们把他卷在床垫和宽被单中,抬到这里来,然后马上开航。”

        “就这些?”

        约瑟芬·巴尔莎摩踌躇了一下,接着清楚地回答:“就这些。”

        “多米尼克怎么办?”

        “他和我们一起走。”

        “你没给他特别的命令?”

        “什么命令?”

        “有关克拉里斯的。你恨这个少女。因此,我怕你会要多米尼克干什么事……”

        约西纳又踌躇了一会才回答:“这与你无关。”

        “但是……”

        小船驶到大船旁边。约西纳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听着,莱奥纳尔,自从我把你创造成拉窝尔尼夫王子,并赠你一艘豪华游艇以来,你变得很不慎重。不要超出我们的协议,你愿意么?我指挥,你服从。你最多有权利要求作某些解释。我已作了解释,应当知足了。”

        “我是知足了。”莱奥纳尔说,“我承认你的事策划得十分严密。”

        “那就好。下船吧。”

        她首先下到小船坐好。

        莱奥纳尔和四个同谋陪她前往。其中有两人拿起船桨。她坐在船的后部,尽可能低声地发出命令。

        “我们绕过了阿蒙港。”过了一刻后她说,她的同党像瞎子一样感到船在前进。

        她及时指出刚露出水面的礁石,根据别人看不见的一些标记校正航向。

        听见船底龙骨擦响卵石的声音,几个同谋才知道是靠岸了。

        他们抱起约西纳,把她送到岸上,然后把小船拉上岸。“你肯定,”莱奥纳尔低声说,“我们不会遇到海关人员么?”

        “肯定。多米尼克最后的电报是明确的。”

        “他不会来迎接我们么?”

        “不会。我写信要他留在城堡里,与男爵的人呆在一起。十一点钟,他来和我们会合。”

        “在什么地方?”

        “在拉乌尔住的小楼附近,别再说话了。”

        几个人进了神甫石梯,静静地向上爬。

        虽然他们一共有六个人,但一点声音也没有,从第一分钟到最后一分钟,最留神的耳朵也听不见他们在往上爬。上面薄雾飘浮,不时露出一些间隙和裂口,让人看见几颗星星在闪亮。因此卡格利奥斯特罗夫人能够指出德蒂格城堡。城堡正面的窗子亮着灯。贝努城的教堂的钟楼敲响了十点钟。约西纳战抖起来。

        “噢!这钟楼的声音!……我听出来……像上一次那样,十下……十下!我一下一下地数着,走向死亡。”

        “你已报了仇。”莱奥纳尔说。

        “对博马涅安,是报了仇。但对其他的人呢?”

        “对其他的人也是如此。两个表亲几乎发疯了。”

        “这是真的。”她说,“但我只在一小时后才会感到完全报了仇。那时就可以休息了。”

        他们要走过光秃秃的平原,为了免得被人看见,他们等待雾气弥漫后才迈步。接着约瑟芬·巴尔莎摩走上戈德弗鲁瓦和他的朋友们曾经带她走过的小径。其他人跟着她走,一声不响。庄稼已经收割。到处堆着已经收割的庄稼。到了城堡附近,小径凹陷,两边都是荆棘。他们越来越小心行走。

        墙垣高大的影子出现了。再走几步,插在围墙中间的看守果园的小楼出现在右边。

        卡格利奥斯特罗夫人打了个手势,拦住大家。“在这里等我。”

        “我跟你去么?”莱奥纳尔问。

        “不要。我会回来找你们的,然后我们一起从对面左边的果园大门进去。”

        她单独往前走,轻轻提脚,慢慢放下,没有踩动一块石头,没有碰坏一株植物。小楼渐显。她到达目的地。她用手去摸那关闭的护窗板。由于多米尼克已做了手脚,护窗板没有关严。约瑟芬把窗板拉开一条缝,透出一点光亮。她额头贴着窗户,看见房间里有一个凹室,里面放着一张床。拉乌尔睡在上面。一盏陀螺形脚水晶灯,罩着一个硬纸灯罩,将一圈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肩上,他在阅读的书和折叠在旁边一把椅子上的衣服上。他显得非常年轻,像一个小孩在抵抗睡意,认真温习功课。有好几次,他的头耷拉下去,但醒来又打起精神阅读,不久又睡着了。

        最后,他合上书,熄了灯。

        约瑟芬·巴尔莎摩看到她想知道的情况后,离开窗边,回到同谋那里。

        她已经发了指示,但出于谨慎,她再发一次,而且在十分钟中,再三强调说:“特别是,不要有不必要的粗鲁动作。莱奥纳尔,你听见么?……既然他手边没有什么可以用于自卫,你们也不需要用武器。你们一共有五个人,足够了。”

        “要是他抵抗呢?”莱奥纳尔问。

        “你们的行动要使他不能抵抗。”凭着多米尼克寄来的草图,她熟悉了地点,毫不犹豫地走到果园大门口。钥匙放在约好的地方。她打开门,走向小楼的背面。门很容易就打开了。她走进去,后面跟着她的同谋。通过一个铺着石板的门厅他们走到寝室门前,她极慢地推开这扇门。这是关键时刻。

        要是拉乌尔的注意力没有被唤醒,要是他还睡着,约瑟芬·巴尔莎摩的计划就会实现。她细心听着。没有任何动静。

        她闪在一旁,让五个男人过去,然后突然一下,她把手电筒光射到床上,让这些人扑上去。

        进攻这样迅速,等睡着的人醒来,一切抵抗就都没用了。那些人把他卷在被单中,把床垫两侧合在一起,就成了一个长条包裹,转手之间就把它捆好了。这一幕持续不过一分钟。没有一件家具弄乱。

        卡格利奥斯特罗夫人又一次胜利了。

        “好,”她说,情绪激动,表明她对这场胜利的重视。“好……我们抓住他了……这一次,我们将采取各种预防措施。”

        “我们该做什么?”莱奥纳尔问道。

        “把他送到船上。”

        “要是他呼救呢?”

        “塞住他的嘴巴。他不会作声的……走吧!”

        莱奥纳尔走近她,让另几个同伙抬着那俘虏。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不。”

        “为什么?”

        “我已对你说过,我等待多米尼克。”

        她把灯重新点亮,拿开了灯罩。

        “你的脸色多么苍白!”莱奥纳尔低声说。

        “也许是。”她说。“是因为那小姑娘,对么?”

        “对。”

        “多米尼克这时在行动吧?谁知道!也许还来得及阻拦……”

        “即使还来得及,”她说,“我的意志也不会改变。该做什么事,我就要做到。再说,这已是既成事实了。走吧。”

        “为什么叫我们先走?”

        “唯一的危险来自拉乌尔。只要他上了船,安全就有了保障,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走吧,让我留下。”

        她为他们打开窗子,让他们跨过去,并把俘虏递过去。她拉上窗板,把窗子闭上。

        过了一会儿,教堂的钟敲响了。她一下一下数着,共十一下。敲到第十一下时,她走到朝果园的那一边,侧耳倾听。一阵很轻的哨声传来。她在门厅的石地板上跺脚作为回答。多米尼克跑了进来。他们进了卧房。不等她提问,他就低声说:“干完了。”

        “啊!”她无力地说,十分慌忙,身子闪了几闪,便坐下来。他们长久默不作声。多米尼克说:“她没有痛苦。”

        “没有痛苦么?”她重复问道。

        “不痛苦。她睡着了似的。”

        “你肯定么?”

        “肯定她是死了么?当然!我向她心脏打去,共打了三次。接着,我鼓起勇气留下来……为了看看……但用不着……她不再呼吸了……双手变得很冷。”

        “是否有人看到?”

        “不可能。只有早上才有人进入房间。那时,只有那时……人们会看见。”

        他们不敢互相看。多米尼克伸出手来。约西纳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十张钞票递给他。

        “谢谢,”他说,“我要是拒绝,那还得从头再来。我该做些什么呢?”

        “你走吧。你快跑就会在其他人上船之前赶上他们。”

        “他们是带着拉乌尔么?”

        “是的。”

        “那就好,两星期以来,他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他有了防备。啊!……还有一句话……那些宝石呢?”

        “已经拿到了。”

        “再没有危险么?”

        “它们放在伦敦银行的一个箱子里。”

        “多不多?”

        “一满箱子。”

        “哎呀!我得的可以超过十万法郎么?”

        “更多些。快走吧……除非你愿意等我……”

        “不,不,”他急速地说。“我想快点走远些……尽量地远……您呢?”

        “我要看看这里有没有对我们构成危险的文件,然后我去和你们会合。”

        他走了。她马上去搜查桌子和写字台抽屉,什么也没找到,就去搜索放在床头的衣服口袋。

        特别引起她注意的是一个钱袋,内中有钱、名片和一张照片。这照片是克拉里斯·德蒂格。

        约瑟芬·巴尔莎摩长久端详照片,带着不是仇恨但是痛苦和不能原谅的表情。

        接着,她一动也不动,一副专心致志的姿态,眼睛盯着使她痛苦的景象,嘴唇却还保持着温柔的微笑。

        对面有一面镜子,反射出她的形象。她双肘搁在壁炉台的大理石上,望着这面镜子。她的笑意更浓了,好像她意识到自己的美丽而且因此而高兴。

        她披一件棕色粗毛带风帽的斗篷,那永远不离她头发的轻纱披到前额上,打扮得像贝纳迪努·吕伊尼画的圣母像。

        她这样看了几分钟,接着陷入遐思之中。过了一刻钟,十一点钟敲响了。

        她仍然不动,她像睡着了,两眼大大张开,眨也不眨地睡着了。

        最后,她的眼神没有那么茫然,渐渐集中在一点。正如在某些梦境中,纷乱的思绪和不连贯的念头变为越来越明确的思想,越来越清晰的形象。她似乎看到了这令人困惑的图像,并努力习惯这图像,但徒劳无功。这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图像?这图像来自搁着床的凹室。那里挂着布帘。在这些布帘后面,大概有一个空间,一个过道,因为似乎有一只手在晃动这些布帘。这只手的轮廓越来越显得真实。手后出现手臂。手臂之上不久出现一个人头。

        约瑟芬·巴尔莎摩习惯于看到从黑暗中显出幽灵,便给她那受惊吓的想象力召来的幽灵起一个名字。这幽灵穿着白衣服。她不知道他嘴巴挛缩着显出一种亲切的微笑还是忿怒的强笑。她结结巴巴地说:“拉乌尔……拉乌尔……你要我干什么?”

        那幽灵掀开一块帘子,沿着床走来。

        约西纳垂下眼皮,嘀嘀咕咕地说着一些胡话。接着她张开眼皮,发现幻觉还没消失。那幽灵走过来,弄乱东西,扰乱沉寂。她想逃跑。但她立即感到有一只手压在她肩上。这肯定不是幽灵的手。只听一个愉快的声音说:“听着,我的好的瑟芬,要是我该给你一个忠告,那就是劝你向拉窝尔尼夫王子要求让他为你提供一次海上的短暂休息。我的好约瑟芬,你很需要这个。怎么!你把我当作一个幽灵,我,拉乌尔·当德莱齐!这身睡衣和短衬裤是白穿了。不过对你来说,我不是陌生人呀。”

        当他穿上外衣,打上领带时,她连声说:“是你!是你!”

        “我的天!是的,是我!”

        他坐到她旁边,轻快地对她说:“特别是,我的朋友,不要抱怨拉窝尔尼夫王子,不要以为他又让我逃脱了。没有,没有。不过,他和他的朋友卷在被单里带走的,只是一个床垫和一个木屑制的人体模特。至于我,自从你离开窗板后面后,我就一直躲在那个过道里。”

        约瑟芬·巴尔莎摩有气无力,好像被人家打了几拳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见鬼!”他说,“你身体好像不舒服。你要喝一小杯酒提神么?我向你承认,约瑟芬,我了解你为什么沮丧。我不愿处在你的地位。所有的同党都走了,在一个钟头之内不可能有人来救援……而在你对面,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是名为拉乌尔的人。悲观失望是有道理的!不幸的约瑟芬……这一跤可跌惨了!”他弯下身拾起克拉里斯的照片。

        “我的未婚妻多么漂亮,对么?我高兴地注意到,你刚才在欣赏她。你知道,过几天我们就要结婚了。”

        卡格利奥斯特罗夫人低声说:“她已死了。”

        “的确,”他说,“我听说了此事。那年轻人刚才在她床上袭击了她,对么?”

        “是的。”

        “是一刀刺死的么?”

        “正对着心脏刺了三刀。”她说。

        “噢,一刀就足够了。”拉乌尔说。

        她慢慢地像在心里重复地说:“她死了,她死了。”

        拉乌尔冷笑说:“你想怎样?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我不会因这样的小事而改变我的计划。她活着或死掉,我都和她结婚。一个人要尽可能安排好……你就安排得很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约瑟芬·巴尔莎摩问,她开始对这种讽刺感到不安。

        “是啊,难道不对吗?男爵把你沉水是第一次。你和你的船‘萤火虫’号一起炸掉沉没是第二次。可这些并没有阻碍你在这里出现。同样,也不会因为克拉里斯在心脏上挨了三刀,我就不能和她结婚。首先,你是否确信你指使的事情干成了?”

        “这是我手下一个人干的。”

        “或者是他告诉你刺了三刀。”

        卡格利奥斯特罗夫人观察他说:“为什么他要说谎?”

        “当然要说谎!为了拿到你那十张一千法郎的钞票。”

        “多米尼克不可能背叛我的。就是出十万法郎他也不会背叛我。此外,他很清楚我会找到他的。他正和其他人在等我。”

        “约西纳,你确信他在等你么?”

        她颤抖起来。她感到自己在一个越来越狭窄的圈子里挣扎。拉乌尔摇摇头说:“真奇怪,我和你,我们互相干了一些蠢事。我的好约瑟芬,你真有那么天真,会以为我相信‘萤火虫’号的爆炸,以及佩尔格里尼——卡格利奥斯特罗的遇难,相信拉窝尔尼夫王子所说的谎言么?你怎么没有推测到,一个并不是傻瓜的年轻人,一个在你的学校里培养成长的人——圣母玛丽亚,这是所什么样的学校啊!——会像阅读一本打开的《圣经》那样清楚地识破你的手腕?

        “沉水的办法的确太方便了。你们犯了罪,双手沾满鲜血,受到警察追捕,于是沉掉一条旧船,把犯罪的过去,偷盗的财宝、所有的财富,一切都沉掉。你们装作死了,脱胎换骨,不久又用另一个名字谋杀、施刑、用鲜血浸泡双手。我的老朋友,你去对别人说罢,我可不信!当我看到你遇难的消息时,我对自己说:‘好好睁开眼睛吧,这有好处!’于是,我到这里来了!”沉默了一会儿,拉乌尔又说:“约瑟芬,你的到来是不可避免的。你必然在同谋的帮助下准备来这里行动。拉窝尔尼夫王子的游艇必然会在哪天晚上来这里!你必然会登上神甫石梯。那天人家害你时就是在那里把你从担架上搬下来的。因此,我采取了预防措施。我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四周是否有熟识的面孔。安插内应,这是最起码的事。

        “一开始,我就认出了多米尼克,因为我曾经看见他坐在你停在布里吉特·卢塞琳门前的马车上。这你并不知道。多米尼克是一个忠诚的仆人,但他害怕警察,而且我对他的一顿棍打使他从此为我效劳。为了证明他对我的忠诚,他给你送去两份假报告和假钥匙,并且和我一起配合,给你设下陷阱。他获得了报酬:从你口袋里掏出的十张钞票。你永远也不会见到他了。因为你这忠诚的仆人在我的保护下回到城堡去了。

        “我的好约瑟芬,我们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当然,我本来可以免掉这幕小滑稽剧,直接欢迎你到来,高兴地握握你的手。但我想看看你是怎样指挥这场行动的,我想躲在幕后看你得知克拉里斯被杀的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约西纳向后退。拉乌尔不再开玩笑了。他低头向她,用克制的声音说:“有点激动……只有一点……这就是你的全部感觉。你相信那少女死了,被你令人杀死了。这件事对你没有什么!别人的死对你不算什么。她只有二十岁,前途无限……纯真,美丽……你却把这一切消灭了,好像压扁一个核桃那么容易!没有任何良心的不安。肯定你不会因此而笑……但你也不会因此而哭。事实上,你想也不想这件事。我记得博马涅安称你为恶毒的女人,这种称呼使我反感。不过,这用词是妥当的。在你身上是有恶毒的东西。这是一个恶魔。我想到这点不能不感到害怕。但是,约瑟芬,你有时难道不感到害怕么?”

        她像平时那样,低着头,两个拳头托着太阳穴。拉乌尔无情的话语并不像他所期待的那样激起她的愤怒。拉乌尔感到她正处在一生中能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时刻,处在无法摆脱可怕的幻象,在不知不觉中作出供认的时刻。

        拉乌尔并不过分惊讶。这个精神不平衡的人,表面上镇定沉着,其实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在她身上,这种时刻即使不多,却也并不稀罕。事件的发生与她的预料相反,而拉乌尔的出现又是那么令人困惑,以致她在那毫不留情地侮辱她的敌人面前无法振作起来。

        拉乌尔趁机靠近她,用讨好的声音说:“约西纳,你有时也害怕,对么?有时你也干出使自己害怕的事,对么?”

        约西纳极为沮丧,低声说:“对……对……有时候……但不要对我谈这事……我不想知道……不要说……不要说……”

        “正相反,”拉乌尔说,“你应当知道……既然你厌恶这种行为,为什么要干?”

        “我不能不这样做。”她极度疲惫地说。

        “你尝试过么?”

        “是的,我尝试过,我斗争过。但总是失败。人们教我干的是坏事……我干坏事如同别人干好事……我干坏事像呼吸一样……有人希望这样……”

        “谁?”

        他模糊地听到这几个字:“我母亲。”

        拉乌尔又说:“你母亲?那女间谍?那个策划卡格利奥斯特罗事件的人么?”

        “是的……但不要指责她……她很爱我……只是她没有成功……她变得贫困、不幸,她希望我成功……希望我富有……”

        “但是你长得漂亮。对一个女人来说,漂亮是最大的财富。有了美貌就足够了。”

        “拉乌尔,我母亲也很漂亮,但她的美丽对她没有什么用场。”

        “你和她相似么?”

        “相似得叫人认错。这就是我的不幸之处。她希望我继续实现她的远大理想……继承卡格利奥斯特罗……”

        “她有文件么?”

        “有一张小纸片……有关四个谜的,是她一位女友在一本旧书中找到的……它真像卡格利奥斯特罗的手迹……这件事使她陶醉……她在欧仁妮皇后身旁获得的成功也使她陶醉。因此,我得继续下去。当我还是小孩时,她把这想法灌输给了我。她只用这种想法培养我。这是我谋生的手段……我的命运……我是卡格利奥斯特罗的女儿……我得继续她和他的生活……一种光辉的生活,像小说里写的……一个人人钦佩的冒险家生活,统治世界的生活。用不着考虑……谈不到良心……我要为她受的苦复仇。她死时说的一句话就是‘为我复仇’。”

        拉乌尔思索起来。他说:“就算是这样吧。但那些凶杀行为呢?……那杀人的需要呢?”

        他听不清她的回答。当他说下面这句话时,她的回答也听不清。“约西纳,并不是你母亲一个人扶养你长大,教你干坏事的。谁是你父亲?”

        他好像听见莱奥纳尔的名字。她是否想说,莱奥纳尔是她父亲。莱奥纳尔是与女间谍同时被驱逐出法国的那个人(这似乎说得过去),或者说是莱奥纳尔教她犯罪?

        她的事拉乌尔就知道这些。他不能再深入那黑暗的地方。一切不良的本能,一切不平衡的东西,一切出了故障分裂瓦解的东西,一切恶习,一切虚荣,一切嗜血成性的爱好,一切不受我们控制的残酷的激情都是从那里制造出来的。

        他不再询问她。

        约西纳无声地哭着。他感到她狂热地抓着他的手,在上面滴下泪水,印上亲吻。他心一软,原谅了她。一种隐约的怜悯渐渐充满他的内心。那作恶的女人变为有人性的女人了。对一个受不可抗拒的力量支配,听任病态的本能控制的女人,也许应带点宽容来看待。

        “不要推开我,”她说,“你是世界上唯一能救我的人。我立即感到了这一点。在你身上有一些良好、健康的东西……啊!爱情……爱情……只有它才使我平静……我从来只爱你……但如果你抛弃我……”

        她那甜蜜的嘴唇在拉乌尔内心深处引起无限的忧郁。肉感和欲望美化了这种危险的同情。而这种同情软化了男人的意志。要是卡格利奥斯特罗夫人仅限于这种微不足道的抚慰,他会经不住诱惑,再次俯身领略这送过来的嘴唇的滋味。但她举起头来,搂着他的肩膀,搂着他的脖子,望着他。她的眼光足以使拉乌尔觉得她不是在祈求,而是在诱惑,利用眼睛的柔情和嘴唇的甘美来诱惑。

        目光把两个恋人联结起来。不过,拉乌尔知道在这种迷人、天真、痛苦的表情后面隐藏的东西。镜子的明洁不能抵消他清晰地看到的丑恶和卑鄙。

        他逐渐振作起来,摆脱了诱惑,推开搂着他的妖艳女人,对她说:“你记得……有一天……在驳船上……我们互相都怕对方,好像我们都试图扼死对方似的。今天的情况也是一样,要是我重新落在你的怀抱里,我就完蛋了。明天,后天,那是死亡……”她身体一挺,立即变得凶恶,显出敌意。她又变得傲慢。暴风雨突然在他们之间出现,使他们直接从回忆爱情而耽留的迷糊状态进入仇恨和挑战状态。

        “对,”拉乌尔说,“其实,从第一天起,我们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了。我们彼此只想让对方失败。特别是你!认为我是你的竞争对手,是擅自闯入者……在你脑海里,我的形象和死的概念混在一起。不论有意或无意,你给我定了死罪。”

        她摇摇头,用挑衅的口气说:“在此之前,情况不是这样。”

        “但现在是这样,对么?只是,”他大声说,“出现了新情况,就是现在。我不在乎你了,约瑟芬。学生变为老师了。我让你来这里,同意战斗,正是为了向你证明这一点。我单独来面对你和你那一伙的打击。现在,我们面对面,而你对我却无可奈何。你全线溃败了,对么?克拉里斯活着,我也自由自在。走吧,我的美人,离开我的生活吧,你被彻底打败了。我蔑视你。”

        他劈头盖脑地说出这番侮辱的话,像马鞭似的抽着她。她脸色苍白,面容变了形,她那永不衰减的美貌头一次显出几分憔悴。她咬牙说:“我将报复。”

        “不可能,”拉乌尔说,“我把你的气焰打掉。你怕我。这是一桩奇事,也是我今天的成就:你怕我。”

        “我将用终生来报复你。”她低声说。

        “做不到。你全部的诡计都被人知道了。你失败了。完蛋了。”她摇摇头。

        “我还有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

        “那无数的财富……我取得的财富。”

        “是靠谁取得的?”拉乌尔轻快地问道。“要是在这奇特的冒险中你借助过谁的一臂之力,那就是我的。难道不是吗?”

        “也许是。但是我善于行动,善于获取。这才是根本。至于话语,从来不是关键。当时需要的是行动,而这行动是我完成的。由于克拉里斯活着,你也自由自在,你就大喊胜利。但是,拉乌尔,克拉里斯的生命和你的自由,比起我斗争的赌注,也就是说,成千上万颗宝石这样的大事,就是小事了。真正的战斗在那里,拉乌尔。而我获胜了,既然财富属于我了。”

        “很难说!”他用开玩笑的语调说。

        “是的,这财富属于我了。是我亲手把无数宝石放在一个箱子里,当面捆好封好,我把它带到勒阿弗尔,放在‘萤火虫’号的底舱,在炸沉那只船之前,我把它拿出来了。现在存在伦敦一家银行的保险箱里,像最初一样捆好和封好……”

        “对,对,”拉乌尔会意的神情说,“绳子还很新,干干净净,有点硬……封口共五个,用紫色的蜡封的,上面有J.B……约瑟芬·巴尔莎摩的起首字母。至于那箱子,是用柳条编的,上面配有皮带和黄铜提手……看来简单朴素,不会引起注意。”卡格利奥斯特罗夫人抬起惊慌的眼睛看着他。

        “你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我和箱子在一起待了几个小时。”他笑着说。

        约西纳说:“说谎!你随便说的……从梅斯尼—苏—朱米埃泽的草场至伦敦的保险库,这箱子没有离开过我一秒钟。”

        “离开过,因为你把它放在‘萤火虫’号的底舱。”

        “但我坐在进入这底舱的铁门上。我手下一个人在你可能进入的舷窗上守着。在勒阿弗尔停泊期间,一直这样守着。”

        “我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底舱。”

        这真是惊人之语!拉乌尔重复说了这句话,然后,看见约瑟芬·巴尔莎摩惊愕的样子,他开心地叙述:“我在梅斯尼—苏—朱米埃泽对着那被炸毁的石头作过推测:‘我要是寻找约瑟芬,是找不到的。我应当做的是,猜想这天晚上她会在什么地方,在她之前赶到那里,一有机会就把宝石偷过来。你被警察追捕,又被我追踪,急于把财宝藏在安全地方,肯定要逃跑,这就是说,逃到外国去。怎么逃?靠你‘萤火虫’号那条船。

        “中午时分,我到了勒阿弗尔。一点钟时,你手下的三个人登岸去喝咖啡。我越过甲板,进入底舱,躲在一堆木箱和装食物的木桶口袋后面。下午六点钟,你来了,用绳子把你的箱子放到底舱,使箱子处于我的保护下……”

        “你说谎……你说谎……”约瑟芬大怒,结结巴巴地说。拉乌尔继续说:“十点钟时,莱奥纳尔来与你会合。他读了晚报,得知博马涅安自杀了。

        “十一点钟,船起锚开行。午夜,在大海中,另一条船靠了过来。莱奥纳尔这时变成了拉窝尔尼夫王子,由他指挥搬运。全部水手,全部有价值的包裹,都搬到另一条船上,特别是你从舱底吊上来的箱子。接着,‘萤火虫’号就见鬼去了!“我得对你承认,有几分钟我很难受。我单独一个人,没有随从。

        “不辨方向。‘萤火虫’号好像是由一个醉汉驾驶,就像是小孩拼装好一个玩具,转过来转过去地……接着,我猜出你的计划,炸弹已安置在某一个地方,机关已经启动,爆炸就要……“我浑身是汗。跳到水里去么?我已经在脱鞋,正准备这样做时,发现‘萤火虫’号后部的一条缆绳系着一条小船,正在随着海浪起伏。我高兴得无法自持。这是得救的机会。十分钟后,我安安稳稳地坐在上面,看见几百米远处一股烈焰在黑暗中腾空而起,又听见海面上响起雷鸣般的爆炸声。‘萤火虫’号被炸掉了……

        “夜里,经过一番颠簸后,我看见了离安蒂弗海岬不远的海岸。我跳下海,登上陆地……我当天就来到这里……亲爱的约瑟芬,为了迎接你的光临。”

        约瑟芬聆听着,没有打断他的话,神情安定。她好像说,这些话都是白说的,重要的那个箱子。至于拉乌尔藏在船上,接着又幸免于难,这些都无关紧要。

        不过她知道拉乌尔不是那种冒了很多险,最后只顾自己逃命,不顾其他后果的人,因此犹犹豫豫不敢提出那关键的问题。她脸色苍白。

        “怎么?”拉乌尔说,“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我要问你什么呢?你已经说了。我拿回箱子后,把它放在安全的地方了。”

        “你检查了没有?”

        “确实没有。为什么要打开检查?绳子和封蜡都没有动过。”

        “你没有注意到箱子一侧有一个洞,在柳条网眼之间有一条裂缝?”

        “一条裂缝?”

        “当然!你认为我会两个小时面对箱子什么也不干么?约瑟芬,想想看,我并不那么笨。”

        “那又怎样?”她声音低弱地说。

        “我可怜的朋友,我慢慢地有耐心地把箱子里的东西全拿了出来,以致……”

        “以致怎样?”

        “以致,你打开箱子时,只能找到同样重量的不值钱的食品……这是我当时手边可以拿到的东西……我从食物口袋里拿到的东西……几斤青豆和小扁豆……总之这些东西也许不值得你付伦敦银行保险柜的租金。”

        她试图提出异议,低声说:“这不是真的……你不可能……”

        他从壁柜顶上拿下一个小本钵,往手心倒了两三打的钻石、红宝石和蓝宝石,带着毫不在意的神情,任由它们跳动,闪光,碰撞。“当然,还有别的宝石,”他说,“但即将发生的爆炸使我未能全都拿走。僧侣们的财宝散落在大海中了。但是,对于一个年轻人,这已经值得开心,值得忍耐了……约西纳,你认为怎样?你不回答?……哎呀!怎么回事?我希望你不会晕倒。啊!这些该死的女人,丢掉十亿法郎就一定要翻白眼吗?多傻呀!”约瑟芬并没有像拉乌尔所说的那样翻白眼。她脸色苍白,挺起身来,伸出手臂。她想侮辱敌人,想打他。但她喘不过气来。她的双手在空中挥动,像落水人的手在水面扑腾。她倒到床上,发出嘶哑的呻吟。

        拉乌尔无动于衷,等候着她的歇斯底里发作过去。但他还有话要说,他冷笑地说:“怎么样?我把你彻底打败了?你的肩膀已碰到地了?你被击败在地了?全线溃败,对么?约瑟芬,这就是我想使你感到的。你离开这里时会相信你无法与我对抗,最好是放弃全部诡计。不论你怎样,我和克拉里斯都会幸福的,我们将有许多儿女。这都是事实,你不得不承认。”

        他开始走来走去,越来越高兴地说:“你要怎样呢?你运气不好。我可怜的女人,你与一个比你强大和聪明千倍的汉子作对。我对自己的力量和聪明都感到惊愕。我表现得多有才能、多么聪明、多么精力和远见!一个真正的天才!任何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敌人头脑的活动我都看得见,就像读一本打开的书。他们最细微的想法我都知道。这时,你把背转向了我,对么?你躺在床上,我就看不见你那迷人的面孔么?可是,我完全知道你把手伸入内衣,掏出手枪,将要……”话还没有说完,约瑟芬突然转过身来,手里拿着枪。枪响了。但拉乌尔早有准备,已经抓住她的手臂,把枪转向她自己。她胸前中弹,倒了下去。

        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结局是这样出乎意外,他面对那突然间就不动的身体,对着那灰白的面孔目瞪口呆。但他并不感到不安。他并不认为她死了。

        事实上,他俯下身一听,她的心脏仍在有规律地跳动。他用剪刀剪开她的内衣。子弹打斜了,从她右乳头稍上一点的皮肉上擦过去。“伤势不严重,”

        他说,同时想这个女人的死亡是合理的,是合乎他的愿望的。

        他手拿剪刀,刀尖向前。他在想,是否应当毁坏这过于完美的美貌,割破她的肌肉,使这妖艳妇人无法再害别人。在她脸上画一个很深的叉,那去不掉的伤疤会使皮肤浮肿。这是多么公平的惩罚,多么有用的预防措施!可以避免多少不幸,可以防止多少罪行!

        但他没有勇气下手,也不愿滥用这种权利。还有,他曾经十分爱她……

        他长久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怀着无限的悲伤。斗争使他精疲力竭。

        他充满痛苦,感到厌烦。她是第一个让他动了痴情的人。他纯真的心灵给这种感情带去那么多新鲜的养料,他对这种感情保留了那么甜蜜的回忆,然而这种感情给他留下的却只是仇恨和哀怨。他嘴唇上一辈子将留下一道幻梦破灭的褶皱,他心灵上一辈子都将留下耻辱的印象。

        她的呼吸增强了,眼皮睁开了。这时他不可抵拒地感到不想再看见她,甚至不再想她。他打开窗户,静静听着。他似乎听见从悬崖传来的脚步声。

        莱奥纳尔大概到了水边才发现这次行动只俘虏了一个人体模特,担心约瑟芬处境不妙,前来救助。

        拉乌尔想:“让他在这里找到她,是死是活,是幸福或不幸福,都把她带走。……我都不管了,我不想知道她任何事。够了!这折磨受够了!”

        那女人向他伸出双臂恳求救助,他不看一眼,也不说一句话就走了……

        翌日早上,他来到克拉里斯·德蒂格家,让人通报主人。为了晚点触到他猜想是很痛的伤口,他一直没有再来看克拉里斯。但她知道他在那里,他不久也知道时间治愈了伤口,她的双颊红润起来,眼睛充满希望。

        “克拉里斯,”他说,“从第一天起,您就答应原谅我一切……”

        “拉乌尔,您没有什么要我原谅的。”少女说,想起她父亲的态度。

        “克拉里斯,我有要您原谅的地方,因为我对您干了许多坏事。我对自己也干了许多坏事。我所要求的不仅是您的爱情,而且是您的爱护和保护。克拉里斯,我需要您,为了忘记那些可怕的回忆,为了恢复对生活的信心,为了打击盘踞在我身上,诱惑我干坏事的一些恶习,我需要您。如果您帮助我,我肯定会成为一个诚实的人。我真诚地保证,我答应使您幸福。您愿做我的妻子么,克拉里斯?”

        她向他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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