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你杀了沙托夫！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我不知向您解释了多少遍，沙托夫要告发我们所有的人。

        我当然活下去。我呢，是个懦夫，这很可鄙，我完全明白。

        你已经准备好武器，唯恐我打死你。可是，我不杀人。尽管……尽管……

        基里洛夫操起手枪，对准维尔科文斯基。他也掏出手枪对峙。

        他继续瞄准，然后笑着放下手臂。

        彼得又坐下来，为自己倒茶，手还微微抖动。

        基里洛夫将手枪撂在桌子上，开始来回踱步，继而又站到维尔科文斯基面前。

        我哀悼沙托夫。

        我也是。

        为了这事儿，也为了许多别的事儿。您怎么了……噢……

        我明白。你让别人替你承担罪名，而自己却逃之夭夭。流氓！

        （越来越冲动）你理解了。啊！就连你这个坏蛋都能理解，那么人人都能理解了。然而，必须有人开个头，向其他人证明人的这种可怕的自由。我不幸，就因为我是头一个，心里害怕极了。我仅仅是在一瞬间成为主宰。但是，我要带个头，将门打开。那么所有的人都会幸福，全成为主宰，永远成为主宰。（他扑向桌子）喂！给我笔，你来口授，由我签字，也写上是我杀了沙托夫。口授吧，我不怕任何人，一切都无所谓。一切隐藏的，全会真相大白，而你，你也将毁灭。我相信，我相信，口授吧。

        住口，坏蛋！要不然我打死你。

        这就？

        这就……（他注视彼得·维尔科文斯基）唉！你是我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我不希望我们怀着仇恨分手。

        一声枪响，紧接着一片寂静。有人在场上摸索。彼得·维尔科文斯基点亮一支蜡烛，举着照了照基里洛夫的尸体。

        我们二人都是不幸者，而我要自杀，你却活下去。　不向任何人，向所有的人。何必确指呢？向全世界。

        我就知道您不会开枪的。然而，您冒的风险太大了。我可差点儿开枪……

        （情绪逐渐激昂）对，对，这很可鄙。听我说，你还记得吧，钉在十字架上受难的人，对在他右边处死的强盗说：“就在今天，你就将同我一起上天堂。”太阳落了，他们死了，既没有天堂，也没有复活。然而，这个人是整个大地上最伟大的人。如果没有这个人，地球上的一切就完全是荒谬的。假如自然法则甚至连这样一个人都不放过，迫使他生活在谎言中，为一种谎言而死去，那么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一种虚幻。那么活在世上干什么呢？回答，如果你是个男子汉的话。

        这就够了，给我吧。可您既没写日期，也没签名。签字吧。

        （腾地站起来，将笔和纸放到基里洛夫面前）我，阿列克赛·基里洛夫，我声明……

        对。向谁呀？向谁声明啊？我要知道这份声明发给谁。

        好吧，我不哀悼……再说，时间紧迫。我要坐清晨的一趟火车去国外。

        向全世界！好哇。绝不后悔，我不愿意后悔，我也不愿同当局打交道。好吧，接着口授。宇宙是坏的，我签名。

        不用。不要图画，信的语气就足够了。

        等一等，我要在这一页上方，画一个向他们伸舌头的人头。

        住口。你杀了他，是因为他在日内瓦啐了你的脸。

        语气，对，是这样，口授语气。

        彼得“……我声明今天清晨，我在园林里杀了大学生沙托夫，惩罚他的背叛和告发宣言的行为。”

        就这些？我还要辱骂他们。

        对，宇宙是坏的。让当局见鬼去！写吧。

        我要辱骂他们。

        写上“共和国万岁”，他们的脸就会吓白了。

        对，对。不行，我要添上：“自由、平等、博爱或者死亡”。好了。唔！再用法文写上：“俄罗斯绅士、修士和文明世界的公民”。喏！喏！很完美，很完美。（他站起身，拿起手枪，又跑去吹灭灯，房屋一片漆黑，他在夜色中用尽全力号叫）马上，马上……

        我整整一生，都希望在空话之外，产生点儿别的东西，我只为这个活着，只为话语有一种意义，也成为行动……

        从个人来讲，请相信我对您毫无怨恨。

        叙述者：由于软弱的利雅姆琴的告发，杀害沙托夫的凶手被捕了，唯独维尔科文斯基逃脱了。他此刻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头等车厢里，过了边境，为建立一个更好的社会而酝酿新的计划。然而，如果说维尔科文斯基家族不会灭绝的话，斯夫罗钦家族可就难说了。

        （在楼层里呼叫）沙托夫！沙托夫！

        流氓也好，正派也罢，全是空话，除了空话还是空话。

        很完美！　是啊。活在世上干什么！我完全理解您的观点。如果上帝是一种虚幻，那么我们就是孤独而自由的。您自杀，从而证明您是自由的。再也没有上帝了。可是，为此您必须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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