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井这边天气晴朗,地平线上还挂着几缕晚霞,但那片有如锦鲤背部一样纤细而美丽的天空已经被渐渐变暗的山的轮廓遮住了。我落在凤梨居的正门前面,这里有着各种鸟虫的叫声。我向四面张望,这里的气氛跟得知三田村三郎的事件后,我跟水星C一同赶来时感受到的已经完全不同了,不光是因为周围没有了那群新闻工作人员,也因为我面前的这座建筑物、还有附属的围墙和庭院都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手打理的痕迹,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建筑物整体都被爬山虎覆盖,围墙则更是早已被周围的树林吞噬进去,大概再过不久,连凤梨居本身也要被吞到树林中了吧。从山脚下连接到这里的道路已经处处开裂,长满了杂草,因为高温和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大概已经不能在上面行车了吧,况且这里也已经没有人会来了。至于建筑物……虽然到处都脏兮兮的,看起来跟废墟没什么两样,不过窗玻璃却一点没有损坏,玄关的大门也依旧十分稳固,外墙上也看不到任何涂鸦。
这种状态对于一座修建在山野中,发生过杀人事件,并因此成为热门话题,其后又被弃之不顾的建筑物来说,是非常罕见的。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地方必定会被本地年轻的白痴们全凭趣味强行闯入,将其变为自己的秘密基地,再被翻得一团糟,最后渐渐朽败才对。
可是我眼前的这座凤梨居虽然被生长在树林中的植物渐渐吞噬着,却完全看不到有任何人糟蹋过的样子。
这样看上去,不就像是建筑物本身为了避免被陌生人靠近,急急忙忙地让树林来吞噬自己一样吗?
无论是院门和建筑物大门之间生长的长长杂草,还是从地面一直覆盖到屋顶的爬山虎薄膜,简直就像是对树林的拟态不是吗?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死死盯住凤梨居,它看上去好像对我的视线感到十分紧张,却故意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面孔。
凤梨居至今仍旧是闭合卷曲的,这大概是因为没有人将它看做奈津川山庄了吧。而且我的意识还保留在二〇〇六年将其再次闭合的状态,所以也没有打算莽撞地将其开启。我知道人的意识是非常容易被欺骗的。也知道人们的误解、臆断和自说自话都是非常难以克服的恶习。现在不应该在自己心中制造多余的想象。C→O→C→O→C所暗示的凤梨居的两度闭合和两度开启必定不是单纯地“啪嗒啪嗒”一开一合这么简单。第二次的开启一定会带来新的东西……为了让我知道凤梨居中隐藏的秘密。
我越过凤梨居周围疯长的野草,既没开门也没开窗,直接跳转到了建筑物内部。
树林里的虫鸣一下模糊起来。
虽然屋里比外面还要暗,但头顶上的天窗此时还是明亮的。那扇天窗也依旧被钢架和分割成比萨状的玻璃覆盖着,没有一块玻璃被破坏,甚至看不出一点刮痕。天窗的一角堆满了濡湿的落叶,不过落叶堆的厚度却跟建筑物被弃置的时间不太相符。
更奇怪的是,这里的空气一点都不污浊,也几乎看不到任何灰尘飘浮在空中。虽然这里的门和窗户一直都紧闭着,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照料,但建筑物中的空气却出人意料地好。
虽说如此,中央大厅的大理石地板却非常正常地堆满了灰尘,我弯下腰仔细查看,并未发现任何人行走过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类似小孩子的足迹。
将中央大厅包围在其中的一楼和二楼,合计共二十四个房间的门也全都紧闭着。
我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凤梨妹妹”会不会还在这里呢?
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里却并非没有任何可疑的气息,这一点我可以确信。
我现在并不是一个人待在这里。这座建筑物中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是活物,并且刻意屏住了呼吸。
好了,现在我回到了凤梨居中,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知道就算打开这里的所有房门也不会发现任何东西。虽然可以试着把八号房和九号房之间的墙壁割开,查看奈津川山庄的停车场,但我想尽量先不那么做。在此之前,还是先多做思考吧。
我要把孩子们隐藏起来。
在此之前,我先要选定一个藏匿孩子的地方。
而且还不能花太多时间。
毕竟我时间很紧,因为我的寿命是有限的。与此相反,我想要拯救,我必须拯救的孩子却遍布在全世界,只拯救其中三亿人是远远不够的。
因此我必须依靠现在拥有的全部条件来马上决定那个藏匿孩子的隐秘场所才行。我必须要用现在能想到的办法来创造那个场所。
反过来说,我也一定能找到这么一个J.J.和黑天鹅公司花了十三年都找不到任何踪迹的彻底隐秘的地方。所以我要有自信。既然是我已经做到过的事情,那我一定能做到的。
我现在在凤梨居里。想在这里隐藏什么东西的话,我会怎么做呢?我可以自由改变空间。可是黑天鹅公司的人也同样能做到这一点,并且,那些人能够做到的肯定还不止这个。“黑鸟男人”,他大概就是黑天鹅公司的人吧。从时代上讲,应该算是接近于创始者的人物。就是那家伙布置了梢的虐待房间,并当着我的面两次欺凌了梢。我也经历了两次的无能为力……而且,我至今还不能肯定自己有没有能力跟那个四眼浑蛋较量一番。不过我已经跟类似的人保持了十三年的对立,并且还能打个平手。
所以我一定能找到。
要思考。
一切答案都沉睡在我脑中。
连风梨居事件也是如此。其实在我到达凤梨居的那一瞬,就已经有能力解开一切谜题了。就在我跟梢说完话的那一刻,我已经得到了最终的答案。三田村三郎杀死了三田村三郎。SS-Nail Peeler的存在。就连奈津川山庄也不是刻意被隐藏起来的。只不过我没看到而已。正因为我迟迟未能发现奈津川山庄,才害得这么多名侦探丢掉了性命……
而现在整个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身边不再有时时给出提示的名侦探了。
即便如此,历史还是决定了我最终能够找到自己寻找的东西,这就说明我脑中已经有了充足的线索和门路。只不过我还看不到而已。
我脑中到底有什么呢?
是经验。
在经验中,有没有被我漏掉的地方昵?
被我漏掉的地方。漏洞。
一切事物皆有意义。站在深夜森林顶端的“通往天堂的阶梯”上,说出这句话的正是我自己。
我是否真的已经汲取了其中的全部意义呢?
就算是,我也不能将那许多要素和意义全部抽取出来进行精密的检查。因为凤梨居中充满了庞大繁杂的各种意义,而且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排列在山中的十二个单词——“淋湿后剥掉”“淋湿后剥掉”“星期三”“先驱者”“卵巢”“六十”“重复”“十月”“何时”“管弦乐”“现在”“二十六日”。到最后,虽然“通往天堂的阶梯”架在了“星期三”这个单词的方向,对于那剩下的十一个单词,我却采用了名侦探们的推理,认为其中大概没什么意义,况且我也没有时间去进行一一确认。接下来转述给我的就是“凤梨居星盘”和“西洋占星术”,其后马上又出现了“喀巴拉”“圣经”和“黑魔法”,最后甚至连“北欧神话”“希腊神话”和“罗马神话”也跑出来凑热闹了。要对这些要素进行非常详细的确认,恐怕时间再多也是做不到的吧。况且,我根本不可能有那个时间。
那应该是一种更加类似直觉的想法。反正意义什么的到最后总是会明白的。对啊,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最后将会产生“这一切似乎一开始就是被注定好的”这种切实感觉,那才是正确答案。
那么,我对风梨居心怀疑问的地方究竟在哪儿?或者说,甚至没有察觉到其中的疑点,只觉得不太明了的因素在哪?不过要轻易想到自己没有察觉到其中疑点的地方也是不太可能的……
就在我进行思考的时候,太阳愈发倾斜下去,天窗对着的天空已经从紫色渐渐变得更加昏暗了。
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通电呢?
可是如果打开照明,这里的居民可能就会发现山顶有人。不过只点亮大厅照明的话,光线应该就不会漏出去了吧?虽然天窗可能会被照亮,不过这里毕竟是山顶上,住在山脚下的人们应该看不到的。而且如果这里真的藏着另外的人,我觉得还是有点亮光比较安全。想到这里,我走到墙边的电灯开关旁,伸出手……又想起来了,凤梨居中央大厅有两种照明,分别是天花板的吊灯和回廊的壁灯。
好像只要熄灭天花板的吊灯,只点亮回廊壁灯的话,描绘在地板上的魔法阵就会倒映在天窗上吧?
为了让倒映在天窗上的魔法阵展现正确的形态,刻印在地板上的魔法阵是用的镜面文字。同样,装饰在二楼各个房间里的隐藏文字的绘画也都是倒着挂的……
逆转。
镜子。
我并没有收回伸向开关的手,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窗。大厅虽然已经变暗,但天空还保持着一定的亮度,所以玻璃上并没有映出任何图案。
一旦打开照明……如果开的是吊灯,肯定难以看到天窗上反射的情景吧。可是,如果我打开的是回廊的壁灯,中央大厅的样子一定会清楚地倒映在天窗上。那上面应该会映出一个人,就是站在墙壁的我……可是,如果天窗倒映出来的并不只是我一个人,而是一群孩子的尸体怎么办?
我的身体变得僵硬,迟迟无法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这是因为我回忆起了凤梨之家发生的那场惨剧。鞭子男爵。弱恶强罚。噼啪啪!惨叫不已的孩子们。全身的血肉都被撕裂,死在血泊中的孩子们。
如果那个情景又被倒映出来,我该怎么办?
我就是你啊,如果鞭子男爵又对我说这句话,我该如何否定他呢?
我摇摇头。这里不是那个架空的凤梨之家。虽然经过了很长时间,但凤梨居还是凤梨居。
可是,这里不就是一个架空的未来吗。
又有谁能保证什么事情一定不会发生呢?
我很害怕,但目光却无法离开天窗。
我渐渐发现了。
让我身体僵硬的并不只有恐惧而已。
其中还混有灵感这一要素。
逆转。镜子。
我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过上下颠倒的光景了。
在圣地亚哥洛马角上的凤梨居大剧院不也见到过一次吗。
咚咚咣咣咚咚咣咣咚咚!
黑暗的舞台中央,一身黑衣的SS-Nail Peeler沐浴在聚光灯的光线中,我抬起头,发现天窗已经变成了镜子,那上面倒映着围绕圆形舞台的二楼观众席,还有一整圈血迹,以及死去的三田村三郎……
凤梨居、凤梨居大剧院、凤梨之家。
逆转。镜子。
我想起了心中对逆转这一要素的疑问。
就在刚才,我还向J.J.询问过这一点。
发生在J.J.部下之间的“倒吊男子”事件。
“倒吊男子”=“奥丁”。
“奥丁”=我。
这是否意味着我自己也该倒吊过来呢?
我跳转到上空,将自己的双腿倒挂在吊灯的中央,“世界的中心”的位置。在整个人倒过来之后,我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凤梨居依旧被黑暗和寂静包围着,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唯一的改变就是我的血液冲向了头顶。
咦,不对吗?我一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脸红,一边准备回到地面上,但还是作罢了。因为在我大脑的某个角落,确信了自己是正确的。只是还存在着些许偏差。
想法是正确的,但可能做法有点不对头。
而且也有可能想法本身也是错误的,只是思考的方向没有错而已。
我像蝙蝠一样倒挂在“世界的中心”上,继续思考着,“倒吊男子”的正确姿势好像是这样的吧,想到这里,我放开挂在吊灯灯臂上的右腿,弯曲到左膝后面,摆出了一个逆转的数字4。
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莫非是这样吗,我又想。在北欧神话中,奥丁为了解读卢恩文字,并非倒吊在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之上,而是用绳索穿过脖子将自己吊起来的,所以我应该模仿他才对吗?“世界的中心”正下方的旅人蕉中插着一根双蛇环绕的手杖,将其拆开重组后便能得到“尤克特拉希尔”……难道我要把自己吊在那上面吗?
可是,这么做的话就不是倒吊了,我肯定会在解开疑惑之前就把自己给吊死的。
所以肯定不是单纯的模仿这么简单。“奥丁”并不是为了得到“单眼”才刺穿了自己一只眼睛的,那样的行为也不会让他看到什么新的东西,这是一样的道理。我真正应该做的应该是对这种行为进行思考。
我回到地面,聚集在头顶的血液一下回到身体中。呼,我踩踩脚下的地面,长出一口气,心里想着:塔罗牌上的“倒吊男子”之所以被赋予了一脸轻松的表情,大概是因为他虽然具有正位和逆位,却不存在一个所谓正确的位置吧。也就是说,那张牌中的男子在身为“倒吊男子”的同时,也拥有“脚缠绳索浮在半空的男子”这一侧面吧。
与此相比,刚才的我除了是“倒吊在天花板下满脸通红的男子”之外,再没有别的解释了。在重力的作用下,我甚至连轻轻微笑都几乎无法做到。
既是上下颠倒又不是上下颠倒的状态真的可能存在吗?
既走在地面上同时又行走于天花板上,这真的有可能做到吗?
莫非必须要在一个像塔罗牌的图案一样能够忽视重力存在的现实世界中?
要将自己一心以为无法忽视的重力给忽视掉,应该怎么做呢?绝对可以无视,只要一心相信这一点就能有办法吗?换句话说,只要将意识加以改变,时间或空间也会配合意识的改变而改变事物的存在方式吗?难道人的误解在重力这方面也会被优先吗……想着想着,我突然记起来了。
就在我亲眼目睹凤梨居变回奈津川山庄时,我被自己的错觉惯性甩到一边,狠狠地磕到了头。那不正是我的误解优先于重力的真实证据吗?
没错,我已经有过类似的体验了。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坚信,只要好好发挥自己的误解,就一定能忽视重力的作用。
可是,我该怎么样欺骗自己呢?当时是因为自己没有预料到这一点,才会滚倒在走廊上撞到头。我真的会被自己设下的圈套给骗倒吗?那种类似绞尽脑汁让自己双手互搏的行为,真的能够成立吗?
我不知道。
虽然我不知道,但还是开始构思欺骗自己的圈套。
我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现在正站在天花板上呢……就算紧闭双眼拼了老命想象,恐怕也不会起作的吧。我现在正站在地上,用双腿稳稳地支撑着自己的体重。脚下传来的那种真实感必定会轻易就将我的谎言戳穿吧。要是我是浮在半空中的,那我的谎言恐怕还有点作用……想到这里,我试着用空间移动将自己的身体转移到半空中,但马上就掉下来了。我强忍着因为落地后的冲击而发麻的双腿,打算再次跳到半空,但马上又阻止了自己。不管我跳多少次,一旦开始向地面坠落,我就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上下颠倒地站在屋顶的情形了,而且就在我紧闭双眼集中精神使劲想象的时候,还会狠狠地摔在地上,那我就玩完了。
必须想办法让自己站在地面的同时升上半空,想到这里,我将脚下的地板切出了半径大约三十厘米的圆形,并站在那个圆盘上像个直立的人偶一样进行空间移动,然后狠下心来将自己和脚下的地板上下颠倒地贴到天花板上。天地逆转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倒吊在天花板上,而是站立着。哦哦哦,我内心发出了欢呼,但那也仅仅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抬头看着自己上空的地板,发现刚才的地面已经变成了玻璃的天窗,于是我又看看自己站立着的这个天窗,发现了脚下那片昏暗的天空,我的天地开始动摇……天空异常广阔,天花板和地板也异常广阔,我却是如此渺小。
原本在我脚下将我拉住的重力渐渐从我体内抽离。我眼中暂时上下颠倒的天地渐渐得到修正。看上去像天花板的东西应该在上面,看上去像地板的东西应该在下面,我渐渐被这样的光景所劝服。
我赶紧进行空间移动,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出现,然后“吧唧”一声,双手支撑身体跪倒在大理石地面上。
周围的光景果然很重要,我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思考着。就连这个凤梨居也是一样,如果没有这座建筑物的话,即便空间被卷曲了,应该也不可能会变成像现在这样的圆圈才对。想欺骗自己的脑袋,必须先欺骗自己的眼睛。这才是最基本的。
而且中央大厅没有点灯也是一个问题。因为我在自己脚下看到了天窗外面的天空,使得我的大脑瞬间修正了自己对上和下的误解。
我按下刚才因为害怕鞭子男爵出现而没敢去碰的电灯开关。一楼和二楼的壁灯被点亮了。那些微弱的光线围成一个圆圈照亮了中央大厅,我抬起头,天窗里果然出现了樱月淡雪所说的那个地上魔法阵的正确倒映。
魔镜的对镜。
跟魔法阵一起映照在天窗上的还有我的身影。但是那个“我”就是现在这个我,并不是鞭子男爵。
被魔法阵覆盖了的天窗已经看不到外面的天空,因此,如果此时地板和天窗交换过来,我就真的分不清上下了吧。我想了想,然后开始尝试。我把圆形天窗连同吊灯一块切取下来,与自己脚下的大厅地板交换。
于是我再次大头朝下,也再次发现了被自己遗漏的要素。凤梨居并非是一座凝聚了复杂趣味的建筑,除了地板和天花板以外,这里的墙壁几乎没有任何装饰,但也并非单纯得可以在将换了地板和天花板之后依旧照常使用。而且不用仔细寻找,我也已经知道了其中的不自然之处……那就是连接回廊和天花板的阶梯以及扶手,还有排列在回廊上的“十二星座”装饰物。
我这次倒吊在天花板上的时间比刚才长了一些,但我的意识被头脑修正也只花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就在我的脚离开颠倒的地板那一瞬,我又把刚才交换过来的天花板和地板恢复到原来的位置,再次用空间移动“吧唧”一声跳转到地上。但因为这次多少有些慌乱,因此我不小心把膝盖磕到了大理石地板上,痛得好久都没能站起来。
“哦呜……”我忍不住发出痛叫声,抱着膝盖滚倒在地上,但同时也在思考。只交换平面的话,我是无法欺骗我自己的。凤梨居虽然是一对巨大的对镜,但却不是以绝对的上下对称模式修建的。这是当然。因为人类不得不生活在重力的作用中,所以对天和地的创意也不尽相同。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里不是一楼的走廊顶部吗?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在二楼回廊的背面也铺上地毯呢?
我抱着膝盖仰面朝天,屏住了呼吸。
屋顶上的地毯。
那跟二楼回廊上铺的地毯是一样的。整个回廊被两层地毯像三明治一样夹在了中间所谓地毯,当然是铺在地上供人行走的。
铺地毯的动机只能是这个。
在凤梨居里面,确实能像走在地面上一样沿着屋顶行走。
在我发现回廊底部贴着的地毯之前,我曾经一边因为膝盖的剧痛满地打滚,一边考虑接下来要不要把凤梨居整个都翻转过来。还一度认为这样一来我应该能够被完全骗倒了。可是那当然又是一个错误的想法,我实在太过执著于颠倒着站立这一状态了。就算把凤梨居整个翻转过,使得自己能够站在朝向天空的地板上,也并不代表凤梨居的上下和天地就这样消失了。我只是在上下和天地并没有出现异常的情况下强行制造了自己的颠倒而已。
可是,如今我却发现了真正能够让上下和天地这一概念消失的方法。
不是翻转,而是扭曲(见图14)。
我回想起自己还是孩子时曾经尝试制作过的莫比乌斯之环。
取一条细长的纸带,如果单纯地将头尾相接,就能做成一个普通的纸环,可是,如果将纸带扭一下再连接,就能做成莫比乌斯之环了。用手指沿着纸环外部滑动,就会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跑到纸环内侧,如果再继续滑动,手指又会回到外侧……
我要怎样才能走在回廊底端的地毯上呢。
把回廊当成一个完整的圆圈,把它沿着八号房和九号房的连接处,也就是奈津川山庄走廊两端这条线切开,将八号房一侧的走廊扭一下,然后再接到九号房一侧的走廊上吗?
不过就算走在这样一个走廊上,我也无法走到通道的另一侧吧。
就像刚才尝试过的一样。只扭曲平面是无法欺骗我的大脑的,而且回廊两端本来就安装了一圈墙壁、扶手和房门。所以只扭曲走廊是没用的。
我必须灵活运用一下刚才那个将风梨居整个翻转的设想。要把这个空间整体扭曲(见图15)。
我集中精神,一口气完成作业。那些细节问题可以等会儿再来考虑。我把夹着回廊地板的二楼通道和一楼的空间以墙壁到扶手、天窗到地板为界整个切割出来,在八号房和九号房的连接处做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回旋,又再次连接。
凤梨居被压扃,形成了这之前的空间中不可能出现的形状,我则看到了连自己都无法计算和预料的效果。
天窗和大理石地板暧昧地连接在一起,挂着“十大行星”的吊灯在表里一体的地板和天花板的中央伸展着灯臂。而不小心摔倒在大厅地面上的我则处在一个非常不确切的位置……如果我认为自己现在待在地板上,就可以一直保持现在的姿势不动。但看到伸展到自己面前的吊灯灯臂,我又怀疑自己其实被倒吊在了天花板上,随时都会头朝下掉下去。
如果我想直直地站起来,在这里是做不到的。于是我慌忙跳转空间,落到二楼的回廊上。似乎只有这里的地毯之上才是最安定的环境。
我从二楼三号房门前开始走动,移动的同时,我感觉整个凤梨居也在起伏波动着,但我知道这个建筑物本身并没有在蠕动。是因为随着位置的移动,我的上下和天地的概念也随之在移动着……是我的世界构造在扭曲蠢动着。我走到四号房,又走到五号房,整个通道本该是歪斜的,但我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现在我认为自己脚下的就是地,头上的就是天。我为了让自己大吃一惊,而回头沿着眼前这个扭曲的走廊向相反方向跑了一段,但我脚下却始终保持着水平,丝毫没有重心的动摇,我毫无障碍地跑过了三号房前面,又经过了二号房、一号房、十二号房……身体没有半点摇晃。被压扁的天窗挡住了我的视线,使我无法看到回廊对面的情形,但现在我所在的十二号房应该跟刚才站着的六号房完全颠倒,地面呈九十度弯曲,我也无法站立才对,但我还是稳稳地站在这里。我的主观意识决定了这个凤梨居的形状。那么只要我不断前进,就会一边直直地走着,一边翻转过来,沿着八号房和九号房的分界线走到天花板上吧,而且是用一种非常自然的方式……想到这里,我又想起了自己在普林斯顿酒店发现的那个真理。
人类可以适应具有连续性的变化,却无法适应不连续的变化。
没错。只要拥有平滑的衔接,人类照样可以走在天花板上。
很好,我要进行实际验证了,于是我快步走过十一号房、十号房……但就在我行进的过程中,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因此停下了脚步。
连接着九号房另一头的根本不是一楼的屋顶。
那里只有一面白色的墙壁。墙壁阻挡了回廊的道路,将天窗和地板暧昧地连接在了一起,似乎还一直连接到了现在名副其实地变成“世界的中心”的那个吊灯的中央和地板上的“生命之树”相交的地方。
因为看起来非常眼熟,所以我马上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了。
那个明亮却不炫目,深沉而浓厚的白色墙壁,是世界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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