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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流浪者

        查拉图斯特拉在登山的时候,一边自言自语,以激励的格言抚慰自己,因为此刻他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当他到达山脊的顶端,看啊,另一个海展现在他面前,他伫立,久久不语。在这高处的夜晚显得清凉如洗,而天空则缀满了星星。

        你走上你的伟大之路,在这条路上绝不会有人偷偷跟踪你!你的步伐会隐没走过的来路,而路上则写着:不可能。

        对自己一味姑息纵容者,终将因此而罹患恶疾。歌颂那使人强硬的一切吧!我不赞美流着奶和蜜的地方!

        然而,谁的眼神若是像一个求道者那样热烈的话,则他如何能透视一切事物的表面而深入其中呢?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而且,再度笑了。然而他又想到被自己所离弃的朋友们,仿佛在思念中,他对他们做错了什么,所以对自己的思念十分生气。可是,当他笑时,却又不禁泪如雨下。

        噢,你这阴郁的怪物使我也感伤起来了,因此我自怨自艾。

        查拉图斯特拉因愤怒和渴望而痛哭。

        查拉图斯特拉在陡峭的高山上这么说。而当他走到海边独自站在嶙峋的岩石间,顿感一阵疲惫,却比以前更加热切地向往。

        我的“自我” 在经过一番漫长的四处流浪与世事磨练之后,终于又回到我这个家来了。

        不过,我可以感受到它那微暖的呼吸,也可以感受到它正在梦中辗转反侧。

        它们的岩石和峰顶的崖壁都蚀刻种种证明。要想达到最高处,必先从最深处起步。”

        查拉图斯特拉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却又惨然自讽。“怎么,查拉图斯特拉,”他说,“你竟然想吟咏、慰藉这片大海?

        爱是最孤独者的危险要害,只要所爱的是活的一切!而在爱之中,我的那种疯狂和谦卑真是可笑!”

        但是你,噢,查拉图斯特拉,你要追究一切事物的表里与根由,因此你必须超越自己,一直上去,直到所有的星球都悬浮在你的脚下!

        噢,我脚下沉郁的海啊!幽暗的苦恼啊!噢,命运与大海啊!现在我必须趋就你们!

        噢,为何我的手如此软弱无力,我多么想把你从噩梦之中解救出来啊!”

        “我是个流浪者以及登山者,”他对自己说,“我不喜欢平原。然而,看起来我似乎不能静坐太久。

        登上自己的头,并超越自己的心!这时,你一定要使自己由温和变为强硬。

        你关心所有的怪物。只要它鼻口还有一丝温暖的呼吸、脚爪上还有几根柔软的绒毛,你就迫不及待地撩拨与爱抚它。

        我必须降至未曾有过的痛苦之中,直到最黑暗的洪流,既然命运注定如此,也好!我已准备妥当。

        假如今后所有的梯子都无法使你达到目的,那你就必须学着攀登到自己的头上,否则你怎能上得去呢?

        “万物都睡着了,”他说,“连大海也早已入梦,它的眼睛正惺忪而怪异地望着我。

        无论我遭遇什么样的命运和际遇,流浪与登山是必不可少的,而一个人到最后所要面对的只是自己而已。

        啊,查拉图斯特拉,你这老实的傻子、盲目的寄托者啊,你总是如此深信不疑地亲近可怕的一切。

        然而凡是与我一样的人绝不逃避这个时刻,这个时刻会对他说:现在你才算是真正走上了你的伟大之路!而山巅与深渊,都已混在一起了!

        我还知道一点:此刻我站在自己的最终绝顶,那个早就为我保留的绝顶之前。噢,我必须攀登属于我的最艰难的山路!噢,我已开始我最孤独的流浪之行!

        夜半时分,查拉图斯特拉从岛上的山脊里出发,以便翌日一大早就能抵达岛的另一处海边,他要在那里搭船。那里有一个很好的海湾,许多外来船舶都喜欢在那里停泊,那些船舶也载走了许多想离开快乐之岛的人。查拉图斯特拉爬山的路上,一边回想从少年时起就到处飘泊的经过,以及所攀登过的许多高山与峰顶。

        我曾问,最高峰究竟来自何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它们来自海里。

        你走上你的伟大之路,现在这条路必是你勇气的最大依托,它会使你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

        属于我的际会已经过去,还有什么未曾属于我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呢!”

        我伫立于最高峰与极远旅程之前,我必须先下降到未曾有的深处。

        学习“无我”,就是与万物打成一片的秘诀,这种冷硬是每个登山者都必须具备的。

        你走上你的伟大之路,现在这条路就成了你最后的藏身之所,而它同时也一直是你最后的险关!

        听!听!它在喃喃诉说刚才所做的噩梦!或许那是不祥的征兆吧?

        我领悟到自己的命运,最后他哀伤地说,好吧,我已准备妥当。我那最后的孤独刚刚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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