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甚是矫健,有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我军似乎就要不敌了。然而此时,敌军却后方大乱,我知道是曹吉祥来了,他带着一群太监和一些锦衣卫从后方而来,我方乘乱而上。
我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切,全无危险的感觉。
黑暗中的战争,有如默剧。为了不惊动生病的皇上,敌军都没有出声,而我方则为了不惊动敌人其他的人马也没有出声。战场上只有刀刃砍在血肉上的声音。
即使在黑暗中,我仍然清楚地看见临死前敌人的脸。痛苦与恐惧控制了他们,他们肌肉抽搐,五官扭曲,摔倒的候十分缓慢。
敌人战到最后一个人,没有人投降,他们全死了,忽然之间尸体便堆满了宫门。
我从敌人的尸体上走过,那种践踏生肉一般的感觉让我不寒而栗,我拼命忍着呕吐。
然后我们便顺利地到了南宫,再也没有人阻拦,那时候,已经快四更。
南宫的宫门紧锁,谁也没有钥匙。我让锦衣卫用刀剑劈门,过了不久,门就被劈开了。
里面是一片黑暗,大家忽然面面相觑,到了这个地步,却没有人敢再进一步。
此时一个人掌着灯火而出,孤灯清影照着他的脸——是他,杜缄言,身后跟着我的父皇。
大家便立刻下跪,口呼万岁。
我在跪倒的时候,脑子里却在盘算着杀他的机会,我知道他一直拼死保护着我的父皇,即使在瓦剌也从未离开过一步。这样的一个功臣,一定会论功行赏,到时候他便会要求娶我的贞儿了。
大家蜂拥着父皇而去,杜缄言落在后面。我用眼睛瞟了王广明一眼,他心领神会。
他便故意走到杜缄言的身后,然后举起了刀。
那美丽的刀光,在黎明前的夜空中划过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在刀光闪烁下,我忽然想起万贞儿美丽的手。那双手在秋日的阳光里有着玉石一般的颜色,从此后,这双手便只属于我了。
我唇边带着冷笑,他倒下时完全没有发出声音,他在不知不觉中便死去了。没有人注意,所有的人都在准备新皇的登基,天地间只有我知道,不,还有王广明知道,还有杜缄言知道。
夺门之变后,万贞儿很快便得到了杜缄言的死讯。那一天晚上,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去做他们该做的大事情,她在灯下为朱见深缝衣,灯光昏黄。
这是一个雪后的深夜。
窗外的院落是白茫茫的一片,时而有一两只寒鸦的啼叫声。
她在绣着一件新的黄衣,衣上有一条戏日的龙——只有未来的皇帝才可以穿这样的衣服。她一针一针地绣着,听着外面的更鼓声。不知道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不知道皇上可平安,太子可平安,还有杜缄言,他可平安?
一阵冷风吹入窗子,烛光摇了一下,她愣了愣,手指一颤,针便忽然扎到手指上,一滴血忽然落下来,落在龙的眼睛里,便如泣血一般。
她心里一紧,多么可怕的征兆啊!
放下黄衣,她有些焦急不安地在屋子里踱了几个圈子。
东方开始泛白,她走出院子,望着皇城的方面,好像没有什么动静。
忽然,钟鼓齐作,她倒被吓了一跳。
钟鸣九响,又杂了鼓声,歇了歇,又鸣了九响,然后又是九次,是新帝登基了。
路旁摆摊的商贩停下了手里工作,走在路上的人们停住了脚步,妇女们也不再谈话,大家一起看向禁宫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事情?”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是皇上驾崩了吗?”
万贞儿站在北京冬日的街头,她的目光似乎透过了清晨的薄雾。新帝登基,终于登基了。
仁寿宫中的景泰皇帝吃惊地询问内侍,“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敲的钟?”
内侍们纷纷跪倒,失声痛哭,“是太上皇,他回来了!”
景泰皇帝发了半天愣,才无奈地苦笑着说:“好,好,这样也好。”
这个中年男人慢慢地躺回到床上,自言自语地说:“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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