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鉴识课员和汤川之前一样，单腿跪在拉门前，用螺丝起子拆下固定把手的螺丝。

        拆下螺丝后，鉴识课员把拉门正面和背面的把手都拆了下来，汤川口中的“犹大之窗”露了出来。

        内海熏从一旁伸长脖子张望，“真的可以看到里面。”

        “这就是关键。”站在草薙身旁的汤川说。“问题在于多粗的束西可以塞进这个洞里。”

        “那个大小应该没问题。”鉴识课的岛冈主任回答，他是今天实验的负责人，所以也在一旁看着鉴识课员作业。他的长相看起来很理智。但皮肤晒得很黑，应该是经常在户外工作的关系。

        目前正在增村荣治狭小的住处进行某项实验，虽然是很大的工程，但除了鉴识课员以外，只有草薙、内海熏以及汤川。好几台摄影机正在拍摄实验的情况，实验完成后，也要向间宫等人报告。

        年轻的鉴识课员离开拉门前，草薙探头向命案现场的小房间内张望。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

        地上铺着野餐垫，上面放着床垫和被子，上面放了一个假人。一问之下才知道，那是汽车撞击实验时所使用的特殊假人，重量和真人几乎相同。

        “目前几乎重现了发现尸体时的状况，床垫和被子也使用了完全相同的东西。”岛冈说，“被害人所使用的都是刚租来的东西，所以我们也准备了全新的。汤川老师，这样没问题吧？”

        “重量呢？”

        “没问题！已经都测量过了。”

        “那就没问题了，谢谢。”

        “为什么要测量重量？”草薙问汤川。

        “等一下再告诉你。”学者的回答很冷漠。

        草薙巡视室内，室内有几样发现尸体时所没有的东西。有两个地方架设了摄影机，还有好几个地方设置了二十公分左右、以前没看过的仪器。其中一个就放在假人附近。

        “那个仪器是什么？”草薙问岛冈。

        “氧气浓度计，因为人不可能进去里面观察，影像和浓度计的数值会显示在外面的屏幕上。”说完，他指着拉门旁的桌子，上面放了两台笔电。

        刚才的鉴识课员走了回来，向岛冈报告了什么事。岛冈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草薙等人。

        “准备已经就绪，可以随时开始实验。”

        草薙和汤川互看了一眼，汤川默默点了点头，草薙对岛冈说：“那就开始吧。”

        两名鉴识课员搬着附有把手的圆筒形的桶子走了进来，高约六十公分，直径约三十公分。上方接了特殊的管子和像是橡皮球的东西，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桶子放在房间中央。

        “要注意房间通风，把窗户和入口的门都打开。”汤川说。

        在他的指示下，窗户和门都打开了。岛冈把小房间的拉门关了起来，“那就开始吧。”

        “在此之前，”汤川说，“可以先放一点点在地上吗？”

        “在这里吗？”岛冈向他确认。

        “对，”汤川回答，“因为我希望草薙他们看一下会发生什么现象。”

        “好。”岛冈向下属点了头。

        年轻的鉴识课员把管子前端朝下，操作了几个开关阀，然后又挤压桶子上方的橡皮球，管子朝向地面喷出了白色蒸气和液体。

        但是，地面并没有湿，液体在转眼之间就消失了。

        “这是液氮，”汤川说：“沸点是负一百九十六度，喷在地上，就像水滴在烧热的平底锅上一样，会在转眼之间气化。如果把这些液氮，”他指着拉门说：“透过那个犹大之窗，大量灌入封闭的小房间，会有什么结果？”

        “会有什么结果？”草薙问。

        “接下来就要验证。”汤川又对岛冈说：“麻烦你们了。”

        鉴识课员在岛冈的指示下开始作业，其中一人把桶子搬到拉门旁，把管子塞进长方形的贯穿孔内。另一个人开始操作两台笔电，其中一台笔电显示了室内的情况，另一台显示了数字和图表。

        汤川站在操作笔电的鉴识课员身后，草薙他们也走了过去。

        “那就开始吧。”岛冈说完，向站在桶子旁的下属使了一个眼色。

        鉴识课员和刚才一样，挤压着桶子上方的橡皮球，显示室内情况的屏幕画面立刻发生了变化。

        室内弥漫着白色的雾气，所以铺在地上的野餐垫、床垫和被子渐渐模糊起来。

        “液氮会冷却空气中的水蒸气，变成细微的水粒子浮在半空，就好像房间内出现了云。”汤川向他们说明。

        “啊，从门缝……”内海熏小声嘀咕着。

        草薙也看向门缝，发现白色的烟从门缝挤了出来，但立刻就消失了。草薙问了汤川，汤川说：“因为这里的气温比较高，所以又变成了水蒸气。”汤川说得很快，好像觉得不该问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汤川问计算机前的鉴识课员：“氧气浓度是多少？”

        “目前房问上方还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假人附近很快就低于百分之十八，应该马上就会低于百分之十七，”鉴识课员回答。

        “当氧气浓度只有百分之十六时，人会感觉到头痛和呕吐。”岛冈看着屏幕说，“低于百分之十二，就会发生晕眩，低于百分之十，就会发生意识障碍。”

        大约十分钟后，设置在假人旁的氧气浓度计数值降低到百分之六。

        “这个数值会导致呼吸停止——这个桶子的容量是多少？”汤川问岛冈。

        “二十公升，原本几乎装满了。等一下会测量重量，但我相信应该所剩无几。”

        汤川点了点头，看着草薙和内海熏。

        “液氮气化时，体积会增加七百倍，二十公升的七百倍就是一万四千公升，那个房间的容积大约一万公升，过量的部分会从门缝中挤出来，但原本的空气和气化的氮并不是在转眼之间混合，所以室内不同位置的氧气浓度不同。透过这个实验发现，房间下方的氧气浓度会先降低。如果他躺在那里，或是即使醒着，因为缺氧而倒下时，就很可能发生呼吸停止。”

        “难道凶器不是氦气吗？”草薙问。

        “你们发现的氦气瓶只是幌子，是搅乱侦查的障眼法，我必须为这件事道歉，因为是我最先提出，凶手可能使用了氦气。”

        “你为什么会想到液氮？”

        “假设草丛中发现的氦气瓶是幌子，所以我思考凶手实际使用了什么？是工业用高压氦气吗？这时，内海说的话带给我灵感。她说，凶手为什么非拘泥于氦气不可？于是我想到，凶手是不是希望警方认为凶器是氦气？氦气本身是否就是幌子？如果是这样，什么可以代替氦气？”汤川的嘴角露出笑容，指着装了液氮的容器，“这个世界上最多的不活性气体就是氮气，而且如果是液态，只要二十公升就够了。”说完，他转头看向内海熏，“为了确认这个假设是否正确，我请内海为我确认了一件事。”

        “确认什么？”草薙问女下属。

        “发现尸体时，床垫和被子中的含水量。”内海熏回答。

        草薙皱起眉颈，“含水量？”

        “你不是看到刚才的影像了吗？”汤川说，“液氮灌进室内后，空气中的水蒸气就会变成白色的雾，飘浮在空中。如果气温上升，就会再度溶入空气，但因为持续将液氮灌入，所以室内的气温不会上升。室内就会持续处于好像在云雾中的状态，也就是很容易结露的环境，把床垫和被子放在这种环境下，会有怎样的结果？”

        “就会含有大量水分吗？”

        “我请鉴识人员确认后，发现留在现场的床垫和被子的确很潮湿，也就是含水量很高。”内海熏说，“鉴识人员说，很可能含有差不多半杯的水分。”

        “岛冈主任，”汤川对鉴识的负责人说，“可以看一下里面的情况吗？”

        “好，但为了以防万一，请你们先稍微保持距离。”

        听到岛冈这么说，草薙等人离开了拉门。一名鉴识课员打开了拉门，但并没有立刻进入，可能因为里面的氧气浓度还很低。

        冷空气飘到了草薙他们所站的位置，他们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好凉……应该说好冷。”内海熏说。

        “那当然啊，因为有二十公斤负一百九十六度的液氮气化了，”汤川开了口，“北海道的研究设施曾经发生过一起令人痛心的意外，低温实验室的机械发生了故障，室温开始上升，研究人员为了让室温下降，立刻在地上喷了大量液氮。他们可能太慌张了，忘了室内要保持通风，结果研究人员全都窒息死亡。”

        “原来发生过这种事。”草薙完全不知道。

        “增村外出回家，打开拉门的瞬间，应该也是和目前相同的状况，他应该了解液氮的危险性，所以在打开拉门之后，也没有马上进屋。”

        盯着计算机屏幕的鉴识课员说：“氧气浓度超过百分之二十了。”

        岛冈对汤川点了点头，“老师，请进。”

        汤川走进房间，草薙也跟在他身后。

        室内的情况看起来并没有特别的变化，白色的雾气已经消失了。

        汤川看着脚下，停下了脚步，从口袋里拿出皮革手套，戴上之后，弯下了腰，捡起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草薙问。

        汤川把放在手套上的东西出示在他面前，又薄又白的东西看起来像仙贝。

        “因为液氮集中喷在同一个位置，这个位置的温度特别低，所以除了水蒸气以外，空气中的二氧化碳也会凝结，这就是干冰。”

        “鉴识人员并没有报告在现场发现了这种东西。”

        “那当然，一定是增村清理掉了。”

        “是喔……”

        汤川拿着干冰，时而摸摸墙壁，时而弯腰注视着地上的野餐垫。

        “怎么样？”草薙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汤川站直了身体，推了推眼镜。

        “我说了很多次，关键就在于空气中的水蒸气如何变化。虽然会受到当时的状况——温度、湿度和密闭程度的影响，但我认为野餐垫上可能会残留水滴。只不过现在观察后发现，并没有这种情况。虽然墙壁有点湿气，但不至于不自然，而且在勘验现场时，空气已经变得干燥，所以已经恢复了原状——岛冈主任，你认为呢？”

        岛冈等人用绳子把床垫和被子绑了起来，正在用电子吊秤测量重量。

        “实验前两者的重量是六点三公斤，目前增加到六点四公斤，所以增加了大约一百公克。”

        “差不多是半杯水的份量，和留在现场的床垫和被子状态相同。”汤川说完看着草薙，“又进一步证明了我的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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