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宫听着草薙报告共同搜查总部成立至今一个星期以来的侦查进度，始终愁眉不展。因为完全没有任何有助于破案的好消息，也难怪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目前只能针对年金的问题进攻吗？”间宫坐在椅子上，看着报告问道。

        “即使要针对这一点进攻，也必须证明莲沼曾经出入垃圾屋。”草确站在那里回答。

        “查访没有成果吗？”

        “目前并没有什么成果。”

        间宫面色凝重地低吟了一声。

        共同搜查总部成立以来，大量侦查员倾全力寻找莲沼芳惠去世的六年前至今，莲沼宽一出入芳惠家的痕迹。草薙和间宫认为，只要可以证实一次，至少代表他发现芳惠已经死亡，就可以针对这一点加以追究。

        静冈县警查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不时有人用提款卡从芳惠的年金账户提领现金，不久之前，有人从都内自动提款机提领了帐户内所有存款。确认监视器的影像后，拍到了一个很像莲沼的男人。显然他已经知道芳惠的尸体被警方发现，所以在账户冻结之前，先把钱领出来。

        草薙早就预料到这件事。也就是说，只要有证据能够显示他得知母亲死亡这件事，就能够以诈欺罪逮捕他。

        然而，虽然出动大批侦查员努力查访，仍然无法掌握莲沼曾经在这六年期间去过芳惠家的事实。静冈县警持续调查，是否有人看到像是莲沼的人出现在烧毁的垃圾屋附近，但目前仍然没有掌握有利的线索。

        虽然曾经讨论过是否能够以遗弃尸体罪逮捕莲沼，但如果缺乏他曾经出入那栋房子的证据，同样无法起诉他。除此以外，还有时效的问题。如果朝遗弃尸体罪的方向侦办，就必须证明并木佐织在失踪后至少活了两个月。

        “莲沼有没有什么动静？”问宫问。

        “没有，还是老样子。”

        自从在烧毁的垃圾屋中发现两具尸体后，随即派人跟踪莲沼。在查明尸体身分之前，由静冈县警的侦查员负责跟监。搜查总部成立之后，由警视厅的侦查员接手跟监。主要是为了防止他逃亡，同时也观察莲沼是否有任何湮灭证据的举动。

        但是，根据目前为止的报告，莲沼除了出门买东西或是去小钢珠店以外，以乎都窝在江户川区的公寓内。一个月前，他任职的铁屑业者破产了，他目前应该没有收入。

        令人在意的是，有好几名侦查员觉得，他似乎发现有人跟监。有一名资深刑警说，莲沼在穿越百货公司的女性内衣卖场时，突然转过头，他一时无处可躲。

        间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抱着双臂，“现在恐怕还无法要求他主动到案说明。他一定会坚称不管在他继母住的垃圾屋发现了谁的尸体，都和他无关。”

        “是啊。”间宫露出愁容，“好，那就请你们继续加油。”

        草薙回到自己的座位，正在看资料，岸谷跑了过来。

        “股长，目前查到莲沼在三年前经常使用的那辆车子，是他任职公司的厢型车。”岸谷递上一张印了白色厢型车影像的纸，“和这辆车同型的车子。”

        草薙接过纸，看着图像点了点头。

        莲沼搬运并木佐织的尸体需要车子，但纪录显示莲沼当时名下并没有车子，但草薙想到他可能使用任职的废品回收公司的车子，所以派岸谷和其他人去调查这件事。

        “当时只有莲沼使用这辆车子，其他员工都不会用这车，公司有车辆使用纪录，已经确认过了。”

        “好。”草薙再度看着厢型车的图像。

        “还有一件事很值得玩味。”岸谷说。

        “什么事？”

        “最后看到并木佐织身影的是便利商店的监视器，在仔细调查影像之后——”岸谷把两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放在桌上，其中一张是并木佐织边走路边讲手机，另一张拍到了一辆白色厢型车。

        “喂，这是……”草薙看了图像中显示的时间，两个画面所显示的时间相差不到一分钟。

        “并木佐织经过便利商店前不久，厢型车就开了过去，是否可以认为他在跟踪佐织？”

        “知道那辆车的车牌吗？”

        “当然。”

        “那去核对N系统的纪录，同时联络静冈县警。”

        “了解。”岸谷充满斗志地回答后，又竖起食指说：“那家公司内有一个人和莲沼的关系特别好，从他那里打听到一件有趣的事。这三年期间，莲沼偶尔会和他联络，而且都是用公用电话。”

        “公用电话？”

        “莲沼问的事每次都一样，都是问公司的情况，尤其关心有没有警察去过公司，但只有最初几个月频繁联络，之后的次数越来越少，最近一年左右完全没有联络。”

        草薙听了岸谷的报告后点了点头：

        “他应该想要确认佐织失踪事件有没有怀疑到自己头上，莲沼在搬离公寓后，也没有立刻把户籍迁走，可能就是考虑到万一被警察追捕的情况。他用公用电话联络，应该也是相同的原因。但后来似乎觉得没问题，感到安心才迁了户籍，也更新了驾照。”

        “我也这么认为。”岸谷表示同意。

        又发现一个增加莲沼嫌疑的材料。虽然只是间接证据。

        不久之后，N系统的追踪结果就出炉了。三年多前，这辆厢型车曾经从菊野驶上最近的交流道，上了高速公路后前往静冈。两个小时后，行驶在相反的方向。无论日期和时间，都和并木佐织失踪的时间完全一致。

        草藉决定去莲沼家搜索，并请他到案说明。

        草薙亲自侦讯莲沼。

        在侦讯室内见到的莲沼比十九年前更瘦，脸颊更加凹陷，但还是和以前一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也依然空洞。

        草薙先自我介绍，但莲沼没有任何反应。他可能已经忘了十九年前见过的基层刑警。

        在讯问姓名和住址时莲沼都老实回答，草薙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有些嫌犯从这个时候开始就保持缄默。

        草薙决定亮出第一张王牌。他把一张影像放在莲沼的面前。那是一个男人在自动提款机提款的影像。“这是你吧？”

        莲沼用冷漠的眼神瞥了一眼，冷冷地回答说：“不知道。”

        “这一天，有人从莲沼芳惠的账户提领了现金，如果那个人不是你，就代表提款卡遭窃，密码也被人知道了，所以我们必须侦办这起窃盗案。到时候也会请求你这个关系人的协助，你了解吗？”

        莲沼的三白眼看着草薙，发出吸鼻子的声音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皮夹，抽出一张卡片。那是一张提款卡。他把提款卡放在桌上。

        “我可以看一下吗？”

        草薙问。莲沼眨了眨眼睛，代替了点头。

        提款卡上印的是莲沼芳惠这个名字的片假名。不是指纹认证的提款卡。

        “为什么会在你手上？”草薙把提款卡归还给他时问。

        “因为有些原因。”莲沼拿起提款卡。

        “请问是什么原因？”

        莲沼微微耸了耸肩，“因为关系到隐私，所以我不想说。”

        “你在接受静冈县警的侦讯时说，和芳惠老太太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也没有和她联络了。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太久之前的事，所以我忘了。”

        “大致的时间就好。”

        “我不想说一些模糊的回答。”莲沼说完，撇了撇嘴角。草薙觉得他在忍着笑。

        莲沼发挥了拿手的本领，决定不多说不必要的话。

        草薙作好了心理准备，决定换一个角度展开攻势。

        “你三年前住在哪里？”

        莲沼偏着头说：“我忘了，因为搬了不少地方。”

        “纪录显示，当时你在菊野市的南菊野租了公寓。”

        “是吗？”莲沼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为什么搬家？”

        “为什么呢？我忘了。”

        “你连工作都辞了，应该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不清楚。”莲沼发出意兴阑珊的声音，“我不记得了，因为我也换了很多工作。”

        他似乎决定彻底装蒜。

        “当时你都怎么解决晚餐问题，是自己煮吗？还是外食？”

        “我也忘了，应该是有时候自己煮，有时候外食吧。”

        “是不是经常去一家名叫‘并木屋’的定食屋？”

        莲沼露出一丝冷笑。

        “为了填饱肚子，我去过很多家店，哪可能记得每家店的名字。”

        “在你妈被烧毁的房子中发现的另一具尸体，就是那家店老板的女儿并木佐织小姐。关于这件事，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莲沼轻轻闭上眼睛之后，脑袋机械式地摇了摇，“我没什么可说的。”

        草薙瞪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但莲沼可能毫无感觉，只是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他似乎完全不觉得眼前的时间是一种痛苦。

        “三年前，你曾经开着公司的车子，在住家和莲沼芳惠家中往返，N系统留下了相关的纪录。”

        虽然N系统无法确认到这么详细的程度，但草薙还是虚张声势。

        但是，莲沼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用平淡的语气回答说：“我不记得了。”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似乎认定靠N系统无法这么断言。

        今天就到此结束吧。草薙心想。

        “那就没问题了。今天谢谢你特地来这里。”

        莲沼缓缓站了起来，走向负责纪录的年轻刑警打开的门，但中途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草薙。

        “草薙先生，这次会有什么结果呢？”他撇着嘴角问。

        “啊？”

        “那个人是不是叫间宫先生？他好像升官了。”

        听到他用黏呼呼的语气说的这句话，草薙说不出话。

        原来他还记得。原来他记得前一刻侦讯他的警察，就是十九年前去他家的基层刑警——

        莲沼得意地笑了走，走出侦讯室。

        侦讯的两个星期后，有了重大进展。在搜索莲沼住家所扣押的物品中，找到了他之前在废品回收公司任职时的制服。虽然有清洗的痕迹，但上面还隐约残留着像是血迹的痕迹。

        侦查人员立刻将制服送去科学搜查研究所，检验结果发现，血型和DNA都和并木佐织相符。

        到底该不该逮捕莲沼宽一？草薙请示了间宫和多多良的意见。这次的状况和十九年前极其相似，可以证明莲沼遗弃了并木佐织的尸体，但有没有办法证明是他杀害的呢？有可以称为物证的证据吗？

        讨论之后，三个人都认为可以证明。这次的尸体上有头盖骨凹陷的痕迹，和无法确定死因的十九年前不同。因为有造成骨骼凹陷的打击，所以不能说没有杀意。

        距离从烧毁的垃圾屋中发现并木佐织的尸体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然后——

        莲沼遭到逮捕后的态度和十九年前完全相同。在拘留期间完全缄默，听说在检方侦讯时也采取相同的态度。

        因为事先已经在某种程度上预料到这一点，所以草薙他们并没有太惊讶。在逮捕他之前，就已经决定即使无法取得他的供词，也可以起诉他。

        然而，检方有不同的判断。在拘留期限届满之前，作出了保留处分的结论。

        莲沼宽一遭到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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