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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他们在乔治城大街上,走着走着便开始争执。

        法兰西丝问他:“你在担心我的安全吗?你不该担心,我不会怎么样,我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自己做决定。”

        李奇说:“我不是担心妳的安全。”

        “那你担心什么?担心我表现得不够好?我比你厉害多了。”

        “这我知道。”

        “那你担心什么?”

        “妳的执照。妳会有损失的。”

        法兰西丝没说话。

        李奇说:“妳有执照,对不对?像妳这行的人都有,而且妳已经有自己的事业,有了房子也定居下来。这件事办完后我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妳办不到。”

        “你觉得我们会被抓吗?”

        “我可以承担这个风险,但妳不行。”

        “如果我们不被抓,就没有所谓的风险。”

        现在换李奇无话可说。

        她说:“就像你跟班侬说的,我要在那边趴着等那些家伙,在我下手干掉他们之前,我需要你的掩护。”

        “这件事跟妳没关系。”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因为被你哥抛弃的前女友殉职你就要帮她出头吗?理由未免太牵强。”

        李奇没有说话。

        法兰西丝说:“好,就当跟你有关,我能理解。但不管这件事跟有你有关的理由是什么,我的理由也一样。因为我的想法跟你一样,而且就算我们想法不一样,如果出事的是我,难道你不会帮我吗?”

        “如果妳开口要我帮忙,我就会帮。”

        “所以你有事就等于我有事。”

        “但我没叫妳帮忙。”

        “你现在不开口,不表示以后不会开口。你离怀俄明州两千哩远,却没有信用卡买机票,可是我有。你身上只有一把三吋刀刃的折刀,却不认识可以给我们任何一种武器的人,但我认识。他人在丹佛不会问任何问题,到了丹佛后我可以租辆车帮我们完成剩下的路程,可是你连租车都没办法。”

        他们继续往下走。二十码、三十码。

        李奇说:“好,我现在请妳帮忙。”

        她说:“我们到丹佛再买衣服,我知道几个好地方。”

        他们抵达丹佛的时间是落矶山区标准时间下午三点,他们周围全是一片片棕褐色高原,仿佛都在冬眠中。当地空气稀薄严寒,虽然还没下雪,但也快了。飞机跑道上一辆辆铲雪机都已准备好待命,挡雪的围篱也都立了起来,租车公司把他们的车运到南边,其中有很多四轮传动车款。法兰西丝在艾维斯租车公司(Avis)柜台租了一辆通用汽车的育空(Yukon)。他们搭乘接驳车到停车场拿车,黑色车身看来闪闪发亮,跟芙萝莉丝的萨伯本很像,不过车身短了两呎。

        他们开车到市区,路程很远、很远。即使华府在美国东岸已经算是相当宽阔的城市,但跟这里还是不能相提并论。他们把车停在市中心一个停车场,走了三条街后,法兰西丝发现她要找的那家店。那是个商品齐全的户外用品商场,从靴子、指南针、含锌的防晒乳膏都有。他们买了个赏鸟迷专用的望远镜,还有一本健行者用的怀俄明州中部详细地图,接着就到衣柜去挑衣服。那里卖的衣服适用于落矶山山腰以上地带,但你若穿着走进山下的城镇,看起来也不会像个白痴。法兰西丝买了绿色与褐色的整套厚重衣物,李奇挑的东西跟在大西洋城买的没两样,不过价格贵了两倍,品质也好了两倍。这次他加购了帽子和手套到换衣间把衣物换掉,乔伊的最后一套西装被他丢进垃圾桶。

        法兰西丝在街上找到一具公共电话,在寒冷的空气中很快打了通电话,然后他们回到车上。她把车开出停车场,穿越市中心后来到犯罪率较高的城区,空气里飘散的是狗食的气味。

        她说:“这里有个工厂。”

        李奇点头说:“真不是盖的。”

        她从一条窄街开进一个工业区,慢慢开过一座座刚盖好的低矮钢构建筑,里面有油布店与煞车店,还有可以让人用九十九块买到四个雪地轮胎的地方,甚至如果花个二十块,还有其他地方可以让人做汽车四轮定位。工业区某个角落里有块柏油地面破损严重的四分之一亩地,有个又长、又矮的厂房独自坐落在那块地中间,它的铁卷门关着,门上有手写的店名:艾迪·布朗修车厂。

        李奇问:“这就是妳说的那家伙?”

        法兰西丝点头说:“我们需要哪些武器?”

        李奇耸耸肩说:“没有特别要哪些款式,只要来福枪跟手枪各一把,再加些弹药就行了。”

        她在铁卷门前停下,按了喇叭,有个家伙从铁卷门上开的小门出来,还没看清楚是谁之前站在离车子有点距离的地方。这人长得算高,脖子粗厚、肩膀宽阔,一头金色短发,脸色和善——但他有双粗腕的大手,也不是那种能够随便招惹的家伙。他挥了挥手走回店里,不久后铁卷门开始上升,法兰西丝把车开进去后门又关上。

        一间修车厂照理说不该这么小,至少要两倍大,但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倒挺像那么一回事。水泥地板上到处是油渍,到处是铁工用的车床,还有钻孔机和一堆堆铁片、一捆捆钢条。但从外面的比例推算起来,后面那堵墙应该往后再推十呎,显然墙后藏了个不小的密室。

        法兰西丝说:“这位是艾迪·布朗。”

        那高个子说:“不是我的真名。”

        进密室前,他伸手去拉一大堆废铁,那些废铁都被焊在一起,而且全部固定在一面藏在废铁后的钢板上。结果钢板下是个可以打开钢板的转轴,就像一大扇门一样无声无息地开启。化名艾迪·布朗的家伙带他们走进去,里面宛如另一片天地。

        密室内和医院一样干净,四面墙都漆成白色,墙面上都是柜子和架子。有三面墙的柜子上摆着手枪,有些装在盒子里,有些放在外面。架子上陈列的都是长枪,包括来福枪、卡宾枪、霰弹枪及机关枪,一把把整齐地平行摆好,数量惊人,空气中弥漫着擦枪油的臭味。第四面墙上的一盒盒弹药像图书馆里的书般摆放平整,李奇可以闻到全新弹壳与硬纸盒的气味,还有一缕不明显的火药味。

        他说:“你这地方真了不起。”

        艾迪说:“想要什么尽管拿吧!”

        “枪枝序号可以追查到哪里?”

        “奥地利陆军,除此之外查不出任何东西。”

        十分钟后他们又上路了,育空的后车厢摆着两把史泰尔GB90手枪,一枝h&K的MP5型灭音冲锋枪,还有一把Ml6步枪,每支枪都有两百发子弹。枪枝和弹药上小心地用李奇新买的外套盖着。

        他们在天黑后进入怀俄明州,然后沿着二十五号州际公路往北开,在夏延市左转,接上八十号州际公路。他们在拉瑞米郡继续往西,随后往北走,还有五小时车程才能抵达那个叫葛瑞斯的小镇,它的位置在凯斯伯市更北边。从地图上看来,它坐落在一片广阔无垠的土地上,旁边不是高耸的山岳,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李奇说:“我们可以在麦德森·波这个小镇休息,听起来是个很酷的地方。目标是明天黎明抵达葛瑞斯镇。”

        夜色中的麦德森·波镇一点也不酷,但离小镇两哩远的一家汽车旅馆还有空房,钱是法兰西丝付的。往另一边再走一哩后他们找到一家牛排馆,两人各吃了一块十二盎司的沙朗牛排,花的钱比在华盛顿买杯饮料还少。他们边吃,牛排馆的人也一边收拾东西,他们知道那是在暗示他们走人,所以吃完就回旅馆去了。李奇把外套留在车上,免得有好奇的人看到他们的枪,在停车场互道晚安后,李奇就直接去睡觉,他听到法兰西丝一边冲澡一边唱歌的声音,隔着墙还是听得很清楚。

        他凌晨四点起床,那天是星期六,法兰西丝又冲了一次澡,还是唱着歌。他心想:这女人不用睡觉吗?他从被窝里滚出来,进了浴室后打开热水冲澡——这样一来她的水一定变冷了,因为他隐约听到她发出的尖叫声,所以把水关掉,等到听见她洗完后才打开。然后他开始冲澡,着装后在外面车子旁边与她会合。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寒风中一片片雪花开始从西边飘来。他们的车在停车场的灯光中慢慢开动。

        法兰西丝说:“弄不到咖啡。”

        他们往北开了一小时才买到咖啡:路边有家小吃店正卖着早餐,他们在一哩外就看到了灯光,店旁是条泥巴路,摸黑往下开就是麦德森·波国家森林。小吃店的屋子是用红色木板搭成的,外形又长又矮,看来像座谷仓。走进去后感觉比外面暖多了,他们在一扇有窗帘的窗边坐下,吃的是蛋、培根和吐司,再把浓烈的黑咖啡灌进肚里。

        法兰西丝说:“我们来帮他们取代号,俾斯麦市那个家伙叫一号,你认得出他。出现在停车场录影带上的家伙叫二号,或许从他的身形也认得出来,不过长相并不清楚。”

        李奇点头说:“所以我们的目标是俾斯麦市那家伙,至于他身旁的家伙是谁并不重要。”

        “你的语气听起来很勉强。”

        “妳该回家的。”

        “我把你带到这里了,你才叫我回家?”

        “我有不祥的预感。”

        “那只是因为芙萝莉丝的死让你不安,不是因为我会出事。”

        他没有回答。

        法兰西丝说:“我们现在是二对二。我们对上两个蠢蛋,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说:“我不太担心。”

        “搞不好他们根本不会现身。班侬觉得他们知道这是个陷阱。”

        李奇说:“他们会出现,因为有人对他们挑衅。这是男人跟男人的对决,而且他们潜伏得够久,该是出动的时候了。”

        “就算他们出现,也伤不了我。”

        “如果妳出事,我会很难过。”

        她说:“我不会有事的。”

        “告诉我,说这件事不是我逼妳做的。”

        她说:“我心甘情愿。”

        他点头说:“那我们走吧!”

        他们继续上路,雪片在车头大灯的光线中飘荡。雪片从西边轻飘飘地飞来,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被车子不断往后拨。这些为数不多的雪片很大,很干而且呈粉末状。狭窄的道路左右蜿蜒,地面颠簸不平,四周就像黑暗广袤无垠,仿佛车子发出的所有噪音都被吸了进去。他们就像在一道寂静而光亮的隧道中前进,雪花稀落,每隔一阵子才有一片落在车上。

        李奇说:“我想凯斯伯市应该有警察局。”

        法兰西丝对着下面的方向盘点头说:“警力可能有一百人。凯斯伯几乎跟夏延一样大,而且事实上跟俾斯麦也差不多。”

        李奇说:“葛瑞斯镇应该是他们的辖区。”

        “我想是与州警共同管辖。”

        “除了市警与州警外,如果还有其他警察,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你还是确信他们是警察?”

        他点头说:“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包括他们跟南迪克与安德瑞提在酒吧里的接触,也知道国家犯罪资讯中心的事,还能取得政府单位使用的武器,再加上他们到哪里都可以通行无阻。在人群中利用慌乱的情绪,那枚警徽可说无往不利。而且如果阿姆斯壮的说法没错,他们的老爸是警察,他们也很可能是警察。警察跟军人一样,也是种代代相传的职业。”

        “我老爸就不是军人。”

        “但我老爸是,这样一来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了,比其他行业的机率高。妳知道还有哪个关键点吗?”

        “什么?”

        “这点我们早该想到了,却让它就这样溜了过去,完全没注意——就是那两个都叫阿姆斯壮的死者。谁可能找到两个金发蓝眼的白人,年纪相符,长相相似,而且最重要的是名字都是B开头,都姓阿姆斯壮?这是很难的一件事,那两个家伙却办到了,这只有使用全国监理站资料库才有可能。里面有驾照资讯、姓名、地址、生日和照片,只要一进去什么都拿得到。除了警察之外,没有人进得去,但他们只要按几个钮就办到了。”

        法兰西丝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她说:“好吧!他们是警察没错。”

        “他们当然是。我们俩的脑袋真是废了,竟然没在星期二就想通这点。”

        “但如果是警察,他们在很早之前就会知道阿姆斯壮这号人物吧?”

        “为什么会?警察只了解自己周遭的小圈圈,这点跟任何人一样。如果是缅因州或佛罗里达州的乡下警察,或圣地牙哥市郊的警察,他们可能会知道纽约巨人队的四分卫是谁,芝加哥白袜队的外野手是谁,但没理由知道北达科塔州有个菜鸟参议员叫阿姆斯壮。除非是对政治特别狂热的人,但大多数人都不是。”

        法兰西丝继续往下开,就在他们右手边,东边的天空有一小块狭长区域比之前亮了,本来是一片漆黑,现在变成了很深的焦炭色,雪花还是一样飘着,没有变多也没有变少。大片雪花从山区懒洋洋地飘来,有时水平飘动着,有时往上升高。

        她问:“那到底是哪个地方的警察?是缅因州、佛罗里达州,或是圣地牙哥?我们必须知道。还有一点,如果他们得坐飞机来,武器是不能随身携带的。”

        李奇说:“有可能是加州。奥勒冈州不可能,因为他们已经告诉阿姆斯壮他们是谁了,那就不可能还住在那里。除此之外,内华达、犹他或爱达荷这三州都有可能,其他地方就太远了。”

        “为何跟远近有关?”

        “可以从沙加缅度市跟这些地方的距离来推算。我问妳一个偷来的冰桶温度可以维持多久?”

        法兰西丝不发一语。

        李奇说:“我猜最多只能撑到内华达、犹他或爱达荷。也不可能是沙加缅度所在的加州,因为他们想跨州犯案,取得他们需要的大拇指,这样才会比较安心。我想从他们住的地方得开一整天的车才到得了沙加缅度,意思就是他们距离这里也是一整天的车程,只是开的方向不同。所以我想他们会开车来,重装武器应有尽有。”

        “时间呢?”

        “如果他们够精明的话,应该是今天。”

        法兰西丝说:“那根断棒是从犹他州寄给阿姆斯壮的。”

        李奇点头说:“好,那就把犹他州拿掉好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从老家寄东西出来。”

        法兰西丝说:“那就剩爱达荷或内华达了,我们最好留意这两个州的车牌。”

        “这是观光胜地,到处都是别州的车牌。像我们的车就挂着科罗拉多州的车牌。”

        “他们会怎么下手?”

        李奇说:“会是艾德华·福斯那型的作法。他们想要全身而退,所以用来福枪比较合理。像他们在明尼苏达州就在一百二十码外开枪,在华府则是九十码。他们可能会趁他在教堂的入口之类的地方下手,或是从墓园出来时,让他死在别人的墓碑上。”

        法兰西丝把车速放慢,转进怀俄明州的二二〇号公路。这段路沿着蜿蜒的河流修筑,路况较好、较宽,铺的柏油也比较新。东方的天空更明亮了,前方北边二十哩处依稀可见散发着光辉的凯斯伯市,西边还是不断慢慢飘来慵懒的雪花。

        法兰西丝问他:“那我们有什么计划?”

        李奇说:“要看看地形才能决定。”

        他从两边窗户往外看,自从离开丹佛后,眼前所见全是一片漆黑。

        他们在凯斯伯市外围停车加油,顺便喝咖啡、上厕所。换由李奇驾驶后他们从北边出城,在八十七号联邦高速公路上疾驰了三十哩路——因为这段八十七号联邦高速公路与二十五号州际公路重叠,道路又宽又直。他开得飞快,同时也因为他们落后预定进度,黎明的朝阳已经完全从东边升起,但他们还没抵达葛瑞斯镇。美丽的天空一片粉红,一道道水平的灿烂阳光打在西边的山坡上,他们在曲折的山麓丘陵间继续前进。在他们右边,往东看基本上是一片平坦的世界,可以一路直达芝加哥,继续往上走也是畅行无阻。在他们左边,高度两哩的落矶山脉远远地矗立在西方,下面的坡地散布着一片片松林,山峰上覆着皑皑白雪,山上一道道灰色峭壁。沿途好几哩路的两旁都是高高的荒漠,里面长满了灌木丛,棕褐色草皮在清早的阳光下闪耀着紫色光泽。

        法兰西丝问:“来过这里吗?”

        他说:“没有。”

        她说:“该转弯了,很快就该往东转向奔雷盆地(thunder Basin)。”

        他在心中不断默念这名字,因为他喜欢它的发音:奔雷盆地、奔雷盆地。

        他把车往右开,上了一条只比高速公路矮一点的狭窄郡道,路标上写着那是通往美国中西部及艾格顿镇的路。地面向东倾斜,百呎高的松树在朝阳中投射出百码高的阴影,一片片草皮参差不齐地四处散布,到处留有老旧工厂的遗迹,除了方形的一呎高石造平台外,还有一团团纠结的废铁。

        法兰西丝说:“有人在这里采过油矿,还有煤矿,但是八十年前就封矿了。”

        李奇说:“这地面看来相当平坦。”

        但他知道所谓的平坦其实是骗人的。低挂在天空中的太阳让他看清了地面上的皱折、缺口与悬崖——尽管与他左手边的高山相较,这些地形实在算不了什么,但无论如何也跟“平坦”两字沾不上边。这些地形位于过渡地带,过了这些地带,高山就将变为高原。一百万年前的地壳变动,导致从这里一路到内布拉斯加州的地表出现了冻结在时间中的涟漪,这块区域的待殊地形足供一百万人藏身。

        法兰西丝说:“完全平坦的地形对我们比较有利。”

        李奇对着方向盘点头说:“不过距离阿姆斯壮所在处一百码应该要有个小山丘,往另一个方向一百码处也要有一个,可以当作我们的观察据点。”

        “这差事可不容易。”

        李奇说:“哪份差事是容易的?”

        他们继续开了整整一小时,往东再往北开到一片毫无人烟之处。太阳已从地平面高高升起,天空中分布着一条条粉红与嫣紫色,他们身后的落矶山脉也反射着光芒。右前方的草地不断往前延伸,仿佛没有边际,就像一片遭暴风侵袭的海洋。空中已不再飘雪,懒洋洋的大雪片已消失无踪。

        法兰西丝说:“在这里转弯。”

        “在这里?”说完他减速把车停下,看着转弯处,那只是条泥土路,往南不知通往哪里。

        他问她:“从这里下去有个小镇?”

        法兰西丝说:“地图是这样画的。”

        他也赞同这说法,转进泥土路后在一片松林中开了一哩路,穿出来后完全看不到任何特殊景致。

        法兰西丝说:“继续开。”

        他们继续往下开了二十哩、三十哩,路面起起伏伏。到了最高点后路面在他们面前往下降,他们看到一个长满青草与鼠尾草的五十哩宽碗状山谷,道路穿过山谷通往南边,就像铅笔画出的一条线,模模糊糊地画过谷底一条河流。还有不知从哪来的两条路也通往河上的桥,附近散落着一些小屋,两条路与一座桥交会在一起的形状就像K这个字母,在字母的笔画交会处有一些散居的人家。

        法兰西丝说:“那就是怀俄明州的葛瑞斯镇了。这条路就是在这个小镇穿越夏河南边的支流。”

        李奇把育空慢慢停下,打到P档,把手臂交叉摆在方向盘上。他屈身往前,把下巴放在手掌上,凝望着挡风玻璃外的前方。

        他说:“早知道就骑马来。”

        法兰西丝说:“还要戴白帽,佩点四五柯尔特左轮枪。”

        李奇说:“我还是喜欢用史泰尔手枪。有几条路可以到镇上?”

        法兰西丝把手指摆在地图上找路,她说:“北边或南边都有。南北都是要由这条路进去,另外两条路没有通往任何其他地方,它们的路尾都通往灌木丛,以前可能是牧场。”

        “那两个浑球会从哪个方向来?”

        “如果从内华达州,就会从南边来,从爱达荷州会走北边。”

        “所以我们不能在这里守株待兔。”

        “搞不好他们已经到了。”

        在一片无边草地中有一小块白色建筑,他心想:那就是要帮芙萝莉丝举行告别式的教堂。他打开车门下车,绕到车尾门,回来时手上已经拿着望远镜。赏鸟用的望远镜是单筒望远镜,他把望远镜架在打开的车门上,然后把眼睛凑上去。

        在望远镜的视野中,眼前的景象好像被挤压成平坦而充满颗粒的图片,景象还会随着他的呼吸而抖动。他调整焦距,最后好像往下看着一座半哩外的城镇。河道很狭窄,桥梁是石造的,道路全部是泥土路,镇上建筑物比他想像中还多,教堂独自矗立在K字型地区南边一角,周遭的一亩地是特别整理过的。教堂建在石造地基上,其余的部分都是涂上白漆的护墙板搭成的,这种样式的房屋在麻州到处可见。教堂旁的庭院往南延伸,院子里的绿草割得整整齐齐,墓碑矗立其中。

        墓园再往南走是一片围篱,围篱外面是一小片两层楼的房屋,西洋杉建材耐受着风吹雨打,房屋坐落的方位并未整齐排列。教堂北边还是相同样式的房屋,还有商店跟谷仓。构成K字母那两撇的路上也坐落着许多建筑,其中有些是白色的,靠近小镇中央的地方盖得比较密,越往外就显得有点稀稀落落。河流的水又蓝又清澈,往东与往北两个方向流入那一片如海的草地中。到处停着轿车与载货卡车,有些人在路上走动着,看起来小镇的人口可能有两、三百人。

        法兰西丝说:“我想这儿曾经是个养牛的小镇。铁路先经过道格拉斯市,然后抵达凯斯伯市。当地人一定赶着牛群走六、七十哩路,然后把牠们弄上货车厢。”

        李奇问她:“那他们现在都干些什么活?”

        小镇的景象随着他讲话而晃动。

        她说:“不知道。可能靠网路下单投资吧!”

        他把望远镜交给她,她重新调过焦距,开始往下看。他看着镜头上下左右地一点点移动,看来她已经把整个区域都看过一遍了。

        她说:“他们会在南边埋伏。所有在告别式举行前的活动都会集中在教堂的南边,有两、三个一百码外的老旧谷仓是可能的藏身地点,而且还有地形掩护。”

        “他们的脱逃计划呢?”

        望远镜往右边移动八分之一吋。

        她说:“他们知道北边跟南边都会有当地警方设的路障,只要拿出警徽就可轻易通过,但我觉得这计划并不可靠,这里的情况完全不同,现场会有骚动,但人并不多。”

        “那他们会怎么做?”

        她说:“我只知道自己的作法。如果是我,我不会试着通过路障,而是越过草地往西走。开着一辆大型四轮传动车在荒野中开个四十哩路,就可以上高速公路了。我想凯斯伯市应该没有直升机,也没有公路巡警,这整个州只有两条高速公路。”

        李奇说:“阿姆斯壮会搭直升机,可能从内布拉斯加州的某个空军基地飞过来。”

        “但他们不会用直升机缉凶,而且他们会用直升机把他撤离或送医,我想那是标准作业流程。”

        “高速公路巡警会在北边跟南边设下关卡。在他们逃上高速公路前,巡警差不多有一小时可做准备。”

        法兰西丝把望远镜放下,点头说:“我会料到这点,所以我会直接穿越高速公路,直接回转开离公路。高速公路以西,从凯斯伯市到风河印地安保护区(ind River Reservation)之间是一片一万亩的无人之地,中间只有一条大路。等到有人派直升机追过来并开始搜索时,我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这计划可真大胆。”

        法兰西丝说:“是我就会这么做。”

        李奇微笑说:“我知道是妳就会这么做。问题是,这两个家伙也会吗?我在想他们会不会只看一眼,然后就转身打消这个念头。”

        “无所谓。他们在勘察时就会被我们干掉,不必等到他们下手。”

        李奇爬回驾驶座上说:“我们开始干活吧!”

        碗状山谷很浅,往下开了二十哩路抵达小镇后,位置也比刚才低了一百呎。整条路上都是坚硬的泥巴,跟玻璃一样滑顺,路上的刮纹与路线都很完美。李奇心想这真是大自然一年展现一次的鬼斧神工——每年冬雪融化与春雨下完的时候,大自然就会展现这种功夫,而纪录片里面的福特t字型车就是在这种路上行走。当路面接近小镇时,泥土路自然呈现出一个弯道,这样桥梁才能以正确的角度穿过河流。

        这座桥似乎是小镇的地理中心。桥边有家多功能的小店,既提供邮政服务,也兼卖早餐。小店后面有个铁工厂,可能很久以前曾是修理牧场器具的地方。此外还有家饲料店及五金行,一间只有一个加油枪的加油站,挂着一个招牌写着:弹簧修好了。房屋前面有一道道用木板做成的人行道,它们像船坞一样,在地面上滑来滑去。有个皮肤像皮革一样干的家伙正静静地把杂货搬上卡车。

        李奇说:“他们不会来这里的。我还没看过这么难找掩护的地方。”

        法兰西丝摇头说:“他们要来这里亲眼看过后才知道。他们来一趟又走掉可能只要十分钟,但有这十分钟我们就够了。”

        “我们要住在哪里?”

        她指着一个地方说:“那里。”

        有一间正面看来很简单的红色建筑,是用西洋杉盖的,屋子有许多窗户,还有个招牌写着:干净房间可供住宿。

        李奇说:“太棒了。”

        法兰西丝说:“到镇上绕一圈,我们先感觉一下这地方。”

        这个K字型区域只有四个地方可以逛,而他们在进入小镇时已经把笔直那一划的北段摸透了。李奇开回桥上,沿着河流往北、往东开。沿路他们经过八间屋子,两边各四间,再开半哩后路开始变窄,来到一条破烂的石头小径。左右两边各有一道刺网铁丝围篱被掩盖在一片蔓草中。

        法兰西丝说:“牧场。”

        牧场范围显然有好几哩远。这个区域地形的起伏不大,可以看见残余的道路一直往远处延伸,时高时低。李奇把车掉头往回走,开往K字型的东南方那一撇。沿路屋子较多,而且也盖得比较近,不过房屋样式跟之前看的没两样。同样的,开了一小段后路也开始变窄,往下走也是什么都没有。他们看到更多的刺网铁丝围篱,还有间用途不明的无门小屋,小屋里停了辆生锈的老旧载货卡车,车身已被杂草包围占据。看来好像尼克森还在当副总统时那辆车就已停在那里了。

        法兰西丝说:“好,往南开。我们去看看教堂。”

        K字型笔直那一划的南边一直往下开七十哩就是道格拉斯市,但他们只开了前三哩路。小镇的电线与电话线都是从那个方向接过来的,沿路矗立着一根根上了柏油的电线竿,电线呈环状不断往前延伸。这条路通过教堂与墓园,然后是那一小片用西洋杉当建材的房屋,再过去是两、三个被废弃的牛舍,继续往下是大约二、三十间小屋子,最后来到了小镇尽头,往下走就只剩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地。但草地并非一片平坦——地面上到处是裂缝与缺口,经过一万年的风吹雨打后已被抚平,上下起伏不大,最多只有十到十二呎之谱,就像海面上徐缓起降的波涛。它们连成一体,形成一个网络。草丛有一码高,因为全都枯死而变成褐色且容易脆裂。一阵又一阵微风吹来,草丛就像波浪一样舞动着。

        法兰西丝说:“就算一连步兵藏身在这里,也没人看得出来。”

        李奇把车转向开往教堂,把车整齐地停靠在墓园边。这间教堂跟俾斯麦市那间很像,教堂中殿上方有个斜陡的屋顶,还有一座结实的方形塔楼。塔楼上有时钟、风向仪、避雷针,并挂着国旗。塔楼也是白色的,但没有教堂本身那么亮。李奇望向西方的地平线看到远方的群山中已经有乌云聚集着。

        他说:“要下雪了。”

        法兰西丝说:“从这里看不到什么。”

        她说得对。教堂坐落的位置就在河谷底部,它的地基可能是全镇最低的,往南、往北都可以看到沿路一百码内的东西,两边的路都是微微往上延伸后就消失在视线外。

        法兰西丝说:“如果守在这里,可能我们都还没察觉,他们就已经到了我们上方。我们一定要看到他们抵达。”

        李奇点点头。他打开车门后下车,法兰西丝也随着他一起走向教堂。空气又干又冷,他们脚下踩着的都是墓园里枯死的草,这让人感觉到冬天来了。墓园里用棉布带围出一块即将使用的墓地,墓地就在教堂西侧,位于一排老旧墓碑的尽头,四周的草都是刚种的。李奇绕过去一探究竟,发现芙萝莉丝家已经有四人在此长眠,而在即将来临的一个悲伤的日子里,将会有第五个人加入他们的行列。他看着带子围出的那块长方形土地,想像着那里会掘出一个深深的洞,平整的洞里都是新翻出来的泥土。

        然后他们离开墓园四处看看。教堂对面有块空地位于道路东侧,那地方大到可以让直升机降落。他站着想像直升机即将降落,螺旋桨转动发出轰轰声响,机身在空中转动,要把靠乘客座位的门转到面向教堂,然后落下停好。他想像着阿姆斯壮走下来,越过那条路,慢慢接近教堂。教堂管理人可能会在大门边向他致意,他站到旁边,模拟着阿姆斯壮可能会站的地方,然后抬头往上看,仔细扫视从南边到西边的整个区域。不妙——前方地势较高,一百五十码外有舞动的草丛,情势险恶之处在于,在草丛形成的波浪与阴影间一定有地表的凹洞与缺口,而且这种地形不断朝远处往下延伸。

        他问:“妳觉得他们有多厉害?”

        法兰西丝耸耸肩说:“他们不是比你预期的厉害,就是比较逊。到目前为止他们表现得还不错。在这稀薄的空气中躲在草丛里往下方开枪,我想在五百码范围内我们都该要担心。”

        “如果他们没射中阿姆斯壮,就会误伤别人。”

        “还有,史拓桑必须派架监视直升机过来。这个角度很容易变成枪靶,好处是从空中对地上物可以一目了然。”

        李奇说:“阿姆斯壮不会准许的。但只要控制住塔楼,我们就有高空的优势。”

        他转身朝教堂塔楼走。

        他说:“别去投宿了。我们待在这里就行了,不管他们从北边或南边来,在白天或晚上出现,从这里都可以看到。甚至在史拓桑跟阿姆斯壮来之前,这一切就会结束了。”

        他们距离教堂大门还有十呎之遥时,门就打开了,有个牧师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一对老夫妇。那牧师是个看来很诚恳的中年人,老夫妇两人年纪都在六十岁左右。丈夫很高但驼着背,有点超重,他老婆的容貌仍保持得很好,比女性的平均身高稍高,苗条的身段穿着一身华服。她的一头金发快要变灰了,金发的人一般都是这样。李奇很快就知道她是谁了,而她也认出他!或者她以为自己认出他是谁。她不再讲话也没有继续走,只是瞪着他,那眼神在她女儿脸上也出现过。她看着他的脸,表情很困惑,好像正拿他跟脑海中的另一张脸比较相似与相异之处。

        她说:“是你吗?”

        她的倦容绷得很紧,没化妆的脸上有着干干的双眼——但显然过去两天那双眼睛不像现在那么干,而是一直在哭。她的双眼红肿,有明显的眼圈。

        李奇说:“我是他弟弟。我对您的丧女之痛深感遗憾(sorry)。”

        她说:“你是该感到抱歉(sorry),因为这都是乔伊的错。”

        “是吗?”

        “难道不是他逼她换工作的吗?他不愿跟同事交往,所以她就得换工作,而他就不用。她调到比较危险的部门,而他呢?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又舒服、又安稳的差事。现在你看看结果变成怎样?”

        李奇顿了一下。

        他说:“我想她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妳也知道,如果不是这样,在他们分手后,她大可请调回原来的部门。但她没有,所以我想这代表她想留下来工作,她是很棒的干员,位居要职。”

        “她要怎么请调?难道你要她每天跟他大眼瞪小眼,假装两人没有在一起过?”

        “我的意思是,她大可等个一年,然后再请调回去。”

        “等一年又怎样?她的心都碎了,难道她还有办法继续当他的手下吗?”

        李奇没说话。

        她问他:“他会来吗?”

        李奇说:“不,他不会来。”

        她说:“很好,我们也不欢迎他。”

        李奇说:“我也知道他不会受欢迎。”

        她说:“我想他是忙到不能来。”

        她朝着那条泥土路走开,牧师跟着她,芙萝莉丝的父亲也跟了上去。但他犹豫了一会儿后又转身走回来。

        他说:“她知道其实这不能怪乔伊。我们俩都知道玛丽·爱伦做的是自己喜欢的工作。”

        李奇点头说:“她的表现很棒。”

        “是吗?”

        “她是史上最棒的干员。”

        老人点点头,似乎对这答案感到很满意。

        他问:“乔伊过得怎样?我跟他见过两、三次面。”

        李奇说:“去世了。他在五年前就殉职了。”

        有一会儿大家都没说话。

        老人说:“真遗憾。”

        李奇说:“别跟她母亲说。如果这样她会好过点的话。”

        老人又点点头,转身后用种很奇特的步伐大步走在他老婆身后。

        法兰西丝悄声说:“看到没有?不要把每件事都当成你的错。”

        教堂大门边有个告示栏立在地上,像是两根结实的木头脚架上装了一个很薄的木柜。告示栏有个玻璃门,门后有块方形绿色毛毡,上面用图钉固定着很多从对角往下延伸的细棉带。告示都是用手动打字机打好的,打好后塞在棉带后方。最上方有些做礼拜的仪式是一直摆在上面不会动的,第一个是每周日早上八点的仪式,看来这个教派对于教区人民的虔诚度有很高的要求。在这仪式告示的旁边有个在仓卒间打好的告示,写着本周日早上八点的礼拜仪式将会是玛丽·爱伦·芙萝莉丝的告别式。李奇看看手表,他的手在寒冷的空气中抖了一下。

        他说:“还有二十二小时,该是做好准备的时候了。”

        他们把育空开到离教堂较近的地方,把车尾门打开。他们一起弯腰把四把枪的弹药都装好,除了两人各拿了一把史泰尔手枪外,法兰西丝选用冲锋枪,李奇则拿M16步枪。他们各自挑选自己的枪所适用的弹药,然后锁上车门离开。

        法兰西丝问:“带枪进教堂没关系吗?”

        李奇说:“德州人应该不介意,这里的人可能就勉强一点。”

        他们打开橡木门后走进去,里面看起来跟俾斯麦市那座教堂还真像。李奇很纳闷,心想难道这些乡下地方的教堂都是当地人用邮购买来的吗?一样都用羊皮色的白漆,靠背长椅也都闪闪发亮,讲道坛也一个模样。塔楼上的大钟也有三条拉绳往下垂,一样从阶梯往上走也可以通往一个很高的窗台,窗台墙上架了道梯子,爬上梯子就通往一个活动天窗。

        李奇说:“简直像回家一样亲切。”

        他爬上梯子,穿过天窗就到了钟楼里。这个钟楼跟俾斯麦市那座不一样:这里的教堂塔楼有个时钟,所以在那几个大钟上方的铁质梁架上,还有个四立方呎的黄铜大型时钟架在正中央。时钟有两面,都是同时由立方钟体里的齿轮驱动。长长的指针转轴从钟体里面伸出,穿出钟体内壁,穿过钟面后方,穿透钟面上的指针。钟面就固定在钟楼两边原先用来装百叶窗的开口,一面朝东、一面朝西。时钟大声滴答滴答地走着,齿轮与棘轮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这些声音都在大钟里面引起微微的回响声。

        李奇说:“我们看不到东西两边的动静。”

        法兰西丝耸耸肩说:“看得到北边与南边就够了,路是从这两个方向穿进镇上的。”

        他说:“我想这也没错。妳守南边吧!”

        他慢慢经过梁架与指针转轴下方,然后爬到面向北边的百叶窗边,跪在窗边往外看。这里可以把外面看得一清二楚,桥梁、河流,甚至整个小镇都映入他的眼帘,还有那条通往北边的泥土路,视野范围可能可以囊括前方十哩内,完全没有动静。

        他大声说:“妳那边怎么样?”

        法兰西丝也大声回答他:“棒透了!搞不好连科罗拉多州都看得到。”

        “有动静就叫我。”

        “你也是。”

        锵!锵!锵!时钟一秒响,次,那声音又大又精确,不厌其烦地响着。他转身瞥向那机器,心想自己会不会在还没睡着前就先被这声音给搞疯了。当法兰西丝在他身后十呎处把冲锋枪放下时,他听见昂贵合金与木头碰触的声音。于是他把Ml6也摆在膝盖旁的地板上,身体四处动来动去,直到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把姿势摆定,开始边看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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