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被索妮儿一拽,登时从梦魇中惊醒,胳膊腿好似灌满了黑醋,酸痛沉重,脑袋也撞得不轻。在手电筒晃动不定的光束下,我看到张巨娃仍四仰八叉地躺着,生死不明,墓室侧面壁画中有个宫女的轮廓凸起,好像是那片墙皮在动。
我对索妮儿说:“我不要紧,咱们快逃!”话音未落,头顶上忽然落下一片灰土,抬头一看,只见高处有几个麻袋似的物什在动,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但是古墓中色彩鲜艳的壁画,全绘在它们身上,不知何故,此时竟活转过来,自壁画中挣脱而出,留下一个个窟窿。炕沿子山老沟下的契丹古墓封土完好,在我们挖开墓道前就没通过风,上千年的壁画中有鬼怪不成?
这么一怔之下,已有一片墙皮般的物什掉落在我们身前。这东西身子扁平,软若无骨,头大而尾窄,形似琵琶。我手中只有手电筒,捏着空拳难以应对,便抓起张巨娃扔在地上的山镐,狠狠地横扫过去,却似击中了一条破麻袋。那东西身上带着墙皮,忽然一口咬住了镐头,我心中骇异至极,急忙用力回夺。
这时索妮儿端起猎枪,对准那破麻袋般的物什搂下了扳机,猎枪轰击的声响,在墓穴深处听来震耳欲聋。那东西被猎枪打翻在地,我感觉手中一松,抢回了山镐,看那镐头上沾满了腐臭的脓水,山镐受其腐蚀,镐头化掉了一半,木柄早已连接不住。我倒吸一口冷气,躲在古墓壁画里千年不死的是何方神怪,竟能吐出强酸般的液体?
索妮儿惊道:“你看……好像是琵琶蛇!”
我想起听土地爷说过此事。相传老年间,东北原始森林和荒原大泽中有琵琶蛇,与其说那东西像琵琶,不如说更像大得出奇的蛤蟆秧子。据说此物为世代同体,死后在地下化为枯芝般的干尸,后身依附在前身的尸体里,遇阳气而活,出生的过程近似爬虫冬眠,感受到天气转暖而复苏。契丹鲜卑等民族视其为神蛇,因为已经绝迹很久了,所以没人能说清这东西究竟是不是蛇。这个名字只是山中猎人故老相传的称呼,也有人说它是蝘蜓。
此刻听索妮儿这么一说,我意到契丹古墓里的东西可能是琵琶蛇,说不定是契丹人将琵琶蛇的干尸钉在墓墙中,抹以白灰面绘上壁画,地下墓穴阴冷,不动封土也就罢了,若有盗墓贼闯进地宫,点起火烛加上盗墓贼呼吸的热度,足能使壁画里的琵琶蛇活转过来,把惊扰契丹女尸长眠的盗墓贼一个个吃掉。二老道让我们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离开,显然早知契丹古墓中有神蛇,却担心我们不敢进来盗墓取宝,故意隐瞒不说。
炕沿子山老沟里的痕迹,大概也是琵琶蛇所留,当年老沟里有土鬼吃人的传闻由此而来。我暗骂那贼老道真是个挨千刀的,眼下却是尽快脱身要紧。古墓壁画中的琵琶蛇纷纷爬出,这东西身子前端像张开的破麻袋,比它大得多的东西也能一口吞下;索妮儿手中是条老掉牙的猎枪,我只握着半截镐把,绝难与之对敌。好在多数琵琶蛇刚从壁画中爬出,行动尚不灵活,我们还有机会逃走。
张巨娃先前一头撞在壁画上,让墙中的琵琶蛇张口吞下半截,又被我和索妮儿拽出来,上半身血肉模糊。我们想逃的时候,听他哼了一声,可见还有口活气。我不忍把他扔在古墓里被琵琶蛇生吞活吃,当即和索妮儿倒拖了张巨娃的大腿往外跑,那条装着冥器珍宝的蛇皮口袋可来不及捡了。
此时埋在壁画里的琵琶蛇相继挣脱,我一脚踢翻放在地上的马灯,灯油流出来,“呼”的一下冒起一片火。我倒拖着张巨娃,借机逃进墓道。契丹古墓位于炕沿子山下的一片簸箕形洼地中,上面覆盖着淤泥水草,下面是个土丘,墓室挖在土丘里,四壁砌砖搭柱支撑。那些琵琶蛇爬出壁画,在墙上留下不少大大小小的窟窿,土丘外的泥水立时涌入古墓,古墓之下也是深不可测的泥沼,半没在淤泥中的土丘中,突然灌进大量泥沙,立时向泥沼深处沉去。
我和索妮儿相顾失色,想不到今天竟要陪着古墓中的契丹女尸陷入大泽深处,只怕再过一个千年,也难有复见天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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