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宁之后的科龙,进入了一个整肃期,自称为“科龙革命”。
这是一个激进宏大而又寓意不清晰的定义。它是一场怎样的革命?革命的对象是谁?要达到怎样的革命目标?没有人说得清楚。真相也许是,后继者为了填补创业者潘宁走后留下的巨大的信念空白,不得不用这种看上去很激进的方式来凝聚人心和激发市场信心。“革命”是一个有血腥气息的字眼,除非公司身处难以逆转的险境,百般无奈之下或可用霹雳手段一试。对于科龙这样正处在效益高峰期的企业而言,因人事之地震而突施这种非常规的战略,其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这场革命几乎革掉了科龙自己的命。
从表面上看,王国端任内的“科龙革命”分成两个层面的任务。
一是以“组织转型”为名义的人员整肃。2000年3—4月间,科龙完成了涉及面达2000人的管理层人事调整,部门减少40%,压缩人员35%,车间主任以上干部全部通过竞聘上岗,378人竞聘245个岗位。王国端对科龙“人员和观念都已老化”非常警惕。他先后将4名副总裁级的创业元老一一劝退,同时又引进了知名的营销人士屈云波出任营销副总裁,国际咨询公司罗兰·贝格中国区总经理宋新宇出任战略总监。随着一批“空降兵”的到来,以及内部高层人员的清洗,科龙领导团队的面孔顿时焕然一新。
二是改变潘宁“高投入、高利润、高收入、高发展”的四高战略,转而为“消化、断奶”的保守型策略。潘宁在新技术、新模具、新配件等的引进上从来大手大脚,不遗余力,这使得科龙始终在品质和质量上处在国内行业的前列,也因此培养出一种超越众人的现代气质。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存在引进浪费、维修折旧成本过高等问题。后继者认为,中国家电业已经进入微利年代,想靠高举高打而获得暴利已经不现实了,因此必须精打细算,通过内部机制的优化来保证可持续的效益。于是体现在决策上,就是大幅度削减新模具引进,放弃建设海外科研基地,要求集团内部的配件公司都独立核算,自己“找食”。
对于任何一家大公司的战略调整正确与否,在一开始很难作出判断,甚至在事后都没有办法进行“复盘重演”。战略之优劣,仅仅在于是否适合及执行是否坚决。王国端推行的改革其实很难用“革命”来形容,他好像看到了潘宁式经营已经不能让科龙继续奔驰在高速成长的道路上,因此才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来进行拯救,但其执行效果不尽如人意。被媒体和科龙自己炒作得光芒四射的“科龙革命”,似乎只是为了掩盖辞退潘宁后可能造成的种种反弹效应。而另一个更让人惊心的事实则是,在“革命”的名义下,科龙的资产状况突然发生恶化。
2000年6月,上任仅仅一年半的王国端出人意料地辞职,容桂镇镇长徐铁峰出任科龙总裁。在开放之风颇盛的华南地区,由镇政府正职官员转任辖内最大企业总裁,此前并无先例。因此,其人事更迭引起一片惊呼。或许也是从这种非同寻常的举动中,媒体嗅出了科龙事件的戏剧性。
徐铁峰继续高举“科龙革命”的旗帜,他看上去花了很大精力想重树“科龙文化”和“科龙企业精神”。然而,12月,“科龙电器”公告预亏,第二年的4月年报公布,科龙亏损6.78亿元。
对于这家已经8年稳居中国电冰箱行业老大的明星公司而言,巨额亏损无疑是向市场投掷了一颗巨型炸弹,公众对此的反应几乎可以用“骇人听闻”来形容。让人更难以理解的是,在过去的两年里,尽管潘宁退休造成了企业一定的动荡,尽管王国端式的“革命”虎头蛇尾,但是,科龙产品在市场上的表现仍然很抢眼,这些“家院子里的风波”并没有波及消费者对品牌的认同。因此,科龙亏损成了一个云雾缠绕的大谜。
根据公开的解释,科龙亏损是由于经营不善所造成的。可是,从1997年开始,科龙的赢利能力每年都保持在6亿元以上。1999年,净利润为6.3亿元,电冰箱产量达到创纪录的265万台,实现销售总额58亿元,公司连续第三年荣获“中国最佳管理公司”和“中国最佳投资者关系”殊荣,在11月,科龙还被《福布斯》杂志选入全球20家最佳中小企业排行榜。这样的公司怎么会在来年竟调头亏掉将近7亿元,一来一去将近14亿元反差如何说得清楚?况且,科龙公司的电冰箱毛利率之高是业内众所周知的事实,由彩电起家后来投资电冰箱业的海信集团总裁周厚健曾经算过一笔账,海信电冰箱的毛利率为7.73%,而科龙电冰箱的毛利率却高达29.17%。造成这种高利润现象的原因,一是潘宁所坚持的高品牌、高价格战略,二是科龙所形成的庞大的制造规模效应。
从财务的角度分析,科龙亏损有3种可能性:
——市场突发重大恶性事件,销售急剧萎缩,因运营成本过大,造成巨额亏空。事实上,这种状况在当时并没有发生。
——应收款过大,巨大的呆坏账,形成财务黑洞。曾全面主管科龙营销的屈云波披露说:“2000年我上任时,科龙拖欠广告费2亿多元。我来之前,科龙的最高应收账款是12个亿,我刚上任时是七八个亿。而到我2001年底离去时,广告费只剩下几千万元了,账面上还有2个亿的应收账款,应在正常范围之内。”如果屈云波所言可信,也就是说,尽管在2000年前后公司的应收款项惊人,但最终并没有形成坏账。
——大股东有转移资产的嫌疑。在潘宁创建科龙品牌之后,其上面一直存在着一个“容声集团”,它是科龙电器的大股东,受政府委托管理集体资产。尽管科龙先后在香港和深圳上市,成为一家公众公司,但是真正握有资产权的“容声集团”则始终隐身其后。曾经进入过科龙董事会的屈云波在离开后一直三缄其口,对他坚决辞职的真正原因秘而不宣。一直到2005年8月,他才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言辞闪烁地说:“由头一年赚7个亿(实际上是6.3亿元)到第二年亏7个亿(实际是6.78亿元),这引起大家很大的关注,一来一回可是14个亿啊。除非是特殊情况,要不就是在专门制造亏损。”他还说:“我可以把亏损这种坏事变成好事,把领导层的不断更换这种坏事变成好事,但我没有能力把偷钱这种坏事变成好事。”
科龙与大股东之间的资产状况究竟如何,外界尽管存在种种猜测,但是从来没有得到过清晰的交代。有专家大胆推测:到2001年底,科龙电器已经被彻底地“掏空”或“消耗而空”。它成了一头看上去很庞大,实际上已经徒有其表的巨兽。它的拥有者们开始考虑寻找下家。
这时候,一个梦想家闯进了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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