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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迷踪秘道

        就在两个和尚争斗不休的当儿,那烂陀寺废墟之外,有几个人影绰绰约约地立在那里,似乎正在探听废墟中的打斗情况。此时天早已黑净,朦胧的星光让这几个黑影看起来充满了森森鬼气。

        “他就在那里面?”羯摩那凝望着那间透出些许微光的偏殿,声色不动地淡然问。在他身后,风、雨、雷、电四个修罗泥塑木雕般矗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没错!”鹰弋肯定地摇了摇头,遗憾道,“不过现在咱们的问题不在里面,而是在那边!”

        众人随着他所指望去,只见废墟的另一侧,依稀还有十多个人影,如鬼魅般一字散开。顺风飘来一缕淡淡的幽香,让人浮想联翩。羯摩那翕翕鼻翼,遥望那些人影轻声问:“是阿丽姬达那妖女?”

        鹰弋摇头道:“没错!正是寒星祭司阿丽姬达!弟子追踪那外乡人到这里的第二天,就发现有星宗弟子的踪迹,为了不惊动他们,弟子一直不敢现身。”

        “如果阿丽姬达亲自出现,你恐怕瞒不过她的眼睛。”羯摩那淡然一笑,转头吩咐道,“你们等在这里,待为师去会会她!”

        羯摩那说完缓步向前,四个修罗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几个人绕过那烂陀寺的废墟,就见对面有人迎了上来,借着朦胧月光,隐约可见领头的是一个轻纱蒙面的妖娆女子,即便身披宽大的祭司袍,身材依旧婀娜多姿,一步三摇,虽然她仅留一双星目在外,但那双大大的丹凤眼,依旧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妖艳。

        二人相距一丈站定,双双合什为礼。羯摩那打量着比自己还高小半个头的寒星祭司,微微笑道:“什么风把本教的美艳女神也吹来了?虽然咱们日、月、星三宗谊属同门,但像今夜这样的巧遇却也罕见,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呢!”

        对面的蒙面女子淡然一笑:“暗月大祭司为何而来,小妹也就为何而来,大家心照不宣。”

        羯摩那调侃道:“本师是为追踪一个掳掠新娘的蒙古探子,莫非你也是?”

        “蒙古探子?”蒙面女子一怔,跟着咯咯娇笑道,“大祭司真会说笑,一个寻常探子,值得暗月大祭司亲自出马?其实大家都为同一个目标,何必遮遮掩掩?”

        羯摩那眉梢一跳,“莫非你真的相信一千多年前那个传说?”

        “我不信!”蒙面女子淡淡笑道,“不过小妹却不敢有忘先师所托。故老相传,当年本教星宗祭司因失望教中长老曲解神圣《天启书》,毅然盗经私逃,决心寻找一位大智慧者,以解开《天启书》的奥秘。后来她在迦毗罗卫城的苦行林中,遇到了在那里苦修的释迦族太子悉达多,为了考察释迦太子的定力和毅力,她分别化身素女、欲女、盲女三试太子,释迦太子的定力征服了她,终于以《天启书》相赠。释迦太子这才从《天启书》中悟道成佛,开创了佛教一千多年的辉煌。一千多年来,本教历代长老都念念不忘拿回本教之神圣《天启书》,小妹添为星宗祭司,自然不敢有忘先辈所托。”

        “是这样吗?”羯摩那嘴角浮出一丝嘲笑,“我也听过这个传说,不过却是说星宗女祭司被悉达多男色所迷,堕入这个邪魔外道的情网,为了讨好对方,这才盗取本教神圣《天启书》,谁知却被教中长老觉察,将计就计以一部假《天启书》相换。因此悉达多得到的,其实是一部似是而非的假书,真正的《天启书》,依旧供奉在日宗卡亚拉神庙的旭日神殿中!”

        “不许侮辱我星宗前辈!”寒星祭司身旁,一个白袍女子突然对羯摩那扬起了手,一团红雾顿时裹住了羯摩那的头脸。只见暗月祭司在红雾中若无其事地冷笑道:“师妹,你不约束门人,为兄只好替你教训了。”说着左手对身后比了个手势,然后向那白袍女子一指。他身后最矮的修罗“电”立刻倏然窜出,在众人尚未看清他身形之前,一把即扣住了那女子的脖子,只听“喀嚓”一声轻响,那女子的脑袋顿时耷拉下来,跟着就见那少年一口咬开她颈部血管,“滋滋”有声地吮吸起来。

        “修罗!你炼成了修罗!”寒星祭司面色大变,张惶后退。却见羯摩那若无其事地微微笑道:“惭愧,仅炼成了四个而已。”

        阿丽姬达目光从羯摩那身后三个修罗脸上一一扫过,只见三人面色苍白,毫无表情,尤其那灰蒙蒙的眼眸,令人不敢直视。她不禁咬牙切齿道:“羯摩那!修罗是来自地狱的恶灵,你妄自驱使,迟早会付出代价!”

        “那也要别人先付出代价!”羯摩那悠然笑道,“师妹,咱们毕竟谊属同门,千万别伤了和气。我知道你一直在监视着那烂陀寺那两个和尚,几年前还亲自出马诱惑了其中一个,不过好像你并没有什么收获。咱们何不携手合作?凭你那欲望女神的魔力,再加上我月宗阿修罗神的毁灭力量,定可弥补本教千年来的遗憾。一旦找到《天启书》,无论真假,咱们都可共同参略!”

        “我凭什么信你?”阿丽姬达眼中阴晴不定。

        “我可以向阿修罗神发誓!”羯摩那仰天一拜,“我若违背誓言,就让我被自己炼成的修罗吸干鲜血,吞噬尽皮肉!”

        这对信奉婆罗门教的祭司来说,是极重的誓言了。虽然对羯摩那依旧心怀戒备,但对《天启书》的渴望,使阿丽姬达仅犹豫片刻,还是缓缓伸出纤手,与羯摩那击掌盟誓……

        那烂陀寺虽然已成废墟,但偶尔还是有信徒悄悄前来敬香,同时留下些斋饭供奉两位坚守在此的和尚。不过大多数时候罕有外人前来,两位和尚只得轮流外出化斋,饱一顿饿一顿地打发着日子。这可苦了白思绮与凤舞,不说那些斋饭本就不够两个和尚所用,就算他们好心让给客人,面对那些剩菜剩饭,二人也实在难以下咽。白思绮只好不定期离开那烂陀寺,去最近的王舍城买些粮食日用品回来,供自己和凤舞所用。

        如此半个多月过去,白思绮多方打听《天启书》下落,笨和尚只是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疯和尚则疯疯癫癫答非所问。这让白思绮开始怀疑《天启书》是否真在那烂陀寺,两个和尚又是否真正知道它的下落?

        这日白思绮再次去王舍城采买日用,凤舞吵着要去城里开开眼界。想到她一个妙龄少女,跟自己和两个和尚在荒废的庙里守了十多天的清苦,白思绮便不好再拒绝。就让她扮作随行的小厮,二人早早便去往王舍城。

        王舍城是印度北方的名城,商贾云集,热闹非凡。这里因为靠近东方,黄皮肤黑眼睛的东亚面孔虽然依旧是少数,却也不算罕见,白思绮与凤舞也就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面容了。

        二人在城中随意徜徉着,看玩蛇人让眼镜蛇翩翩起舞,欣赏修行者在街头表演瑜伽,听小贩们的叫卖吆喝……凤舞第一次漫步繁华城市,处处都觉得新奇,一路上兴致勃勃,东问西问;而白思绮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难得看到一丝笑容。

        “白大哥,你有心事?”凤舞终于注意到他情绪的反常。

        “没有!”白思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除了在独立特行的雪妮面前,他早已习惯将心事深藏心底,独自去面对困难和压力。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有心事。”少女的敏感使她立刻就猜到白思绮的心事,“是不是因为你要找的人一直没有消息?而你要找的东西也没有任何线索?”

        白思绮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猜。”

        “我已经不小了!”少女嗔怪地瞪了白思绮一眼,不悦地撅起小嘴。白思绮虽然心中依旧将凤舞当成不懂事的小女孩,不过也知道女人二十岁前忌讳别人说她小,二十岁后忌讳别人说她老的道理,不由陪笑道:“对不起,我说错了,凤舞其实已经是大姑娘了!”

        见白思绮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凤舞只觉得脸上一红,心中没来由地怦怦乱跳,忙转开话题道:“其实这世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可强求。白大哥若觉得迷茫,应该去问问神灵。方才我听别人在议论,城里新出现了一个从遥远国度辗转来到此地的女占卜师,据说十分灵验。大哥可以找她占上一卜啊!”

        白思绮也听到路人在议论城中一个新来的女占卜师,好像是来自遥远的波斯,不过他对占卜算命一向抱怀疑态度,不由摇头笑道:“我才不信这些神棍,无论是男是女。”

        “你摇头答应了!”凤舞高兴地拉起他就走,“咱们就当去玩玩,准不准都无所谓。”

        白思绮暗骂自己糊涂,原本没打算去占什么卜,不过却忘了在这里摇头是同意的意思,结果让凤舞误会了。不忍扫少女的兴,他也没有多作解释,任由少女牵着就走。心中打定主意,就当去看看热闹好了。

        凤舞一连问了几个路人,总算问明了那个占卜师的地址,立刻兴致勃勃地拉着白思绮直奔那里而去。

        那是一个深巷中的小屋,平凡简陋得就如一处普通的民居,内外分为两进,由一道木门隔开。进门的厅中坐满了等候算命的愚夫愚妇,看打扮都是吠舍和首陀罗等低种姓者,众人见到武士打扮的白思绮,纷纷恭恭敬敬地起身相让,非要让他排到最前面的位置。

        片刻后一个占完卜的老妇千恩万谢地从里屋出来,脸上堆满欣喜的笑容,嘴里不住感谢着神灵。白思绮在众人的示意下,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一旁的凤舞已拉着他推门进入里屋。只见里屋有些幽暗,加上燃着熏香,大白天也有些朦胧。里面还有一间小屋,由珠帘隔开,隔着珠帘隐约可见里面有个绰绰约约的人影,看打扮应该是个女人。

        白思绮犹豫是不是还要继续进去,珠帘旁一个女仆模样的少女已捧着个银盘上前,不冷不热地道:“阁下如何称呼?要问何事?就在这里告诉先知吧!”

        白思绮见面前有一个蒲团,显然是要跪问。心中颇不乐意,不过见凤舞眼里那殷切的期待,不忍拂她好意,只得掏出几个银币搁到银盘中,然后故作不知地在蒲团上盘膝坐了来,笑着调侃道:“既然是先知,大约不需要我开口,就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要问什么问题了吧?”

        珠帘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片刻后一个女仆模样的少女来到珠帘前,款款道:“先知说了,你心中的问题多不胜数,虽然她能洞悉十之八九,但却不知哪个在阁下心中最为重要,许多时候恐怕你自己也不清楚,所以先知希望你明确说出来,她才好有的放矢。至于你的名字,本来就有许多个,现在你想用哪一个?”

        白思绮暗赞这神棍还有些聪明,懂得诡辩之术,还特意让女仆传话,将自己弄得神神秘秘,难怪能唬住这么些愚夫愚妇。不过这神棍居然知道自己有很多个名字,到也有些神通。想到这,他迟疑道:“我现在的名字叫白思绮,我只想问两件事,一件是关于人,一件是关于物,我想知道去哪里寻找它们的下落。”

        里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片刻后传话的少女款款道:“在阁下心中哪一个更重要呢?”

        “当然是人了!”白思绮眼中闪过一丝忧悒,虽然他并不相信什么先知,但想起与雪妮的矛盾和她的出走,他就祈盼这世上真有先知,可以指点他找到自己的妻子。默默垂下眼帘,他黯然低语道,“她是我的爱人,对我来说就像生命一样重要,但她却不告而别离我而去。如果先知能指点我找到她,我愿用自己所有的财富来酬谢。”

        里屋静了下来,房中除了铜壶滴漏的滴水声,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就在白思绮以为先知睡着时,只听里屋传来方才那少女伤感的声音:“一切皆是缘,阁下不可强求。如果命中无缘,你就算找到她也不过徒增烦恼罢了;若你二人有缘,你就算不找她,她迟早也会出现。”

        “那就请先知替我算算,我和雪妮命中是否有缘呢?”白思绮忙问。

        里屋静默了一会儿,就听方才那少女道:“这个问题你不该问先知,而应该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白思绮一怔,心中大呼上当,这回答说了等于没说。还想再问,就听那少女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下一个问题!”

        见凤舞这丫头在一旁满脸好奇的望着自己,白思绮不好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得换个话题问道:“我在寻找一件东西,虽然我猜到某人可能知道它的下落,但无论我怎么试探,他总是不吐一点口风,不知先知可有办法教我?”

        屋里静默了片刻,就听先前那少女道:“是人都与弱点,你若找到他的弱点,自然就能令他松口。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当你打不开某把锁时,一定是没找对钥匙。”

        弱点?白思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犹豫道:“如果他无欲无求,找不到弱点呢?”

        少女笑道:“没有弱点那就是圣人了,有何请求你尽可向他提出来。只要你的请求合理,圣人是不会拒绝的;一旦圣人拒绝,你也不用再做无谓的努力。”

        白思绮暗忖:那两个和尚怎么看也不像是圣人!他们也肯定有弱点,只要找到那弱点,定可让他们吐露《天启书》的下落,但他们有何弱点呢?

        不等白思绮完全想明白,传话的少女已不耐烦地对他道:“你已经比旁人多问了一个问题,请回吧。”

        白思绮不好再问,只得神情恍惚地对着里屋拱拱手:“多谢先知指点,在下告辞!”

        直到白思绮离开了好办晌,里屋都没有任何声息。门外守候的女侍终于忍不住小声询问:“先知,是不是叫下一位了?”

        “不!今天就到这里,我要休息了。”里屋传来一个懒慵的声音,带有明显的异族味道。女侍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依言将外面等候占卜的人全都打发走。待众人离开后,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蒙面女子从里屋缓步而出,犹犹豫豫地问那女侍,“方才那个男子,他说他的名字是叫白思绮?”

        “是啊,怎么了?”女侍有些奇怪。

        “没什么。”蒙面女子仅露在外的碧眼中,隐约闪烁着一丝复杂的情愫。遥望着方才那男子离开的方向,她突然对一旁的女侍有些伤感地道:“咱们缘份已尽,我该走了。”

        那女侍眼中虽有不舍,但还是没有挽留,只轻声问道:“姐姐,你等到要找的人了?”

        蒙面女子捋捋鬓边的金发没有回答,只微微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白思绮一直都在考虑笨大师的弱点问题,凤舞见他一直在皱眉沉思,不敢打搅,一路上不声不响地尾随着他。眼看快到那烂陀寺,只见他猛一拍大腿,兴奋地叫道:“我知道了!果然不愧是先知!”

        凤舞见他十分高兴,正要动问,他已经推门进了那残存的偏殿。只见两个和尚像往日一样正在盘膝打座,对二人的归来浑不在意,依旧在默默念着经文。白思绮知道他们这一坐没大半天是不得挪动一步,只得耐心地等在一旁。

        直到黄昏时分,笨和尚才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了双眼。白思绮忙凑上前,陪笑道:“笨大师今年应该有五旬年纪了吧?”

        笨和尚遗憾地点点头:“老衲今年六十有三了。”

        “不知可收有弟子?”白思绮明知故问。

        “弟子?”笨和尚苦涩一笑,“现在佛教式微,哪还有人返依三宝?那烂陀寺自从被锡克人毁掉后,就很难收到弟子了。”

        白思绮眼里满是遗憾:“大师年过花甲,也该想想那烂陀寺的未来。若大师没有弟子传承衣钵,你和疯大师百年之后,佛祖传下的那烂陀寺这一脉,岂不由你而绝?”

        笨和尚神情怔忡地默然无语,显然白思绮说中了他的心事。想到先师传下的衣钵无人继承,他就有一种负罪感,但佛教先后受到伊斯兰教和婆罗门教迫害,哪还能找到虔诚的弟子?心中正在伤感,就听白思绮又道:“我在这里打搅大师很久,也该告辞归国了。只可惜我这次效法唐朝玄奘大师,千里迢迢来那烂陀寺求取真经,却无奈空手而返,真是遗憾!”

        说着白思绮开始收拾自己那不多的行装,笨和尚脸色阴晴不定地犹豫半晌,在白思绮即将离去前突然道:“你等等!”

        白思绮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故作不解地问:“大师还有何指教?”

        “你真是虔心求经,将我佛法传到东土?”笨和尚慎重其事地问。

        “当然!”白思绮忙道,“我虽不是出家人,但依旧虔心向佛,并受东土几位高僧所托,前来求取真经。不过看到贵寺这般模样,在下也只好失望而归!”

        笨和尚眼里闪过一丝决断,转头对神龛上的石像拜了两拜,低声道:“师父,弟子无奈,擅自改变主张,只为我那烂陀寺一脉能传承下去,望师父谅解!”说完他对师弟吩咐:“你留在这里护法!”然后他转向白思绮,挥手道,“你跟我来!”

        说着他跳上神龛,将神龛中的石像挪开,然后扳动了神龛后的机关,只听一阵轧轧声响,神龛后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笨和尚低头钻入洞中,回头向白思绮招手。白思绮见状大喜过望,正要叮嘱凤舞留在外面,谁知少女已抢着道:“我要跟你去!”

        白思绮怕节外生枝,只得叮嘱道:“那你一定要紧跟着我,寸步不离!”

        进入石壁上的大洞后只见里面是一条螺旋而下的石级,沿着石级拾级而下,甬道内的光线渐渐消失,最后变成彻底的漆黑。白思绮一手牵着凤舞,一手扶着石壁,慢慢往下摸索。黑暗中只听笨和尚的步伐越来越快,渐渐消失在地低深处。

        “喂!笨大师!”白思绮喊了几声,黑暗中只有石壁那嗡嗡的回声。虽然笨和尚已经走远,不过这一路向下的甬道还好没有岔路,不用怕迷路。黑暗中感觉到凤舞的小手发凉,白思绮忙安慰道:“别怕,这里没有岔路,以笨大师先到前方等着我们。”

        凤舞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握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像触电般令她些晕炫。她想抽回手,却又怕做得太过明显,只得任他握着一路拾级而下,心中不住提醒自己:凤舞,你是神灵选中的天使,要相信自己的定力,更要牢记自己的神圣使命!

        白思绮自己虽说得轻松,但心中却暗自惊疑。感觉已经沿着螺旋向下的阶梯走了上百级,已经转了不知有多少圈,如果折算成垂直高度的话,应该接近二十米了,很难想象那烂陀寺下面,竟然有这样一条旋梯直通地底。二十米的深度对现代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没有现代化工具的古人来说,可是一项不多见的浩大工程了!

        二人沿着阶梯又往下走了一百多级,白思绮终于停步。脚下的阶梯依旧在继续往下螺旋延伸,完全感觉不到尽头。白思绮默算着走过的阶梯,深入地底应该超过四十米了,这个深度超过了许多大型墓葬,实在想不通那烂陀寺的和尚们为何要修这么深一个浩大工程。

        感觉到凤舞的小手在微微发抖,她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她的恐惧却如实质一般感染着白思绮。他侧耳听听甬道深处,除了自己的呼吸,完全寂然无声。他犹豫片刻,不由与凤舞商量道:“咱们再往下走一百级,如果还没有尽头,咱们就立刻沿原路而回。等笨大师上来后,咱们再让他带咱们下去。”

        黑暗中感觉到凤舞在摇头答应,白思绮便继续牵着她往下而行。一百级的阶梯很快走过,前方依旧没有尽头。白思绮默算着行程,旋梯已深入地底超过六十米,这个深度即便放到现在,也是个闻名世界的宏大工程,很难想象千年前的那烂陀寺僧人,竟然秘密造下如此浩瀚的地下工程。

        “这甬道有古怪,咱们别再走了。”白思绮终于停步道,“现在咱们沿原路而回,下次见到笨大师,再让他带我们下去。”

        二人沿着螺旋阶梯拾级而上,还好甬道中没有岔路,也不怕迷路。二人大约走了顿饭功夫,感觉已经走过三百级台阶,但前方依旧黑沉沉看不到洞口。白思绮数着脚下的阶梯,心中渐渐有些不安,印象中至少应该看到了入口了,但前方依旧漆黑一片。

        感觉到凤舞在簌簌发抖,白思绮忙笑着安慰道:“也许是我方才算错了,不用担心,最多再走一百级,咱们就应该能看到入口了。”

        “我、我走不动了。”黑暗中响起凤舞惴惴的声音。白思绮在这条深不见底的甬道中摸索了小半天,也感到有些疲惫,便道:“那咱们先歇息片刻,等体力恢复再出去。”

        黑暗中二人靠在一起坐在石级上,为了打消凤舞的恐惧,白思绮故意说一些轻松的笑话,讲讲自己过去遇到的一些趣事。虽然他表面轻松,但恐惧却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决没有数错,按照方才走过的石级,二人应该已经走出甬道回到地上。但现在,他已经在这条没有岔路的螺旋甬道中迷路了。

        经过片刻的歇息,二人体力恢复,继续拾级而上。又走了一百多级,前方依旧看不到出口。此刻白思绮知道无论怎么解释,也无法掩饰自己和凤舞迷路的事实,他不由强笑道:“看来,这甬道真有古怪,我已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出去。”

        “也许,这甬道中还有岔路吧,我们一路摸黑走来,走岔了也不知道。”凤舞紧靠着白思绮,惴惴道。

        “有可能!”白思绮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支火绒点燃,印度大陆很少看到这种东西,也没地方可买,所以方才他还舍不得用,现在只好用上。借着火绒朦胧的微光,他对凤舞叮嘱道,“方才咱们上来走了有四百多级,现在咱们往下数着走五百级,这中间应该有岔路。你留意左边,我查看右边,肯定能将岔路找出来。”

        在火绒微弱火光映照下,二人牵着手拾级而下。甬道十分狭窄,两人勉强可以并肩行走。五百级石级很快走过,没有找到预想中的岔路,二人无奈对望,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绝望。

        “别担心,咱们就算迷了路,只要一直往上走,总能走到地面上去!”白思绮说着拉起凤舞就拾级而上。虽然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今日的际遇总让他不由自主地往鬼神身上去想,他得趁着火绒尚未燃尽,尽快离开这诡异莫测的地方!

        五百级过去,他们回到了方才出发的地点;一千级过去,前方依旧看不到出口;一千五百级过去,前方石级上有一点东西吸引了白思绮的目光,用火绒一照,原来是燃过的火绒落下的灰烬。这一瞬间白思绮心底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既然台阶上有火绒燃过的灰烬,说明这儿他曾点着火绒走过,但自己是在下方一千级才点燃火绒,这灰烬怎么可能跑到这儿来?难道……难道自己一直往上走,却走回到方才燃起火绒的地段?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白思绮正在胡思乱想,手中的火绒最后一亮,然后渐渐黯淡下来,却是燃到了最后。他无奈扔掉熄灭的火绒,对着甬道上方大骂道:“好你个笨和尚!就算你不愿将《天启书》给我,也用不着如此害我啊!你用古怪将我困在这里,莫非是要困死我不成?”

        甬道中嗡嗡的回声过去后,只听笨和尚的声音在极远的地方幽幽一叹:“白施主,魔由心生,障由身显。你若走不出这迷踪道,说明你没有佛缘,老衲又岂敢以佛祖遗物相托?”

        白思绮闻言恍然大悟:“你这是在考验我?只要我能走出这鬼地方,你就传佛陀遗物?”

        甬道深处传来笨和尚缥缥缈缈的声音:“传说当年玄奘大师来我那烂陀寺取经,曾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你既然要效法玄奘大师,总得经过几番考验吧!”

        “说得也是!”白思绮哈哈一笑,既然只是考验,他顿时放下心来。暗忖古人这些小把戏,怎么能难倒用现代科学知识武装起来的自己?不过想到自己拾级而上,却始终走不到地面上,反而走了回去,这如果用现代知识,却怎么也解释不了。

        想到“魔由心生,障由身显”这句话,他心中一动,忙对凤舞道:“咱们干脆闭着眼睛继续往上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算。只要坚信有出路,说不定就能出去。”

        凤舞早已没了主见,一切唯白思绮之命是从。反正黑暗中也无从见物,二人干脆闭上眼睛,牵着手继续往上走。没多久二人就累得大汗淋淋,虽然心中没数,但估计又往上走了两三千级台阶,前方依旧没有尽头。

        “不走了!”白思绮终于颓然坐下,承认自己的笨办法失败。凤舞也累得气喘吁吁,挨着他坐下来道:“你别泄气,一定有走出去的办法,只是咱们暂时还没找到。”

        “是啊,一定有办法出去,一定有!”白思绮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心中在不断假设、推翻,再假设、再推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长身而起,毅然道,“咱们顺着两壁仔细寻找,那上面一定有一处暗门!只要咱们一路敲过去,听到空空的声音就肯定是它!”

        白思绮言语中的自信鼓舞了凤舞,她鼓起余力继续拾级而上,边走边用石块敲打石壁;白思绮也用匕首柄敲打石壁,二人往上走出数百级,凤舞突然兴奋地叫起来:“这里!这里是空的!”

        白思绮忙过去用匕首一敲,果然如此!他不由哈哈一笑,高声道:“笨大师,你是要我们弄坏机关破壁而出,还是由你自己将门打开?”

        “善哉善哉!白施主果然聪明!不过要说到佛缘,恐怕现在还为时尚早!”笨大师话音刚落,就听石壁上一阵轧轧声响,一道亮光从石壁上透入,只见一块巨石缓缓退进去,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白思绮毫不犹豫从洞中钻出,只见洞外一片明亮,竟是一间灯火辉煌的佛堂。白思绮将凤舞从洞中扶出,二人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竟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只见佛堂中除了宝相庄严的释迦牟尼像,还铺满了碗口大的不知名鲜花。虽然佛典记载释迦牟尼讲经时,常有天花乱坠,但佛堂中出现如此多的鲜花,还是让人感到有些怪异。尤其令白思绮疑惑的是,那烂陀寺的废墟中,居然还隐藏有如此完整一座佛堂。虽然经过火灾的洗礼,却依旧不失往日的庄严气象。

        一旁的凤舞虽不是佛教徒,但见到佛像还是拜了下去。白思绮见她神情虔诚,待她祷告完毕后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不信佛吗?拜它作甚?”

        凤舞叹道:“这半个多月跟两位佛门大师相处日久,对佛教多少已有所了解,它其实并不像婆罗门祭司宣扬的那般邪恶。再说咱们能逃出那暗无天日的迷踪道,也多亏了佛祖保佑!对了,你是如何知道那两壁上有暗门?咱们顺着石级一路向上,无论走多远,怎么总也找不到出口?”

        白思绮得意地笑道:“你见过在笼子中拼命奔跑的小白鼠吗?或者在跑步机上跑过?”

        见凤舞疑惑地连连点头,白思绮这才想起这些东西凤舞肯定闻所未闻。要向一个少女讲解她从未见过的东西,这多少有些难度,跑步机就算了,只好给她讲讲小白鼠。想到这白思绮边用手势比划边解释道:“将一只老鼠放入一个可以转动的笼子中,老鼠拼命奔跑,笼子飞速滚动,但老鼠始终在原地奔跑。如果将老鼠的眼睛蒙上,它一定以为自己跑了很远,但实际上它依然还在笼子中,方才咱们就像是那笼子中的老鼠。”

        见凤舞眼中更为疑惑,白思绮只得耐心讲解道:“那迷踪道其实是一个环形甬道,但又不是简单的环形。若只是简单环形,咱们走上几圈就能发现自己在顺着甬道原地打转。应该说迷踪道的设计者是个天才,他引入了阶梯,用高低位置差给咱们造成错觉。按照常识,咱们一直往上走,永远不可能走到下面去;同样,咱们若一直往下走,也永远不可能走到上面来,如此一来,绝没有人会想到甬道乃是首尾相连。身陷迷踪道中的人也不会想到自己是在顺着台阶转圈,他若坚信甬道必有尽头,就永远也跳不出迷踪道!”

        “可是,咱们沿着阶梯一直往上走,难道还能走到下面去不成?”凤舞还是无法想象迷踪道的原理。白思绮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首尾相连做成一个圆环,然后将圆环倾斜一个角度,并从地上捉了只蚂蚁放到枝条上,只见蚂蚁顺着枝条快速向上爬行,白思绮则缓缓调整着枝条的倾斜方位,只见蚂蚁拼命向上爬行,顺着枝条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无法到达枝条的最高点,白思绮指着环形枝条和那只蚂蚁笑道:“这就是迷踪道,蚂蚁就像方才的我们。”

        “迷踪道在动!”凤舞恍然大悟,“那些阶梯随着咱们的移动在不断升高或降低,当我们向上走时,我们前方的阶梯在不断升高,而我们身后的阶梯在不断降低;当我们向下走时,情况正好相反!如此一来,我们永远找不到最高点或最低点,也就不能发现迷踪道其实是个首尾相连的圆环!”

        “没错!”白思绮扔掉枝条叹道,“迷踪道竟然能根据咱们的体重感应咱们的位置,并做出相应的升降调整,再利用黑暗对人造成的感觉迟钝,以达到迷惑人的目的。这等设计,绝非常人能想到!”

        “善哉善哉!白施主说得不错,迷踪道乃是出自佛祖当年的设计!”佛堂外突然传来笨大师隐隐约约的佛号。

        “佛祖的设计?”白思绮有些惊讶,“佛陀当初设计这迷踪道做什么?”

        “是为破执!”

        “破执?”

        “没错!”只听笨大师叹道,“执着是悟道的大忌,只有抛开执着顺其自然,才能明心见性,修炼成佛。就像这迷踪道,你若按照常识,坚信它有最高点或最低点,要执着地寻找它的尽头,就永远也走不出迷踪道。”

        笨大师平平常常一句话,却让白思绮浑身一震,脑海中恰如一道闪电划过,刺破了无数日积月累的执念。他呆呆地遥望虚空,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思想在脑海中涌东。他不禁在心中感慨:是啊!人类有多少执念,世界就有多少迷踪道。古人根据常识,坚信物体都有一个中心点,因此才有地心说、日心说的谬误;直到今天,科学家依然坚信宇宙有一个中心,并执着地寻找着它,却没想到宇宙在不断运动,这一刻的中心未必下一刻也是它。同样,对宇宙边界的揣测也是一种执念,所以无法想象宇宙外面是什么。而其它像关于生命的定义、思想的起源、灵魂的归宿等等执念,何尝又不是人类的迷踪道,只要人类破不掉这些与生俱来的执念,就跳不出物质世界这最大的迷踪道!

        白思绮呆呆地矗立良久,静默了足有顿饭功夫,最后终于长吁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种有所感悟的喜悦微笑,望虚空虔诚一拜,他叹息道:“多谢大师指点!一个迷踪道,竟让我放下了无数与生俱来的执念!”

        “白施主看来颇有慧根,不过能否继承佛祖遗物,这还只是第一步。”只听笨大师肃然吩咐道,“开门出来吧,依着你的本心去寻找生命的真谛。”

        白思绮与凤舞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期望。二人不约而同地走向大门,虽然不知道门外是什么,但白思绮心中,开始涌现出一种与一千多年前的佛陀,做超时空交流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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